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时光说着对不起

我可能不会理解一个人转身的苦衷,但是我知道,我自己有时也会这样,哪怕知道回天乏力,我也甘愿赌一场。因为连命都快没有了,就更不能没有你了。可我是我,林小轮是林小轮,再怎么如胶似漆,我们也是不同的两个人。

01

我不会因为林小轮跟丁楚楚在一起了就独自黯然神伤。

林小轮待我如初,只是把对我的感情分了一部分给丁楚楚,就像爸爸把对妈妈的爱分了一些给我,这是一样的道理吧?

在宿舍楼道打水的时候,我听见旁边两个女生在低声窃语。

“哦,你是说电子商务班的秦乐和丁楚楚啊?我跟你说,这两个人的关系乱着呢,丁楚楚现在是林小轮的女朋友,而秦乐是林小轮的青梅竹马。但是我觉得,就算是青梅竹马,也应该有点儿自知之明吧?毕竟别人才是男女朋友,你说是不是?”

另一个女生撩了撩刘海儿,尖酸刻薄地说:“你没见过贱人,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贱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可我听说好像是丁楚楚挖墙脚啊?”

撩刘海儿的女生笑道:“才不是呢,秦乐单恋林小轮很久了,但林小轮只是把秦乐当朋友。林小轮喜欢的是丁楚楚,根本就不是丁楚楚挖墙脚好不好!不过,知道自己的朋友喜欢林小轮,还答应做他女朋友,这样的女生也不要脸。”

我关掉水龙头,背对着她们,冷冷地说:“你们说谁是贱人?说谁不要脸?”

说话的两个女生转头看向我,我转过身的一刹那,她们的表情有一丝惊愕。我曾经在学校贴吧上出过名,她们认识我也不足为奇。

方才撩刘海儿的女生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我笑道:“不怕宿管阿姨上来吗?”

女生抽了一口烟,慢腾腾地吐出一圈烟雾,将烟灰掸掉:“你是小学生吗?”

“你们是学前班的小孩吗?”我反讽道,“在背后骂人家不要脸的时候先伸手摸摸你们自己的脸,看看还在不在,不然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哦,对了,还有你们爸妈的脸。”

“骂人不带父母,你不懂规矩吗?”抽烟的女生走到我面前,一脸挑衅。

我嘴角轻扬,冷冷地问:“什么规矩啊,武大郎?”

女生的脸色猛地一变,我能听见她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我撇了撇嘴,嘲讽道:“你好像对这个称呼很敏感啊,武大郎!”

那个女生扬起手就要打我,我伸手拦了下来。

“啪——”她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胳膊上,紧接着,她伸手朝我肩上一推,我踩到积水,脚下一滑,重重地撞到水箱上。

“婷婷,算了!”旁边的女生过来把她拉住,我的手撞在水龙头上,“哗”的一下,滚烫的开水淋在了我的手上。

我吃痛地关掉水龙头,手背上传来灼热难耐的痛觉。

打人的女生被她同伴拉进了宿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刚接的水,思绪复杂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垂着头,头发散落在肩上,狼狈极了。

丁楚楚看见我这副模样,走过来关心地问:“乐乐,你怎么了?你打的水呢?”

我出神地看着地面,想着刚才那两个女生嚼舌根的话,没出声。

“乐乐。”丁楚楚担忧地拉起了我的手。

“啊——疼。”我忍不住皱眉,抽出受伤的左手。

丁楚楚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细细一看,我手背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她把我拽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拉着我的手放到凉水下冲洗,一边冲一边骂我:“你怎么回事啊?打个开水这么不小心,怎么烫成这个样子了?”

我愤愤地说:“刚才听见两个女生嚼舌根,跟她们争论时被推了一下,一下子没站稳。”

丁楚楚仔细看了看我的伤,着急地说:“不行啊,用凉水冲没用,得去医务室。”

洋洋从她的医药箱里翻出一团纱布,递过来:“先用纱布包着再去医务室,防止感染。”

丁楚楚轻轻地擦去我手上的水渍,再用纱布把我的整个手背牢牢包了起来。

坐在医务室看着医生给我上药包扎时,丁楚楚问我:“那两个女生哪个宿舍的?”

“你还想去找她们打架啊?”我问。

丁楚楚戳了戳我的额头,气愤地说:“你都烫成这个样子了,我要给你报仇!”

“怎么,你再烫回来吗?”我抬头看着丁楚楚。

丁楚楚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我觉得我的烫伤并没有什么关系,也让我觉得,一个是真心在乎我的人,一个是我真心在乎的人,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不知所措。

医生把烫伤药交给丁楚楚,叮嘱道:“别碰生水,药膏一天一换。”

丁楚楚向医生道谢后,把我带回宿舍。

我一直在发呆,想着自己该怎么做。我似乎还一直不相信,不相信这一切是事实,眼见的不一定是对的,心里的感受最重要。

我心里自始至终认为林小轮还是在乎我的。

自欺欺人也好,胡思乱想也罢,所有善果恶果,我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郭路告诉我,林小轮为了抽出时间陪伴丁楚楚,除了正常上课的时间之外,一直都会关怀备至地照顾着丁楚楚。

我起初不太相信,一直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02

我提着喷水壶,静静地靠在教学楼的墙边。

教室里,丁楚楚看着林小轮一口一口地吃着她做的爱心午餐。

如果说平时他们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亲密只是为了做戏给我看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幕,我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

我垂下眼帘,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我垂着头,脚上如同绑着沉重的沙袋一般,艰难地挪到水龙头处。我精神恍惚地扭开水龙头,把喷水壶的盖子打开,准备接水。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拧住了水龙头,手的主人拎起我的胳膊,盯着我缠着绷带的手,皱眉说道:“喂,医生说了,你的手不能沾生水。”

我回过神,喃喃地说:“怎么又是你?”

郭路闻言一愣:“你好像很遗憾?”

“没有。”我摇摇头,提不起精神,走到旁边的凉亭里坐下,“只是觉得很巧而已。”

郭路坐在我旁边,说:“就是这里,你记得吗?”

“嗯?”我微微抬头,不明白郭路在说什么。

郭路笑着说:“你第一次正式跟我接触就是在这里,我还吃了你做的桃花酥。”

我想起来了,明明只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我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

见我沉默不语,郭路靠近我,轻声唤道:“乐乐。”

“嗯?”我将脸颊旁边的头发捋到耳后,两条腿伸直,漫不经心地晃着。

“我可以……多在乎你一点儿吗?”郭路轻声问道。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在很多年前,有个少年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了。

我还没有傻到听不懂郭路话里的意思,可是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干脆装傻吧。

我疑惑地看向他,一副走神刚缓过来的样子:“啊?”

郭路的眼神一滞,然后垂下眼帘,轻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成为乐乐的朋友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笑了一下:“你挺知足的。”

郭路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人要知足,才会幸福。渴求得越多,就会越累。”

我伸了个懒腰,打趣道:“郭大学长的人生观挺不错,以后谁嫁给你谁幸福。”

郭路被我一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谈笑间,我的手机短信铃声响起,郭路的手机短信铃声也随即响起。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丁楚楚发来的短信。

我一字一句地念道:“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来吃饭,钢铁四人组的秦乐同学。”

郭路举着他的手机在我面前一晃,只见上面写着:“今天晚上到我们家来吃饭,钢铁四人组的郭路同学。”

“又搞什么鬼?”我无奈地看着手机上的字,回头问郭路,“去吗?”

“去。”郭路点了点头。

下午没课,我们早早地到了丁楚楚家,她非常讲义气地把她爸妈赶去了外婆家,方便我们晚上尽情地玩。

林小轮和郭路留在家里收拾屋子,我和丁楚楚出去买菜。

路上,丁楚楚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乐乐,带你见两个人。”

“哦。”我没有想太多,随口答应道。

没想到,丁楚楚带我见的人居然是跟我发生争执将我推倒在地的那两个女生。

见到她们的时候,我有点儿惊讶。

丁楚楚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那两个女生后退了一步,像是很害怕我一样。

“还不道歉?”丁楚楚站在我身后,冷冷地说道。

我记得当时推我的女生叫婷婷,拉她的女生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一直挽着婷婷的胳膊低声说着“对不起”。

婷婷也不看我,一直看着别处,淡淡地说:“很抱歉推了你。”

我不想跟这些人有过多的接触,所以,道歉与不道歉,我根本不在乎。

我没有搭理她们,拉着丁楚楚的手就走。

走至一半,我停下来,不解地问:“你是用什么法子让她们道歉的?”

丁楚楚以一种自豪的口气说道:“那个叫婷婷的,她妈妈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在教导处,我只是搜集了一些她见不得光的事情,威胁了她一下。这个叫婷婷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妈。”

丁楚楚为我打抱不平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我不想将自己的生活圈子变得太复杂。以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林小轮一个人。

我说:“楚楚,我跟她们不熟,也不想有什么交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为我打抱不平了。我很感激你这么在意我,可我只想有一个简单的圈子,有你们就够了。”

丁楚楚看了我一眼,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转身走进菜市场,说:“秦乐,你变了哦。”

变了?是吗?

变了也好,人要知足,才会幸福,渴求越多,就会越累。

我忽然明白郭路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才一个林小轮而已,我的心就已经如此疲惫不堪了。

当天晚上的所有菜全部是丁楚楚和林小轮亲自掌勺的。我和郭路坐在客厅里玩扑克牌,厨房里时不时传出丁楚楚和林小轮的笑声。

郭路用牌弹了弹我的额头,不满地说:“喂,乐乐,专心一点儿。”

我“嘿嘿”笑了几声,继续跟郭路玩牌,但是,我的注意力仍旧会有意无意地飘向厨房,飘到林小轮的身边。

林小轮像是故意的,故意把丁楚楚逗得哈哈大笑,直到丁楚楚娇羞地说“你不要这样嘛”,他才满意地停手。

如此戏码第五次上演时,我终于坐不住了,扔了手里的牌,指着郭路说:“人家两个人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却在这里玩牌,这样真的好吗?”

说完,我起身走进厨房,挤到丁楚楚和林小轮的中间,挽起袖子说道:“我帮你们吧。毛爷爷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不能坐在外面等着吃现成的,这样我会于心不忍的。”我一手拿起菜刀,一手要将林小轮面前的水盆里的藕捞出来。

林小轮快我一步将藕从水里捞起来,夺过我手里的菜刀,说:“我跟楚楚还是比较希望伤患能好好休息一下。”

“林小轮,从小到大,你哪次看见我受点儿伤就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对林小轮的话表示很不满。

林小轮一听我来劲了,伸出手在我面前掰起了手指:“你7岁那年用针线缝补你的小熊,在食指上扎了个小口子,你就哭着说你要死了,要我好好哄你,给你买好吃的;你8岁那年,学骑自行车摔下来,我接住了你,你的膝盖只破了点儿皮,你就说你瘸了,要我背你回去……你生活不能自理的事多了去,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我的脸涨得通红,恼怒地嚷道:“林小轮,你记得这么清楚,会让我误以为……”话到嘴边,我及时咽了下去。

“以为什么?”丁楚楚在我身后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林小轮接过话茬,继续教训我:“以前你小,爸爸妈妈又经常不在身边,所以我才惯着你、宠着你,可你现在是个大姑娘了,是个成年人了,很多事情不能再任意妄为了。”

“用不着你教训我。”我气闷不已,转身走出了厨房。

郭路坐在沙发上,把牌排成两排,淡淡地说:“等你啊。”

“我不想吃饭了。”我收拾好自己的包,准备夺门而出,林小轮方才说的话就像炸弹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

为什么成年人不能任意妄为?

成年人之所以称为成年人,难道就是比未成年人懂事吗?可是,18岁和17岁明明也可以只差一天啊。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你口中的懂事呢?

我的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03

“乐乐,抽牌吧。”郭路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我的自尊最终败给了对林小轮的感情。我转过身,把包重新放回沙发上,蹲在郭路对面,一言不发地继续跟他玩抽牌游戏。

这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

晚上我是和丁楚楚一起睡的。

关了灯之后,我和丁楚楚都睡不着,两个人将手搁在被子外面,齐齐看着天花板。

丁楚楚缓缓开口:“乐乐啊,你对林小轮还是有感情的吧?”

我点点头:“嗯。”

“那我这是挖了好朋友的墙脚了?”丁楚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儿涩涩的,让我觉得她的话里似乎有很多故事。

我淡淡地说:“这么多年来,我的成长过程中居然只有他一个朋友,说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想跟林小轮走得近一些,又顾虑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想离林小轮远一点儿,却又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不配拥有这么长时间的信任和友情。”

我想,如果我是个演员,一定会很敬业吧。

可是,这样的谎言还是证明了自己心里有鬼,如果心里真的坦坦****,又何须在意那么多呢?

朋友就是朋友,喜欢的人就是喜欢的人。

丁楚楚转过身,轻轻搂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林小轮,他真的很好。”

我伸出手搂着丁楚楚,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

丁楚楚迷迷糊糊地说:“如果是因为放不下和林小轮之间这么多年的友情,没事,不用顾忌我和他的关系,因为你跟我也是朋友。”

丁楚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我痴痴地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朋友……”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丁楚楚第一次和我说她对林小轮有好感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全校一个男生都没有看上,偏偏看上了林小轮。

后来,丁楚楚看出了我和林小轮之间有些小矛盾,所以想办法来缓和我跟他之间的关系。

所以,她现在是真的以为,我对林小轮仅仅是多于朋友少于恋人的感情吗?

闭上眼,往事与现实不停地在我脑海里交替,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我的心理防线。

秦乐,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才会死心?

04

12月20日,是郭路的20岁生日。

他打电话邀请了许多好友,然后亲自来邀请我。

我将笔插进绾好的头发里,靠在树下翻阅着Java语言的专业书,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做着准备。我是奔着奖学金去的,不管林小轮心里有没有我,我心里都有林小轮。

蜕变,不只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郭路走过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头,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我,我笑着伸手接过奶茶。

“20号一起去KTV玩吧。”郭路在我旁边坐下。

我抽出笔,挠了挠脸颊,目光没有离开书半分:“嗯,我还以为你忘记邀请我了呢,他们都接到了电话,就我没有。”

“因为你不一样啊。”

郭路将吸管吸得“嗞嗞”响,我已然习惯了这样的对话,自然地说道:“那当然了,我比她们都漂亮。”

说完,我像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肩头,看了看齐肩的头发,朝郭路一笑。

“头发很漂亮,到时候记得给我带礼物哦。”

“好。”我回应着郭路的话。

郭路见我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生日这件事情上,说了句“我先走了”,便离开了。

我缓缓抬头,郭路一只手插在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揉着眉心往宿舍走去,半路遇见熟人,抬起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揉着眉心继续走。

郭路对我好,我心里明白,可是我回应不了他对我的好,所以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感情最能让人的心理成长,这句话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

至少在我身上是这样的。

郭路生日那天,我简单地打扮了一下便出门了。

郭路在“Meet”KTV包了一个很大的包间,至少能容得下30个人,但是包间里只有十几个人,都是郭路的好朋友。

我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礼物,提着手里的“平凡之作”,有些踟蹰 不前。

正在忙着帮郭路招呼朋友的丁楚楚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提着的保温瓶,挤眉弄眼地问:“你提着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郭路望向这边,热切地跟我打招呼,他也瞧见了我手里提着的保温瓶,试探性地问:“给我的?”

“对,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把保温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端出一碟桃花酥。

郭路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捏起一块放进嘴里。

“嗯,比上次做的要好吃太多了。”说着,他把整碟桃花酥护在怀里,“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

边上的林小轮拍了一下他的肩,笑着说:“没人跟你抢。”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林小轮的眼神颇为复杂。发现我在看他,他朝我笑了笑,转身去帮丁楚楚布置包间了。

我把郭路的礼物从桌子上挪开,放在一处,免得碍事,然后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包间布置好后,大家一起唱了半个小时的歌,就开始叫嚣着玩游戏了。

在KTV里常玩的游戏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了,现在的人都喜欢起哄,这个游戏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大家以发扑克牌的方式决出需要接受惩罚的人,大鬼和小鬼在谁的手里,谁就要无条件地接受他们提出来的惩罚。

从小我和林小轮买彩票、方便面、刮刮乐以及开盖再来一瓶的饮料,总是会一起中奖,这次也不例外。

他拿着“小鬼”眉头紧锁,我揣着“大鬼”内心翻涌。

“你们谁抽到了‘鬼’,赶紧拿出来啊。”小夜一边抖着腿,一边目光如箭地扫视着我们。

我沉默地将“大鬼”轻轻甩在了桌上,随后,林小轮也将手里的“小鬼”放在桌面上。

包间里顿时炸开了锅。

小夜大声问:“选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我和林小轮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夜瞪大眼睛,脸上有着藏不住的笑意,刚要说出惩罚内容,林小轮忽然改口:“我选真心话。”

“那好。”小夜一拍桌子,指着林小轮,八卦道,“除了丁楚楚,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

丁楚楚偷偷朝小夜竖起了大拇指。

不等林小轮回答,小夜就威胁道:“说实话啊,不然以后要孤独终生的。”

林小轮笑着说:“没有。”

我的心顿时像被绑上了千斤坠石一样,沉重不堪。

小夜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但是又找不到林小轮的破绽,于是将枪口对准了我:“秦乐,你要不要改选真心话,因为大冒险是要喝了它们哦。”说着,他从桌下拎出三瓶啤酒。

“小夜,你玩得太大了,乐乐是个女孩子。”

郭路有阻拦之意,却被小夜挤眉弄眼地拒绝了:“老大,我这是为了你好。”

“输了就是输了,我甘愿接受惩罚。”我拎过一瓶啤酒,用开瓶器打开盖子,就往嘴里猛灌。

让我醉吧,醉了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一瓶啤酒下肚,我的脸色有点儿难看,胃里不停地翻涌着,被我硬生生地压了下去。郭路看不过去,替我喝了一瓶,然后我喝了第三瓶。

还是承受不了这种刺激的感觉,啤酒瓶从我手里滑落,我立即起身跑进了洗手间。

难受。

啤酒的度数并不高,但是我的体质一直不太适合喝酒,这会儿趴在马桶边上想吐又吐不出来。郭路跟进洗手间,把门关好,蹲下身来拍着我的背。

我难受得泪眼模糊,将手伸进喉咙口,促进呕吐,“哗啦”一下,刚入肚的酒跟食物全部吐了出来。我皱着眉,含糊不清地说:“郭路,你先出去吧……”

我感觉心脏、脾、肺都快要涌上喉咙了。

我恨不得将自己的内脏全部碾碎,恨不得立即就没了知觉。

“你干吗要逞强呢?不就是一个游戏吗?”郭路语气里有些责怪之意。

我扯着纸巾,擦着嘴,说:“我应该做不到说谎。”

“待会儿你不要再玩了,躺在沙发上好好休息一下,我安顿好他们后,就送你回家。”郭路拿了瓶矿泉水给我漱口。

回到包间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里,郭路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我望向亮灯的那边,林小轮的身影被灯光笼罩着。

我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只隐约听见众人起哄要丁楚楚亲林小轮。

我渐渐清醒过来,要丁楚楚亲林小轮?

我下意识地望向丁楚楚。

包间里的灯光在丁楚楚身上反射出暧昧的光芒,林小轮侧头望着她,她一只手托着林小轮的后脑勺,闭着眼,深情款款地迎上林小轮的嘴唇。

“等一下!”我惊呼一声,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就要往他们身边奔去。

我的意识还有些模糊,脚踩上了从桌上掉下来的骰子,一滑,头磕上了桌沿。

郭路和丁楚楚率先往我这里跑来,一人一边将我搀扶起来。我的眉角传来隐约的刺痛感。

“好像撞伤了,有点儿血迹。”丁楚楚的手停在我眉眼上方,又不敢触摸下去。

我的眼睛里不停地溢出泪水,有些抱歉地抽泣:“对不起,我好像丢东西了。”

“你丢了什么?你告诉我们啊,你这么急急忙忙地起来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郭路一边说着,一边拾起地上的外套,从外兜里找了一片创口贴,细心地贴在我的伤口处。

我有些泣不成声,一说话,便引得眼泪崩溃:“我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能不能帮我找找?”

郭路将我推到沙发上,柔声道:“你先坐好,我帮你找。”说完,他开了灯,招呼着大家一起帮我找。

我坐着,两手覆盖在膝盖上,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手上。

一双熟悉的休闲鞋映入我的眼帘,我抬起头,林小轮看着我,眉宇间透露着的气息似乎快要贯穿我的身体一般。

“你丢什么了?”他问。

我垂下头,良久,声音沙哑地说道:“你。”

是的,我丢了林小轮,几乎找不回来了。

“乐乐,别闹了好吗?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林小轮大概以为自己是普度众生的救世主,居高临下地对我说出这番类似教育的话。

我不语,冷漠相待。

郭路和他的朋友就像爬在地上的昆虫一样,为我找着那个不存在的东西。

“今天是郭路的生日。”林小轮说,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你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的头垂得更低,我自是有愧疚,却不是对林小轮。

“乐乐,你让郭路20岁的时候过了一次难忘的生日,这太像你了,永远只要求别人来满足你的愿望,满足你脑海中所想的一切,却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你想要的,就认为是最好的,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属于你的。”

林小轮今天像开了挂似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直言不讳地责怪我。

不过,他说的似乎挺有道理的。

“抱歉。”

我站起来,将松散下来的围巾一圈圈围在脖子上,遮住了半边脸,一声不响地离开了“Meet”KTV。

Meet的意思是相遇,但是相遇之前是不相识。

我不知道我走了之后,包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已经心如死灰,他们的所有心情、所有看法,都与我毫无关系。

如果硬要我跟郭路之间扯上朋友的关系,那也是在林小轮之上发展出来的,得不嫌多,失不嫌少。

所以,怪我不懂得珍惜,也罢了。

05

许多时候,我希望我自己能够果断一点儿,有些东西可以说不念就不念,说不想就不想。但是,如果理性真的能把感性压得完全不能翻身的话,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错过和误会了。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一直躲着林小轮不再见他,可是我发现,越是逃避,就越是思念。

周末的时候,我放下所有的自尊,主动发短信给林小轮,约他周末一起回家。

林小轮用很快的速度回我:“周末你自己回家吧,我要跟楚楚去北京。”

我不死心地继续发短信:“你多久没回去了,你爸妈都挺想你。”

林小轮很不客气地回我:“帮我照顾一下我爸妈。”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发抖,帮你照顾你爸妈?林小轮,你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一会儿,又收到林小轮的短信:“毕竟你小时候他们那么照顾你,当你是亲生女儿似的。”

“呵!”我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回**。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后,我偷偷跟在了丁楚楚后面。

我在后面的出租车上,又开始上演跟踪的戏码。

出租车一直开到了火车站,丁楚楚一下车,已经在火车站等候的林小轮就迎了上来,牵起她的手。

然后,两个人一起往候车室走去,脚步有些匆忙。

我在出租车后面坐了3分钟也没下车,司机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小姑娘?你到底下车不下车?”

“不下。”我转头说道,“200块钱的车程,绕着天津开吧。”

司机听我这样说,二话不说就踩下了油门。就在打价器上的价钱跳到了200的时候,他把我放在马路边就走了。

他把我放在了一个我没来过的地方,用手机定位后,我才知道自己在滨海新区。他果然很尽责地围着天津绕了半圈。

可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了,根本没有办法回去。

我拿着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以前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打电话给林小轮,无论多远,他都能及时赶到我身边,可现在他身在北京,我再打电话给他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了。

活了小半辈子,居然找不到一个除了林小轮以外的可靠的朋友,我很想嘲讽自己。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高虎。

女人要学会随机应变,只要不是做坏事,该寻求帮助的还是要寻求帮助。我给高虎打了电话,他承诺我一个小时之内就会赶来。

我满怀希望地期待着,没想到来的却是郭路。郭路是自己开车来的,避开了红绿灯和拥堵地段,在一个小时内赶到了我面前。

上了车,我一直沉默着。车行驶到一半,郭路开口问我:“你一个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有没有冻着?”

我别过脸去不回答他。

郭路,你最好不要这样关心我,太不值得了。

郭路见我不答话,继续问:“你上次怎么突然走了?你的东西没能找到,很抱歉,是不是落在宿舍或者家里了?有没有再找找?”

“不想要了。”我打断郭路的话,低声说道,“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我不想要了,当时是因为喝醉酒了,以为很重要而已。”

我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表情却格外诚实。

郭路把车停在路边,望着我,轻声喊道:“乐乐?”

我没出声,手背上溅起了泪花,我慌乱地抹去,转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突然,郭路伸出手牢牢圈住我的脑袋,把我圈入他的怀里,下巴轻轻贴着我的头顶,温柔地说:“没关系,我明白,有些难过的事情不愿意说出来,我不会强求你的。只是乐乐,我希望你在不开心或者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能想到我,别一个人死撑着,那样该多累啊?”

郭路说这话的时候,温柔得让人想坠入其中。

“虽然感觉要走进你的心里还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我不介意在外面徘徊,因为我总觉得有那么一天,你会打开心门,会看见站在外面的我。”郭路轻声安慰着我,又像是在安慰着自己。我的左耳紧贴着他的心脏,“扑通扑通”,每一声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敲击着我内心最深处。

我忽然很想看一看这个少年被我伤害了无数次还要将心脏掏出来缝缝补补的模样。可是,对于郭路的付出,我“有”动于衷,为什么林小轮对我的付出却无动于衷呢?

我这颗心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了!

我钻进郭路的怀里,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哭出了声。

那种压抑在我内心深处的东西,我想释放出来,想要毫无压力和顾忌地生活,想全心全意为自己而活。

我不想每天满脑子都是林小轮,都是他为什么再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我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对于我来说,忘记一个喜欢的人需要一万年,而接受一个新的人,更是需要一万年。

时光匆匆,谁错过了谁,谁又对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