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走生魂”3

12

放下电话,我提起包就站了起来。

牟兴初一愣,大喊道:“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生魂’又出现了,在孟家!”我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

牟兴初也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对着吧台喊了一声:“菜别上了,钱记我账上,下次再来吃!”

言罢,他小跑着和我一起钻出了“同心缘”。

来到大街上,天已经黑了。我们拦了一辆三轮摩的,朝孟东北家一路疾驰。

约莫一刻钟后,孟东北家俗气奢华的三层小洋楼进入视线。

和白天来的时候不同,孟家院子外停了一辆警车,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正笔直地站在大门前,一大群村民正在院子紧闭的铁门外张望。

来到院子大门外,三轮摩的停了下来。

我和牟兴初跳下车,扒拉开人群就朝院子里钻。

来到铁门前,守门的警察抬手挡住了我们:“这里不能进!”

我亮了亮记者证:“我找方所长。”

警察犹豫了一下,转头朝院子里喊道:“所长,有一个记者想找你。”

院子里传来方华悦耳的声音:“让他进来!”

守门的警察耸了耸肩,把铁门推开一条缝,让我和牟兴初侧身挤了进去。

穿过铁门,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方华和李方圆。

他们正站在小楼门口,和一个身高体胖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那个年轻人正是孟进。

我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朝孟进点了点头,急声问方华:“方所,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华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半个小时前,孟进向我们报警,说陈姐也看到了‘生魂’……”

说到这里,方华有意停了停,才又继续说道:“这次出现的‘生魂’,是曾丽的……”

“曾丽也‘走生魂’了?”我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孟进。

孟进这时已经满头大汗,一张又大又红的圆脸满是恐惧和乞求的神情,缠着方华央求道:“方所长,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妈……我爸刚走,我妈要是又……”

不等他说完,我就插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进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抬头看了看方华,轻声说:“记者大哥,刚才我给方所长他们都说过了。”

闻言,李方圆不乐意了,高声呵斥道:“让你说你就说,叽歪个什么?我们得先把事情搞清楚,才能保护你们家!”

可能是后半句话起了作用,孟进吞了一口唾沫,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今天晚上天擦黑的时候,我妈说想吃场上老杨家卖的泡椒面,见她有胃口了,我心里挺高兴,赶紧让陈姐到街上去买……”

通过孟进的讲述,我逐渐了解了刚才曾丽“走生魂”的经过——

大概是今天晚上六点一过,也就是我和牟兴初在“同心缘”等方华的时候,孟进让陈姐出门去给母亲买一份泡椒面。

大约十分钟后,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妈啊!”

随后,小洋楼的大门就被“咚”地推开,脸色煞白的陈姐冲了进来。

见她这副脸色,孟进急忙问道:“陈姐,你这是怎么回事?面条呢?”

陈姐的脸上血色全无,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嘴唇也一个劲儿地打颤:“小少爷,我……我……”

见状,孟进急了,高声说:“你怎么了?倒是说啊!”

陈姐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周围,答非所问地说:“老……老板娘呢?”

“她回房间休息去了。”孟进应了一句,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急忙又说道,“陈姐,没事,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闻言,陈姐眼圈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小少爷,我……我……我……我刚才又见到‘生魂’了……”

就在刚才,陈大姐买了泡椒面回来,钻进铁门就朝小楼走。走着走着,她忽然瞥见右侧围墙下立着一个人。

“这谁啊,莫非是小偷儿?”陈姐心里一紧,急忙转头朝右侧看去。

借着小楼里映出的灯光,陈姐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笔直地站在围墙下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曾丽。

看清了那个人,陈姐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笑道:“老板娘,你总算下地了,太好了!话说你怎么一个人站这儿?小少爷没陪你?”

说着,陈姐抬起脚就准备朝那人走去。

这时,曾丽突然浑身一震,随后身体就剧烈颤抖起来。

见状,陈姐整个人立马僵住了。

昨天孟东北出事后,她就听说了孟东北“走生魂”的经过。而眼前“曾丽”的架势,不跟孟东北的“生魂”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陈姐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扔下手里的东西,连滚带爬地朝小楼跑。

闻讯,孟进立马冲出小楼,在院子里找了好几圈,却压根儿没见到“生魂”的影子……

听了孟进的介绍,我和方华对视了一眼,问:“陈姐在哪儿?”

方华指了指身后的小洋楼:“她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正和曾丽在一起。”

我又问:“你们问过她了?”

“路记者,你是不是有点儿不信任我们的专业水平?”方华笑了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有什么光闪了闪,“早就问过了,和孟进说的情况一致。”

“我可不敢怀疑方所长。”我搔了搔头,掏出一根烟递给牟兴初,自己也点燃一根吸了起来。

片刻后,我又试探着问道:“方所长,刚才‘生魂’出现的现场,你们都查过了吗?”

“路记者果然怀疑我们不够专业。”方华笑容依旧,抬手朝不远处围墙下的几个民警一指,“喏,正在收集现场痕迹。”

“哦,方所长的部下果然神速。”我应了一句,抽着烟不言语了。

这时,牟兴初忽然插话,道:“大侄子,你妈她没事吧?”

孟进点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一脸怅然地说:“牟叔,今天我妈一直在屋里,刚才才起来。听说陈姐见到了她的‘生魂’,我妈这会儿正害怕呢……”

闻言,牟兴初叹了一口气,皱着眉也不说话了。

13

了解了大致情况,我独自走进孟家小楼。

一楼客厅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站在客厅里,能听见一阵阵轻微的说话声,从二楼主卧半开的房门里飘出来。

这时,身后传来方华轻柔的话语:“陈姐和曾丽就在上面。”

“进去瞧瞧。”我朝她笑笑,朝二楼走去。

方华立即跟了上来。

我们都没说话,循着汉白玉雕琢的旋转楼梯,并肩朝那间卧室走去。

来到二楼,方华忽然一把拉住了我。

我一脸狐疑地转过头,盯着她。

“不会是要跟我表白吧?”我心想道。

而她则盯着曾丽卧室里幽幽的灯光,用极低的声音说:“路记者,刚才有外人在场,我没好明说,之前勘查现场的同事说,在‘生魂’之前站立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一组脚印。”

我立即来了兴趣,急声问:“哦?什么情况?”

方华抿了抿烈焰般的红唇,继续道:“那组脚印的尺码,和曾丽的一模一样,而且就连鞋底的花纹都完全一致……”

“鞋底花纹?”我愣了愣,憨笑道,“方所长,莫非你的意思是……今天陈姐看到的‘生魂’,真的是曾丽?”

“对。”方华笑了,又向前迈了一步,凑到我耳旁小声嘀咕起来。

温热的气息从她的口中飘出,轻轻拂过我的耳朵,让我心里有些痒酥酥的。

但听到她说的内容,我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等方华说完,我不禁沉吟起来。

“目前,我们的调查还没有取得任何突破性进展。但既然‘生魂’已经再次出现,我们也不能再等了……”

想到这里,我决定把心里的一个想法也告诉方华。

听我三言两句说完这个想法,方华先是一脸震惊,随后竟然点头说:“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做了。”

说完悄悄话,方华拉着我继续朝主卧走。

来到主卧门口,我们透过半开的房门,看到了一张挤占了半个房间的清式雕花大床。陈姐正坐在床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她身旁,一脸惊恐的曾丽半坐在**,全身裹着厚厚的被子。

滴滴冷汗从曾丽的发梢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汇集成一条条若隐若现的小河。而她那双本来就布满血丝的眼睛,现在因为极度的恐惧,更是红得吓人。

陈姐背对着门坐着,因此并没有发现我们。她依然絮絮叨叨地对曾丽说:“老板娘,你也别想太多,虽然是有‘走了生魂活不过三天’这个说法,但……”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好像自己也找不到说服别人的理由。

半晌,她才憋出下半句来:“但说不定,我是看走眼了呢……”

对这样一个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说法,陈姐显然也没什么底气,声音变得更细了,甚至还带着一丝哭腔。

见状,我主动走过去解围,道:“老板娘,你没事吧?”

曾丽怔怔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掠过我和方华,又愣愣地落到地板上。

良久,她苍白的唇间才挤出三个字:“全完了……”

“怎么会呢。”我强作轻松地笑笑,拉过两把椅子,和方华一起坐了下来,劝道,“‘走生魂’就是封建迷信,没有任何科学根据的。曾大姐,你可别信这些啊。”

曾丽抬起头盯着我,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记者同志,以前我也觉得这是迷信,可你看看,我们家老孟就是走了‘生魂’死的,这能叫人不信吗?”

言罢,她又低下头,愣愣地盯着地板:“如今,我也走了‘生魂’了,看来,我这命也不长了。我死了倒是没什么,可我儿子……”

闻言,一旁的陈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板娘,你可不能这么想啊!你们家都是好人,哇……”

说着,陈姐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号啕大哭,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号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掉下几滴眼泪。

见她这副阵仗,我心说:“哟,瞧陈大姐这架势,外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走生魂’的是她。嗯……想必她对孟家的情感是假,担心她和她儿子以后的生计才是真……”

这么想着,我又插话道:“陈大姐,你确定当时没看花眼?”

说着,我朝陈大姐挤了挤眼。

陈大姐却没察觉到我话里的深意,一个劲儿地摇起了头:“我没看错!当时我们就隔着三五米远,院子里又这么亮堂,我怎么可能看错?真的是老板娘的‘生魂’!绝对是真的!”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只得耸了耸肩,心里又开始嘟囔:“这女人可真够笨的……你这么说,不是给主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这时,我身旁突然响起一句话:“我也觉得‘生魂’是真的。”

闻言,我和陈大姐同时一愣,甚至曾丽都好奇地抬起了头,一起朝声音响起处看去。

就见方华很端庄地坐在靠背椅上,一张美丽的瓜子脸上满是笃定的表情。

盯着她,我一脸震惊地说:“方所长,我没听错吧?你堂堂一个派出所所长,竟然相信真有‘生魂’这种事?”

方华眯缝着眼看着我,一双大眼睛盈盈有光:“对,我相信‘生魂’是真的。路记者,莫非你不相信?”

“我怎么可能相信迷信?”我一声冷笑。

“看来城里来的大记者,果然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传说啊。”方华话里有话地应了一句,随即又反问道,“可是前天孟东北走了‘生魂’,不出两天就真的死了,这又怎么解释?”

看到她咄咄逼人的架势,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脸色随之一黑,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这还用问?孟东北本来就相信‘走生魂’这种事,昨天晚上他因为眼花,以为自己看到了‘生魂’,结果把自己给吓死了,用脚趾都想得出来,这就是一个意外!”

听我语气不怎么客气,方华好像也来了气,噌地站了起来,尖声道:“路记者,我告诉你,这件事绝不是意外这么简单!孟东北头天见着自个儿‘生魂’,第二天就死了,现在老板娘也见了‘生魂’,你都没觉着这件事很蹊跷?还说什么省城的大记者,我看不过是绣花枕头!”

见方华话里藏着刀子,我也红着脸站起来,大声道:“方警官,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你不就是立过一次一等功吗,就当自己是神探方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觉得孟东北是被人设计害死的吗。可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孟东北遗嘱都立了,他死了财产都归老婆孩子,谁会谋他的财?”

闻言,方华一声冷哼:“路晓,谁说杀人就一定是谋财了?孟东北……就不能是被仇杀的吗?”

14

当方华冷笑着说出“仇杀”两个字时,房间里立即安静下来。

“仇杀……”我皱着双眉,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沉默半晌才试探着问方华,“你说孟东北是被人仇杀的,有证据吗?”

方华耸了耸肩:“算是有吧……”

这次换我冷笑了:“怎么叫‘算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方华似乎对我话里的挑衅味道很是不满,冷声说:“警方办案,没有义务把情况告知外人,更何况是记者了。‘防火防盗防记者’这句话,想必你也听过吧?”

“你!”我被方华堵得面红耳赤,语塞半晌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得愤愤然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方华冷冰冰的声音:“慢走,不送!”

…………

我气呼呼地来到一楼,牟兴初、李方圆和孟进正围坐在茶几前交谈。

见我一脸愠怒,李方圆有些不解地问:“路哥,你这是怎么了?”

“问你们所长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瞥了一眼孟进,又转头对牟兴初说,“牟大哥,我们走!”

牟兴初一愣,一边起身一边问:“路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搭理他,大步流星地钻出了门。

牟兴初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跟了出来。

我也不跟他说话,快步走出了孟家院子。

见我铁青着脸,牟兴初也不敢说话,低着头一路小跑跟在我后面。

我们沿着水泥公路从孟家院子一路朝顺岭场疾走,八九分钟后已经来到了顺岭中心校门口。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

一转头,就见一辆警车不知何时已经跟在我们身后。驾驶座上,李方圆正紧握着方向盘,一脸坏笑地盯着我。方华则坐在副驾驶座上,笑眯眯地朝我招手。

看见方华,我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朝来路望了望。孟家院子,已经被我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时,我才对着车里的方华笑了笑。

警车在我们面前停稳,方华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对我喊道:“路记者,快上来。”

“走!”我朝牟兴初挤了挤眼,打开车门钻进了警车。

在警车里坐稳,我和方华相视一笑。

牟兴初看看我,又看看方华,一头雾水地嘀咕道:“你们……刚才不是……现在怎么又……”

李方圆转过头,坏笑着说:“牟站长,你没听说过‘床头吵架床尾和’吗?人家帅哥美女的事,你不懂……”

闻言,方华竟然脸一红,举起粉拳就朝李方圆招呼:“你胡说什么?刚才我和路记者是在演戏……”

“演戏?”牟兴初更迷惑了,“你们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牟大哥,刚才我和方所长演了一出戏,希望能够引诱出真正的‘生魂’!”

“引出‘生魂’?”牟兴初搔了搔头,苦笑道,“老弟,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也不多解释,只是对他竖起三根手指:“三天!我相信三天之内,我们就能找到真正的‘生魂’!”

闻言,牟兴初双眼圆瞪,嘴巴微张,一脸迷茫。

这时,方华插话道:“牟站长,刚才路记者说的这些,你可一定要保密哟。”

牟兴初又摸了摸凌乱的头发,愣愣地点了点头。

见状,方华笑靥如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又拍了拍紧实的小腹:“好了,正事都安排好了,我肚子也饿了。”

我立马发话道:“刚才牟大哥在‘同心缘’点了好多菜,现在都还在饭馆账上挂着呢!要不,我们一起去吃消夜?”

方华立即响应:“行啊!”

见方华脸上神采奕奕,李方圆有些酸唧唧地说:“原来,咱们所长果真喜欢这种类型的……”

晚上九点五十四分,我们回到了“同心缘”。

方华和牟兴初好像跟这里的老板很熟。他们不仅让老板把之前点了没上的菜都上了,还又加了两道硬菜。

随着热腾腾的汤锅和配菜一起端上了桌,我们的心情也立马好了起来。

在深山小镇的寒夜里,几个人吃着麻辣汤锅,畅谈着从国际形势到风土人情再到各种变态杀人魔和灵异事件的各种话题……各种家国天下和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一应俱全,可谓是不亦乐乎。

能找到投机的人唠嗑,我也很高兴。整个晚上,我和李方圆、牟兴初聊得很是尽兴。

方华却一直很安静地坐在我们中间,一边小口地吃着东西,一边用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面前吵吵闹闹的三个男人,一脸的笑靥如花。

有那么几个瞬间,正聊得兴起的我无意中转头一瞥,却正好碰上了她温柔如水的目光。

刹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掠过方华的面颊,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漾起如水的柔波。

而我心里,也会顷刻间涌出一种不能名状的暖意。

…………

那天夜里,我们一直吃吃喝喝到凌晨一点多。

看到“同心缘”里只剩下我们这一桌客人,意犹未尽的牟兴初才很不情愿地结了账。

我们走出饭馆,重新钻进警车。方华问:“路记者,你订酒店了没?”

“还没。”我搔搔头,笑道。

闻言,方华转过头,恶狠狠地对李方圆说:“昨天你不说要接待好路记者吗?怎么连酒店都没订?”

李方圆脖子一缩,支吾道:“我……一看到路哥真人……我就给忘了……”

我急忙打圆场道:“没事没事,我到镇上的民宿住一晚就成。”

“那怎么行?镇上民宿条件不好,经常连热水澡都洗不上。”方华一句话就给我堵了回来,“路记者来我们这里采访,怎么可能让你去住民宿?”

说着,方华拍了拍李方圆,说出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走,去我家!今天路记者就住我那儿。”

15

在李方圆和牟兴初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方华旁若无人地转过头,朝我很妩媚地笑了笑。

随后,李方圆开车把牟兴初送回了家,又把我送到了方家楼下。

临走时,李方圆睁着一双铜铃大眼,欲言又止。

方华一脸平静,笑着对他嘟囔了几句。

李方圆这才恍然大悟,猛地踩下油门,驾车迅速奔入了茫茫暗夜……

11月19日凌晨四点一过,整个顺岭镇一片寂静。

墨蓝色天幕上皓月当空,群星闪烁在银河之间,在黝黑的群山和密集的建筑物之间,投下或柔或刚的光影。

顺岭场后山上,东北苕粉厂也是一片漆黑。

靠近厂区后门的一栋平房前,出现了一个瘦小单薄的人影。

黑影既没有开灯也没打手电筒,而是借着月光的指引,一路摸着黑钻进了那栋平房。

不多时,黑影钻出了平房,手里还多了一包东西,用黑色的塑料垃圾袋提着,蹑手蹑脚地来到工厂后门。

后门的大铁门半开着,保安室里也没人。黑影轻盈地穿过铁门,钻进了厂区围墙后的一片小树林。

进入小树林深处,黑影确定四下无人后,把那包东西放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对着那包东西就是一阵狂剪。直到黑色的垃圾袋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都支离破碎之后,黑影才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把剪碎的东西一股脑儿给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黑影长舒了一口气,慢慢靠着一棵树坐下来,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平平整整地放在身旁,用一块小石头压好。随后,黑影举起剪刀,慢慢移动到了自己左手的腕动脉上……

“住手!”

就在剪刀扎入腕动脉前的一瞬间,一声暴喝赫然响起,就像一声在寂静的树林中炸响的惊雷。

那黑影浑身一震,还未来得及反应,附近的灌木丛里就冲出了另外两个人影,如闪电般扑到了黑影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冲到黑影面前,一人按住她的一只手,瞬间就让她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我!”

黑影绝望地挣扎叫喊,而那声音……竟然是一个女人!

“啪!”

手电筒的灯光赫然点亮,黑影的脸也被照亮。

竟然是曾丽!

而按住她的两个人,正是方华和我。

“你……你们……”曾丽面无血色,惊恐地盯着我和方华,双唇因为紧张微微颤抖。

“老板娘,你终于还是行动了。”我对她发出一声冷笑,按住她手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

却不想,听到我的话,曾丽竟然也冷笑起来:“对,我就是行动了!就是我杀了孟东北!哦,不,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吓他一下,没承想他却被吓死了!”

盯着曾丽充满挑衅的表情,我只是冷冷地说:“老板娘,这件事恐怕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吧?”

言罢,我朝方华使了一个眼色,方华立即心领神会地掏出手铐,把曾丽给铐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牟兴初就接到了方华的电话:“牟站长,请你马上来所里一趟,‘走生魂’的案子破了。”

“案子破了?”牟兴初闻言一振,急声问,“你们真的找到‘生魂’了?”

“对。”方华笑了笑,随即挂上了电话。

牟兴初立马冲出家门,打了个三轮摩的直奔派出所。

上午九点二十七分,牟兴初来到了派出所。

见他来了,我和方华领着他来到了派出所拘留室。

在那里,他见到了曾丽。

看到曾丽双手上的手铐,牟兴初一脸震惊:“大妹子,你这是……”

曾丽却凄然一笑:“牟大哥,是我杀了孟东北。”

闻言,牟兴初身子一震,脸上浮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状,我呵呵一笑,找了一个凳子让牟兴初坐下,随后又轻声对他说道:“牟大哥,我们已经知道了‘生魂’的真相。只是这个真相,和很多人所想的不一样……”

16

上午九点三十六分,顺岭镇派出所拘留室,一阵短暂却诡异的沉默,笼罩了在场的每个人。

沉吟片刻,我首先说道:“两天前,孟东北给我来了电话,说他走了‘生魂’,活不过三天,希望我能救他……当时,我只是把这些话当成了一个醉汉酒后的妄想。却不想,他第二天真的死了,而且死得很诡异。”

说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来到顺岭后,我发现当地人大多相信‘走生魂’的传说,甚至还出现了专门记载‘生魂’传说的稗官野史。对这种当地盛行的迷信文化,方所长和我当然是不相信的,但孟东北和不少当地人却深信不疑。而这也就成为导致他最终死亡的原因。”

听到这里,牟兴初一头雾水,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老弟,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刚才说的,不就是孟东北是给吓死的?”

“对,孟东北是被吓死的。”我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但导致他受到惊吓的‘生魂’,却是早就被人安排好的!”

听到我这番话,牟兴初的脸色一紧,一脸狐疑地看着曾丽。

几秒钟后,他自言自语般嘟囔道:“可这是为什么呢?老孟和她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闻言,我转头看着方华,方华则轻轻点了点头。

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授权,我收起笑容,盯着曾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老板娘,你的前夫名叫王强吧?”

听到这个名字,曾丽的表情不易察觉地紧张了一下,随即又强自镇定地说:“没错,我杀孟东北……就是因为他!”

“王强?”牟兴初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脸狐疑地说,“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曾丽是带着儿子从三十多公里外的沣水镇嫁过来的,牟大哥不熟悉她的身世也很正常。”我接口道,“没错,孟东北对曾丽母子很好,甚至把巨额财产都留给了他们……但这仅仅是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可能性。孟东北被设计害死的真正原因,实际上是复仇。”

说着,我转头对方华笑了笑:“方所长,对吗?”

方华也对我莞尔一笑,接口道:“没错。像孟东北这样身家千万的大老板被害,我们首先考虑的是谋财害命的可能性,这也一直是我们工作的重点。但经过深入调查,孟东北财产的受益关系十分明确,虽然不能说完全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可能性,但至少这种可能性不会太大。因此,我们开始转向第二个方向,那就是仇杀。于是,我们对孟东北的亲属、朋友、员工和生意伙伴进行了广泛调查,发现他把各方面关系打点得都很妥帖,并没有什么明显仇家。到这个时候,调查似乎陷入了困境……”

说到这里,方华停了停,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起一层柔波:“就在这时,路记者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昨天,他让我们深挖一下孟家人的社会关系网。比如说,前男友前女友、拜把兄弟、同班同学……昨天下午,我就按照这个方向,又打电话询问了孟家的亲属和一些朋友,结果有了意外惊喜……在给曾丽的母亲打电话时,我偶然听到老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我闺女这辈子有福气,可也是一个克夫的命,连着遇到两个这么好的男人,可都被她给克死了’……”

“我们经过调查发现,曾丽和前夫王强是青梅竹马,二十出头就结了婚,婚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并生下了儿子王进。王强比较有生意头脑,看准了顺岭苕粉的广阔商机,于是在顺岭当地找了合作伙伴,在老家开起了苕粉厂,由合作伙伴供货,把顺岭苕粉运到沣水加工,然后再就近转运到省城销售,生意十分火爆。却不想,就在苕粉厂生意越发火红的时候,王强却突然出了事……”

说着,方华转过头,盯着曾丽:“十四年前,也就是王进十岁那年,王强因为一次意外死了,对吗?”

曾丽一怔,抬起头看着方华,轻轻点点头,又重新垂下眼紧紧盯着地板。

方华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沉吟片刻,她才一字一顿地说道:“王强也喜欢钓鱼,而且特别喜欢钓夜鱼。十四年前的一天夜里,他又去钓夜鱼,结果掉进涨水的河里给冲走了,对吗?”

曾丽点点头,又猛地摇起了头:“不!他是被别人给害死的!”

方华有些怜悯地盯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时,和王强一起去钓鱼的还有两人,一个是你们十岁大的儿子,另一个就是他在顺岭的合作伙伴,对吧?”

听到这里,牟兴初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插话道:“王强的合作伙伴……莫非就是孟东北?”

“对。”方华点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正是夏天,他们一行三人进入沣水镇的一条峡谷钓夜鱼,却只有孟东北和王进两个人回来了。我找沣水镇派出所查过当时的卷宗,当时孟东北的说法是,王强掉进了涨水的河里,一下子就给冲没了影。而王进已经给吓傻了,一连好多天都说不出话来。王强死后,孟东北征得了王家人的同意,帮忙打理王强的生意,又对曾丽母子照顾有加,后来也就顺理成章地和曾丽结了婚,成为外人眼里的模范家庭。虽然当时也有一些传言,说王强是被推下河的,孟东北害王强,就是想霸占他的生意和漂亮老婆,但这些都只是传言,因为没有证据也没人在乎……”

听到这里,牟兴初一脸不解,试探着问道:“方所长,照你这么说,孟东北应该是他们母子俩的恩人,曾丽怎么反倒恩将仇报呢?”

“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还是让路记者来说吧,这是他找到的突破口。”方华耸耸肩,坏笑着看了看我。

我也不推辞,继续说道:“经过前天夜里和昨天白天的调查,我们并没有找到任何突破性的线索。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生魂’的确出现了,并且被孟东北之外的两个员工看到过。这就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事件。首先,对于‘走生魂’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走生魂’真的存在,但既然真有人看到了‘生魂’,那么这件事背后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按照这样的方向,我开始从结果倒推:要达到用‘生魂’杀人的目的,必须至少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受害人必须相信‘走生魂’真实存在,孟东北就满足这个条件;二是要成功复制出和被害人外形特征一模一样的‘生魂’,并且让被害人看到,造成心理上的震慑,以利于让被害人在这种自我暗示的心理作用下一步步走向死亡。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还真就只有曾丽母子。”

“只有他们俩满足条件……”牟兴初嘟囔道,越发感到不解,“路老弟,要说让老孟相信‘走生魂’这种迷信的,应该是我才对吧?你别忘了,昨天我还和你说过,有一次钓夜鱼时,我还给老孟和大侄子讲过《异志》上的故事。我想不通,做这种事的,怎么会是他们母子俩?再说了,你说他们能‘复制生魂’,这我就更不能相信了……”

我盯着牟兴初狐疑的脸,笑着应道:“牟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走生魂’这种迷信说法在本地农村流传广泛,不少村民都深信不疑。孟东北虽然生意上精明能干,但是文化水平并不高,他相信‘走生魂’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而至于怎么复制‘生魂’,只要有一定的专业技术,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

听到这里,牟兴初先是一愣,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惊异地看着曾丽。

曾丽也赫然紧张起来。

我看了一眼曾丽,又转头对牟兴初笑道:“牟大哥,这下明白了吧?昨天,要不是你跟我提起,我可能还想不到孟进就有这样的专业技术……”

闻言,我笑着对方华点点头。

方华也笑了笑,对肃立一旁的李方圆说:“把证据拿出来。”

李方圆立马俯下身,从物证箱里取出两件东西递给方华。

接到东西的一瞬间,方华的表情立即肃穆了起来。

她举起第一件物证,对曾丽大声说道:“曾丽,这是今天凌晨你在小树林里试图消灭的证据,你还认识吧?”

说着,方华还把证据晃了晃。

曾丽和牟兴初几乎同时抬头,怔怔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剪碎又被强力胶拼接起来的塑胶面具。

看到那副面具的一瞬间,牟兴初只觉悚然一惊,当即失声喊了出来:“那张脸不就是……老孟吗?”

17

有那么几秒钟,拘留室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牟兴初惊恐地看着方华手里的面具,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面具莫非就是……”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转头看了看曾丽,又回头继续盯着那面具。

看到他的表情,我笑了:“没错,这副面具就是孟进做的……昨天你跟我说过,孟进是河东美术学院雕塑设计系的高才生,凭他的专业技能,做出这样一个和真人有八九分像的面具应该不难。”

言罢,我转头看着曾丽,眼神也立即冰冷起来,就像是在逼问。

察觉到我咄咄逼人的目光,曾丽的身子开始颤抖,双眼却在地板上快速游移,好像徘徊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

几秒钟后,她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没错,那面具就是我让小进做的!我知道我男人是被孟东北害死的,我也知道孟东北相信‘走生魂活不过三天’,于是就骗小进说,要在今年年底孟东北五十大寿时给他个惊喜,让小进按照我们三个的样子做了三副面具,说是等到寿宴上表演节目用……小进很单纯,他立马就相信了,一个月前就做好了。”

说着,方华举起了另一件证据——那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两个字:遗书。

方华又逼问道:“就像你遗书上写的那样?”

“对!”曾丽高声回答道,脸上的表情也猛地舒展开来,好像因为说出了真相,让她心里积蓄的压力得到了释放。

闻言,牟兴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原来老孟真的是被你害死的?大妹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曾丽却只是一声冷笑:“牟大哥,还要多谢你给孟东北说了书上那些事,让他更加相信‘走生魂’的说法……当年,一听说我男人出了事,我就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你要问为什么?就因为孟东北看我的眼神!不管是王强请他到我们家来,还是在厂子里谈生意,只要他看到我,眼睛里就会闪闪发光……是女人都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王强死了,我和小进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他才能有机可乘!这么多年来,我想象了无数遍亲手杀掉他的情景,也设计了无数种杀他的方式,却只能一直忍辱负重,因为孩子还小,我们孤儿寡母要糊口!如今孩子大了,我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曾丽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

盯着她,牟兴初满眼惊恐,就像面前狂笑的是一个陌生的杀人凶手,而不是相识多年的弟妹。

半晌,牟兴初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你杀了老孟,还想自杀,你就没想过小进的感受吗?”

曾丽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盯着牟兴初缓缓地说:“小进已经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了,家里的钱也够他一辈子花的了……我只想早点儿到下面去,和王强……”

随着两行清泪溢出眼眶,曾丽说不下去了,只是捂着脸哭了起来。

听到这个中年女人的哭声,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曾丽停止了哭泣,红着眼对方华说:“方所长,案子已经破了,请带我走吧。”

却不想,方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头看了看我。

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我自然心领神会,慢慢站起身,来到曾丽面前,居高临下地和她对视着,平静地说道:“老板娘,案子是破了。但这凶手到底是不是你,恐怕还不能这么早就下定论……”

听到我这句话,曾丽整个人轰然一震,似乎马上就要摔倒。

迟疑片刻后,她用一种近乎疯狂的声音尖叫道:“凶手当然是我!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

见我提到孟进,曾丽的反应更加疯狂,她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出双手就想朝我扑过来,那样子像极了电影里的女鬼,却被一旁的李方圆猛地按住。

盯着她癫狂的模样,我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老板娘,你应该早就发现孟进做的面具了吧?只是一开始你并不知道孟进做这些面具的理由。我想你可能也问过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东西。他的回答,应该就是刚才你给我们说的那些理由吧?在生日宴上给孟东北惊喜?用来表演节目?呵呵,我想当时你也相信了,一直到……”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住,眼睛紧紧盯着曾丽的脸:“一直到孟东北‘走生魂’,你才知道面具真正的用处!于是,你就想替你儿子顶罪。却不想,昨天晚上你的‘生魂’也出现了。但是你可能有点儿蒙吧。后来,你又听到我和方所长吵架,说孟东北可能是死于仇杀,这就让你更加紧张了。于是,你决定将计就计,在今天凌晨潜入了孟进的工作室,找到被藏起来的面具和提前准备好的遗书,一起带到工厂后面的小树林,想销毁证据后就自杀,就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你自己身上!”

听我说到这里,曾丽脸上已经见不到一丝血色,双唇因为惊慌一个劲儿地颤抖。

良久,她眼里忽然有光一闪,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我高声喝道:“你凭什么说小进杀了人,你有证据吗?”

我耸了耸肩,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方华,忽然笑了:“当然有,这还是方所长找到的。”

方华心领神会,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昨天,在你们家围墙下方——发现‘生魂’的位置,我们找到了两枚清晰的足迹。经过技术比对发现,虽然足迹的尺码和你的双脚一致,但留下这双脚印的人的体重,却远远在你之上,应该在80~85公斤。而这,正和孟进的体重匹配。我们据此推断,作案人应该是大脚穿小鞋,再身穿和你同款的宽松肥大的衣服,借着黑夜掩护假扮你的‘生魂’。顺着这个线索,我们在对你和孟进问话的时候,同时也对你家和附近区域进行了搜查,结果在你们家院子附近找到了这个。”

说着,方华又对李方圆使了一个眼色。

李方圆再次俯下身,打开物证箱掏出另一包东西。

那是一件宽大的女士羽绒服、一双女士便鞋和一个塑胶面具。

而那面具,正是按照曾丽的模样制作的。

“这就太容易了。”方华一声冷哼,“在这些东西上,我们找到了半枚指纹,还在衣服和面具上找到了一些毛发和皮肤组织,于是连夜送到了省厅进行技术比对,发现这些都是孟进留下的!”

闻言,曾丽身子一颤,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见她这副模样,我心里涌出了一种混合着怜悯和不屑的复杂情绪,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昨天我和方所长为什么会在你面前吵架,而且还有意提到孟东北可能是死于仇杀?就是因为我们没找到证据,只能寄希望于引蛇出洞!没承想,你竟然真的就行动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为了保护孟进,宁愿牺牲自己,却没想过他为什么要假扮你的‘生魂’?”

听到这句话,曾丽抬起血红的双眼,一脸不解地盯着我。

半晌,她才动了动嘴唇,却又没吐出一个字来。

我再次发出一声叹息,轻声说:“你的心脏也不好,对不对?”

曾丽一愣,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道:“今天凌晨,方所长找到孟进就是‘生魂’的证据后,在和我一起跟踪你的同时,也派人对孟进进行了抓捕。经过突审,孟进已经承认了假扮‘生魂’,导致孟东北惊吓致死的犯罪事实;也承认了假扮你的‘生魂’,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对你进行惊吓的计划。只是因为方所长行动迅速,他才没能得逞……”

听了我的描述,曾丽怔怔地盯着地板想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不解地抬起头问:“小进他……要杀我?”

“对。”我点点头,语气里却满是怜悯,“孟进和王强的感情很好,对吧?”

曾丽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半晌才回应道:“小进和他亲爹感情是很好。”

“这就对了。”我接着说道,“孟进说,当年他是亲眼看见王强被孟东北推下河的,又眼睁睁看着生父被湍急的水流吞没。可当他把这件事告诉你时,你却发了疯一样狠命地揍他,还跟他说,爸爸现在不在了,只有孟叔叔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准他说孟叔叔的坏话……为这个,他说他恨你们,而且还一直记在心里,十几年来从未改变。相反,看到你和孟东北卿卿我我,这种仇恨反而还不断加深……上个月,他装病说自己不舒服,请假回家窝了一个月,就是为了在工作室进行复仇的准备工作。”

闻言,曾丽整个人都僵住了,就像被无形的寒风瞬间冰冻,血红的双眼里溢满了绝望。

愣了有四五分钟,她才颤抖着挤出一句话:“我没做错什么啊……我们孤儿寡母要吃饭,我找老孟没有不妥啊。当年他那么小,我真的以为是他吓傻了胡说……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惦记这件事……再说了,这么些年,老孟对我们娘儿俩真挺好的……”

当天下午,市局刑警队派人来将曾丽母子押走。在离开时,曾丽请求见孟进一面。出于人文关怀的考虑,方华征求了孟进的意见,后者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也本该搭市局的顺风车回省城,却被方华、李方圆和牟兴初强行留了下来,一定要我吃了庆功宴再走。

当天晚上,我们再次来到同心缘。方华出钱,请我们好好吃了一顿点杀活羊汤锅。

席间,方华告诉我,她家也在河东市,每个月都要回去看望父母。

听到她话里的深意,我很爽快地说:“下次到省城我们再聚,我请客。”

方华却摇头笑道:“路记者,你对人性的洞悉让我很佩服。以后,可能我会经常找你请教这方面的问题。”

闻言,我急忙假惺惺地谦虚道:“哪里,哪里,方所长过奖了,我可不敢当。方所长可是一等功臣,以后我还要向你多多学习。”

“行呀,咱们相互帮助,一起进步。”方华说着,再次绽放出动人的笑容。

这时,李方圆突然插话道:“路哥、所长,你们是不是交流问题倒无所谓,关键是要多多见面,多多交流感情……”

话音未落,这小子就发出一声惨叫:“哎哟!”

方华的粉拳已经敲到了他脑门上。

在打打闹闹的欢乐氛围中,我们似乎已经把“走生魂”这个诡异的事件忘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牟兴初酒过三巡之后,在席间嘟囔着说出了一段很伤感的话:“我觉着吧,孟进才是真的走了‘生魂’!当年,他看到亲爹被人推下河、亲妈又跟杀父仇人出双入对的时候,他的魂就已经走了……你们说说,我说得对不?”

听到这话,我们一下子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