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重兴荣国府

早在黛玉过门之后、圆房之前，因为账房里闹不清起来，王夫人就请黛玉上来，道：“好孩子，你瞧着琏儿那边闹得那么样，平儿一个人往往来来的，你又没有满过月儿，你怎么好暂时间照料些。”黛玉就应了。原来黛玉闷了一二十天，心里也将过去的事逐一想过。自从回转过来，舅舅、舅太太那么样的待我，倒做了老太太似的。我只道被我立定了，谁知终久也走上这条路来。况且进了这门，拜了公婆，做了媳妇，怎么样不思孝顺。况且这个荣国府被凤姐儿闹得这样，有些志气本事，偏要踹倒了凤姐儿，重新兴旺他起来。黛玉这些想头别人通没有看出。今日见府中有事，王夫人又那么样托他，他就显出才情，励精图治。又因喜鸾的才情赶不上黛玉，十有八九王元、蔡良要上来回话。这两家事务也实在的烦，黛玉故意从容闲暇，要自己卖弄才情，只一早晨办荣府的事务，晚间回到潇湘馆内方办林家的事务，倒也办得内外井井，上下钦服。

一日，贾政下朝回来，见王夫人众人都在那里，就对王夫人说道：“下朝回来，姜姑爷约我过去，我也不知什么事情，到了那边，才晓得良玉外甥这番古道。然而所说的话也太过了，却也断断不能依他，就是中间人的话儿，也决然不能从命。”王夫人便问：“说的是什么话儿？”贾政就将林良玉痛哭流涕的话说了：“从小儿父母双亡，毫无家业，全亏这边父母血抱成人，现在这些产业家人统是这边父母遗下来的。他而今已经得了官，除现在房屋及够浇裹外，全数要让与他的妹子，苦死苦活，罚神赌咒的求我做主。姜姑爷等见我恼怒起来，再三的说，兄妹二人各分一半，全了他的孝友至情。林外甥还不依，说我们果真不依，他就赌下誓，要挂冠而逃的。我也十分敬他，也说不出什么样的话。停一会子，他们还要过来，这便怎样？甥女也在这里，这便怎么样的调停？”王夫人也说：“果真太过了，真个中间人说的也就过分的很。”黛玉心里却已长久知道了，到这时候也不能说出一句话儿。为什么呢？若说不依，就不知他哥哥的至性；若说依了，又不是贾政的意思，只管回不出。贾政道：“甥女，这件事情到底是你们兄妹的情分，你要好好的回他。”黛玉就说出一番不亢不卑的话来，叫贾政以下人人敬服，没有一个字儿好驳回他了。黛玉就说道：“论起来，哥哥这种苦情，中间人这番议论，也不便不依。无不过舅太爷、舅太太的性情只爱帮扶着人家，不要人家帮扶着咱们，祖宗下来统是这么样的。但则哥哥的意思，却不是单单的惦记渭阳，要想尽些心力。不过想到罔极无报之处，还留下甥女一个人儿，爱本及枝，出于至性，就算全数推让，才满他的愿儿，不过咱们没有这个理便了。而公亲友商劝各半均分，我们如再不依，就不算成人之美，爱人以德了。”黛玉不谦不让，说得轩轩昂昂的。就贾政、王夫人心里也道是的，不过贾政说一句：“这么样，我总不能担承。”

正在说着，喜鸾、喜凤也就过来，外面林良玉、姜景星也来了。为这一件事足足的往来五六日，方才将各半之说说明。就选了好日子，送过册籍来。总账细账倒有二十余套，像一部大书。送过来的双身家人，便是蔡良，算一总管事，其余副管事九人，分管内外城各银楼字号、南边庄地卖买、湖广川浙等十省及天津淮扬的账目、盐务贸易、洋行贸易等，余外零星的执事也不计其数。这蔡良便有个王元的身份，统计一千万有零。

这荣国府中，自从黛玉过门以后，贾琏也从容的十二分，不用说宿逋一清，也还顾得那府里的用度。后来蔡良过来了，贾琏有什么商议倒反不回贾政，也不及回黛玉。倒是黛玉说：“琏二哥，有什么支发，统问蔡良。”以此将典出去的产业，也都恢复过来，荣国府中依旧轰轰烈烈，倒是蔡良掌了个七八分主意。贾政开首也还分了房基公中，到后来看见大势儿这么样了，也就由他。黛玉还更周到，打谅着薛姨妈艰难，也叫蔡良一样的照应，所以王夫人、宝钗也十分的感激黛玉。

这年过年，诸事一切阔大开张，竟同林家的豪富光景差不多儿。近年边，一样的祭宗祠，庆家宴，新正里加倍的请年酒唱戏，说不尽的富贵风流。恰好当今采访声名，确见得贾政居官端方清正，就超升了少司寇之职。新年上又添了些贺喜的酒筵，真个锦上添花，福禄骈集，合家大小不胜喜欢。

却说贾琏见这府里的规模全局，比前大不相同，却只是办事的规矩倒有些不顺。为什么呢，一应公中支发，无非是黛玉处的银钱。黛玉却在潇湘馆中，贾琏不能时刻过去商议，一切事务总须问问蔡良。蔡良虽则知规着矩，垂了手说话，但则蔡良这个人也精明到二十分，贾琏分毫不能瞒他，却暗地里要受他的号令，也不能挑他的短处。差不多自己的才分也赶不上些，如何挑得？因想起自己的光景，从前夫妇两人来到这边，原也是个权宜的局面，也只靠着老太太的庇荫儿。而今不是这个时候了，长久接下去也不是件事情。若是辞了这边回到那府，也没有一点儿的底子；又打谅着黛玉的为人，从前个个说他尖酸，而今变得像两个似的，行的事这样开阔，难道记着恨没有一个安顿我的地方？倒不如趁此向贾政说明，一面将账房交割，一面讨件办得来的事情，随他们的发付，倒也是个知彼知己的情理话儿。因此就逐一逐二的趁了闲空细细向贾政回明。贾政开首疑心他有什么别的缘故，及至说明了，倒也只管点头，就同了他同到太太房中，请王夫人、李纨、宝钗商议。王夫人也说：“平儿的事情，全亏着探春商议；将来亲家姑爷到京，也就要接他同去，平儿一个人终究照料不来。看林姑娘的聪明才分，比从前的凤姐儿尽着的跨得过他，又是公中一应支发统是他那边的，大势也不得不然的，不如全个儿交给他。这个话我也不便说，倒像他们圆过房，一家子的事全个的撂在他身上。不如等珠儿媳妇同他去妥当商议，他两个本来说得来。就是安顿琏儿的地方也商议了，难道林姑娘近日这些光景倒肯委屈了琏儿？大家瞧他待袭人的光景就是了。”贾政连连点头。又商议了议事的地方，仍旧在园门口三间小花厅上，一则近了黛玉，二则内外俱便。王夫人、贾政商量停当，李纨便到潇湘馆来告诉了。黛玉只是谦逊，李纨又到上头来回复了。

到第二日，黛玉过来，王夫人就留住他。等贾政下朝回来，大家见过了，贾政当先说起这个话来，黛玉也只谦逊着李宫裁，又让着宝钗。王夫人就笑道：“大姑娘，我却有句话儿，咱们多是自己的人儿，而今一家子的事情谁不仗着你，便是那府里，再有姨太太那里，也靠的你。你就尽着让，也不过让的名儿。况且通共几个姊妹，谁不知道谁？大媳妇呢，原也稳当不过，宝丫头呢，也还细心，只是心口慈软，谁还怕的他？你知道的，这里不论什么事情，人总要打算我们，不是你，如何对付的过！你若过于推逊，我也没有别的话。不过从良外甥到京以后，我们十分过不去就是了！”贾政也说道：“很是呢，虽则至亲忘形，谁也到不了这个份儿。”黛玉听见说起这样话来，就站起来道：“舅舅、舅太太，说到这个话儿，甥女就当不起了。甥女的意思实在为的是自己年幼不谙练，所以请大嫂子、宝姐姐担当些。而今两位大人一定吩咐着甥女，甥女也不敢辞了。至于琏二哥呢，不要说曾经送过甥女到南边，帮着甥女办过先人大事及运司衙门一切交代，就是琏二哥哥在咱们府里，也没有办差了什么事情。便说为了凤嫂子闹过饥荒，这凤嫂子也为的府里出多进少，打些小算，上了些小人当儿，也干连不上二哥哥，怎样的不叫他管事呢？而今甥女却有个愚见，不知说出来中听不中听？”贾政、王夫人道：“原该大家商量。”黛玉道：“甥女愚见，既然交给甥女，往后这府里一切事情，统是甥女一个人拿主，连那府里同姨太太那里，也交给甥女。只将这府里原先产业一总交给琏二哥，单单的管这个进账，每月提出百金与二哥哥用度，他房基里也一样的在公中支发。这个进账却也按着四季交给甥女查查，不要被人开销隐瞒过了，只是有进无出，往后去原会长起来。再则甥女禀明二位大人，这府从赖大以下有脸儿的人也多，就祖宗遗下事的人也不少，既然吩咐着甥女，却要听着使唤，依了规矩严肃整齐，不许错了一步的。若有错误，重则官法，轻则家法，却也不能饶让分毫。”贾政就喜欢起来道：“好孩子，你真个的能够这样，就是我贾家的祖宗有福！只当替你母亲尽了孝罢！”王夫人也喜欢的很，说道：“我们这个大姑娘，叫我心里怎么不爱他敬他！他安顿的琏儿也好。单则是他的身子儿单弱，宝丫头，大媳妇，你们通是好不过的，大家也帮着照料些。”李纨本来和他好；宝钗一则好，二则又为着娘家现仗的他，也很感激；贾琏、平儿也乐的紧，大家都喜欢，自然都一口答应了。当下众人用了饭，拣一好日子，定见了。

到这一日，就逐件的交代过来。黛玉接过来，一毫不查，只说：“送到房里去，闲着瞧瞧就完了。”当日也只陪了王夫人及姨太太、邢夫人、尤氏等玩了一天的牌，并不发一号令。只有这府里的各执事家人及家人媳妇巴巴的等候着，统没有一点子信息。到了客散后，黛玉就回到潇湘馆中，蔡良就上来替众人请示。黛玉咐咐：“明日一早晨，议事处伺候。”众人就战战兢兢的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黛玉先往上房请过安，就过来到议事厅上坐下。先叫蔡良传出规条去，共有十四条。

第一，两府里的奴才、子孙便做官，自己不许换名字受诰封，违了朝廷的制度；家常也不许违僭服色；进府来主子赏坐，只许拿个垫子坐在地上，也要叩过头谢了坐才坐。

赖大看了，先就惧怕起来。

第二是家人们有敢假主子的名在外招摇撞骗，不论旁人告出、上头访闻，除即送官重治外，即将所有房业交上来。

第三是家人们亲戚朋友，不许混入册籍，顶名当差；便有儿女出户，不论批准没批准，出去未出去，见了主子坏不得规矩。

第四是家人们一概布衣，不许绫罗绸缎，坐的车不许飞檐后挡车，墙门儿通改做两扇门。

第五是家人们领的月米月钱，照旧加二倍支领，预支一月，不能多支，稍有预支，及经手人通同作弊，支一罚十。

第六是家人们婚丧一切事情，照旧加五倍支领，不许同事中斗会拉扯及拉外账。

第七是家人们上班时候，回话的所在，不许错一刻、过一步，违者处四十板。

第八是家人们通报亲友，不许疏慢，不许结交，违者处四十板。

第九是家人们买办各账，日有日总，月有月总，一总汇交总理蔡良，逐日送呈。

第十是家人们四季衣服，加倍赏给，不许典当借押。

第十一是家人们除有正经执事的，不许用三爷四爷，便是自己浇裹他也不许，现即查明撵出。

第十二，各庄各铺各字号，有家人们的份例，一总送到上头，不许照旧按股派分，只拣出力轻重，随时分别赏他，上头也不留这一项的存余，也逐年赏完了这一项。

第十三，家人们不许有分毫店账，有一罚十。

第十四，家人们得了不是，不许同事代求，违者一同处治。

这荣国府自赖大，林之孝以下一众人都看见了，骇得伸了舌头缩不进去。原来，为应黛玉的三件事，林府上从忠顺王府里要了蒋琪官，改名蒋涵，袭人也跟着到了林府；后来分产，蒋涵做了九大副管事之一，分管各色衣饰行头、带领管班。袭人也一起过来了。黛玉已禀过贾政、王夫人，要将莺儿让宝玉收了，与紫鹃一起圆房，好帮着办事，贾政、王夫人并宝钗也依了。以此黛玉又吩咐紫鹃、晴雯：“我同宝二爷的事全交蔡良家的同袭人两人，叫他上下班替换。这里的事我也不用费心，只交你两人便够了。紫鹃很细心，管进账。晴雯很有个杀伐，管出账。莺儿很伶俐，一面管着太太们往来的许多事务，遇着你们倦乏的时候，谁乏了便替着谁。柳嫂子总管内外厨房。有应手的人手不拘男的女的，凭着他报名上来。”其余，林之孝家的等十人分做两班管出进上下回话，蒋涵、茗烟等四人单值了宝玉，也都吩咐了。

这黛玉各项分派已定，便叫蔡良出去传男妇家人，分班上来。众人骇得了不得，就小小心心、恭恭敬敬的先后到院子里磕了头。真个的鸦雀无声，整齐严肃。黛玉只问一句：“通晓得了？”众人齐声的答应了一个“是”。黛玉就说：“守着规矩，起去。”赖大等走了出来，一齐伸头咂舌的道：“这才算见了个主儿。”贾政、王夫人只说黛玉要整顿一天，叫人过去跟着打听。一会子就走过来回复，说差不多大姑娘要上来了，把贾政、王夫人直喜欢的说不出来，贾琏、宝玉等也只管点头。李纨、宝钗也笑道：“实在这个林丫头剪绝得紧。”正说着，只见林黛玉从从容容没一些儿事的走将上来。贾政、王夫人先赞不出来，只笑着道：“真个吩咐的快，谁还不服着你！”黛玉笑道：“舅舅、舅太太的规矩在那里，他们敢不守着的。”

黛玉回到潇湘馆来，再吩咐将大观园各景亭及山子树木一切重新收拾。这些看守各院的老婆子，仍旧是老田妈管稻香村，叶妈管蘅芜院，各人照旧依了探春、宝钗派的照旧管理。随请李纨仍旧住稻香村，宝钗、宝琴、香菱同住蘅芜院，探春、邢岫烟住含芳阁，李纹、李绮住缀锦阁，史湘云、惜春住栊翠庵，喜鸾、喜凤同住浣葛山庄，紫鹃、晴雯、莺儿同住怡红院。紫菱洲、桐剪秋风、荻叶夜雪三处都安了榻，预备内眷们另有不速之宾。大观楼、藕香榭二处做了公所。黛玉自己仍旧住在潇湘馆。各内眷有回去的，各人留一个丫头看守。各院内另有个小厨房、小茶房，统是柳嫂子一人管领，一应月钱统加五倍支发。梨香院一班女乐，统交袭人。这大观园里就比前益发热闹起来。

且说这年是恩科会试，宝玉已经错过场期，贾政只想宝玉的朋友劝着宝玉做些应试的工夫，宝钗也再三的约了黛玉彼此劝宝玉用功。这黛玉却是另一种的性情，只要父母、夫妻长长守着的过，积些忠厚阴德，培些根基，渐渐的超脱尘凡，证他仙果，那些浮名荣耀真个的看做了浮云一般。以此口里虽则答应了宝钗，并不十分的劝，只常常的推他到宝钗那边去，听凭宝钗怎样的劝，自己却反闲闲散散的，会会湘云、惜春，讲讲元理上的功夫。

宝钗一心一意要求宝玉求名，就说道：“你从前说个天恩祖德，只要上了一步，便从此而止。我就知道你的话单为的是林妹妹一个人儿，而今林妹妹是一块儿了，你还想从此而止，也断断不能。上头只有你一个儿子，怎么样盼着你，又不逼着你，你可也该存心儿。”宝玉笑道：“你们呢，原改不过禄蠹的脾气。若说混几句歪诗文儿，骗个进士，也不算难，但则是场期已过，下科甚遥，谁又耐烦到这个上去。”宝钗又再三的日日夜夜劝起来。宝玉要回到黛玉、晴雯那边，两个人又拒住了；还有王夫人闲着便说他，宝玉也就厌烦的很。

不期这年会试榜发了，天子将进呈文字逐一看过，嫌他平平无奇，忽忆起从前看见的宝玉分举文字来，便查问前科走失的第七名举人贾宝玉曾经找着没有。及至奏明了在家养病，错过会试之期，现在病痊居家等因，圣情大悦，即命将贾宝玉钦赐进士，一体殿试。

报到贾家，举家大喜。贾政随即带了宝玉入朝谢恩，回来免不得又是一番庆贺。贾政便叫宝玉用功，圣恩如此高厚，不要辜负了；众人也跟着说，连黛玉也只得怂恿了好些言语，宝玉也不得不用功了。谁知殿试策问，问起《汉书》的列传，宝玉就将《列女传》大加议论一番。读卷官见这一卷不谙体裁，虽则写作两绝，不便进呈，列于二甲十名之外；幸亏期考的诗赋题趁手冠场，考了第一，就用了一个庶吉士之职。贾政也甚喜欢，却也不知这个缘故。直到读卷官与林姜二人说明了，方才得知。王夫人只叫瞒了贾政。宝钗、李纨等只说他呆，独有黛玉心里倒觉得合意。为什么呢？黛玉这个人玲珑剔透，没一件事情不知道。打谅得宝玉这个光景，断然不能为官办事；就到翰林衙门里也多有翰林里的能员，如何走得上，也防的人要挤他，不如小小的完了这件，不高不低，逍遥自在，也完了父母的盼望，也没有什么别的差使，可以守着自己家园，所以心里头倒觉得合意。就是宝玉议论的列女，说王霸、姜诗之妻应入《独行》，曹大家、蔡文姬应入《儒林》，曹娥、叔先雄宜合传，也是个不磨之论，读卷官拘泥不识，未免委屈了他，倒反与宝玉两人私下大发感慨。宝玉也许黛玉为第一知己。自宝玉授了馆职、偏派了教习之后，尽送些诗赋课题来，也还是黛玉、宝钗替他写做而已。

一日，因为三时天旱，得了喜雨，圣情十分欣悦，御制了一首喜雨古风，宣招三十六位状元、榜、探和翰林院及别衙门的名士到内殿和诗。天了将宝玉这一卷定了个一等第一名。姜景星考了二等第八，林良玉考了二等第三。圣情十分喜欢，将宝玉补了侍读学士，良玉也升补了左春坊赞善之职；又御笔题一个“青云满后尘”的匾，用了宝，赏给宝玉，又赏文房四宝六件，及瓶一件、如意一枝。宝玉叩谢了圣恩，陛辞回来。贾政等听了，合家欢喜。这黛玉心里格外的得意，为的是宝玉今番把林、姜二人通压下去了。

中使将御赐的物件送到荣府，次日五鼓，宝玉入朝谢恩，立即召见。圣上先问他祖父功勋，又问了贾政的历任地方，又问起元妃省亲及大观园的光景。宝玉一一奏明，又奏说大观园有图，就命飞马取来进呈。不一会子取图进呈，天情甚悦。看到后面一行题款，就问道：“这贾仲春就是贾政的次女么？”原来史湘云未卜先知，早摹仿了惜春笔迹在画上题了一行款，写着：“某年某月日某官贾政命次女贾仲春恭绘”。宝玉摸不着，听见问了，就跪奏了一个“是”。圣上本来喜欢元妃贤德，世臣之家有家教，又见惜春的画“丹青秀润，很有古人的法度儿”，立即将贾仲春选入凤藻宫供职。

这贾仲春即贾惜春虽则一意修行，今有君命，如何敢违；又是梦中见过册子、受过元妃冠服的，自然没法的了。仲妃为人一切都像元妃，更还谦和节俭，诗礼之外，又善丹青，十分称旨，就袭了元妃封号，也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真是说不尽的恩荣富贵。

后来，贾赦升了吏部给事中、贾政升了户部尚书，仲妃奉旨省亲，林黛玉又身怀有喜，专请的一位南方先生，姓张号梅隐揲卦，揲着了巽之震。张梅隐道：“了不得。‘震惊百里’，公侯之封；‘以为祭主’，重新出一位国公。”临别时又赠了四句：“坚冰操守，爱日心田，芝兰满阶，桂枝参天。”说罢便拂袖去了。众人只嗟呀不已。

便是其他应办的事，也由黛玉逐件安顿起来。莺儿早就叫宝玉收了，与紫鹃一起圆过房；贾环收了彩云，娶了王夫人的远族，一个小名叫顺娟的丑姑娘为妻；薛宝琴许配了梅翰林处，已经选有吉期；邢岫烟嫁过了薛蝌，黛玉又私自赠一所字号；又是李纹议定了赵侍郎的次子；因为甄宝玉假斯文，无所不为，犯了案，李绮不准配甄宝玉，另议定了新科的王词林；兰哥儿议定了北靖王的甥女，便是范尚书的女儿，吉期也选了；连巧姐儿周家的亲事也不用贾琏费心，也只一样的准备。才情又大，银钱又宽，真个没有一件事不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