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童3
方宙看到尹泰的第一眼，突然就理解了昨天尹仲说的所谓眼缘。尹泰与尹仲，长相颇有几分相似，两个人都有一双招人喜爱的桃花眼，可能就是这种相似，让尹仲在尹泰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也让尹仲对尹泰产生某种特殊的情感，所以尹仲最终选择尹泰，把他带回家。
三人见面，先是一阵简单的相互认识和寒暄，尹仲叮嘱儿子不要调皮、仔细听方医生问题并认真回答，然后坐到仅一扇玻璃门之隔的餐厅内旁听。尹泰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看一下四周，显得非常从容。
“你倒是不怕生。”方宙说。
“有爸爸在，不怕。”尹泰朝养父那望了一眼，尹仲向他挥挥手，他立刻咧嘴笑了。
“今天本来要去上学，但为了来这里请了假，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尹泰收起笑容，咬了咬嘴唇道：“好像是为了帮助妈妈治病。”
“你知道妈妈得了什么病吗？”
尹泰犹豫片刻道：“我也不清楚……爸爸说妈妈心情不太好。”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心情不太好吗？”
“我……”尹泰低下头，拨弄起手指，“也不知道，她总是心情不太好。”
“总是心情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看到我会不开心。”
“你觉得妈妈为什么看到你会不开心？”
“因为她不喜欢我。”
“她不喜欢你是她亲口对你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她说的。”
“她什么时候说的？”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说。”
“尹泰，那你喜欢妈妈吗？”
“我……”尹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如果让你选择跟一个人出去玩，是妈妈还是爸爸？”
“爸爸。”尹泰毫不犹豫回答。
“那在妈妈和学校的老师之间选一个呢？”
“老师。”
“在妈妈和我之间呢？”
“啊？”尹泰惊讶地抬起头，“这……”
“没关系，你不用继续回答这个问题了。平时爸爸工作忙，大部分时间是妈妈带你吧。”
尹泰点了一下头。
“跟妈妈相处让你觉得难受吗？”
“没有。”尹泰低着头，回答的声音很轻，跟一开始的机灵模样判若两人。
“在这里你可以说出你的真实感受，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爸爸也会帮你保守秘密。我再问你一次，跟妈妈相处让你觉得难受吗？”
一阵沉默，尹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难受？可以说一两件你印象深刻的跟妈妈相处时不愉快的事吗？”
尹泰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思考。“上个礼拜我在玩橡皮球，她踩到橡皮球摔了一跤，她说我是故意把球放在过道上害她跌倒，就把我的橡皮球没收了。”
“这件事你告诉过爸爸吗？”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妈妈让我不要说。”
“我听说你有一次站在妈妈身后，拿了一把水果刀是不是？”
尹泰皱起眉头道：“没有，爸爸说我不能碰那些刀。”
“那还有一次上学你们等红绿灯的时候，你把妈妈推出去了还有印象吗？”
“我有吗？我好像没印象。”
这时，方宙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手电筒。“你认识这个吗？”
“手电筒。”尹泰边说边拿起手电筒玩起来。
“爸爸说你喜欢手电筒，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我不知道你家的手电筒长什么样，跟这个一样吗？”
“不一样。”尹泰将手电筒一开一关，做出一闪一闪的效果，突然他把手电筒放到下巴下，照明部分朝上，然后扮了一个鬼脸，压低嗓音说，“我是鬼。”
“你很喜欢拿它扮鬼吗？”
“喜欢。”
“你拿它扮鬼吓过妈妈吗？”
鬼脸顿时失去活力，尹泰关上手电筒的灯，把它放回茶几上。“吓过一次，然后妈妈就再也不让我玩手电筒了。”
“你是怎么吓妈妈的？”
“妈妈睡午觉的时候，我偷偷去吓她，她突然醒了就吓到了。”
“不是爸爸出差的某个晚上妈妈睡觉的时候？”
“不是。”
“你为什么要在妈妈睡觉的时候去吓她？”
“她睡觉了我才敢去吓她，她不睡觉我不敢吓她。”
“为什么不敢吓她？”
“她会打我。”
“她打过你吗？”
尹泰点点头。
“说说她打你那一次吧，你做了什么她要打你？”
“我把一只橡皮老鼠放在她的一个包里，她吓到了，把我打了一顿。”
“橡皮老鼠？不是真的死老鼠吗？”
“我们家很干净，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卫生，没有老鼠。”
“橡皮老鼠长什么样？”
尹泰挠挠头。“就长得像小老鼠啊，我觉得它很可爱，爸爸属老鼠，我以为妈妈会喜欢老鼠。”
“所以你是想讨好妈妈才把老鼠放在她包里？”
尹泰点点头。
“听说你擅长拆卸小器件？”方宙从茶几下拿出一个闹钟和一把十字螺丝刀，“你会拆这个闹钟吗？”
尹泰似乎来了兴趣，拿起闹钟和螺丝刀拆解起来。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闹钟肢解了。
“你还能装回去吗？”
“我试试吧。”尹泰重新安装闹钟，其中有一个零部件他怎么也装不回去，最后放弃，“这个我不知道放哪里。”
“没关系，就这样先放着好了。除了闹钟，你还拆过什么东西？”
“电热水壶和多用插座。”
“你都原封不动装回去了吗？”
“有的时候可以有的时候不可以……”尹泰害羞地抿了抿嘴。
“装不回去的时候你有没有告诉妈妈？”
“我……不敢说。”
“你知道那些东西如果没有装好可能会漏电哦？你知道漏电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尹泰的脸越发红了，“妈妈被多用插座电到过一次。”
“尹泰，你知道妈妈想把你送走吗？”
尹泰听到这个问题，诧异地看向方宙，再看向养父尹仲，然后回答：“我不知道。”
“尹泰，你还记得以前呆过的福利院的名字吗？”
“顺和。”尹泰的样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那里的小朋友你还记得吗？”
尹泰摇摇头，看向父亲。“不太记得了。”
“以前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吗？”
尹泰越发紧张了。“没有。”
“护工呢？有没有记得哪个护工的名字？”
尹泰摇摇头，又看向父亲。这时，尹仲起身，从餐厅走出，“方医生，我们今天就到这吧？尹泰不喜欢提起福利院的事。”
方宙点点头。尹泰听到结束了，立刻恢复精神，“爸爸，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对，可以了。”
“太好了！”
看着尹泰活蹦乱跳的样子，方宙神情复杂。
“怎么样？”尹仲让尹泰先上车，自己留下和方宙交流，“小泰根本不像她说的是个坏孩子吧，他只想讨好她，但是琦琦却不领情。”
“他已经七岁了。”
尹仲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提这个？”
“儿童在三岁之后已经会撒谎了，何况是一个七岁的小孩。”
“方医生，你难道在质疑小泰撒谎？”
“儿童可是天生的撒谎高手，有时他们撒谎甚至是不自觉的。”
“什么？”
“我的意思是在撒谎这个问题上，没有年龄的差别。儿童非常善于看大人的脸色，他们知道在谁面前应该怎么表现，如果撒谎能解决问题，他们会试探性地选择撒谎。”
“不会吧……小泰不是这种人。”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方式来验证两个人谁撒谎了。”
“什么方式？”
“在家里装一个针孔摄像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