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逃不开的死局

01

“你走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抱歉,我们这里招人要求学历至少是在专科水平以上。”

“不是我说,你的这只手就算是去搬砖也够呛啊!”

“不好意思,我们不需要……”

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绝望慢慢地笼罩了他,他恍恍惚惚地走在马路上,马路两旁的热闹与喧嚣都像是在讽刺他的孤独无助。

他听见耳边有什么人在叫他,但是他如同失了魂一般,什么都听不进耳朵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听清了耳边传来的声音。

“车!车撞上来了!”

男人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朝自己疾驰而来。

……

“不!不要!”我失控地大喊了一声,猛地惊醒过来。

“林若溪,请问你对我的课有什么不满吗?”数学老师充满怒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换来全班同学一阵哄笑。

我茫然地抬起头,对上数学老师那张布满褶子的脸,总算分清楚了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刚才是在做梦啊!我缓缓松了一口气。

车祸早就是压在我心上的一个魔咒,我日日夜夜都在害怕着它再一次降临在我的头上。

我尴尬地站起来向数学老师道了歉,然后才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我身旁付一鸣的桌子已经被撤走了,班上也没有什么人愿意与我同桌,所以我在课堂上不小心睡着了,也再没有人叫醒我。

我苦笑一声,埋头盯着面前的数学书,努力地集中注意力。

我放在课桌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我拿出手机盯着陌生号码看了一会儿,最后决定置之不理。

也许又是什么推销电话。

数学课很快就过去了,数学老师刚刚走出教室,我就像是泄了气一样,软绵绵地趴在了桌上。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我这才猛地想起来,手机还在响!难道真的是谁有事找我?

我狐疑地接通了电话,那头的人在听见我接了电话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等我出口问是谁,那边就传出了一个冷硬的女声:“请问是林若溪吗?”

“是……是我。”我茫然无措地回答,全然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你的父亲林行舟先生于上午十点十五分在交叉路口发生车祸,当场死亡,请你尽快赶到第一人民医院。”那个声音就像是电子音一样冰冷,一直冷到了我的骨子里去。

后面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阵眩晕就在那一瞬间陡然袭上我的头部,我拿着手机坐在那里半天无法动弹,四肢无力到了极点。

车祸?

又是车祸?

我脑子里又开始播放那一段梦中的画面,我看着那辆车飞驰而来,如九年前一样,直直地将我的父亲撞飞,血液铺天盖地,遮住了我的眼帘,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视线里只剩下一片血红。

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摆脱不掉这个魔咒?为什么?

母亲是这样,妹妹是这样,付一鸣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直到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

02

“快,拿开她的手。”

旁边有人在说着什么。

“不然再给她打一针镇静剂?”

“不,不用了,你们看,她醒过来了。”

耳边是温软的女声,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正好看见上方雪白的天花板,白得令我觉得心底一阵空茫。

我在哪里?我刚刚……又做梦了?

“麻烦一下,我有点事要跟她说。”一个男声突然在病房里响起。

我转头看过去,只见被护士挡住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手里还拿着做笔录的本子。

我愣了愣,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做这样的梦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梦见那天接到医院电话的一幕,我一遍又一遍地根据警察的描述,将父亲被撞的那一幕在自己的脑海里构建出来,强迫着自己不断地去回忆,这样才能让心底撕心裂肺的疼逐渐变得麻木。

但是几天折腾下来,我几乎没怎么去上课,精神也变得极为恍惚,秦晟来家里看我的时候,我直接摔倒在了他的脚边,他惊慌地和秦妈妈一起送我来了医院,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得不接受了一个事实,我的父亲,已经死去好几天了,他正躺在冰冷的殡仪馆里,等待着这出交通事故的罪责判下来,然后他就会被送入那个大大的熔炉,化作一抔骨灰。

“林小姐,麻烦耽搁一下你的时间。”警察拉了个凳子过来在我的床边坐下。

护士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我的床头,然后很快也出去了。

在医院这两天,护士对我都特别友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一阵阵苦涩。他们不过是看我父母双亡,忍不住对我心怀怜悯吧。

“现在判决已经下来了,林行舟先生因为闯红灯,不幸遭遇车祸,这次事故主要过错方就是林行舟先生了。车主将担负你的医药费以及林行舟先生的丧葬费。林小姐觉得怎么样?如果觉得判决不合理,还可以上诉。”

我摇摇头,沉默着不说话。

是父亲自己闯了红灯,哪怕判决判给我再多的赔偿也没用了,父亲死了,那个永远不善言辞、态度冰冷,但总是默默赚钱供我上学的男人没有了。

“要是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了,车主的电话号码在这里,就留给林小姐了。”警察见我明显不太想说话,也不强求,笑着留下一张字条就离开了。

我拿着那张单薄的字条,心里已然痛得麻木了。

我在病**坐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敲了敲病房门。我抬头看过去,只见秦晟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没事了吧?”他尴尬地问我。

很少见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大概是我那天摔在他脚边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模样将他吓得够呛。

我虚弱地摇摇头:“没事了,明天我就想回家。”

“要不在医院多休息几天?我听警察说,你的医药费也是那个车主垫付。”秦晟以为我是担心钱的问题。

我沉默了几秒,冷冷地说:“我讨厌医院。”我是真的讨厌医院,如果不是秦晟送我过来,我根本不会想要来这个地方。

秦晟叹了一口气:“好吧,明天我过来给你收拾东西,陪你回家。”

我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我别过头看向窗外。窗外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一只断了翅的蝴蝶被雨水黏在了窗台上,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我盯着那只蝴蝶看,目不转睛,口中低声说:“后天我想给爸爸办葬礼。”

秦晟点头:“好,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看着那只残破的蝴蝶摇摇晃晃地从窗台上飞起来,然后又狠狠掉下去,之后再也没有飞起来。

我失望地将头转回来,不再看窗台。

秦晟又关心地问了几句,然后才和我道别,出去给我买食物。

我闭上眼睛,疲累地靠在枕头上。

要活下去真累啊……

03

五月二十一日,没有雨,却也没有阳光,我又穿上了那一身黑色的灰扑扑的裙子,和当初去看下葬的母亲没什么两样。我跟着进了殡仪馆,看着父亲被缓缓推入熔炉。我远远地站着,耳边响着的似乎是骨头被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丝毫不觉得可怕,只觉得随着父亲被推进去,我的心也跟着一路沉到了谷底。

站在殡仪馆里,我彻底觉得自己的未来再不见一丝光亮。

“走吧。”秦晟走进来提醒我。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殡仪馆,之后就有人将父亲的骨灰盒捧了过来,然后开着车一路送我们到墓园去。

肇事车主拿了一大笔钱来支付父亲的葬礼费用,最后我拒绝了车主来参加葬礼,一路陪在我身边的只有秦晟和青河两个人。

从那天医院打电话给我之后,班上的同学就知道了我父亲去世的消息,但是我跟班上的人向来不亲近,就连陶朵朵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我住进医院的时候,她也没有来看过我。

唯一令我感到惊奇的是,陆之纬居然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关心了我两句,而后向我表达了因为要跟随父亲出差,不能来参加葬礼的歉意。

我们走到墓园的时候,天边一片片黑云,几乎要压到人的头上来。

父亲的骨灰盒被安置好,车主一早就让人送了葬礼上要用的物品到墓园来。我在墓前点好香烛,又放了一束百合花。等到一系列动作做完,我突然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我挣扎着从墓前站起来,青河连忙伸手从后面扶住了我。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父亲生前因为右手残疾,总是遭受别人歧视,他前半生为了这个家劳累,后半生又遭遇妻女死亡,而我也成了他最大的拖累。现在他也死了,那个世界,应该只有安宁,不再有这么多糟心的事情了。

“哒哒哒。”一阵不急不缓的高跟鞋声在不远处响起,将沉寂打破。

“莫砾,你怎么来了?”先出声的是我背后的青河,青河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着走过来的女孩。

我跟着转头去看,脸色忍不住一下子大变。

莫砾竟然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小礼服,还踩着高跟鞋,姿态袅娜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她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丝毫没有将墓园凝重的气氛放在眼中。

“哈哈……”她看也不看青河,只是突然指着我大笑了两声,而后讥讽地说,“林若溪,你活该!我就算和青河分手了,你和他也不会幸福的!因为……”她顿了顿,用无比尖厉又恶毒的声音说,“因为你是个灾星啊。”

青河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快步上前抓住莫砾的手臂:“走!马上离开这里!”

莫砾甩开他的手:“我会走的,再见。”

她转身就走,似乎突然间就变得很规矩了,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她又突然转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对上了她的目光,却看到她露出一个既诡异又疯狂的笑。

我死死地用指甲掐着掌心,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控制住自己不扑上去将她摁倒在地狠狠地抽她那张脸,再狠狠地扒掉她身上红得刺目的裙子。

莫砾已经走远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着起伏不断的心情,等再转过头的时候,我正好看见秦晟深深地看着莫砾的背影,目光带着说不出的炽热。我苦笑一下,心知秦晟对莫砾的爱慕已经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青河和秦晟也先后在父亲的墓前放了花,秦晟的情绪没有来之前那么低沉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起身问我:“回去吗?还是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我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那是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总是跟我说起,父亲年轻时其实长得很俊美,若不是手天生残疾,也不会让她占了这个便宜和父亲结婚。

这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他年轻的时候的确长得很英俊,只可惜后来这些都慢慢被贫瘠又充满苦难的生活磨光了,他哪里享过什么福呢?他劳累了一辈子,还没等到我长大就去世了,以后就算我过得再好,身边也没有亲人来目睹那一幕了。

青河站在旁边一直注意着我的情绪,他看见我的眼眶又开始发红,立刻伸手拉了我一把:“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走吧。”

我的悲伤也许来得很迟钝,直到父亲快要被火化的时候,我才难受得不能自已,躲在被窝里哭了又哭,就连今天来办葬礼,我的眼睛都红肿得可怕。

我和秦晟走在了前面,青河不知道为什么落在了后面,我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想要叫青河,却见他认真地看着父亲的墓碑,低声说:“我会照顾若溪的。”

简短的一句话轻轻从他口中飘出来,于我而言却重如泰山。

我用力地将头转了回去,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我害怕我再多看上一眼又会落泪。青河很快也追了上来。

离开墓园之后,秦晟不得不去咖啡厅继续唱歌,但青河还是执拗地跟着我一起回了家。家里没有了父亲,我可以随意地带着青河进门,但是我再也没有以前的欢喜。

我勉强笑着让青河进来坐下,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青河没有接那杯水,他只是略带怅惘地抬头环视了一圈客厅:“很久没有来过了啊……”

我在青河的对面坐下。

今天天气阴沉,屋子里几乎不见什么光亮,所以当一点光投到青河脸上时,他好看的侧脸就显得更加分明,我呆呆地盯着他的侧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是啊,很久了……”

久到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

04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充斥着陶朵朵的耳朵,她神色麻木地看着掌心的手机,那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拨出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很快得到回应。

“又给陆之纬打电话呢?”陶乐双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从楼上下来,看见陶朵朵难看的脸色,立刻出声取笑。

陶朵朵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乐看着她的模样轻嗤一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跷着腿,凉凉地说:“我看你这几天跑上跑下,都是为了找陆之纬,你累不累啊?把陶家的脸都丢光了。”

陶朵朵恶狠狠地瞪回去,冷声骂他:“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上次你找林若溪的麻烦,被陆之纬撞了个正着,要不是因为我,你差一点就进警察局了!”

陶乐敛去脸上的笑容,冷哼一声,慢吞吞地对陶朵朵说:“那我岂不是得好好感谢你?正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吧,现在上流圈子里都传遍了,陆家要跟业内赫赫有名的刘家联姻,我听说刘家那位小姐,可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比你这种没长开的黄毛丫头好看多了!”

陶朵朵表情大变:“是那个女人……”她上次撞见的和陆之纬举止亲密的那个女人吗?

“我看你有这个工夫在这儿坐着,还不如去求求爸妈,让他们托点关系,用点手段,把那位刘小姐从陆夫人的位置上挤下来。不过我看你也没什么戏,就算没有刘小姐,你也不可能现在就和陆之纬结婚。”陶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陶朵朵抓起放在身旁的包,牢牢攥着手机出了门。

她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又给陆之纬打电话。

这次陆之纬倒是接了电话,只不过他的声音极为不耐烦:“不是说了我有事要忙吗?一直给我打电话,你不觉得烦吗?”

陶朵朵这次异常平静,她没有再一开口就和陆之纬争吵,而是冷静地问他:“你家里人是不是给你介绍女人了?”

陆之纬毫不避讳,并且不带一点停顿地回答她:“没错。”

陶朵朵嘴角扯了扯,还是没能扯出一个笑容来:“那你想怎么对待我们的关系?”

陆之纬反问她:“那你想怎么样?继续跟在我身边?嗯?”

陶朵朵咬着牙:“你是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吧?”

“是。”

陶朵朵沉默了。她舍不得向陆之纬说出“分手”两个字,但是陆之纬毫不掩饰的态度更让她认识到,陆之纬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所以不害怕她知晓,不害怕她说分手。

她和陆之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只是玩玩而已,她知道陆之纬并不爱她,但是等到她不知不觉动了情,陆之纬却还如当初一样清醒。

真可悲……

她沉默地挂断了电话,突然对于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厌倦。

陶朵朵顿住了脚步没有再走,手机振动了一下,提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她点开屏幕,看见上面显示着:分手吧,继续下去也挺没意思的。署名是陆之纬。

陶朵朵打开那条短信又关掉,又再度打开,就这样来来去去进行了无数回,最后手机只剩下一格电了,她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一边往回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嗯,之前你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反正我的成绩一般,留在国内也没有什么出路,那就出国吧……嗯,学校你帮我选好就行……好……”

05

Z高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校门口蜂拥进来许多小贩,秦晟差点被挤出去老远。等到校门里面慢慢有人往外面走了,那些小贩才散开了一些,秦晟也趁机挤进了校门口。

有的人就算是在人群中也掩不住身上的光彩。

莫砾独自一人拿着书包走在人群里,她脸色苍白,身边不再有青河,就连平时跟她交好的几个女生今天也没有和她走在一起。

秦晟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双眼立刻亮了亮,但是再看她的时候,他压下了脸上的表情,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莫砾。”就在莫砾走近的时候,他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去,直接走到了莫砾的面前,将她挡在了那里。

莫砾恼怒地皱起眉,极不耐烦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秦晟比她高出许多,挡在她的面前,她根本没办法再前进一步。

“我希望你不要去动林若溪。”秦晟神色复杂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莫砾眼底闪过一丝惊愕,而后便被怒气和嘲讽替代,她冷哼一声,说:“秦晟,我知道你喜欢我,不过你也不要拿这种手段来博取我的注意啊。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

她的语气满满都是刺,秦晟的脸色变了,不过还是没能对着莫砾发火,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情。”

莫砾脸上的冷嘲热讽更浓了:“还挡着我干什么?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秦晟咬咬牙,点头转身:“我走,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遍,不要动林若溪。”

莫砾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的后背:“你一面喜欢我,一面又要维护林若溪,秦晟,你不止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你还是个过分贪心看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的浑蛋。”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莫砾激得揍人了,偏偏秦晟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慢慢走开了。

莫砾顿时觉得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了,她用力地捏着手机,脸色阴冷地走向了自家的车。

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楼道里的灯光明了又灭,几次来回,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门是开着的。

青河不自觉地握紧了书包带,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好。他皱着眉推开门进去,果然又在玄关看见了一双黑色皮鞋。

陆之纬又来了?

他脸上带上了一丝恼怒,加快脚步转进了客厅,然而客厅里并没有妈妈的影子,只有陆之纬一个人坐在那里,手边摆着一只玻璃水杯,他没有喝水,而是拿着手机像是在处理什么业务。

他听到了动静,但是并没有急着抬头,而是等青河走到了他的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他才冲着青河宽和地笑笑:“先坐,我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

青河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排斥和不满:“有什么事?”他的口气十分生硬。

陆之纬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他放下手机,对青河低声说:“我要订婚了。”

青河一点耐心也没有,冷冷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订婚之后陆家就要移民到国外,我来,是想请你带上阿姨,和我们一起过去。”陆之纬一点也不生气,并且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

“我在国内上学上得好好的,我妈也习惯了国内的生活,我们不可能走。”青河的态度丝毫不见缓和。

“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继承陆家的家业吗?”陆之纬忍不住问。

青河冷冷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家产。”

陆之纬失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和阿姨一起回到陆家,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你走吧,不管你怎么劝我,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青河将背上的书包放下来,拎着就要转身进卧室。

陆之纬急切地站起身,跟在青河的身后:“可是留你和阿姨在国内,我们不放心。”

“不劳你们操心,那么多年,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青河一边冷声说,一边停住了脚步,将陆之纬挡在了客厅中央,抗拒的意味很是明显。

陆之纬顿住了脚步,最后无措地摊了摊手:“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陆之纬发出一声叹息,转身离开,这一次,比起上一次已经要好了太多,至少没有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看着陆之纬走下楼,青河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一点都不希望带着母亲回到陆家,他不喜欢那个男人,也就是他的父亲,当初父亲和母亲离婚离得爽快,却换来了他和母亲十几年的艰难生活。

现在母亲老了,他长大了,更不可能再回到陆家了。

更何况,要是出国……他舍不得林若溪,他们错过那么久,又怎么能够再次分开?

青河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容。

06

下课铃敲响的时候,男生抱着球迅速出了教室,女生相约着一起去厕所。我茫然四顾,最后确认教室里的确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了付一鸣,没有了陶朵朵,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我不知道陶朵朵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上课,我也不愿意主动去联系她,于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默地上着课。

因为在班上越发孤单,我将更多的心思投入了学习中,在最近的一次测验中,倒是取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班主任激动地夸了我一次,然后帮我在学校申请了助学金。

没有了父亲的我,这下完全只能花钱不能赚钱了,如果没有助学金,我很难想象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我抛开这些想法,收拾好书包提前走人。

下一节是体育课,只不过我早就告诉体育老师我身体不太好,获得了可以不上体育课的特权。

在别人还在走廊上打闹玩笑的时候,我一个人背着书包慢慢走出了学校,为了节约钱,我选择了走路。

马路两旁热闹得很,我独自步履缓慢地走在路上。等走出老远了,我才突然想起,其实我并不孤独啊,我还有青河。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习惯了独来独往,竟然忘记我已经和青河在一起了。

我无奈地失笑,再往前走两步,恰好经过一家报刊亭,报刊亭外面挂着好几本八卦周刊,我一眼就瞥到其中一本封面上的人正是陆之纬,不,不止是他,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两人举止亲密,旁边配有文字:陆少与刘家千金订婚。

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才理清楚,陆之纬很可能和陶朵朵分手了这件事。

所以陶朵朵好几天都没有在学校出现,是因为跟陆之纬分手之后太伤心了吗?

我犹豫着掏出了手机,想着要不要给陶朵朵打个电话过去安慰一下。

就在我刚刚掏出手机的瞬间,它突然振动了两下。我一看,一条短信映入了我的视线。短信是陶朵朵发来的。我迫不及待地将它点开,然而不过半分钟之后,我觉得格外胸闷气短,甚至有一种想要砸手机的冲动。

“若溪,我要出国念书了,发这条短信给你的时候,我正在机场。你不用觉得不舍。那天你被骗到酒店去的短信是我发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要走了,所以最后我只能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也许你不会原谅我,不过那都不重要。再见,我希望我们再也不会相见。”陶朵朵在短信里这样说。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心里满腔的郁闷和烦躁无从发泄。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问题,身边两个要好的闺密最后都背叛了我,我甚至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肯定难看极了,陶朵朵走了,她在做完这样的事之后,潇洒地走了,我连质问她的机会都没有。

我删掉那条短信,步履沉重地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离开吧,离开吧,最好莫砾也离开,那我就再也不必时时烦恼和提防。

07

前一天我才从八卦周刊上看到了陆之纬的身影,第二天我就在家门口等到了一个活生生的陆之纬。

“能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陆之纬冲我微微一笑。

我有些局促地叫了一声“陆哥”,随后掏出钥匙打开门让他进来。

我不知道陆之纬为什么会来找我,不过我本能地觉得应该和青河有关。

我倒了一杯水递给陆之纬,他接过水之后,开口对我说起了正事。

“这个是给你的。”他摊开掌心,将那张银色的卡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张银行卡,并且还是有着VIP标志的,我更加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陆哥,这是做什么?”我没有伸手去拿银行卡,只是带着不解定定地看着他。

陆之纬点了点下巴:“收下吧,你拿着这张卡,以后认真读书。我相信你需要这张卡。”

我脸上闪过几丝尴尬。

他说得没错,我的确需要钱,但是我跟他的关系算不得多么熟悉,我再怎么也做不出拿他钱的事来。

陆之纬见我仍旧不动,这才慢吞吞地开口说:“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嘱托你。”

“您说。”我怔了怔。

“你应该也看到新闻了,我已经订婚了,订婚之后我很快就会移民国外。青河是我唯一的弟弟,留他在国内我并不放心,但是他不愿意跟我走,所以只能拜托你,多帮我照顾照顾他。”

这下我是真的诧异了。我已经知道陆之纬是青河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我没想到陆之纬竟然是真心实意想要对青河好的。

“拿着吧,且不说你需要这笔钱,而且万一青河有了什么事,这里面的钱也能给他应个急。”

陆之纬的这句话才算是戳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的态度不免有些软化。陆之纬一眼就看出我已经有些动摇了,他笑了笑,又说:“就算你不收这张卡,最后我还是会让人送现金过来,你可以想一下,其实还是拿着卡比较方便,不是吗?”

陆之纬的话直接让我的坚持全都崩塌了,我无奈地拿起那张银行卡,冲他做出了保证:“陆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青河的。”

见我收下银行卡,他的表情也跟着柔和了不少,他问我:“你还不知道我和青河之间是怎么回事吧?”

没等到我回答,陆之纬就毫不避讳地开始向我说起他们关系背后的故事。

“我父亲做生意的确比较厉害,在处理感情的事上却很糟糕。他曾经两度离婚,第一任妻子就是我的母亲,他们是因为商业利益而结合,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我母亲在生下我后,很快爱上了其他男人,之后坚决地和我父亲离了婚,将我留在了陆家。”

陆之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面色严肃地继续往下说:“后来我父亲喜欢上了青河的母亲,他们很快结婚,并且生下了青河,但是之后他们又很快离婚了,因为性格无法磨合,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糟,最后青河被判给了他妈妈。那之后,她就带着青河离开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他们的消息。阿姨很辛苦地抚养青河长大,后来我父亲得知了他们的下落,很希望我能够将他们带回去。”

陆之纬说到这里耸了耸肩:“所以我才会跑到这里来开酒吧,就是为了能够早点接近青河,谁知道青河对我的敌意那么大,我进一次他们的家门都很不容易。”

我有点心疼青河。虽然很早之前我的家里因为母亲瘫痪、妹妹死去而变得四分五裂,但至少我的家庭还是完整的,我的父母是彼此相爱的。

陆之纬顿了顿,脸上的神色颇为无奈:“我父亲希望青河能够认祖归宗,我也一样,但是我更尊重青河的意愿,他不愿意回陆家,那我就只有托你代替我照顾好他。”

这次不用陆之纬再多说什么,我很干脆地应了声:“我会好好照顾青河的。”

陆之纬脸上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他端着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才起身往外走:“不用送了,再见。”

“陆哥再见。”我还是将他送到了门口才转身回来。

原来青河的身世是这样的啊……

因为母亲去世后,我也变成了单亲家庭,所以我更能感受到青河的难过。

不过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我攥紧了手中的银行卡,同时下定决心一定不要浪费未来的时光,要好好珍惜和青河在一起的日子,好好照顾他……

08

“出去。”青河冷冷地站在那里,狭小的客厅里站了四个人,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清河妈妈尴尬地站在正中央,对面是陆之纬和陆父。

其实青河看见那个穿着西装,和陆之纬的模样如出一辙的男人时,他的心里就立刻涌出了抗拒之情。

他差不多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毫无一点父子之情,他基本上没有和那个男人相处过,他们除了有血缘关系以外,好比陌生人。

“这就是你的礼貌吗?”陆父明知道青河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感情,却硬是要摆出父亲的架子来。

青河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他冷冷地看着对方,只单调地重复着刚才那两个字:“出去!”这一次他的声音有力度多了。

陆父愤怒地指着他:“我是你父亲,你让我出去?”

“既然前面那么多年没有出现,那么后面也不用出现!没有你,我们可以过得更好。”青河出奇的理智,声音也出奇的冰冷。

陆父做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习惯了独裁者的思维,又怎么能允许青河如此反抗?两个人谁也不肯服输。本来陆之纬将陆父叫过来是想要缓解陆家与青河之间的关系,谁知道不过短短几分钟,两个人就已经吵了起来。

清河妈妈本身也不太喜欢陆父的脾气,看着他们两人吵起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扭头就出门去了。等妈妈一走,青河更是没有什么耐心去应付陆父了。

“现在,麻烦你们马上离开我的家!”青河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

陆父还要发脾气,却被陆之纬一把抓住了手臂:“父亲,青河年纪小。”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陆父的怒火就慢慢平息下来了。

“跟着我回陆家有什么不好?非要待在这样一个小城市?以后你的前途怎么办?跟我回陆家,以后你可以在国外挑一所好的大学,学习你喜欢的专业,这不好吗?”陆父企图用这些条件来打动青河。

陆之纬在陆父身后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些话他都跟青河说过了,但是不管他如何舌灿莲花,青河丝毫不动心。

“出去。”青河也降低了音调,但是说出口的话仍旧让陆父忍不住火冒三丈。

“父亲,我们先离开吧,让青河冷静一下。”陆之纬有些后悔让陆父来这里,他只能尽量地拦住陆父,把他不着痕迹地往门外带。

陆父瞪了青河一眼,最后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走之前还没忘记放一句狠话:“青河,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

陆之纬歉意地笑笑,也跟着出去了。

青河重重地关上门,冷声呢喃:“不会有这样的一天……永远也不会。”

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了整座城市,青河一个人在关了灯的客厅里坐了很久。幼年的时候其实他也是渴望过有一个父亲的,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能等到,于是他就再也不期待了。而且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脾气糟糕的人,独裁、自以为是、大男子主义。这些都令他觉得格外抵触。

青河手边放着的水杯里的水早就凉了,但是他没有了喝的兴致,他心情烦闷。对面那栋建筑物彩色的灯光透进了屋子,青河看了看对面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突然来了兴趣,想要去喝两杯酒,好好放纵一下自己。

青河快步走到了一楼,身后的灯光很快亮了,又很快熄灭,他皱了皱眉,不由得回了一下头,然而回过头去他也只看见了一片漆黑之中隐隐的昏黄灯光。

似乎有人跟在他后面?但是回过头他又什么都没看见。

可能是心绪太烦乱产生的错觉?青河皱着眉往前走,一路都没有舒展开。

在居民楼的附近就有一家小酒吧,对于青河来说,无疑是个最好的去处。

青河向来是个标准的好学生,他根本没有过踏足酒吧的经历,等他走到那个酒吧门口的时候,又有些踌躇了。里面的酒保探出头来,恰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酒保为了拉客,立刻扬起笑容,走出去将他拉了进去。

被这么一搅,青河踌躇的心情也就消散了,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心底积压的烦闷和愤怒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来杯酒吗?”调酒师放了一杯颜色鲜亮的鸡尾酒在他面前。

青河点点头,拿起那杯酒送到了嘴边,冰凉的**很快顺着喉咙滑下,酒水刺激着喉咙的感觉让他觉得情绪得到了最大的缓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又问调酒师要了一杯酒。

当第一杯下肚之后,再之后喝起来就变得更为顺畅了,他一杯接着一杯往口中灌酒,到后面都分不清酒是什么味道了,大概唯一留在嘴里的就是那股辛辣的味道。

“再给我一杯……”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发软了,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了吧台上,然而他的手还是执着地向调酒师摊开。

调酒师笑着摇摇头,还是又调了一杯酒出来,他正要将酒杯放到青河的手中,这时突然伸来一只手劈手就将酒杯夺了过去,抬头一饮而尽。

调酒师愣愣地看着对方:“你……”

09

莫砾将酒杯还给调酒师,漂亮的眸子瞪了调酒师一眼,调酒师呵呵笑着,低头不说话了。

莫砾凑近了才确定趴在吧台上已经醉了的人的确是青河。她眼眶微酸地瞪着面前的人,低声骂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啊,青河,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好难过,今年你竟然没有为我过生日……”她说着说着便觉得心有不甘。

青河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哪里知道莫砾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自然也没有回应她,但是青河毫无反应的模样,就如同一个火把扔进了莫砾的心底,她顿时更觉得愤恨,既恨林若溪的突然插入,又恨青河的绝情。

莫砾死死地咬住下唇,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她突然抬起头,冲那个调酒师笑了笑,问:“多少钱?我帮他结了。”

调酒师报了价格,莫砾爽快地给了钱,然后伸手将青河扶了出去。她在酒吧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之后,她思考了几秒钟,报了自己家里的地址。

莫砾的父母忙起来的时候常常不在家,恰好她生日这天也是。莫妈妈还以为莫砾会像往常一样邀请朋友到家里来举行宴会,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莫砾不仅没有开什么生日宴会,还将青河带回了家。

莫砾费尽了力气将青河扶到自己的**躺下,她盯着**的青河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从衣柜里取出睡衣转身进了浴室。等她洗完澡出来,夜已经深了。

莫砾打开卧室里的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她掀开床单爬上了床,再打开手机照相功能,找到最佳角度。安静的夜里响起“咔嚓”几声,不一会儿,手机里就多了几张照片。莫砾看着那几张照片,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可是这还不够啊……

莫砾的嘴角高高翘起来,她伸手脱去了青河身上的衣服……

青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眼。

昨晚是酒保把他送到附近酒店的吗?青河恍惚间觉得应该是这样,但是他脸上原本惺忪的表情,在目光接触到周围环境的时候,陡然变了。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酒店!

青河从**翻身坐了起来,被子从他的身上滑落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甜腻的女声,还带着慵懒和娇柔:“青河,你醒了?”

青河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是……

莫砾!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僵硬了,他只能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然后看清了整张大**的景象。

莫砾就躺在他的身边……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只是出去喝了个酒,他只是喝了个酒……但是该死的!他居然做出了这样的错事!

巨大的愧疚感和负罪感将他包裹了,更多的还有后悔,他后悔因为心情烦闷去喝酒,又后悔自己酒量小还要喝那么多,又后悔自己不够警觉,竟然稀里糊涂地就被莫砾带回了家。

他要怎么向若溪交代?

青河僵直地坐在那里,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莫砾也注意到了他仿佛丢了魂的表情,她顿时恨得咬牙,本来以为早上醒来之后青河对待她的态度应该起变化了吧,谁知道……

心中的不甘与嫉恨顿时又占了上风。

“青河。”她爬起来,用被子勉强遮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他,“青河,我们都已经这样了,我们复合吧,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分手……”

如果是一般人,见了莫砾这般模样,哪里还能狠下心来?毕竟哭泣一向是莫砾的利器。

偏偏青河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中的愤怒更甚:“莫砾,你何苦这么算计我?”

“我跟你不可能复合的。”青河总算从混沌中惊醒过来,他迅速起身穿好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莫砾的卧室。等莫砾匆匆穿好衣服出来,青河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砾眼里再一次流出了泪水,而这一次不再是假装,她难堪地捂住脸,两腿发软地蹲了下去:“青河,林若溪究竟是哪里好?”

10

“我在外面等你。”

我打开手机屏幕,将那条短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短信是莫砾发来的,但是有了上次吃亏的教训在前,我现在不再敢贸然相信别人,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有出去。

“林若溪,莫校花来找你了,在那儿。”班上一个跟我并不太熟悉的女生突然从教室外走了进来,直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见莫砾就站在窗户外,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虽然有些费力,但是也能看清楚的确是她。

我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我谢过了替她传话的女生,慢吞吞地起身往外走。

我其实很久没有这样单独面对莫砾了,想一想从我来到Z高以后,她每一次找我都没有什么好事。但是该面对的总还得面对,谁让我们在同一所学校,怎么避都避不开呢?

“莫砾,找我有事?”我尽量保持面无表情,走到她的面前。

莫砾的脸色比前两天要好了很多,她竟然还冲我微笑了一下,简直让我怀疑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不过……”她环视了一圈周围,从她来找我开始,就有不少人偷偷往我们这边看了,“不过在这里不太适合。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她说着就转身先带头要走,我停在那里没动,只是盯着她的背影不说话。

莫砾发觉我没跟上去,只好重新转过头来,她还是撤去了脸上虚伪的笑容,冲我冷笑了一声:“你不好奇我要带你去看什么吗?”

我知道自己根本玩不过她,所以我只能谨慎再谨慎,我不可能蠢到随随便便跟着她走,尤其是在我已经知道她对我怀有恶意的前提下。

这次莫砾比我还要沉不住气一些,不过她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她又主动开口对我说:“青河背叛了你,他昨晚和我在一起,待了一整晚。”

我皱起眉头,反问她:“你什么意思?”

莫砾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不,这次我可没骗你,我这里是有证据的,你就不想看看吗?”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冷淡地摇头:“不想。”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刻,我的心跳加快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莫砾是喜欢满嘴谎言骗我没错,但是她脸上的得意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般,丝毫不能作假。

我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狠狠缩紧,心跳如擂鼓。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理智和情感在较量,谁也说服不了谁。

莫砾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只有脱去上衣,睡在被子里的青河。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我对青河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能确认,照片上的人是他……

我的思绪不由得乱了起来,青河……青河……真的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心底的疑问和慌乱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用尽了力气才告诉自己,要相信青河,一定要相信他。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吧。”莫砾见到我脸上出现惊慌失措的那一刹那,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她不再担心我不会跟上去,大步走在了前面。

我的确……不能不跟上去。

我咬紧牙关,快步跟在莫砾的身后。她带着我一路上了学校的天台。这个时候天台上一个人都没有。

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然后才将手机再次放到我的面前,这次她没有短暂地晃过,这次她用的也不是上一张照片。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煞白。这些照片比起之前那张来说,杀伤力强了太多。我看见照片上露出迷醉神情的青河,竟然有一瞬间生出了想要作呕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青河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这完全阻碍了我正常思考,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

我浑浑噩噩地在天台上坐了很久,回过神来时,莫砾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脸上的苦笑越来越大,莫砾做到了,她做到了又一次将我打击进谷底。

11

“怎么不喝?”青河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看着面前已经插好吸管的奶茶,差一点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肚子有点不舒服。”

青河皱了皱眉:“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我连忙摇头:“不用了,过一会儿就会好。”

青河皱着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他将手中端着的提拉米苏放到我的面前,还将勺子放好了,贴心得简直不似从前的那个清冷少年。

“不吃吗?”他问我。

我伸手要去拿勺子,他也同时伸出了手,我们的手恰好撞到了一起。他眯起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然而我却条件反射地迅速收回了手,脑子里同时闪过莫砾手机里那些照片上的画面。

青河察觉到了我的僵硬,他嘴角的笑意也一下子僵住了,他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几乎整张脸都要贴到我的脸上,我尴尬地往后仰了仰,他顿时察觉到了我的躲避,眉头皱得更紧了。

“很难受?还是……你在躲我?”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青河的脸色变得不太好。

我没办法再伪装出高兴的模样,我低头转动着奶茶杯里的吸管,突然间觉得十分疲累,头一次不想回答青河的问题。

从看到那些照片之后,我已经走了一天的神了,就连上课我也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像是播放幻灯片一样,回放着那些暧昧露骨的照片,这样自我强制性的轰炸,令我在和青河约会的时候无法自制地露出了端倪。

我在不自觉地疏远他。

“若溪,你怎么了?一直都心不在焉的。”难得第一次和我约会,青河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心底堆积的情绪快要爆炸了,我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我伤心于他的背叛,但是又不想这样去戳穿。我既难过又害怕,两种情绪紧紧交织在一起,将我包裹在里面,难以喘气。

“若溪,你怎么了?”他看到我的脸色愈来愈不对劲,不由得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控制不住地用力甩开他的手臂,看到他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青河……”我声音沙哑地叫他。

“怎么了?”青河被我突然失落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又关心地问我。

我再也拴不住心头的那只困兽,我想要问他,我想要知道,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青河,你是不是做了不好的事?”等话问出口,我才发现那一刻我的声音是那么的冰冷。

青河顿时僵在了那里。

他心虚了?

我看着他的反应,心头顿时如同有一把火在炙烤着,疼得我难受。我失控地大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的声音顿时引来了奶茶店里大半顾客的目光。

青河冷着脸坐下,硬邦邦地说:“没有为什么。”

我心里顿时失望了极点,不,也许是绝望。

我难过地看着他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是他又怎么可以在莫砾的面前露出那样情动的神色?

那只名为“嫉妒”的兽凶狠地噬咬着我的心脏,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青河,你背叛了我,你对我不忠诚。”

我的模样实在太夸张,剩下一小部分人的目光也全部朝我们投了过来。

青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那件事是个误会,你别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我难以置信地打断了他。这样的行为还能叫小题大做吗?

“我说了那件事是个误会,等我回去慢慢给你解释,你相信我理解我,好不好?”被这么多人盯着,青河很尴尬,声音顿时拔高了一些。

我被他吼得有些愣住了,他也跟着愣了一下,似乎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凶,他朝我投来了歉意的目光,我却迅速别开了目光,拒绝了和他的目光交流。

他不想再留在这里给别人当猴子看,便冷声道:“先离开这里。”

我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出了奶茶店,等走出去以后,我就先一步转身,和他背道而驰。

青河本来伸手想要来拉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又将手收了回去。我的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我走得格外快,直到完全从他的视野里脱离。

那天,我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青河打来的解释的电话,我抓着那部二手手机,在被窝里慢慢入睡。

那一刻,我想,我再也不需要听他解释了。

第二天,我们再见面,各自冷着脸。

明明应该珍惜难得的时光,好好约会的,但是我和他之间一下子就划出了一道大大的鸿沟,我们远远隔开,再见面竟然只剩下彼此冷战。

我心酸难耐。

莫砾,你真有本事,兵不血刃,就让我和青河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