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酆都消息

再说贾母自从那日仙逝之后,一灵真性出了府门,四顾茫茫,不辨路径。正在心中忧惧,只听后面有人高声叫道:“前面走的是老太太么?”贾母回头看时,认得是东府里的焦大。贾母道:“你作什么来了?”焦大道:“奴才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如今老太太又去了世,奴才在小爷们手里过着还有什么趣儿呢?不如跟了老太太来见老太爷们,强如活的猪嫌狗不爱的。所以,昨儿晚上痛痛的喝了些酒,跌绊了几下子,也就赶着来了。”贾母正盼个熟人儿,见了焦大,十分高兴。主仆两人,一径往界牌而来。

过了阴阳界牌,早有荣国府预备贾母的轿子在等着了,林大爷、赖大爷也为焦大预备了一头驴子。众人伺候贾母上了轿。焦大上了驴子,跟着轿子缓缓而行。走了多时,忽见迎面来了一伙囚犯,身上也有披着牛皮、马皮、猪皮、羊皮的,也有披着驴皮、骡皮、猫皮、狗皮的,后面跟着几个解差,手提闷棍,摇头晃脑而来。鲍二的女人因为前生引诱主子,犯了**罪,阎王老爷罚他变个骒骡子,只许受苦,不许下驹,也在其中。见了贾母,扑通跪在面前,哭着求贾母救他。贾母见焦大伺候到底不方便,有心赎了鲍二的女人来伺候,就命焦大去和解差们商量,看他们肯教赎不肯?焦大答应了一个“是”,忙走上前去,向那些解差拱手道:“众位爷们站一站,我有件事和众位商量。方才这个媳妇子是我们府里的旧人,我们老太太要他跟了去服侍。众位爷们通点情儿,让我赎了去罢。”只见一个歪戴帽子的人上前喝道:“胡说,你吃了灯草灰儿了,说的这么轻巧。这都是王爷亲点出来的,谁敢通情呢!”焦大笑道:“好兄弟,你别生气,咱们走衙门的人,一点弊儿不敢作,可仗什么吃饭穿衣呢?哥哥总不肯委屈你就是了。”说着,便从杠箱里取出一挂元宝来,笑道:“足足的十个,五百两,敬你们哥儿们喝个茶儿。”那人听了道:“这点子东西你老请收着罢,我们没有身家也有性命呢!”鲍二家的听了,忙跪下磕头,哭道:“好爷们呢,开个恩罢,积修的好儿好女的。我给爷们磕头。”那解差便觑着眼一看,高声嚷道:“老三、老五你瞧瞧,咱们的眼睛真是吃了蒜了。昨儿晚上瓜里挑瓜,竟把这么个妙人儿白饶过去了!罢了,我们行个好儿,老爷子,你把他带了去罢。”说着,向焦大手中接了元宝,大家说说唱唱,押解其余囚犯扬长而去!

鲍二家的过来给贾母磕了头,三人继续赶路。到酆都城的十里铺,鲍二家的引着贾母在观音庵里喝茶歇息,不想却遇到了在这儿出家的智能儿。贾母在庵里略坐了坐,随便吃了些果点之类,就进城往焦大找的公馆里住下了。

焦大到衙门里打听了,知道地府衙门里的规矩,不论阳世的官职,一概上堂要跪听唱名的,若无罪过还好,若有罪过时,立刻就上刑具,就回明贾母,给了书办十个元宝。有了这十个元宝,次日早晨,那书办便毕恭毕敬的将贾母迎进衙门的小院子里。谁知这酆都的城隍不是别人,竟是林如海。自那年林如海捐馆见了阎王,阎王因查他做了一任盐运司,竟不曾弄商人的钱,所以十分敬重,奏闻了上帝,就补了酆都的城隍,帮着阎王办事。阎王因爱贾珠的文墨,留在案下主文;后来林如海到任认了亲戚,贾敏夫人也在他那里,因无子嗣,求了阎王,将贾珠讨了下来替自己管家务。林如海可怜被薛蟠打死的冯渊,无故受冤,且是读书的,就让他补了衙门的六房总经承之缺;又可怜潘又安与司棋婚姻不遂、双双自尽的义气,留在家中配为夫妇,贴身使用。一家人相见,说不尽的悲喜交集。贾母将荣府里的事情,一一的告诉出来。林如海、贾夫人、贾珠等听了,都不胜伤感、叹息。贾夫人不知道黛玉已死,尚自问贾母他身体是否比小时壮朗了些儿?贾母闻言,呆了半晌,少不得告诉了。只是说到病源,实说了又怕贾夫人着恼,不免有些碍口,只好含糊过去,说些“真真的教我也后悔不来了”的话。贾夫人听到黛玉已死,吓得面目改色,放声大哭;林公也伤心落泪。到贾母说出后悔的话,贾夫人不解其意,反倒过来劝慰贾母。因堂上从未点过黛玉的名字,贾夫人便要林公差人到处打听黛玉的下落。

到了次日,林公进府面禀阎王,请留贾母在府里住一半年,等明年自己转了天曹,一同升天。稽查册子,老太太一生并无过恶,阎王甚喜,一切允从。林公又再三禀过焦大、鲍二家的事,阎王加恩,准焦大、鲍二家的留府使用,只是吩咐林公买匹骡子,偿还他脱生的主儿,以结原案。林公回来告诉了,合家无不欢悦。焦大、鲍二家的磕头谢了恩。贾母也欢喜的住着,听候找寻黛玉的下落。这也按下不表。

再说宝玉自从那日乡试出场,在稠人广众之中,见了那个癞和尚合他点手儿,他便趁着人挤的空儿抛下贾兰,跟着和尚就走。那和尚向他脸上吹了一口,便觉心中迷迷惑惑,就像脚下生云的一般。在城外又见了一个跛足道人。二人引了宝玉来到河边,只见一只大船湾在那里,便将宝玉扯上船头,令其叩拜。宝玉此时明明见他父亲坐在船内,心中只觉恍恍惚惚,口里也说不出话来,身子好像由不得自己的一般。叩头已毕,二人便搀了他上岸,脚不沾地,行走如飞。

原来这一僧一道,就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他们将宝玉带到自己的修身之所大荒山青埂峰空空洞,现出真身:一个头戴毗卢帽,衣穿袈裟,白面长须;另一个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美目修髯。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宝玉看罢,吃了一惊,倒身下拜。二人又引着宝玉,见了松鹤童子和原已在这里的柳湘莲。湘莲、宝玉随二人进了禅堂,行过师徒之礼,便听二位仙师讲授儒、释、道三教名殊理一,与仙佛之道只在正心诚意、不用他求的道理,传授些口诀。从此,湘、宝二人就在洞中修身养心,日夜用功,暂且不表。

再说王熙凤、尤三姐、鸳鸯三人,离了太虚幻境,车走如飞。少时,早已过了界牌,入了阴间。因天色已晚,要找下处,也到了观音庵,先见了智能儿。秦钟死后,仍找了智能儿,二人依旧情好甚密。这日秦钟又来**,不想将凤姐错当了智能儿,叫尤三姐当场拿了。他也就因了这场误会,见了大家。次日,天才黎明,凤姐等尚未起来,贾母等闻讯正差鲍二家的和司棋找了来了。凤姐问明了始末,道:“你们这两个蹄子倒有造化,都得了好处了,我倒替你们受了多少委屈。鲍二家的我也不恨他了,是我们那个爷自己平常。司棋,你和你姑舅哥哥**,就该机密着些儿,为什么又弄你娘的个香袋儿,扔在山子石背后,教傻大姐儿拾了去递给大太太,好教我受太太的数落!”说的司棋红了脸,低头不答。鲍二家的笑道:“二奶奶,我们如今都改了,求你老人家当着老姑姑给我们留点脸儿罢!司姑娘,你也出去告诉你们那一个,快回去给老太太、姑太太报个信儿,再抬几顶轿子来伺候。”司棋听了,连忙自去。

这里老尼姑欢喜非常,忙叫智能儿收拾早饭来。吃毕早饭,潘又安已带了轿子来接。凤姐等向老尼姑道谢,又出了十两布施,上轿而去。

凤姐等到了林府,拜见了贾母和贾夫人,彼此又悲又喜。贾母听鸳鸯说出以身相殉一节,很是感叹。贾母、贾夫人知道元妃、黛玉姐妹都在太虚幻境,那里除了元妃娘娘,黛玉就是第二位了,有人伺候,都很放心,只是贾夫人不知娘儿们几时才能见面,又不免着急落泪。贾母问起家中情况,凤姐道:“二位老爷、二位太太都好,只有宝兄弟,我听见香菱说,中了第七名举人,后来跟着什么癞头和尚出了家了。”贾母闻言大惊失色,道:“怎么的?宝玉出了家,当了和尚了?这还了得!这个傻小子,媳妇也娶了,举人也中了,放着福不享,好好儿的为什么出家呢?”凤姐尚未及回答,鸳鸯道:“总为的是林姑娘么!”凤姐急的忙把鸳鸯瞪了一眼,贾母也会过意来,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都是我的业障,教我也后悔不来了!”贾夫人听见话语蹊跷,又见凤姐瞪了鸳鸯一眼,不好往下追问,便也叹道:“这个孩子怎么干出这样糊涂事来了,这把他娘活要想坏了呢。不知他娶的是谁家的姑娘?这可不把人家的女孩儿耽搁了么?”贾母叹道:“就是薛姨太太的女儿。”贾夫人道:“不是小名儿叫个宝钗的么?”凤姐道:“就是他,姑太太倒还记得。”正说时,贾珠进来见了,听说李纨很好,兰哥儿也中了举人,也很欢喜。

不多会儿,林如海也回来了,凤姐等连忙叩见了。林公先与贾母道了喜,然后归座。贾夫人便将凤姐所言黛玉在太虚幻境的光景,告诉了林公一遍。林公已经听人说过,当日白乐天的《长恨歌》上有句云:“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说的就是太虚幻境,心中自然欢喜。贾夫人道:“老爷也要想个主意,教我们娘儿们也见一见。”林公听了,沉吟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不用性急。我想女儿住到仙班,自不能私离职守;我们也有官守责任,不敢擅离此地。我到任已满九年,明年必转天曹,那时同到太虚,母女相见,也不过转瞬光景。如今只好写封家书,烦来的人带去,以慰女儿之心,也就同见了他的一样。”贾夫人流泪道:“如此说来,还有一年的光景,教我如何熬耐呢!”林公又劝慰了几句,说些别的事情,自往书房里去了。这里贾夫人便催着叫人打扫花厅,安排唱戏,与他们姊妹接风。又告诉了林公,将秦钟、智能儿搬进衙门居住。智能儿从此留发还俗。这些节目不须多赘。

且说过了些时,乃是除夕,这太虚景况并不似人世繁闹,惟有烛烟香篆、氲氤芬馥而已。次日元旦,乃是元妃诞辰。自黛玉、警幻以下,都有祝敬。元妃尤其喜欢黛玉送的八盆绛珠仙草。大家都进宫朝贺,饮酒赋诗为乐。因说起幽明异路,逢年节时令,阳间焚化的祭文、金银币帛,太虚幻境无不及时收到,黛玉、迎春二人听了,眼圈儿一齐红了。你道为何?迎春心里想的是:孙绍祖那个没天良的,如何尚有夫妇之情,哪里还想着年节的祭祀呢!黛玉心里想的是:自己并无父母兄弟,寄居外祖母家,此时也未必有人想着了。元妃瞧出他二人的光景来,正欲用言解释,只见一名宫娥进来,跪奏道:“尤三姑娘回来了,在宫门候旨。”众人听了,一齐大喜。元妃传旨,请三姑娘进来。原来贾母、林公、贾夫人恐怕黛玉想念,便先教司棋夫妇和尤三姐带着书子、衣物等来瞧元妃、黛玉姐妹。

不多一时,只见尤三姐全身的行装,走了进来,先与元妃行了大礼,后与姊妹们叙了寒温。元妃因尤三姐远行劳苦,即令移坐了首席。尤三姐谢了坐,遂将他三人同往地府,先在观音庵遇了秦钟,后来到了林府会见了贾母的话,从头至尾细述了一遍。元妃与众人听了,俱各大喜。黛玉听见他的父母现作酆都的城隍,又与贾母认了亲戚,真是喜出望外,忙问道:“三姐姐,你瞧我父母还健康么?”尤三姐道:“你放心罢,姑老爷、姑太太两个老人家身子很好。虽系地府官员,也与人世无异,衙门里一天家热闹的什么似的。贾府上的珠大爷和司棋家两口子都在姑老爷衙门里呢。”黛玉听了,又是欢喜又是伤心,道:“三姐姐,你歇息几天,我可也要求你把我也送往地府走走,看看老太太和我母亲。”元妃笑道:“林妹妹,你想是喜欢糊涂了,你如何比得他们,你是这里有名儿的人,如何能私离职守呢?你若是应入地府的,前日早已去了。”尤三姐道:“姑太太在那里想你,也急的什么似的。姑老爷说,必待明年任满转了天曹,方能相见呢。据我想来,如今已是正月初一了,大约今年里头总可以见面的,你又何必忙在这一会儿呢。”

元妃道:“凤丫头、鸳鸯他们怎么不回来?想是被老太太留住了。”尤三姐道:“老太太见了他们,喜欢的什么似的,舍不得教他们回来,所以林姑老爷就留下他们,等转了天曹时,和老太太一同来呢。”元妃道:“这却也好,我倒放了心了。”迎春道:“我倒不承望司棋这个蹄子,他倒得了好处了!”因司棋在绛珠宫,同着晴雯收拾带来穿、戴、吃、用的两三驮子东西,酒饭之后,元妃让黛玉先回去瞧瞧家书,留下别的姊妹热闹。众人怕元妃乏倦,倒先请娘娘回宫歇息。这里送过元妃起身回宫,黛玉也起身作别,大家也都散了。

黛玉领了金钏儿同几个仙女们回到绛珠宫,早有晴雯同了司棋迎接出来。司棋磕过头,黛玉又问了些父母的情况,从小炕桌上取了家书,只见笺上大书“爱女玉儿手拆”六个字,拆去护封,看毕家书,扑簌簌眼中流下泪来。还是晴雯劝住了,这才安排司棋去见迎春,吩咐晴雯把方才给娘娘和二姑娘的礼物查了出来,就交给司棋姑娘送了过去;别位姊妹的,也按名查了出来,明日好送。

黛玉这里端起茶来正然吃茶,只见香菱手内提着两个包袱,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原来香菱在牌坊那边得着家里人寄来的东西,内中还有黛玉的一个包袱,便送了进来。黛玉接来一看,上写着“林颦卿妹妹收拆”,下写“愚姊薛宝钗封寄”,黛玉看了眼圈儿一红,道:“原来宝姐姐他还想着我呢!”遂将包袱轻轻的打开,只见里面无非绸缎金银之类;又有一封书子,面上写着“颦卿妹妹玉展”。黛玉见了,心中越发感激,便教金钏儿点上灯来,拆开留神细看,乃是一首五言律诗。仔细读毕,不禁一阵伤心,眼中流下泪来。尤其读到“况我于归日,当卿属纩时。焚巾怜妹苦,托钵痛郎痴。红叶句休赋,白头吟敢辞。悠悠生死恨,只我两人知”,更是伤感不已。香菱走来见黛玉手持诗笺眼中流泪,忙伸手接来,仔细也读了一遍。读到相关之句,不觉触起他的旧恨,同样眼泪汪汪的伤起心来。晴雯进来知道了始末,便去拿出他先后得的一篇《芙蓉女儿诔》、一首《双调望江南》,请黛玉、香菱念了、讲解了。待会过那意思,也抽抽噎噎的哭成个泪人一般。还是黛玉劝他道:“晴雯姐姐你不用哭了,你仔细想去,你这就比我强多着呢!”晴雯拭泪道:“姑娘何苦来又说这样话呢?宝二爷为什么出了家,连宝姑娘、袭人一齐都撇下了,到底是为谁呢?”

正然说到这里,只见司棋走了进来。晴雯眼尖,忙将文词夹在样本内,早连筐箩端着走了。司棋笑道:“姑娘还没有睡觉吗?元妃娘娘和二姑娘教给姑娘道谢。”黛玉笑道:“你怎么不住在那里和二姐姐多说说话儿?”司棋道:“我原要住在二姑娘那里的,只是娘娘吩咐说,此处乃是仙家清虚之府,原不容男人们到此的,所以教我回来约束潘又安。又教我告诉姑娘,明日写了回书早些打发我们回去,也是娘娘谨慎的意思。我想潘又安虽是个男人,他头上长着几个脑袋瓜子,敢在仙女们跟前无礼呢!”黛玉听了笑道:“这也不过是避嫌疑的意思,我也方才教金钏儿吩咐他这个话来。我明儿就写了家书,打发你们回去也是正理。”司棋正欲回答,只见晴雯收了筐箩,怒容满面道:“司棋妹妹,我有句话要问你呢。你几时和你表弟鬼鬼祟祟的弄出事来,害的我好苦啊?今儿你们两口子倒都得了好处,投到姑老爷衙门里了。方才娘娘还怕潘又安那个小杂种子多事,他敢多一点事儿,我把他的筋还都抽了呢!”说的司棋红了脸低了头,不敢哼一声儿。

香菱听了笑道:“晴雯姐姐你何苦来,姊妹们好些年没见面,况且他又是姑老爷、姑太太远路风尘打发来的,你如何当着人就给人家个脸上下不来呢?”晴雯道:“菱姑娘你哪里知道呢,那一年太太撵了我,全是他们闹出来的。姑娘,你问问他,他可教鸳鸯姐姐在太湖石背后捉住过没有?那时,鸳鸯姐姐若剪直的回了老太太,早就水落石出的,哪有后来这一场是非呢!谁知道鸳鸯姐姐又在他们跟前发了慈悲,忍在肚里了。偏偏儿的冤家路儿窄,傻大姐儿又在太湖石背后拾了个香袋儿,上头还绣着他们两个不害臊的行乐图儿。不知怎么到了太太手里,把太太气了个发昏。好好的在二奶奶房里特特的把我叫了去,大骂了一顿,说我长的容长脸儿,水蛇腰儿,妖精狐狸似的把宝玉都引诱坏了。这些话都是他老娘王善保家的嚼下的舌根。若不是前儿鸳鸯姐姐告诉了我,我一辈子再也不能知道太太撵我到底是为那一件事呢!幸亏老天爷有眼睛,后来二奶奶在他屋里搜出真赃实犯来了。不然,我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司棋听了,无奈只得含羞央他道:“好姐姐,你当着姑娘们给我留点脸儿罢,这也是我一时走错了路,我也后悔不来了。好姐姐,我给你磕头。”说着,便跪了下去。招的黛玉、香菱一齐笑起来,道:“晴雯姐姐,你们这也是前因、前世的缘故,他也不是有意害你。过去的事了,不用尽自提了。他知道他的不是也就罢了。”晴雯听了,也由不得扑哧的笑了,忙一手拉他起来,道:“我竟不知道你这个小蹄子,闹这么大的鬼,真是‘红箩卜拌辣子’——看不出来呢!罢了,也不说了,只教你老娘那个老娼妇提防着我就是了!”

正说时,只见金钏儿进来催着吃晚饭。摆上茶果,大家随意吃了些,又说了一会儿话,黛玉方向司棋道:“夜深了,你也安歇去罢,我们也要睡了。”司棋答应了,便告辞了出去。晴雯送出房门,笑道:“司棋妹妹,你可要好好的约束你们那一个,这是天仙福地,你们老老实实的睡,忌讳着些儿,莫要不干不净的。”司棋也笑着答应道:“你嘴里也积点阴骘罢。”说着,各自去了。这里晴雯笑着进来,铺陈了卧具,大家归寝。

到了次日,黛玉写了禀启,又备了几样异样的礼物,打发司棋夫妇回转酆都,以及与尤三姐诸人,彼此往来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