恶童2
下午四点，方宙和甘琦的对话结束，尹仲来接妻子回家，他让妻子先去车里等一会儿，拉住方宙在别墅外的院子里聊起来。
“方医生，怎么样，你觉得她的病能治吗？”
尹仲，三十五岁，个子高大，长相帅气，但自小家境贫寒，好在他凭借自身的努力考上好大学，毕业后进入甘琦父亲的公司工作，深受老丈人器重。两年前，老丈人和他妻子不幸车祸去世，他代替老丈人成为公司董事长，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其实她的问题很简单，一般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患者会认为周围的所有人都要加害她，针对她，但甘琦不是这样，她只认为尹泰一个人要加害她，所以你只要把孩子送走，她就会恢复正常了。”
“什么？”尹仲似乎有些震惊，“这，这怎么行呢？方医生，这对小孩的伤害太大了！他被亲生父母抛弃，已经有心理创伤，现在又要被养父母抛弃，这个小孩以后长大会留下童年阴影，这绝对不行，小孩子顶多就是调皮了一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尹仲说到这叹了口气。
“所以在孩子和妻子面前，你选择孩子。”
“不，不能这么说。”尹仲拿出一根烟，用眼神询问方宙是否可以在此处抽烟，方宙点头，他点燃烟，吸了一口，吐出，“我希望两个人都在我身边，我不想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做选择。方医生，你有小孩吗？”方宙摇头，“如果你有孩子，你就明白我说的话了。我很喜欢小孩，当我知道我跟琦琦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时，我真的很伤心，后来我想到领养一个小孩，一方面让自己当一回爸爸，另一方面也可以缓解琦琦的焦虑。
“我在儿童福利院第一眼看到尹泰的时候，就知道是他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对我的眼缘，我觉得他很乖巧懂事，琦琦当时也很喜欢他。他刚来我们家的那一个月，琦琦每天都很开心，我知道她也跟我一样喜欢小孩，想当一回为人父母的感觉。我虽然平时工作忙，但只要回家，就会跟小泰在一起，陪他玩。跟小泰相处的一年，我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如果你要我现在再换一个小孩，我绝对做不到像对待小泰一样对他好，我已经把小泰当成我的儿子，我不可能把我儿子送走。所以方医生，麻烦你帮我把琦琦治好。”
“你相信甘琦跟你说的关于尹泰的事吗？比如把老鼠放在她的爱马仕包里、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推她出去、晚上爬到她**装鬼吓她。”
尹仲抽了一口烟，摇摇头。“说实话，方医生，我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些，比如死老鼠那件事，她给我看包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死老鼠，她说她已经处理掉了，我又问她为什么不拍照给我看，她说觉得老鼠太恶心，拍照都想吐，我甚至问她要包查看，她又说已经送去皮具店清理，所以我全程没有看到过那只死老鼠。再比如红绿灯那次，说不定是其他等红路灯的人不小心撞了她，她却以为是小泰推她，马路上人来人往，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不是很常见吗？
“所以，她跟我说的关于小泰的那些恶作剧，我觉得多半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我不相信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会像她说的这么恶毒。还有他图什么？他干嘛要这样对待他的养母呢？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尹仲顿了顿，“还是不说了，总之，我觉得小泰没有问题，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问题出在琦琦身上。”
“你刚刚忍住不说的话是什么？为什么你觉得不方便说？”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背后说我老婆的不好，她已经这样了，我只希望她能停止胡思乱想，和小泰和平相处。”
“我需要全面了解她的性格，你不妨说出来，或许还会对治疗有帮助。”
“是吗？”尹仲抽了一口烟，点点头，“好，这个事怎么说呢，你可能不知道，两年前，她父母出车祸去世了，这对她影响很大。我老丈人他们很疼这个宝贝女儿，所以突然没有了父母的依靠，她变得有些神经敏感，说白了就是缺乏安全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认为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她每天跑派出所，让警察帮忙重新调查，警察对她也很无奈，但调查来调查去，最后的结论还是车祸意外。可是已经这样了，她还不死心，她竟然自己跑去调查。”尹仲摇摇头，“总之，老丈人他们死后，她就变得疑神疑鬼，其实现在想想，在小泰还没来之前，她就有点被害妄想症的征兆了。然后小泰一调皮，她原本脆弱敏感的心灵更加脆弱敏感。”
“她父母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起车祸其实很简单，是一起高速路上的连环追尾事件，我老丈人的车就卡在中间，那起事件中，好像还死了几个人，具体数字我已经忘了。如果这样的事件是人为、有凶手，那凶手难道能预测第几辆追尾的车里的人会死吗？这不可能的嘛。但她不相信，她觉得就是有人要害她的父母，所以我说她的问题其实早就在两年前埋下种子了，小泰只不过加重了她的问题。所以就算真的把小泰送走了，她也还是会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疯狂，小泰只不过是催化剂而已，不是诱因。你说呢，方医生？”
“或许吧，但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其实被害妄想症本身不是一个疾病诊断，它通常是精神分裂症或抑郁症的一个状症。如果伴随有自杀倾向，更多是抑郁症；如果她会听到一些言语性幻听、出现幻觉，那么可能是精神分裂症。”
“原来如此，她自杀好像还没有过，那是不是精神分裂？她总是幻想尹泰要杀她？”
“目前还诊断不出，因为早起抑郁症还没有到自杀的地步，至于精神分裂，又还没到幻听的程度。不过她情绪确实有点难以自控，容易歇斯底里，没有安全感，敏感多疑，我会更多的考虑她是继发于情绪问题，所以会偏向抑郁症一点。”
“我明白了，其实她的情绪问题由来已久，我老婆她本身不是容易相处的那种人，因为从小娇生惯养，她身边的人事事都顺着她，所以遇到小泰这种偶尔跟她对着干的熊孩子，她一定会抓狂。我一开始以为她会让着小孩子，但没想到她比小泰还小，我的意思是她的心智年龄。我跟小泰说过让他乖一点，不要跟妈妈恶作剧，但六七岁的小孩都调皮，还健忘，转个头，一高兴又忘了。我跟琦琦说了，小泰其实是喜欢她才捉弄她。小男孩都是这样，对喜欢的人才会捉弄，但她根本听不进去。”尹仲说到这，烟也差不多抽完了，“那方医生，我们先聊到这，明天我继续送她过来吧。”
“不，不着急继续治疗，明天我们换一个人，把尹泰带过来吧？”
“尹泰？哦，我懂你意思了……但他要上学，后天可以吗？后天是周六，他不用上学。”
“双休日我这里不见客。”
“哦，这样啊……”尹仲思忖片刻，“请个半天假也没事，那好，我明天把他带过来。”
方宙点头，尹仲也跟着点头，然后快步走出别墅，走到马路对面，将烟屁股扔在地上，用皮鞋踩灭后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