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后 手

彭山河走了两步,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肖丽。

吴铁拿着麻袋靠近彭山河,正在为自己即将得逞的小阴谋得意时,只听彭山河小声道:“肖丽怎么在瓜棚?赵队长也在。”

借着瓜棚微弱的灯光,两人发现赵队长此时的表情可不像白天上工时严肃认真,他朝肖丽猥琐地笑着。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赵队长和肖丽在看瓜棚中干吗?看着肖丽站在赵队长面前紧张的样子,吴铁和彭山河对视一眼,没有言语也无须更多表达,瞬间由情敌转变成了同盟关系。

走近看瓜棚,只听棚里传来赵队长有意压低的声音。

“刚才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吧?我也是为你考虑,听人劝吃饱饭,你呢也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

肖丽脸露不悦:“赵队长,在我心中您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您晚上把我叫到这里,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告诉你哪些?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意?”

“赵队长,对不起,我怕是难以接受。”

“我知道一开始会很难,以后会好起来的,你如果同意,对你对我都是好事情。”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怎么可以这样?”

赵队长语重心长道:“你这姑娘思想不要那么偏激,时代要进步,我们也要进步,我这是在帮助革命同志成长。”

肖丽气愤道:“必须答应跟你睡觉,这就叫成长?这种成长不要也罢。以前就听说你行为不端,我还为你辩解过,现在看来,你简直就是我们革命队伍里的蛀虫、败类!”

赵队长被肖丽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蛀虫、败类?你再好好想想,男未婚,女未嫁,你答应跟我结婚,我给你办工农兵大学的手续,以后咱们赵家也是有大学生的人了,以后咱们儿子也随她妈,是大学生,我们一家像菩萨一样供着你,这样不好吗?你早晚要结婚,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肖丽想要走出瓜棚:“今晚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请你不要再跟我聊这些。”

“没发生过?你这是在威胁我?在我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不要太过分!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你就是一个无耻不要脸的浑蛋,我要举报你!”

赵队长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举报?你拿什么举报?人证还是物证?我就知道你们城里来的瞧不起我这个生产队长,没有关系,咱能干!今晚我就让你尝尝咱的看家本事!”

赵队长说着就脱了汗衫,扑向肖丽。他还没近肖丽的身,吴铁和彭山河就已经出现在瓜棚,将肖丽护在身后。

彭山河这次表现得颇为勇敢:“姓赵的,好大的胆子!你想做什么?”

赵队长见自己的事情败露,急中生智道:“这个肖丽同志已经被资本主义腐蚀了,她为了上工农兵大学,居然想色诱我!我怀疑她是帝国主义国家派来我们这里,腐蚀我们基层干部的女间谍!刚才要不是我意志坚定,怕是会受到她的蛊惑。你们来得正好,小吴、小彭,你们为组织立功的时候到了,回去以后我需要你们配合我,以这个真实案例做宣传。在我们生产队宣传,在其他乡镇的生产队宣传,若有可能,也要在我们这个县城宣传,让大家警惕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一定要抵制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攻击。”

肖丽听到赵队长污蔑自己,用手指指着他,被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血口喷人……你……无耻……”

彭山河气愤道:“胡说八道!你在瓜棚里怎么对肖丽的,我们在外面可都听见了,身为生产队长竟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简直是革命队伍的耻辱!”

吴铁攥起拳头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把她赶出去,用脱了衣服赶吗?这幸亏是现在,不允许乱杀人,否则老子一拳打死你。现在赶紧给她道歉,晚一分钟老子都要让你满地找牙!”

赵队长被人抓了现行,自然是理亏,但又放不下自己生产队长的面子:“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嘛!大半夜不睡觉来瓜棚干什么?再说你们这么对生产队长,还讲不讲组织纪律性了?”

吴铁抬腿便是一脚,将赵队长踹倒在地:“这就是组织纪律性,你要是还不道歉,我还有别的纪律一块儿在这儿跟您汇报了得了。”

肖丽见状,拽了拽吴铁的胳膊:“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彭山河见肖丽看吴铁的眼神特别依赖,心里没来由地不爽,也把怨气发在了赵队长身上,想上前给他一拳,结果没看到脚下的石头差点跌倒。

彭山河稳住身形,为掩饰尴尬怒斥道:“赶紧道歉!”

被抓了现行,对方又实在不好惹,赵队长赶忙道:“我道歉,我道歉。是我一时……是我喝多了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后我保证不多喝酒了。咱们这事儿千万不要传出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啊,其实真的是想让肖丽上大学,将来能有出息……总之,是我办得不对,回头我请大家喝酒,一定请大家喝酒……”

见赵队长诚心道歉,吴铁等人一时心软放过了赵队长,可没想到吴铁和彭山河护送肖丽回知青点后,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赵队长劝走吴铁、彭山河和肖丽后,以吴铁三人通敌为由,当夜就联系了民兵连长占晋,要求他配合自己将吴铁、彭山河和肖丽捉拿归案。

吴铁和彭山河低估了赵队长的手腕,赵队长和占晋则低估了吴铁的战斗力。吴铁下乡之前,师父告诉过他,出门以后不要显露功夫,功夫高的人不需要显露,功夫不高的人显露就是露怯。

赵队长之前只知道吴铁平时干活力气大,为了安全起见,才嘱咐占晋多带几个民兵去抓吴铁和彭山河。四名民兵带着两把枪将吴铁和彭山河二人堵在了屋子里,他们以为吴铁和彭山河肯定跑不了,但还是大意了。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吴铁以一对四的同时还需要保护彭山河,最后居然没落下风。他们跑出屋子的时候,不仅打得四名民兵滚在地上乱号,而且还抢走了民兵的枪。从屋子逃出去后,二人担心肖丽的安危,跑去女知青点通知她,却发现两名民兵绑着她刚走出院子。

吴铁二话没说,上前将民兵打倒,带着肖丽逃出了知青点。

三人出逃之后,便往深山老林里钻。望着雾气蒙蒙的崇山峻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将去向何处。当时整个世界都在革命,在哪里不是革命呢?他们没有想太多,既然在国内的革命遭到了反动分子的诬陷,何不去M联邦共和国,支援他们国家的革命呢?

M联邦共和国在哪儿?怎么去?这两个问题难倒了吴铁。

关键时刻,彭山河这个知识分子起了推动作用。彭山河拿出了从村支部顺来的指南针:“咱们一直往南走,如果我预计不差的话,咱们穿过那片原始森林就可以到M联邦共和国了。”

吴铁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跟彭山河呛呛两句,更何况有肖丽在场,他自然要发表意见,在肖丽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

吴铁问道:“赵队长的革命思想已经变质了,你能确保他没有在指南针上做手脚吗?就算指南针没有问题,你又怎么确定我们一直往南就可以到M联邦共和国呢?万一被边防战士抓住怎么办?”

彭山河身体羸弱,但志向不小,再加上有心上人在身旁,开口便是豪言壮语:“我们的革命就是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我们要迎着炮火前进,农奴翻身才能把歌唱。”

吴铁还想反驳彭山河,他见肖丽看着彭山河一脸崇拜的眼神,改了主意。心想,你这细皮嫩肉的小身子骨在原始森林能扛多久?最后不还得靠我,咱们走着瞧,我吴铁还怕你彭山河是怎样!

担心被人发现抓回知青点,三人白天藏在树林休息,专走小路夜路,两天之后三人便走进了原始森林。这一去,几乎改变了三人一生的命运。

没有野外求生训练经验的三人,连干粮都没带多少。本以为到了原始森林便可以打野味充饥,等真正到了原始森林后,三人都傻眼了。原始森林中只见飞禽不见走兽,脚下的大树盘根错节,树枝和藤蔓成了阻碍前行的层层路障。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们饥渴难耐。肖丽不忍心因自己的事情牵连二人,主张要回去揭发赵队长。彭山河从小没吃过这么多苦,心里其实也同意肖丽的提议,但他之前已经说非要去南边不可,现在缺个台阶下。

吴铁是最不愿意去南边的人,也是最了解赵队长的人。

吴铁道:“我们回去后,面对的不只是赵队长。为什么民兵会去抓咱们?就是因为民兵队长占晋是他的远房亲戚。这群孙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黑着呢。我之前就听说过女大学生被赵队长奸污而自杀的传闻,后来也不知道这个姓赵的用了什么鬼把戏,给这个女大学生扣上了间谍的罪名。女大学生的家里人是老实巴交的工人,知道自己女儿是无辜的,也不敢去找他们算账。”

彭山河听完,气愤道:“总有一天,事情的真相会被揭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吴铁摆了摆手道:“快算了吧,别再掉书袋里了。革命不是‘左’倾也不是右撤,而是有策略有准备地进行战斗。咱们没带多少干粮,原始森林也不知道有多大,依我看,我们可以从来时的路撤回去。为了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我们可以先囤积好粮食和水,再找当地人问清楚原始森林的情况,然后再征服它。”

吴铁说得条条在理,彭山河有意想在肖丽面前表现,却插不进去话。他酝酿了半天,咕咕叫的肚子不断提醒他,让他认清现实,于是他放弃了与吴铁论证革命路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都提议回去,肖丽自然没有意见。肖丽是女孩子爱干净,原始森林中闷热潮湿,再加上她已经好多天没洗澡,现在她就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再换件干净衣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彭山河之前见吴铁毫不费力气地砍树枝扫清路障,他也不甘示弱地上前铲除路障,结果用力过猛,导致他体力不支。

彭山河对往回走的吴铁道:“老吴,你走慢点,照顾一下我们的女同志。”

“我看是你不行了才这么说的吧?”

“我怎么不行?跟民兵干的时候我过吗?”

“你确实没过,但你也没有上手。”

“我怎么没有上手了?”

“我发现你体力不行,嘴皮子倒是挺利索。”

吴铁和彭山河吵架的时候,肖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有狼!”

好像上天有意在跟他们开玩笑一样,一头灰白色的狼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

两把长枪都在肖丽身上挂着,此时肖丽已经来不及把枪扔给他们了。肖丽距离狼最远,如果他们挡在肖丽面前,肖丽是有可能逃生的。

吴铁咽了一下口水,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就是一头狼吗?彭书生,我给你一次当护花使者的机会,将来革命成功了,你们别忘了我。你带着肖丽赶紧跑,我先拦着它喝口狼血再说。”

彭山河听完这话,心头一热,他知道这是吴铁有意牺牲自己,想掩护他和肖丽逃跑。

彭山河骨子里的血性被吴铁激发了出来:“不就是一头狼吗?老子是打不过它,但也不怕这头畜牲,让它先吃我,你带着肖丽赶紧跑。”

谁也不肯逃跑,灰狼呜呜地嚎叫着,像是在呼唤同伴,又像是攻击的前兆。

吴铁推着彭山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争这个!你先跑,我拖延一下时间,再跟上你们。”

吴铁话刚说完,灰狼以闪电般速度扑将过来,吴铁手疾眼快,拿着手中砍树枝用的柴刀砍向灰狼的腹部。灰狼惨叫了几声,便没了气息。

吴铁不相信一刀就能结果了一头大灰狼,他让肖丽把枪丢过来,之后拿着枪靠近灰狼。

翻过狼的尸体,吴铁发现灰狼身上有个类似枪伤的伤口,伤口已经溃烂,往外翻的腐肉中有数只蚂蟥在吸食着它身上的血。

彭山河看到大灰狼身上密集的蚂蟥,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人计算着走出原始森林所需的时间,无论怎样,若想走出原始森林,必须要补充食物。吴铁生火准备吃掉这头灰狼,等他剥了狼皮,才发现它没有多少肉可食用。

当时吴铁没想到,解剖这头狼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还没把狼肉放在火上烤,成千条蚂蟥大军寻着狼的血腥之气,从树枝上地上铺天盖地向他们袭来,三人见状都慌了神。

吴铁见状赶紧拿起三个火把,将其中两个扔给彭山河和肖丽后,大喊一声:“跑!”

此时三人早已有了默契,相互照顾着逃出了蚂蟥大军的包围。不知道跑了多久,三人觉得蚂蟥不会再追来的时候,新的问题又摆在了他们面前,彭山河在跑的时候弄丢了指南针,他们在原始森林中迷路了。

三人硬着头皮又走了一段路程,谁知道这原始森林之中真如人间地狱一般,往前走一段路便会发现一堆尸骨。尸骨中有动物的,也有人的,他们甚至还看到了日本兵的尸骨。

真正的恐惧来自于未知。为了壮胆,吴铁佯装生气地骂道:“难怪这里邪性,敢情小日本在这儿待过。当年咱们有能力把小日本赶回老家,就有能力战胜眼前的困难。”

那个年代最不缺乐观的革命主义精神,经过吴铁的煽动,彭山河也说:“胜利永远属于那些不怕牺牲、勇于奋斗的人,就算敌人的炮火再猛烈,我坚信只要坚持不懈斗争到底,我们的革命一定会取得胜利。”

精神胜利法还是有一定作用的,他们相互打气,似乎已经确定现在的环境确实安全了。那时已是晚上,原始森林的夜晚看上去格外美,月亮如出浴般追逐亲吻着每一片随风摆动的树叶。

肖丽是个文艺青年,清凉的风和皎洁的月光让她忍不住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河面泛起银色月光;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

肖丽的歌声让吴铁和彭四海想起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就已经被赵队长摔得粉碎的青春。三个下乡青年不管怎样,都是没有办法和赵队长这种地头蛇对抗的。在凡事都需要证明、盖章的年代,生活仿佛给三人的未来加盖了永远不会过上幸福生活的钢印。

想想现实和当初的理想,吴铁和彭四海有感而发,也跟着肖丽哼唱了起来。

树叶随柔风摇曳,看上去像是听懂了他们的心事一般,陷入忧郁和安静。如果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哪里有什么忧郁安静,是蚂蟥再次向他们逼近。除了蚂蟥,还有成群结队的毒蚊子,一团乌云似的等待着,等待火把熄灭之时,向三人发起冲锋。

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危险。

原始森林的毒蚊子有多厉害吴铁是知道的,他之前在砍橡胶树的时候听隔壁老庞说过。这种毒蚊子,不只是比平时他们看到的蚊子大了一些,颜色深了一些,要命的是这些蚊子的毒性,它们若死盯住猎物不放,就算一只强壮到能撞倒墙的野猪顷刻间也会化成一堆白骨。

吴铁说完毒蚊子的厉害,不禁有些泄气:“没想到,我吴铁空有一腔革命理想,竟然会丧生在这里!”

肖丽见连吴铁都丧失了求生的勇气,她像是没了依靠一般:“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关键时刻,一向懦弱的彭山河燃起了斗志:“我们现在不要让手中的火把熄灭,只要火把不熄灭,就有希望!革命之火不熄,星星之火就可以再次燎原!”

“后来呢?”朱太行问道。

“也许是天意,我们在原始森林左突右撞,最后还是到了M联邦共和国。二十多年过去了,彭山河虽然现在改名叫彭四海,又老了许多,但我还是能从报纸上一眼认出他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了解的彭山河不会干出这么卑劣的事情,他不可能是狼蛛集团的帮凶,如你所说,我们被人利用了。”

朱太行想求证更多,比如到M联邦共和国后,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彭四海留在了M联邦共和国,而吴金东和肖丽却回到了国内。可能回忆触动了吴金东情感上的伤痛,无论怎么问,吴金东都不肯再说下去了。

朱太行只好放弃:“现在看来,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共识,从之前吴婉乔遭遇绑架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有可能与您和彭四海在M联邦共和国的事情有关,也许最后的幕后黑手不是狼蛛集团。”

吴金东点了点头。

朱太行继续道:“按照对方设计好的方向走,很可能被对方利用。我们现在需要搞清楚,究竟是谁在搞这个阴谋……”

这时屋子的门开了,吴婉乔惺忪着睡眼:“好饿……”

吴金东怕吴婉乔问他们在聊什么,赶紧道:“我这就给你弄点吃的。”

吴金东招呼着朱太行进屋后,吴婉乔皱起了眉。刚才朱太行和吴金东说的话,她都听见了。我是谁的女儿?吴婉乔心头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尽管这么多年父女关系都不好,但她一直爱着这个沉默寡言,像山一样默默守护着她的父亲,这点从以前到现在从未改变。

彭四海被抓一周,明泽声称自己已经抓到了杀害彭四海的团伙。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圣手安排的配合明泽控制彭四海的雇佣兵们。

明泽抓了圣手的人,无异于和圣手彻底摊牌。明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他还是小瞧了圣手的真正实力。

向临时委员会交出了谋杀彭四海的主谋,彭玲玲也被自己找到了,明泽对外宣布自己和彭玲玲将不日完婚。接下来他想要做的便是控制自由人民军,接任总司令。

明泽接手军队,唯一的顾虑就是五虎将。五虎将是彭四海真正的嫡系,如果五虎将不肯让出兵权,即使明泽当了自由人民军总司令,其地位也就相当于古时候无力支撑大局的周天子。为了夺得兵权,明泽决定设一场鸿门宴,以彭四海的名义叫五虎将来总部,先软禁他们再夺权。

消息还没有发出,明泽就已经接到了五虎将坐车来总部的消息。明泽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认为自己这是得道多助,老天爷想让他成功,于是当即安排人手,在总部设下重重埋伏,只等五虎将来。

等待五虎将的这十几分钟,明泽觉得自由人民军总司令的位置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想当M联邦共和国的总统,甚至想去联合国大会上发言。明泽还沉浸在遐想中,五虎将就来了。不仅五虎将来了,彭四海也来了。

彭四海明明被自己关在地下室了,为了保险起见,地下室门外还安装了摄像头,24小时监控着彭四海。彭四海怎么会飞出了地下室,还联系上了五虎将?没有自己的命令,他不可能逃出来!不!他不是真的彭四海!绝对不是!

明泽思索良久,命令临时委员会的人控制住了彭四海等人。若只有五虎将在场,临时委员会的人或许可能听从明泽的命令。如今彭四海出现了,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在众人眼中,彭四海不仅仅是总司令,更是一个象征。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只要出现,彭四海便自带锋芒。

彭四海指了指明泽,声音有些沙哑道:“敢背叛我!知道下场吗?”

明泽后退了几步:“你……你是假的!你不是彭司令!”

彭四海来到总部大楼,宋志心里不但没有变得踏实,反而有了更大的担忧,甚至有些恐慌。上一次这样,还是年轻时候上战场,彭四海命令他杀人的时候。

宋志的判断和明泽一样,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彭四海。此人模仿彭四海虽有了九分像,但彭四海有个少有人知的秘密,他其实是左撇子,虽然平时有意纠正自己的行为,但发怒或者指挥人行动的时候,他本能地会用左手。眼前的彭四海音色、样貌,甚至标志性动作都与本尊神似,但指着明泽说他叛变时,用的是右手。

这背后将会是怎样的阴谋?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宋志决定按兵不动。

众人担心自己的前程,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彭四海说话的声音,其实与真彭四海的音色略有差异。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认为由于这些日子的经历,彭四海的音色才有了变化。

彭四海的出现,让这个本就不堪一击的临时委员会瞬间土崩瓦解。那些平日与明泽称兄道弟的所谓好兄弟们,瞬间倒向彭四海。彭四海刚说完话,没等他下令,临时委员会的人便主动下了明泽的枪。这些人都想在彭四海面前表现一番,让总司令相信,自己还是那个说永远跟随他的忠诚战士。

明泽真正掌权的日子加起来总共不到十天。这十天是他欲望膨胀、最辉煌的十天,同时也是他内心最不安的十天。他的不安来自好多个方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曾经在自己眼中像神一样的彭四海,轻而易举被自己拿下了,从那之后,明泽总是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梦越是不真实,他越想疯狂起来,把梦做得无限大。过分膨胀的后果就是,梦碎了。

明泽被下了枪关押后,神志反倒比以前清楚了。回想着五虎将和彭四海来总部大楼的过程,又回想着彭玲玲回来后性情大变的原因,甚至想起了十天前亲自押送彭四海去地下室时,彭四海对他说的那番话。把这些信息汇总在一起,明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彭四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我拿下?彭玲玲那么任性,为什么突然变乖?五虎将是彭四海的嫡系,我都发现了这个彭四海有问题,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宋志那个老狐狸表面上温顺,实际上贼着呢,从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来,他从来都不相信我能当上总司令。彭四海父女、圣手,乃至五虎将和宋志都认为我成不了气候,我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想到这里,明泽悲从心起。

看守明泽的牢头儿是明泽以前的老部下,他在总部任职时偷看女用人洗澡被明泽发现,才被发配到牢房。牢头儿见明泽被关起来,心里很开心。

牢头儿道:“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这条狗。以前除了司令,整个总部大楼我最怕的就是你。别人家的狗,主子家来人了才叫唤几声。你这条狗,主人不在家也这么凶。何必呢?我以前可是对你俯首帖耳,没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如果你愿意,我都可以喊你叫爷爷。我这么真心对你、敬你的人,你却把我视为外人。我偷看那娘们儿洗澡怎么了?老子什么都没干,你就把我发配到这里。你这件事情办得特别好,天道好轮回,你曾经的照顾,我在这里会加倍奉还。”

“现在给我道歉还来得及。”

“你现在都被关起来了,还这么嚣张?难怪外面人说你得了臆想症,是真的?”

明泽扒着铁栏杆小声道:“你以为我就这么折了?笑话!看到时候老子怎么收拾你。”

牢头儿拿着警棍,隔着铁栏杆想要打明泽。

“到现在你还吹牛呢!也不瞅瞅自己在什么地方!在老子这里,你是龙得卧着,是虎也得趴着,至于你这条狗嘛,忍着吧!”

明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牢头儿靠近,他一手抓住警棍顺力一拉,将牢头儿的身体带了过来,然后伸手掐住了牢头儿的脖子。

牢头儿知道明泽手黑,马上求饶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冷静,不要胡来!我们好歹没有深仇大恨!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明泽冷冰冰地说道:“把你的枪给我。”

牢头儿被明泽掐得快喘不上来气:“不给,给了、给了你,你不得杀了我。”

“蠢货!我想要你的命,你现在还有说话的机会吗?”

牢头儿脑子转了一圈,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道:“给你枪,你就松开我吗?”

“嗯。”

明泽从牢头儿手中接过枪后,果然松开了他。

牢头儿喘着粗气道:“你,你这条疯狗。”

说着,牢头儿想跑去按警铃。

明泽打开了枪的保险:“再动一步我看看。”

明泽拿枪指着牢头儿,只是嘴中发出了“嘭”的声音,并没有开枪。

牢头儿却被吓到了,双膝跪地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明泽冷冷道:“我不会杀你,你不配!”

说完,明泽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跟牢头儿说了人生最后一段话:

“如果你信我,帮我给彭玲玲带两句话,她会给你打赏的。第一,让她不要相信这个彭四海;第二,告诉她,我在后花园为她种的玫瑰花开了,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明泽要是自杀,牢头儿无法承担看护失当的罪责,开始劝说:“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自杀!他们没说要杀你,你还有机会!再说你自杀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有机会?背叛真司令,又被假司令抓到这里,我还有机会?我也许有苟活的机会,但我不需要!”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你说我自由了吗?”

牢头儿不解:“你说什么?”

明泽只是对牢头儿笑了笑,便抠动了扳机。

塞班老师家保存着一个文件袋,这个文件袋自从交到他手里,他从未打开过,更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当时受彭四海嘱托,塞班老师一直在等一个人来取这个文件袋。彭四海曾告诉塞班,如果一年后还没有人来取,可以把它烧掉。文件袋里装的是彭四海给明泽准备的出国留学材料,其中有一本护照,护照上的照片是明泽的一寸照片,名字写的是“彭山河”,是彭四海给明泽取的新名字。

出发前,圣手一再向闽通嘱咐,一定要看管好明泽,明泽的存在有利于他们控制自由人民军。现在明泽自杀,闽通担心圣手发怒,会惩罚甚至杀掉他,于是便躺在彭四海的酒窖中借酒消愁。

圣手发现闽通时,闽通还是M联邦共和国第三特区底雅小镇好吃懒做的流浪汉。当时圣手只和闽通说了一句话:“想要荣华富贵跟我走。”闽通想都没想就上了圣手的车。

圣手所言并非虚言。长相与彭四海九分相似的闽通,经过专业老师一年多的训练,无论形体、声音还是气质,几乎与彭四海一模一样。

混入自由人民军后,所有人见到闽通后都会敬礼。为了不露馅,他的作息必须要像彭四海一样,每天早上跑三公里,吃饭也只能吃七分饱。可为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圣手答应过闽通,只要他乖乖听话,等圣手控制住军队后,他可以当一辈子的自由人民军总司令。

晚上,已经做好被圣手处死准备的闽通,终于等来了圣手的消息。圣手没有追究明泽自杀的事情,让闽通继续扮演彭四海。躺在柔软的大**,抽着极品雪茄,喝着彭四海珍藏多年的名酒,闽通想,就算今天晚上让老子死也值了!

圣手对明泽的死十分恼火,明泽自杀是圣手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明泽还有利用价值,圣手还准备继续利用他来控制自由人民军,也只有他知道彭四海究竟在什么地方。如果找不到彭四海,圣手做的这一切就失去了意义。从复仇的角度讲,圣手虽然不在乎自由人民军这一城一池的得失,但目前的形势告诉他,如果不能快速掌握自由人民军,不仅以前投入的所有人力、物力、财力都会打水漂,他也将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依照圣手的办事风格,闽通必死无疑,奈何找遍了所有人,只有闽通的身材相貌酷似彭四海,没人能替代得了闽通。圣手决定让闽通活着,至少要等他真正掌握自由人民军军权,到那个时候闽通这个冒牌总司令的生死便无足轻重了。

大头是明泽刚招进自由人民军的新兵,明泽告诉他,关在地下室的人有妄想症,仗着自己跟彭四海长得像,经常自称是彭四海。

临走前,明泽再次嘱咐大头:“照顾好他的一日三餐,其余的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理。”

出于保密考虑,明泽只安排了大头一个人照顾彭四海的生活。大头刚开始还为自己受到长官的重用而兴奋,过了两天,他就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他越想越委屈,他一心想建功立业,却被明泽安排到穷乡僻壤照顾一个糟老头儿的一日三餐。

让大头更郁闷的是,地下室的老头儿整日一言不发,每天坐在地上面壁,若不是看见自己送进去的一碗米饭成了空碗,他真以为地下室里的人已经病死了。

整天没人陪大头说话,可是憋坏了他。

这日,大头拿了只空碗放在门口。彭四海见有人送饭,就去取,见碗是空的,他一言不发,折身回去继续面壁。

大头本以为老头儿会跟他嚷嚷着要饭吃,可对方都没有抬眼看他,这让大头很是不快。

“老头儿,老子长这么大,都没这么伺候过我爸,你现在要不跟我说句感谢的话,今天的饭就别想吃了。”

彭四海对大头的话不予理睬,如老僧入定一般盘腿而坐。大头怀疑彭四海耳背,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彭四海还是没有理他。

“行,装听不见是吧?以后你都别想吃了!看老子饿不死你!”

大头回到屋子盯着监控录像,监控中的老头儿除了上厕所,几乎一动不动。这老头儿是妄想症还是痴呆症?大头纳闷。怕老头儿真饿出什么事来,明泽会怪罪,到了晚上,大头还是过来送饭。

“过来吃饭!”

彭四海不紧不慢到门口取餐,对大头说道:“不是说今天没有饭吃吗?你说不清楚,我就不吃。”

“蹬鼻子上脸!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饭拿去喂狗!”

彭四海将饭碗放在地上:“不说清楚,那就不吃!”

看着倔强的老头儿,大头准备认栽。明泽离开时,一再嘱咐他对老头儿好点,如果明泽长官不打招呼就过来,发现这老头儿出事了,自己还有命吗?

“老子不跟你这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过来吃饭。”大头语气变软。

彭四海对大头不再理睬。

大头哄道:“老头儿!大爷!亲大爷!你倒是吃一口饭,可别难为我啊,我只是个送饭的!”

“今天去外面吃。”彭四海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个人。大头赶紧摸枪,还没摸到,一团黑影便朝他袭来,未来得及还手,大头便被人打晕过去。

彭四海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来人微笑鼓掌:“不愧是影子。”

影子向彭四海躬身道:“司令,这一命,我还给您了。”

“没要求你还过。”

“做人言而有信,您教的。”

“没有看错你。”

“小姐那边我早就告诉她了,让她不要惊慌。如果司令觉得我做事还行,我愿一直追随您左右。”

“心意已领,我这辈子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情,我都做成功了,剩下的不是自由人民军总司令彭四海的事情,只能由一个叫彭山河的人去做。”

“司令我没听没明白……”

“那我就说句明白话,影子,你自由了。”

影子是当年青年军花重金请来暗杀彭四海的杀手,如今却成了彭四海的隐形侍卫。

六年前,M联邦共和国第五特区风头正劲的是青年军。他们为了扩张地盘,一直想吞并彭四海的自由人民军。擒贼先擒王,青年军为刺杀彭四海,谋划良久,先是在自由人民军总部大楼做饭的厨房打进了己方的厨师,试图毒杀彭四海。结果后来才发现,彭四海对食物的检查几近苛刻,厨师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负责组织暗杀彭四海的青年军军官,只能花重金请号称东南亚第一杀手的影子潜入自由人民军总部大楼暗杀彭四海。

影子在凌晨三点多人最犯困的时候摸进了总部大楼。他绕过明泽设下的检查岗哨,刚刚关上彭四海卧室的门,还没有走到床的位置,只觉得脖子似有凉意,接着发现脖子上架着一把匕首。匕首在黑夜里泛着寒光。

影子闭上了眼睛:“我大意了。”

第二天,彭四海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精壮男子,扔在了明泽面前,让明泽把他送回青年军。这名精壮男子就是昨晚暗杀彭四海未遂的杀手影子。彭四海控制住影子后,没有杀掉他,也没有殴打他,而是一夜之间跟他喝了整整五瓶伏特加。

影子后来没有回青年军,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彭四海,只为有机会报彭四海的不杀之恩。

彭玲玲回到自由人民军就被明泽软禁了起来。事实上,明泽策动哗变后,就再也没有与彭玲玲见过面。

明泽死后,彭玲玲又成了圣手利用的对象。圣手派人以彭玲玲的名义,通过网络通信软件向朱太行求救。

成长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情,可能跟年龄无关,经历得多了自然会成长。彭玲玲在瞬间成长了很多,尽管有人暗中给了她一张纸条,告诉她彭四海还活着,让她不要担心。但彭玲玲还是觉得现在自由人民军危机四伏,睡在父亲卧室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父亲,彭玲玲十分确信这点。她偷偷把消息告诉在自己看来可信的自由人民军高级将领,他们听了都认为彭玲玲是惊吓过度,才会有这样的猜疑。

四面楚歌之时,彭玲玲发现自己长大了。虽说有高级将领向她抛出过橄榄枝表示会拥护她,但她知道这些人动机不纯,连从小看她长大的五虎将都不在意她说的话,又有谁想真正帮助她呢?身边没有可信的人,她现在必须保证自己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所以她必须隐忍。

知道圣手的计划后,她祈祷朱太行千万不要来救自己。

圣手以彭玲玲的名义向朱太行发出求救后第二天晚上,总部大楼停电了。停电之后,彭玲玲忍不住在想,会不会是朱太行来救自己了?

她神经紧张了起来:你千万不要来,这里到处都是陷阱。可你要是真不来,我的心就要死了!

门打开后,彭玲玲怀着既激动又担忧的心情抱住了来人:“哥哥,你终于来了!”

闽通被彭玲玲抱住,他激动地说道:“我的好女儿,我来了,我来了,让爸爸,不,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彭玲玲发现来人是闽通后拼命挣扎。

“滚开!流氓!”

闽通急不可耐道:“我发现了卧室隔音效果特别好,再说老子是自由人民军总司令,谁敢管我?”

闽通开始撕扯彭玲玲的衣服,后者根本不是闽通的对手。

“禽兽!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

彭玲玲越挣扎,闽通越是兴奋道:“对,不要放过我,不要放过我,今天晚上是我们父女俩的,我们谁也不要放过谁!”

闽通说着就往彭玲玲脸上贴,彭玲玲身上的香味让他彻底疯狂。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机会和M联邦共和国一枝花同床共枕。

彭玲玲挣扎无望之际,只听一声闷哼,闽通便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了。推开闽通,她发现吴婉乔出现在了屋内。

她起身抱住吴婉乔:“我一个人好怕,你怎么才来啊!”

“现在想起我的好了,以前你不是说自己挺厉害的吗?宇宙飞船都会开。”

“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啊,朱太行呢?”彭玲玲缓过神后问。

弗洛伦斯出现在卧室:“朱太行怕是来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