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赌一次生命重逢

人有生离死别,月有阴晴圆缺,我最怕一别就是永远。所以,林小轮,无论你身在何处,请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来到你的身边,就如小时候一样,你借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走在我前面,我追不上你,你就慢下来等我,我总会追上你的。所以,你慢一点儿,时光慢一点儿,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01

解决了家里的那堆麻烦,妈妈把我关在卧室里训斥了半个小时。等她训斥到累的时候,我一溜烟就窜出家门,往电梯奔去。

妈妈在后面张牙舞爪地喊道:“秦乐,有本事你别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别想我。”我淡定地摁下电梯按钮,返回学校。

宿舍里,丁楚楚的床位已经空了,我心中十分不解,揪住正在吃糕点的洋洋,问:“楚楚呢?”

“不知道。”洋洋满口都塞着糕点。

问她们一点儿也没用。

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登上QQ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丁楚楚发来的电子邮件。系统提示的时候,看到了前面的一段文字,我急忙打开来看。

乐乐:

真的很对不起,我只能在离开的时候给你发这封邮件。乐乐,愿你不要责备我,这些日子我内心的挣扎不比你少,我放弃了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为的就是好好陪着林小轮。初衷是为了你,结果却是为了我自己。

我的确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在决定做这件事情之后,先跟你索取了原谅。你可以不用原谅我,没关系,我不配。

但是,我唯一想要澄清的是,秦乐,我是真的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经是,现在是。但是我无意间伤害了你,这样的话,我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讽刺。

情不由己,各安天命。

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丁楚楚

我滑动着鼠标上的滚轮,将这封邮件看了不下10遍,然后,我点击了“删除”。

现在有关丁楚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想知道。

她说得很模糊,让我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平时说我不够坦诚,结果自己也话不着调。

虽然我表面上对丁楚楚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心里莫名地有些担心。当时话说得那么重,我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问她?就算回应了,她也不会告诉我“决定做这件事”的“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吧?

我叹了口气,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在学校过了一周,我也没有见到林小轮,他和丁楚楚一样,似乎凭空消失了。

周五,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拿着一直没有机会还给林小轮的白衬衫,心莫名地揪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林小轮家的信箱开着,我习惯性伸手进去一摸,触到了一封信。我拿出来一看,是从洛杉矶寄过来的。我跟林小轮这么熟,也不知道他在洛杉矶有什么朋友或者亲人。

我也没想太多,带着信封先回了家,然后将它和三年来写的信跟衣服一起打包,打算和林小轮来一个了无遗憾的告别。

我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一样踏上征途,却奈何还没到达战场,敌人就已经击退了我的军队。

替我开门的不是唐阿姨,而是林叔叔。多日不见,林叔叔的鬓角白了不少头发,人也瘦削了不少。

见到是我,林叔叔招呼我进去坐。我一进门,才发现屋子里面空****的。我抱着一大堆的东西,问:“林叔,阿姨和小轮呢?”

“哦。”林叔叔帮我倒了杯白开水,说,“你阿姨和小轮他们前些天去美国了。”

“去美国?”我心里震惊不已,猜测道,“洛杉矶吗?”

林叔叔诧异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忙把东西放下,然后将刚刚在信箱里拿到的信递给了林叔叔。林叔叔拿过去一看,确定没有拆封,然后对我说:“乐乐啊,你是不是要给小轮送东西?你放在他的房间里吧。”

“嗯。”我应道,抱着衣服和信件,进了林小轮的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就连床铺都铺得整整齐齐,一点儿睡过的痕迹都没有。我打开林小轮的衣橱,里面少了几件衣服,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动过。

02

我坐到林小轮的书桌前,手指抚过书桌的每一个角落,尘封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昏黄的台灯拉开序幕,我仿若看到了一年前,林小轮坐在书桌上,卷着书,狠狠地在我脑袋上敲一下,大声说:“记单词!”

我总是撒着娇求林小轮让我先眯一会儿,林小轮又用书砸向我的脑袋,厉声道:“不想考大学了?”

那个时候的我没能忍住,“腾”地站起来,吼道:“再打就更笨了!”

林小轮看着我,说:“3分钟啊。”

得到林小轮的恩赦,我急忙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3分钟过后,林小轮怎么叫我我都不醒。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林小轮懊恼地说:“秦乐,我再也不要给你复习功课了!”

我想着想着,就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忍不住笑了起来。

眼泪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弯下腰,将林小轮的收纳柜拖出来,见到了装着那个布娃娃的盒子。我打开一看,林小轮并没有将我的布娃娃扔掉。

我将布娃娃捧在手里,心里的感触一言难尽。

布娃娃的脖子上套了条细细的绳子,上面有一把钥匙。我取下来,四处寻找,最后将钥匙插进了抽屉的锁眼。

抽屉一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铁盒子,我掀开盒子盖的瞬间,忽然失声,眼眶在刹那间变得湿润。

我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能抑制住哭声,抽泣一下后,我赶紧捂住了嘴。盒子里面的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里面全部是我送给林小轮的东西,珍贵到乔丹的手办、幼稚到喂他吃糖果后留下的糖纸,许多看似不重要的东西,只要是我给他的,他居然都好好地收藏起来了。

林小轮,你到底还对我隐瞒了一些什么?

我拨开上方的东西,在最底层找到了一个笔记本。我粗略地翻了一下,里面只写了十几页。

翻看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了两张照片。我弯腰拾起,看见了林小轮和丁楚楚的合照,看样子是丁楚楚拿着手机跟林小轮自拍的,而另外一张照片让我浑身如遭雷击一般,动弹不得。

照片上有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一个是林小轮,另一个是郭路……

我急忙翻开笔记本,上面是林小轮的笔迹没错,扉页上写着一段话——

生命赠与你富裕,赠与我脆弱,所以,你不会薄命,我无缘长生。

我咽了一口口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我按捺住内心的猜疑,打开了第一页。

很可笑啊,我怎么学着女孩子,把这些写在日记本上呢?可是一想到如果大家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而我什么都没有留下,这样才会显得遗憾吧?

大学开学的时候,我以为乐乐不会回来,却又在学校看见她了。我承认当时我是欣喜的,可是这丫头,似乎忘记了当日跟我说过的很重的话。

明明一起快乐地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付出了最青春的年岁,她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那样的话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但是,回来后的乐乐似乎当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怎么会没有发生?那天在超市里,她明明就深深地伤害到我了。

乐乐的表现一直很奇怪,我给秦阿姨打电话的时候,证实了我的想法,但是,这一个证实把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乐乐错拿了医院给我的体检报告,误以为自己有心脏病,害怕死亡带来的分别才那样对我,我可以原谅。但我忽然想到,取血液样板的时候,乐乐和我换了位置,她收到的体检单一定是我的。

我很害怕知道答案,也一直迟迟没有去医院确诊。今天,跟乐乐和楚楚一起去游乐园玩,坐过山车的时候,我的身体有些不适,郭路将我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了我我一直以来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对,我有心脏病,是潜伏期比较长,一旦出现症状,就难以根治的那种。

最后几个大字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我有点儿喘不上来气。我捂着心脏的位置,想着那里如果不能跳动,该会是什么样子。

林小轮有心脏病,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可是,林小轮为什么要瞒我那么久?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每日每夜,我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他,我特别想把他这颗毒瘤从心底拔除,可是连根拔除,我也是会痛的啊!

03

我翻阅着日记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这只手的手腕,却始终没办法将心里的恐惧驱散。

啊,没办法,得了心脏病,好像只能等死了。

乐乐那么害怕跟我分离,她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我忽然想,如果我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乐乐脾气那么差,是不是就会特别恨我,然后对我死心?

真的很对不起,乐乐。

也很对不起,楚楚,我如此利用你,你却心甘情愿地陪着我演戏。

也很对不起,郭路,一直隐瞒你这么久,还以这种可笑的理由让你去追求乐乐。没办法啊,把乐乐交给你,比交给别人让我放心太多了。

你们真的都太傻了,怎么就那么甘愿地陪着我这个将死之人演戏呢?这一点儿都不好玩啊。可是乐乐怎么就那么要强,怎么就那么固执?

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啊!

乐乐,我的心也很痛。

可是,我宁愿你恨我,宁愿你伤心这一阵子,也不愿让你知道我生病了,而日夜陪伴着我、担心着我。

你原本很快乐的。

对不起,我爱的家人;对不起,我的乐乐。

我急忙站起来,将桌上的纸巾抽了个精光,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那我先在这里向你讨一个原谅,如果我以后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请你原谅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

“但是,我唯一想要澄清的是,秦乐,我是真的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经是,现在是。但是我无意间伤害了你,这样的话,我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讽刺。”

丁楚楚狡黠的笑容和憔悴带泪的面庞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难怪她要向我索取原谅,难怪她会不顾我的心情接受林小轮的追求,难怪她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原来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在甘之如饴地帮林小轮写完这个剧本。

郭路莫非也是林小轮这棋局中的一人?他们都按照剧本来演戏,将我一个人拦在镜头之外,像愚蠢的小丑一样任由人耻笑捉弄。

太可笑了。

后面的日记我不敢再看下去,一点儿也不敢。

才这么久的时光,林小轮居然还有精力来自导自演这出戏,他多有心啊,他就不能把这一切告诉我吗?我不是不可以接受,我只是想一起分担,一起陪伴,这种事情也不能被允许吗?

身后传来瓷盘打碎的声音,我侧过头,只见林叔叔端来的果盘摔在地上,他的两只手还呈端盘的动作,目光却一动也不动地落在我手上的笔记本上。

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鼻涕也不受控制地放肆流下。我看着门口这个忽然像是老了10岁的男人,心再一次揪痛起来。

林叔叔弯着腰,颤抖着双手指着我,脸上老泪纵横:“小轮……小轮用尽心思瞒着你啊,你怎么,你怎么就……”

我合上林小轮的日记,手里捏着他和郭路小时候的照片,走到林叔叔的面前,问:“林叔,您觉得小轮这样做真的好吗?”

林叔叔哭着说道:“能怎么样?就算不怎么样,他也是个病人,我们做父母的就只能陪着他去任性。”

“他在洛杉矶对不对?”我将眼泪往肚里咽,问道。

林叔叔抬起头,看着我,于心不忍:“乐乐啊,你就听小轮的话吧。”

“听什么话?”我倔强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林小轮活着一天,我就要陪在他身边一天,我不相信没有奇迹发生,有任何机会,我都不会放过的。”

说完,我抱着林小轮的日记回到了自己的家。

妈妈见我回来了,像只鸟儿一样扑过来抱着我:“小乐乐。”

我一动也不动,表情麻木,脸上还有泪痕。妈妈收敛了笑容,看出了端倪,从我身上离开,旁边叠衣服的爸爸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缓缓地走了过来。

我抬起头,出神地望着他们。

“乐乐。”妈妈正色道。

“你们也都知道了吧?”我一开口,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的。

妈妈低下头,两只手紧紧抓住爸爸的胳膊。

我看似冷漠,却抵不过眼泪的肆虐,笑着说:“楚楚知道,郭路知道,连你们也都知道。”我没了争执的力气,声音无力,“挺好的,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都是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吧?个个演技都很好啊,我竟然没有猜出半分端倪。”

“乐乐……”

妈妈轻轻叫着我的名字,红了眼眶。

“妈……”我终于没能忍住,声音憋屈不已,像惊弓之鸟一样瑟瑟发抖,“我这么多天来的心情您不是不知道,您是我的妈妈,您怎么都不肯跟我说实话,还有谁比您要了解我吗?妈……您是不是还当我是小孩子啊?”

“不是的。”妈妈无助地左右徘徊,又不敢上前来抱我,只是慌忙解释着,“乐乐,你知道小轮是怎么求我的吗?”

我歪着头,眼前的人变得模糊,心里疼得不行。

妈妈轻轻侧过身,半躲在爸爸的身后,说:“小轮来求我,说他可能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命运才会在这一世惩罚他。他在我办公室哭得像一个孩子,他说我们常年不在你身边,不清楚你的性格,所以他求我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若不然,他连安心地走都做不到啊,乐乐。”

我垂着头,眼泪不停地掉到地上。我的手里紧紧捏着林小轮和郭路的照片,妈妈说什么我都已经听不进去了,耳边嗡嗡直响,我朝后踉跄了一步,差点儿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笔记本也落在了地上。

妈妈吓得尖叫了一声,爸爸眼疾手快地过来扶着我,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我不听什么解释,不听什么苦衷,我要找到郭路,我要找他问清楚,我要弄清我一切不明白的。

04

我一路跑到了郭路住的地方,外面的大雨浇得我从皮肤凉到了骨子里。

小区的大门被锁着,我进不去,只能站在雨里傻傻地等着。

那样静静地等待着,被黑暗笼罩着,我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仿佛又在瞬间记起了什么。

曾经也这般害怕过,在某个地方,某一个场景。

哦,对了,飞机上。我忽然记起来了,那次去取通知书,取到了医院寄来的体检结果,我以为自己真的快要死了。我不知所措,我在超市里对林小轮说了那么多伤害他的话,他转头就走,留下沉默的背影给我。

连我去机场前,在转角处看见他骑着自行车赶来,都没有叫停车,没有好好地跟他说一句话。

在国外的一个月里,我竟然还赌气地不曾联系过他。

那个时候的林小轮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在知道自己的病情之后,还要来导演一出戏。从任何我不能接受的角度来说,他都是为了我好。

可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甚至还自以为是地让他去参加那么剧烈的篮球活动。

我大口地喘着气,抱着双臂蹲了下去。

春天的这场雨真的好冷,就和明明并不遥远却像隔了一个世纪的那场雪一样。

低楼层的住户发现了我,都趴在窗户上看着我,有好心人撑了把伞出来,问我:“丫头,你在这里找谁呢?”

我哭着,声音极尽委屈:“我要去6楼……”

撑伞的阿姨将我领进小区,带到了郭路的住房门外,敲了敲门。郭路打开门,见是我,还是落汤鸡般的模样,立刻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在我身上,然后跟阿姨道了谢,将我领进了房间。

郭路一边给我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责备道:“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你看看你淋成什么样了?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了?”

我没有说话,眼泪和着雨水潸然而下。

郭路细细地看了我一眼,不由得停了动作:“乐乐?”

我手里紧紧地拽着那张照片,渐渐地哭出了声。

郭路小心翼翼地抽出照片,摊开一看,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叹了口气,给我换了条干毛巾,轻声说:“乐乐,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我抹去脸上的水渍,恐慌地摇了摇头。

郭路拿着那张照片,苦涩地说:“居然被你发现了,我们都以为能瞒你到最后的。”

他把照片铺整齐,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本相册,打开给我看。里面有一张照片,是林小轮幼年的时候,还有林小轮的爸爸妈妈,另外三个人应该就是郭路和他的爸爸妈妈了。

郭路说:“你记得吧?我说我妈妈是天津人,她其实是小轮的姑姑。收养流浪狗那一次,我都不敢在你们家逗留,那个时候舅妈还不知道小轮得病的事情,我怕被舅妈认出来,这件事情就会被捅破。”

我出奇地安静,只有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郭路继续说:“那天在游乐园,林小轮突然昏倒,我吓坏了,急忙送他去医院,结果被医生诊断为心脏病。你正好打电话过来,林小轮让我接,我只能骗你说我胃痛。”

郭路闭了闭眼,然后又看着我:“不久后,林小轮就来宿舍找我,很严肃地屏退了所有人……”

我听着郭路的话,仿佛看见林小轮万分焦急又苦恼地让郭路宿舍里的所有人退下,然后跟郭路面对面坐在**发呆。

良久,林小轮开口:“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去追求乐乐?你心里对乐乐也是有好感的吧?”

郭路有些生气,指着林小轮问:“你确定就因为这种病,你就要这么处心积虑地伤害她?”

林小轮凄惨一笑,说:“不是的,你不了解乐乐,你不懂。你也不是将死之人,你不明白的……”

郭路走过来,站在我的对面,吸了口气,对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林小轮说服的,就那样听他的话来欺骗你了。”

我连连后退,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近似疯狂地笑道:“我以为自己终于交了两个朋友而为此自豪,没想到你们都是在骗我。你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语言,每一个意外,是不是都是编好了的?”

郭路闭上眼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是……”

我的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深坑,我一个人坠落进去,他们站在边沿,没有一个人肯向我伸出援手。

“你们到底有什么是真的……”我讽刺地笑着,脑袋就像龙卷风袭来般眩晕,最后我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

“感情啊。”郭路说,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我原以为我只是单纯帮助林小轮接近你,但是我没想到,有预谋地接近你,却没预谋地喜欢上了你。我什么都骗了你,唯独感情没有欺骗你,乐乐,对不起……”

多动听的情话,奈何我心如堡垒,攻陷不下。

郭路抹了抹泪,继续说:“乐乐,‘红色协会’晚会那天,你追了出去,晕倒在雪地里,是林小轮抱着你去了医院。他一直守着你,不敢离开你,不敢触碰你,一直到你醒过来,他才离开。你喝醉酒的那天,我和林小轮在半路上遇见高虎,高虎说是要去接你,林小轮就像是被盗了宝贝的失主一样赶走了高虎,将你背回了家。你知道吗?你在林小轮的背上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他都静静地听着,边听边哭,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知道……”

“你别讲了!”我失控地吼道。

郭路不顾我,自言自语道:“林小轮辜负了你,也辜负了楚楚,楚楚失去了自尊,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念书的机会,都没能赢得林小轮的心。而你,被削去了锐气,被汲取了活力,被偷了勇气,却只能得来这么一个结果。我呢,我最终都要被认为是一个骗子,骗取感情,骗取信任,你说,这场游戏里面,我们到底谁捞到了好处?”

“你别再讲了……”我乞求着郭路,几乎快要因为伤痛而晕厥过去。

无论是哪一个事实,我都不可能这么快地消化和接受。无论是郭路、林小轮,还是丁楚楚,现在在我眼里、在我的心里,都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我满身泥泞地狼狈出现,他们还那么冷眼旁观。

郭路看着我,轻声道:“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我靠着沙发,久久不语,和郭路一起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心里的情绪渐渐被我压了下去,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清晰地回**在屋子里。

郭路见我平静下来,才慢慢开口:“乐乐,我们曾经都劝过小轮,但是小轮说,只有这样,你对他的感情才会渐渐淡下去。但是这样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你。”

“不。”我的声音极尽冷漠,“他太了解我了,我已经准备跟他告别了,但是很不巧让我知道了这个秘密。”

郭路的目光缓缓移到我身上,轻轻喊道:“乐乐……”

我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说:“我已经有决定了,我要申请洛杉矶那边的学校,无论日后的时间有多长,命运有多么坎坷,我都要陪在他身边,他赶我我也不要走。”

郭路说:“你果然还是这样选择了。”

我站起来,盯着郭路,目光炯炯,异常坚定:“对不起,郭路。”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要道歉的应该是我。”郭路将相册收回去,背对着我偷偷抹了抹眼泪,然后回过头问我,“你介意我跟你一起去吗?我也想要去看看小轮,如果能申请到同一所大学的话。”

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应该拒绝,我点头说道:“好。”

半年多的时间,我跟郭路没日没夜地下着赌注。

赌着一个未知的未来,赌着和一个垂死生命的重逢。

05

我记不起具体是什么时候,我跟着林小轮一起去山上玩。那个时候,山上开了很多野**,有黄色的,白色的,交织在一起,平凡的美丽都成了惊艳。

林小轮爬山爬累了,便躺在花丛里,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嘴角扬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我趴在旁边,耳朵上别了一朵黄色野菊,然后问他:“林小轮,你在看什么呀?”

“天空啊。”林小轮回答我,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徐来的清风。

我仰起头,感到奇怪:“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云,没有飞鸟,蓝盈盈的一片而已。”

林小轮坐起来,对我说:“不会呀,我就看到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我静静地坐在林小轮旁边等着他说完。

林小轮仰起头,说:“未来和生命。”

我不懂,林小轮跟我解释:“我们不用心去揣测的话,永远不会发现天空到底有多辽阔,就像你永远不知道未来有多远。我们可能会一直活到80岁,或者更久,也有可能在明天就因为意外而死亡。”

“那要怎样才能好好地活到80岁呢?”我天真地问。

林小轮被我逗乐了,说:“好好珍惜吧,只要你问心无愧,就算明天因为意外而将要迎接死亡,那也了无遗憾了吧?”

林小轮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肯定句,是疑问句。

因为那个时候的林小轮是在自己健康的时候发表对未来和生命的看法,如果我们忽然发现明天就会死亡,可人生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完成的话,那个时候我们还能这么洒脱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真相被揭穿的两周后,我打电话联系到了唐阿姨。她告诉我,林小轮在美国接受治疗,现在情况虽然没有好转,但是也比较稳定,没有继续恶化。还有,丁楚楚也在洛杉矶陪着林小轮。

我跟郭路说这些的时候,郭路握着圆珠笔,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叹着气说:“林小轮早该去好的机构检查治疗的。他因为你,一个人强撑了这么久的时间,一直都在北京接受治疗,可是国内条件有限,可能病情恶化严重,所以唐阿姨才送他去美国的吧。”

我久久没接话,末了,说了句:“看书吧。”

从决定去美国起,我一直待在学校,周末都没有回家。郭路也辞去了“红色协会”社长的职务,专心地陪着我一起学习。

暑假过后快开学的时候,妈妈打电话让我回家。

我到家时,爸妈和林叔叔在一起看着唐阿姨寄回来的林小轮的照片。照片上,林小轮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色调是暖的。

他看起来比较精神。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妈妈说:“医生说只要找到合适的心脏,进行移植手术的话,林小轮还是有机会成为一个正常人的。”

我从那一刻开始,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奇迹发生。

我将我送给林小轮的布娃娃要了回来,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布娃娃还给我了。因为当初我说,布娃娃就是小小轮,就是林小轮的缩小版。

他还给我,是为了给去洛杉矶一事做准备。

这样,他离开我之后,我看着这个布娃娃,还会有个念想。林小轮真是心思缜密,我望尘莫及。

06

没有林小轮的日子,我全心扑在考试上,时间就像流水一样匆匆流去。

2014年1月,我收到了来自南加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郭路也收到了。我将要在3月的时候踏上去美国的路途,去见我心心念着的林小轮。

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唐阿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林小轮特别想家。

我求妈妈给我买了台相机,把家里的人、发生的事全部拍成了照片,然后回了一趟我们以前的学校。

正值假期的时候,学校里没有什么人,只有毕业生为了考试在补课。

学校围墙四周的爬山虎比两年前浓密太多。

我站在校门口,镜头捕捉到了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

女生在后面用埋怨的语气喊道:“你别走那么快啦,等等我!”

男生一脸嫌弃,但脚步还是缓了下来:“真是的,以后多吃点儿,个子这么矮,怎么追得上我?”

女生追上男生,跟他肩并肩,委屈地说:“又不能怪我,我怎么吃都长不高啊。”

目睹这一幕后,我不由得笑了。

多像那个时候的我跟林小轮,不过,林小轮才不会这么客气地对待我。

我总是在教学楼的大门口看见林小轮,他冲到车棚,率先打开自行车的锁,骑上去一溜烟就跑了。

我折腾半天打开锁,骑上车去追他。

每次追到他的时候,他都会优哉游哉地停靠在旁边,等着大汗淋漓的我和他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

那个时候,林小轮撇着嘴嘲笑我:“每天吃那么多,还追不上我啊?”

我又羞又恼,叫道:“你是个男的好不好!腿那么长,我怎么跑得过你?”

“借口。”林小轮一副欠揍的样子。

我要是有胡子的话,都该气得被吹起来了。我鼓圆了眼睛瞪着林小轮,然后踩着脚蹬子朝林小轮撞过去,恶狠狠地说:“我叫你欺负我!”

林小轮总来不及闪躲,然后跟着我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地上。

林小轮狼狈地爬起来,揪着我的衣服,吼道:“秦乐,你就是一个小疯子!”

我满脸的灰尘,得意地看着他,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我不想理你了。”林小轮将自行车扶起来,然后推着它缓缓步行。

我也将自行车扶起来,跟在他身后,说:“可我想理你。”

“10分钟不跟你讲话,谁说话谁是小狗。”林小轮说道。

我在心里骂了一千遍林小轮“幼稚”,然后苦苦煎熬了10分钟,再跑上去,乐呵呵地说:“林小轮,10分钟到了。”

这个时候,林小轮一定会立马翻身骑上自行车,趁我不备,一溜烟就骑出去好远,然后远远地骂着我:“秦乐,你这个笨蛋。”

我通常都会中招,后知后觉地追上去,但是他不肯等我,我就怎么也追不上了。

就像现在一样,远在洛杉矶的林小轮,我马上就能来见你了,你会好好地在洛杉矶等我吗?

就跟小的时候一样,这一次我保证,你等到我,我就再也不欺负你了。

你跟我说你任何想要的,我都满足,你跟我说你希望我活成什么样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

“林小轮,等我。”

望着长长的街道,我的右手抚上胸口,闭上眼,聆听着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