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误入洪荒尘埃中

我曾经是一个高傲的公主,以为征服了林小轮就征服了全世界。直到我以为全世界的人不再属于我的时候,我才惶恐地发现,我竟然非他不可了。我在自我欺骗的岁月里幡然醒悟,人啊,还是顺其自然好,不要强求,不可多求。

01

回到家后,我觉得空闲极了。

闲得无聊,我挽起袖子,拿起拖把,把家里里外拖了个遍。我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

拖到我房间的时候,我在床下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是我高中三年来写给林小轮的信,以及我第一次生理期的时候,林小轮给我遮住尴尬部位的白衬衫。

我很纳闷,我什么时候把它藏在床底下了?难道是叶千丽女士闲得无聊收拾屋子的时候放下去的?

我把盒子里的信拿出来,一封一封地读,往事历历在目。

第一封信写于2009年9月10日,那天是教师节。

初入高中的林小轮脸上虽然还隐约透着稚气,但是模样清秀、气质出众,吸引了不少同年级女生。

那天放学后,林小轮代表全班同学去给老师送果篮,让我帮他收拾好书包去车棚里等他。

我帮林小轮整理书包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封匿名信件,信封是粉红色的,折叠成了心形,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跑到车棚,将手里的信封给林小轮看,语气里夹杂着七分高兴三分醋意,说:“新年级的第一封粉色信笺,你要不要拆开看看?”

七分高兴是我喜欢的男生如此受欢迎,证明了他很优秀,证明了我的眼光非常不错;三分醋意是我十分不悦别的女生对林小轮这般虎视眈眈。

正在开锁的林小轮头也不抬,以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对我说:“你处理就好了,这种事情干吗要问我?”

我很满意林小轮的回答,于是跳上林小轮的自行车后座,说:“我的车坏了。”

那个时候,林小轮总是一声不吭地把我载回去,一切就像是家常便饭。

吃完晚饭,我一个人偷偷地在书桌边将新买的信纸写了一张又一张,撕了一页又一页,垃圾篓里堆满了被我揉成团的信纸。

两个多小时后,我总算写出了让自己满意的信。

林小轮:

这是来自秦乐给你的第一封信,我觉得你各方面都很满足我的条件,你以后就跟了我吧。不许再收其他女生的信,我不是吃醋,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要以学业为重,我也会跟着你的脚步一起以学业为重。

非常体贴关心你的秦乐

2009年9月10日21:34

既警告了林小轮,又不会泄露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林小轮从来都很自觉,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反观我自己,太过贪玩,学习一直跟不上林小轮。

我不敢将这封信给林小轮,他一定会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问我:“乐乐,你干吗给我写信?我们家住得这么近,你来敲一下我的门,我就出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在他心里,秦乐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有话就直说,是个从来不曾有过痛苦和难过的人。

就连自己的爸爸妈妈常年不在身边陪着自己,她也不会感到寂寞。

正是因为这样,林小轮才不知道他跟丁楚楚在一起后,我有多难过吧?所以,一旦表现出来,他就会认为我是在胡闹。

我手里的信封拆开了又叠好,叠好了又拆开。

最后一封信没有叠好,只是写了字之后随意叠了一下。

这是我写给林小轮的最后一封信,是在去美国的前两天,我趴在地板上百无聊赖地写上的,只有几句话:

林小轮,我在想啊,人生在世有那么多的意外,万一哪天老天瞎了,把意外安排在了我们身上,那该怎么办?

短短几行字,我写了半个小时,最后沉沉地趴在地上睡着了。醒来之后,我胡乱叠好,就扔进盒子里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我叹了一口气,将盒子放回原处,然后把衬衣搁在袋子里,带回了学校。

到了宿舍后,不见丁楚楚,我随口问道:“楚楚呢?从北京回来了吗?”

洋洋一边看电视,一边接话:“哦,刚回来过了,不过回来之后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估计是林小轮的电话吧,走得很急。”

“嗯,这两个人最近一直都形影不离呢。”裴雅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欣赏着韩国明星的高清写真,附和着洋洋的话。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问我:“乐乐,之前不是你想追求林小轮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丁楚楚了?”

像是逮住了八卦的机会,洋洋也取下耳机,凑了过来,连声说道:“是啊是啊。”

“什么啊?”我故作嫌恶地看着她们两个,“我之前是没想清楚,才会误认为自己喜欢林小轮,后来才发现他不过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你们不要在这里瞎猜了。”

说完,我转过身,将装着林小轮白衬衫的购物袋放进衣柜。洋洋和裴雅明显不相信我的话,笑嘻嘻地说:“你就狡辩吧,如果你不喜欢林小轮,我跟雅雅以后就单身到老。”说完,她们见我没有答话,都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笑声如同刺耳的魔音,一阵又一阵地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转身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把冲水阀打开,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她们的谈论声。

我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镜子里,我瘦削的脸庞上滑落一串串的水珠,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闭上眼,把脸泡入灌满水的洗手池,直到憋不住了才抬起头来,这才清醒了不少。只有强迫自己清醒,才不至于去做那些别人看起来很傻的事情。

镜子里的脸同样也能美得不可方物,我又何必一直去羡慕别人所拥有的?

我擦干脸,简单地冲了个澡,看了会儿书就上床睡觉了。

洋洋关灯时诧异地问我:“乐乐,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美容觉。”我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脑袋。

虽然有些透不过气,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02

虽然我没有把握住过去,但我一定要把握住现在和未来。

去上课的路上,遇见同学跟我打招呼,我便回以微笑;每一门课程我都会提前预习好功课,老师抽人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也格外积极。有时我即使回答错了,老师也会表扬我用心,这为我加了不少的学分。

大家都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了。

我明白,总有一天我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在我还不懂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林小轮想要的才是最好的,总会忽略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也一直懊恼自己与林小轮不够般配。

不是我配不上他,是他不值得我去配。

不值得的话,就藏在心里好了,把一切交给时间。

已经10点多了,丁楚楚见我在电脑前做了3个小时的PPT,便泡了一杯明目的香茶给我。

她看了我好几眼,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地说:“乐乐,你最近好像变了。”

“是吗?”我一边搜索着PPT的文字信息素材,一边答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丁楚楚思忖了许久,说:“变得不像以前的你了,但似乎是很好的变化。”

我淡然一笑,说:“是好的就行,我还想明年拿到奖学金请你们吃饭呢!对了,郭路和林小轮最近怎么样了?”

丁楚楚伸了个懒腰,说:“林小轮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对了,我感觉你们俩之间的交集好像少了很多啊!是不是最近太忙了?郭路忙着处理社团的事情,这两天我们也没怎么联系过。”

我敲键盘的手指落在空格键上,目不斜视地说道:“楚楚,你问一个女生和你男朋友的交集为什么变少了,不太好吧?”

丁楚楚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没有说话,继续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

丁楚楚察觉到了我语气里的疏离,收敛了脸上尴尬的表情,问:“秦乐,你不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好像变得很微妙了吗?”

我笑着说:“不觉得啊。我最近一直在忙学习的事情,不像往日那般和你亲密,你别见怪啊。再说了,你有男朋友,我也不能老是霸占你和你男朋友相处的时间。”

“我现在的确是经常跟林小轮在一起,所以许多地方没顾及到你,我才需要对你说抱歉。”丁楚楚表面上云淡风轻,话语里却夹枪带棍的。

我承认她的话轻而易举地戳穿了我的心思。我将最后一页模板贴上PPT,保存好后便合上电脑,干脆利落地说道:“没关系,早点儿休息吧,晚安。”

“晚安。”

在跟我道晚安时,丁楚楚的眼里闪着光,让人捉摸不透。

回不去了吧?我想,不仅仅是我和林小轮,我跟丁楚楚似乎也回不去了。曾经最单纯的相识,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我闭上眼,慢慢沉入梦乡。

要是生活真的能一帆风顺,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我抽空去了一趟“红色协会”,里面的社员比以前多了很多,听大二的学姐说,因为郭路的原因,社团里多了好些大一的小学妹,但是社团里许多重活粗活女生们又做不来。

我在一边听着,觉得有些好笑。

突然,一个黑影挡在我的面前。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扶了扶架在鼻梁上无镜片的黑框眼镜,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

我十分自然地眯起眼睛,扶着镜腿,往前一摸:“哎呀,好像戴错眼镜了,眼前一片模糊,得去换副眼镜了。”

高虎立马拦住我,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兴奋不已:“秦乐同学,好久不见。哎,你眼睛近视了?”

“对啊,近视了。”我故意一个趔趄,一脚踩上高虎的脚背,假装崴了一脚,“哎呀,不好意思,踩着你了,我高度近视,我看不见你,先回去了。”

高虎忍着疼,关切地问我,声音都变了:“你看不见怎么回去?”

“凭意识。”我忙说,然后傻呵呵地笑着,“我的意识一向很顽强,莫担心,莫担心。”

说完,我犹如喝醉酒一般踉踉跄跄地,不小心撞到桌沿,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我一边回头跟高虎打招呼说不用送,一边往教室门口走去。

“砰——”我又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紧接着便被那人抓住手臂,质问道:“秦乐,你在干什么?”

我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要避开高虎,却又撞上林小轮,这下,两个人都避不过了。

“没事,我在跟高虎玩‘老鹰捉小鸡’。”我站好,不动声色地推开林小轮的手,然后朝着高虎眨了眨眼。

高虎的头脑太过简单,他十分不解地盯着我,说:“乐乐,你不是高度近视要去换眼镜吗?我看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要是再不小心撞到什么不该撞的东西,我会心疼的。”

他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聪明如林小轮,他听高虎一说,就明白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话,我送乐乐回去就好了。”

说完,他朝我使了使眼色,我虽不乐意他帮忙,但还是先走了一步。

林小轮追上了我。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跑这么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的了?原来你跟丁楚楚在一起之后连身体都没有锻炼了。”

林小轮没有理会我话语里的酸意,而是开口问:“你跟楚楚最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站住脚,转身问他。

旁边打篮球的男生一个失手,篮球撞到篮筐上反弹回来,弹到我脚边旋转直到停止。

旁边的男生见状,高声喊道:“喂,同学,帮忙把球传过来一下。”

林小轮弯腰,拾起篮球,一个单手原地投篮,篮球便稳稳地钻进了篮筐。旁边几个男生用看偶像一样的眼神看着林小轮,我却习以为常,转身便走。

林小轮跟上来,说:“楚楚说跟你之间有了些隔阂。”

“哦,还挺爱打小报告的。”我脚步匆匆,林小轮也跟得匆匆。

“不是这样的,楚楚挺在意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林小轮解释道。

03

回宿舍要经过一条小路,此时,路灯正亮着。

我不解地说:“我跟她之间有些隔阂,为什么她不亲自来跟我说,而是要在你面前诉苦,再通过你来转述给我?”

我跟丁楚楚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因为她跟林小轮在一起了,而我实在是祝福不了罢了。

从她为我出谋划策跟林小轮表白,到她和林小轮在一起交往,中间时间一点儿也不长。若说林小轮真的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思,心细的丁楚楚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让我不得不胡思乱想,想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一种目的来接近我,而这种目的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林小轮心平气和地对我说:“楚楚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是因为她骨子里比较要强,所以有些事只放在心里。她说你最近变得很奇怪,怕说错什么惹你生气,所以就没和你说。”

“林小轮,你认识丁楚楚多久了,这么了解她?”我反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林小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乐乐,认识一个人不需要用时间来衡量的。”

“是吗?”我心里一阵抽痛,表面上却笑靥如花,“你说得没错,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走了,你别跟着我,我视力挺好的。”

林小轮见我不想多说,只好说:“楚楚说你最近学习太晚,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着。”

“哦。”

林小轮点点头,转身离开。

丁楚楚,丁楚楚,每句话都不离丁楚楚,我又算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没入人海之中。

不闻不问,便可相安无事。

04

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

2012年的第一场雪是在年末快要放元旦假的时候来临的。

郭路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赶去“红色协会”帮忙搬东西,说是跟系主任在艺术楼要了间教室作为“红色协会”的社团办公点。

我赶过去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将东西搬过去。

我左看看,右瞧瞧,想搭手帮忙,却又插不进去。

郭路见我手足无措,迎上来,笑道:“乐乐,搬得差不多了,刚刚林小轮叫来了不少人帮忙。”

“抱歉。”我愧疚一笑。

“没关系。”郭路指着教室里忙碌着的身影说,“这些东西搬上来之后,还要花时间打扫和整理,明天学校就要放假了,回学校后再过来一起打扫吧。”

我看了看不算大的教室,说:“不用等放假了,我今明两天就可以把这里打扫好。他们搬了这么久,就不要再劳烦他们了。”

“你?”听到我说这话,郭路明显有些难以置信,“你一个人?”

“不可以吗?”我笑着回应郭路的质疑。

“不。”郭路摇摇头,“我只是感到惊喜,我陪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

我没有拒绝,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当天晚上,我和郭路将东西大概归置好,卫生留着第二天来打扫。

第二天下午,我只有一节课,上完了课就先去“红色协会”等着郭路。里里外外花了两个小时,才将教室的卫生打扫得差不多了。

郭路从转角的洗手间里打了一桶水过来,说:“乐乐,只剩下窗户没有擦了,用抹布擦一下就好了。”

“嗯。”我将搬上来的文件整理好,拿起抹布就擦窗户。

窗户比较高,必须要爬到桌子上才可以擦到。

本来无一事,偏要惹尘埃。

擦窗户的时候,因为站得高,视野也特别远,透过窗户能清楚地看到教学楼通往宿舍的那条路。

林小轮穿着黑色的毛呢上衣,挽着丁楚楚的胳膊,丁楚楚时不时帮林小轮整理一下围巾,时不时又帮他整理一下帽子,生怕他冻坏了似的。

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停止了擦玻璃都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在玻璃上看见了郭路的脸。我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他朝我笑笑,神色有点儿复杂。

我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没关系。”郭路轻声说道。

我的一切,郭路都能够包容,就跟以前的林小轮一样。可是,郭路只是郭路,终究不是林小轮。

玻璃上聚集了我呼出去的气息,擦了又脏,脏了又擦,如此循环,如此固执。

头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我低头一看,好高啊,感觉有点儿重心不稳。我紧闭着眼,甩了甩头,猛地又睁开眼,身子一歪,整个人往后倒去。

“乐乐。”郭路一脚踏过来,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可是,他的脚踩偏了位置,桌子顿时失去了平衡,他的瞳孔放大,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哐当——”两张桌子翻了下来,我被圈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头被紧紧地保护着,身下的人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抬头的瞬间,鼻翼轻轻擦过郭路的鼻尖,一时间,脸颊变得滚烫。

“对不起。”我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郭路坐起来,有些吃痛地捂着胳膊。我连忙伸出手想要看看他怎么样了,却又不敢随意搬动他。

“没关系。”郭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我没事,只是……”

“怎么了?”我的双手举在空中,担忧地问。

郭路抬头,忍着笑对我说:“还痛着,可能暂时动不了。”

“我……我去医务室给你叫医生。”说完,我往外面跑去,不顾郭路在身后的呼喊。

明明知道叫医生过来比送他去看医生更不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在心里还放不下一个人,却要时时刻刻被迫接受另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心情一言难尽。

可是秦乐,你到底在躲什么?

郭路为了保护你受了伤,还在楼上等着啊!

我放慢了脚步,伸手抹着脸上的眼泪,把心里拧成了结的思绪好好整理了一番。

许久之后,我长叹了一口气,或许是释然,或许是情绪在一时不得解之后,终于想明白了。

好好接受,坦然接受,不要逾越就是了。

感情的事可以不用全盘接纳,也不用断然拒绝,自己拿捏得当,举止得体,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也能被别人喜欢,丝毫不比林小轮差。

我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找医生,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不会吧?”我睁大眼睛,疾步跑到艺术楼大厅的玻璃门前使劲推了一下,确认已经上锁了。

我懊恼地爬上六楼,郭路还坐在地上,试着活动他那只受伤的胳膊。见我垂头丧气地走过来,他丝毫没觉得意外:“我以为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艺术楼的门被锁了,我们今天出不去了。”我如实地说出我刚才看到的情景。

郭路闻言,很淡定地举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是呢,我们弄得太晚了。”

他说完站起来,挥着方才受伤的胳膊,说:“我的手已经没事了,刚刚掉下来撞麻了而已,我出去给门卫李师傅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让他来开门。”

“好。”

艺术楼很空旷,郭路在门外打电话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用他来告诉我,我就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我和郭路要在“红色协会”这间教室里挤一晚,而这里,只有一张两人坐的沙发,以及几张办公桌。

“乐乐,我们……”

“我知道了。”我手指捏着下巴,在教室里转悠,“我已经听到了,要明天上午才能过来开门。”

“嗯,所以今晚要先委屈你睡沙发了。”郭路走过来,将方才擦玻璃的水拿出去倒了,然后将踩上脚印的桌面擦干净。

“那你睡哪里?”我问。

郭路四下看了一番,指着许多张桌子对我说:“拼一下桌子,就可以睡了。”

“小心别把肉夹着了。”我调侃道。

郭路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将要独处的尴尬。

我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沙发,说:“反正我就算回家了也还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里跟你一起跨年。”

郭路关上门,走到我身边,坐在沙发上,望着窗户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说:“嗯,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

一提及此,我才发现我对郭路的身世还不清楚,于是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是哪里人呀?”

郭路跟我闲聊起来:“妈妈是天津人,我出生在广西,因为平时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大一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同宿舍的舍友,就搬出去住了,但是经常在宿舍和租房来回住。”

我笑了笑,说道:“我是被林小轮他们家人带大的,我爸妈对我特别放心,他们热爱工作,也很爱出去旅游,所以我经常一个人在家。要不是有林小轮,我现在肯定是一个孤寂的贞子小姐,头发黑黑长长的,遮住眼睛的那种。”

郭路被我的比喻逗笑了,调侃道:“贞子小姐,那你现在呢?”

“现在还是这样啊,不过我已经长大了,也不会老是去麻烦唐阿姨他们,毕竟小时候我太调皮了,给他们惹了不少的麻烦。”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回忆涌上心头,心里温存至极。

郭路挤在沙发里,感慨道:“我明白,可能就像是自己的父母一样亲近,说不定唐阿姨他们一家都从心里把你当女儿一样呵护呢。林小轮不是独生子吗?有你的话,不就像多了一个妹妹?”

郭路说这句话的时候,样子天真无邪。

所以我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们像是傻子一样,明明知道有雷区,还要去触碰。

小的时候也有不少的同学误以为林小轮跟我是兄妹,那个时候我总会脑袋一歪,用袖子抹去流下来的鼻涕,在心底把对方狠狠诅咒了一万遍。哼,什么妹妹,我才不是他的妹妹,我是他的女人。

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我在心底冷哼一声就过去了,再也不会异想天开了。

我伪装得很到位,郭路没有看出我心里的波动,继续跟我聊着天。从女生感兴趣的娱乐八卦、周边新闻,到男生感兴趣的体育游戏、竞技冒险,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理,我们无一不畅谈。虽然我是个女生,但我从小跟在林小轮屁股后面转,所以男孩子世界的东西,我也能熟知一二,跟郭路聊起来,我们之间丝毫没有语言障碍。

无比契合的对话被窗外的烟花打断。

窗外一片欢腾,烟花光芒映得屋内两个人的脸庞有些诡异。

我与郭路相视一笑,有默契地说道:“新年快乐。”

这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难忘的一个跨年。

郭路将窗帘卸了下来,铺在沙发上,宠溺地说道:“睡觉了吧,小夜猫子。”

我故作老成地摸了摸下巴,点头说道:“好的,你也退下吧,小心桌子的缝隙,莫要夹了肉。”

郭路忍不住笑了,连声说道:“是是是。”

末了,他又柔声说:“晚安。”

“晚安。”我裹着窗帘,将脸转到沙发靠背的一面。

郭路的脚步声轻轻的,离我越来越远,他爬上拼好的桌子,躺了上去。

晚安,过去;你好,现在。

05

第二天上午10点,李师傅来开了门。我神采奕奕地跟瑟瑟发抖的郭路告别后,就一个人回家了。果不其然,我又收到了叶千丽女士传来的短信,说已经和秦阳男士去希腊避寒了。

哦,我一点儿也不关心。

期末考完试不久,我上了官网查询自己的成绩,成绩还挺不错。班上QQ群里发来了消息,是下学期能得到奖学金的名单,二等奖里有我的名字。

倒是丁楚楚,榜上无名。

我心里没有半分欣喜,一切就像生活中的白开水一样,像是习惯了,平淡无奇。

这个寒假我不知道叶千丽女士会不会回来过年,她要不回来,我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了,反正她给我留了不少钱,随意挥霍她也不会心疼。

去超市买菜的时候,我遇见了林小轮。

我和他在转角处撞上。

看清是林小轮,我松了一口气,埋怨道:“你推着购物车,能看着人走吗?”

林小轮没有要跟我吵架的意思,但也明显不会再我唱他随了:“你自己也没看啊。”

我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淡淡地应了一声:“哦。”然后转身就走。

“秦乐。”林小轮叫住我,“我妈说,你妈妈要是不回来的话,就来我们家吃饭。”

“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做。”我低头选着菜,拒绝道。

林小轮推着购物车走过来,十分意外:“你会做饭?”

“林先生,你不知道我的事情多了去,很奇怪吗?”我举起一个白萝卜,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扔进了购物车里。

林小轮见我的态度诚恳明确,果断说道:“那好吧,我就跟我妈说你不愿意来了。”

“什么叫‘不愿意’啊?”我听他这话,心里很不爽,“林小轮,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们家请我去我还不愿意去是吧?”

“我没这个意思。”林小轮现在说话文文弱弱的,像个姑娘家一样。

我跟林小轮解释不过去,手一扬,大方地说道:“不就是吃饭吗?前面带路,走吧。”

林小轮转身,推着购物车前进,幽幽地说:“你买的菜就放我家吧,毕竟这么多年你也吃了我们家不少的东西。”

我气愤不已,恨不得拎起购物车里的东西往林小轮头上砸过去。他总是这么有本事,能在任何情况下逗笑我,也能在任何情况下惹怒我。

付了钱之后,林小轮提着东西走在前面。我刚走出超市,望见林小轮的背影时,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脑海里猛然间拨动一根弦,记忆深处的某个点被瞬间刺破,明明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遇见过。

林小轮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连同我还想着他的心。

06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小轮低着头默默地扒着饭,唐阿姨和林叔叔还是和以前一样特别关照我,把好吃的都往我碗里夹。

我想拒绝,但是又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林小轮就像拯救公主的骑士一样,说:“妈,乐乐不爱吃这个,您别老是往人家碗里夹。”

我的心底涌出一丝感动。

林小轮又接着说:“吃胖了以后还要怪您。”

我毫不犹豫地在桌下踢了林小轮一脚,叫痛的却是林叔叔。我脸一红,连忙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脚抽筋了。”

林小轮嘴里的饭一下子喷了出来,他强装淡定地扯出纸巾擦擦嘴,说:“我吃完了,你们继续。”

“我……我也吃完了。”我连忙放下碗筷,不敢抬头去看林叔叔。

唐阿姨体贴地说:“乐乐吃完了就先和小轮去玩吧,阿姨和叔叔还要吃一会儿。”

“嗯。”我连忙答应,然后把准备去看电视的林小轮拖进他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紧紧关上。

“你干吗?”林小轮在黑暗中不满地问我。

“你干吗把脚挪开,害得我踢到了你爸爸?”我压低声音,心里的尴尬还没有退去。

林小轮摸索着走到书桌边,打开台灯,反问道:“不躲开等着你踢我?”

“我……”我还想辩解,却被丁楚楚的照片打断了。

照片上的丁楚楚仰望天空,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她就是这么有本事,能美得端庄,也能美得清新;能美得洒脱,也能美得安静。

我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问:“你们两个有没有接过吻?”

林小轮把丁楚楚的照片合上,没好气地问道:“你问这些私人问题做什么?”

“我好奇。”我如实回答。

“我拒绝回答。”林小轮说着,把丁楚楚的照片放进抽屉里。

我凑过去,脸上堆起暧昧的笑容:“林小轮,你们有没有一起睡啊?”

“秦乐!”林小轮脸红脖子粗地喊道。

在看到我脸上表情的那一刻,他生气的表情渐渐收了起来,只是蹙着眉头,眉眼间的情绪让我读不懂,我也不想懂。

“我们是朋友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双手环胸,歪着脑袋对林小轮笑着。

林小轮背对着我,淡淡地说:“你回去吧。”

“好。”我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我慢慢地走到门口,说:“林小轮,就算你和丁楚楚在一起了,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不至于一见面就吵架吧,明明我们之间就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是吗?”

林小轮没有说话,回答我的是关台灯的声音。

四周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让人害怕,像是被人用双手扼住了喉咙一样,不逃离,就会死。坠入感情当中,不逃离,也会死的。

我偷偷抹去眼泪,打开门,走出去,高声喊道:“唐阿姨,我先回去了。”

唐阿姨在厨房洗碗,抽空回答道:“哎,乐乐不玩了?”

“不玩了。”我应道,径直回了自己家。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趴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板能够消除心里的燥热难安。

过年的前几天,我给妈妈发了短信,告诉她我出去玩了,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哪里。

从过年前夕直到开学,我把手机关了机,买了张新卡临时使用。

在那段时间里,我去了郭路的故乡广西,也去了古老的城市西安,还去了一趟内蒙古。

看的风景多了,心里自然而然就装不下那些琐碎的感情和伤痛了。

关于世界和人生,你只有走出去才会发现,我们所苦恼的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