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春终会褪色

01

恍恍惚惚的日子,我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快就到了期末。我穿着单薄的夏裙,走进考场,我能感觉到青河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但是我们谁也没有主动先说话,像是都害怕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班级组织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告诉我们,接下来Z高会和C中联合举办一个海边夏令营联谊,凡是感兴趣的可以直接去班主任那里登记。

我想到这一学期倒霉到极点,几乎每天都充满抑郁的日子,忍不住对放松的夏令营活动有些心动。

会议一结束我就去班主任那里报了名,他颇为感慨地看着我,一边让我出去好好放松,一边又夸我成绩有了进步,就算是放了假学习也不能松懈。

我听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又难免想起了帮我辅导了很久功课的付一鸣。我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我不想再在学校久待,收拾好东西就先一步离开了,之后我没再碰见青河。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份海边夏令营联谊的时候,因为是C中和Z高的联谊,所以秦晟也会去参加,到了出发的这一天,我收拾好了东西就跟秦晟一起赶往集合点。

这次联谊的地点定在了邻市的大海边,我们坐着长途汽车浩浩****地赶到了海边,每个年级都有不同的带队老师,我和秦晟因为不同校不得不暂时分开。

“哎,那不是莫校花吗?你们听说没,莫校花好像和青河分手了。”耳边传来女生八卦的声音。

我的心弦一动,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莫砾已经换上了白色的泳装,外面套着宽大的防晒服,脖子上围了一条纱巾,海风吹拂而过的时候,她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青河穿着简单的T恤、运动裤,比起之前似乎又清瘦了不少,他永远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就混在人群中,却好似一株君子兰。

我偷偷地多看了他几眼,心中觉得酸楚到了极点。

带队的老师将活动分配下来,聚集着的学生们很快就作鸟兽散,撒欢地奔着大海去了。

我茫然地跟随着人流往前走,一时间却是有些找不到这里有什么可玩的。

经过一学期的高强度学习,现在能够痛快放松一下,大家都像是过狂欢夜一样,疯狂地在海边跑来跑去。那边搭建起了篝火,这边做起了烧烤,另一边租来了游艇和游泳圈,在海中自由地徜徉。

我对这些活动都不太感兴趣,就一个人沿着海岸线往前走,享受着海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哪怕海风还顺便带来了腥咸的味道,却也足以让我变得心情大好起来。

“林若溪。”

我听到声音的时候,不用回头也能猜到说话的人是谁。

她的纱巾被海风吹得在半空中乱舞,还扫到了我的脸颊。

“林若溪,我有些话想跟你聊聊,我们去那里吧。”难得一次她这么平静又直白地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或恶意或讥讽或厌恶地看着我。

她指向的地方是不远处的一块礁石,那里的地盘很大,就算是躺在上面都足够了。我的心中一动,迟疑着点头答应了她。其实我也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只是在心中憋了太久,险些要忘记如何开口,正好这个时候她主动提出,我也就一次性问个清清楚楚。

心中下了决定之后,我的步履就轻快了起来。我跟着她一起爬上了那块礁石。海浪就扑打在脚边,让人不禁有一种下一秒就会被巨浪吞噬的错觉。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莫砾面朝大海,声音顺着海风被吹进我的耳中,我本来戒备的心理因为她的一句话突然间就软化下来。

“记得。”当然记得,那时莫砾主动朝我伸出了手。那个时候的我和她,就是标准的丑小鸭和白天鹅,但是多么难得啊,白天鹅不嫌弃我,我看着因为常年练习舞蹈而亭亭玉立的她,心中羡慕到了极点。

所以当她说要和我做朋友的时候,我的心情就跟吃了一块蜜糖一样,难以抑制激动。

莫砾自顾自地往下说:“那个时候,我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青河,他就像个发光体,哪怕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能吸引走我全部的心神。可是我看见了你,我看见平凡得不起眼的你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对别人都不屑一顾,却会转头和你聊天,偶尔还会翘起嘴角,赞同你说的话。”她轻叹了一口气,“多令人嫉妒啊。”

“所以后来你就费尽心思地离间我和青河吗?”我冷冷地问她。

“你是指那封信吧?”莫砾倒是一点也没有被拆穿后的惊慌。

“是。”

莫砾大方承认:“对,那封告白信的确是青河写给你的,我只是嫉妒你,所以才假装说那封信是青河写给我的,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蠢地相信了,后来你和青河分开那么久,这也不能怪我,你要怪就怪老天不给你们制造缘分好了。”

我心头火起,冲她冷笑:“那你现在岂不是天天都在怪老天没给你和青河缘分,所以他才会和你分手?”

莫砾一下子就被我踩中了痛脚,她情绪激动地转过身,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是啊,我没有缘分!林若溪,为什么你的运气就那么好呢?每当我要整你的时候,你总是能够刚好躲过去,我只恨你每次运气都那么好,最后还能把青河从我手中抢走!”

她的话简直可笑!

我冷声反问她:“难道你就不走运了吗?我家里人全部死亡,而你拥有一个富裕又温馨的家庭,你长得漂亮,成绩好,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你又有什么必要非要来跟我比?”

莫砾抓着我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她激动地大喊:“因为青河啊!因为青河喜欢你啊!凭什么啊?那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啊……都怪你……都怪你!”她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我,她揪着我衣领的手突然换了位置,竟然直直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呼吸困难,一下子摔倒在礁石上。

她俯下身用力地掐住我,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痛苦地挣扎,然后轻声在我耳边说:“是你抢走了我的幸福。”那语气古怪又阴冷。

“放……开……”我张开嘴就去咬她的手臂,同时两只手拼命地挥舞着,哪怕让周围的人看见了也好啊。

莫砾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样,那样不怀好意,她更加用力了,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我开始出现缺氧症状,眼前一阵阵发花,我的四肢逐渐开始脱力,可是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

我奋力地挣扎着,然后一脚用力地踢中了她,我听见她尖叫了一声,下一秒我还没来得及从逃生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被她拉了一把,我们直接从礁石上掉了下去,直直坠入了海中。

我丝毫准备都没有,喝了一大口海水,眼耳口鼻也都因为进水而变得迟钝起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岸边大喊:“救……救命!”

前方有两道身影迅速跑了过来,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用力地划着水,尽管我已经慢慢被海水淹过了头顶。

那两个人从礁石上跳了下来,我听见“扑通”一声响,一阵浪头打来,将我和莫砾瞬间卷了进去,再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02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在梦里看着秦晟和青河一起朝我跳了下来,我就像是一片浮萍,漫无止境地在大海里漂游,一会儿被巨浪卷到这一头,一会儿被巨浪卷到那一头。

我有些舍不得从这个梦境中醒来,但是慢慢地,我的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清醒起来,我的耳里逐渐传入了一些杂音,我疲累地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

身边的护士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问她:“跟我一起掉进水里的女孩呢?她怎么样?”尽管心里再恨莫砾,但是不可避免的,我还是会关心她,一如曾经。

“她没什么大碍,她醒得比你早,正在病房里休养。”

“那……跳下来救我们的那两个人呢?”我眼皮重重地一跳,突然想到那两个人应该就是秦晟和青河。

护士脸上的表情突然间变得尴尬起来,似乎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很难以启齿。

“你快说啊!”我压住心底的惊慌,催促着她。

“有一个男生在救那个女孩的时候……”护士顿了顿,表情有些哀痛,“不幸溺亡了。”

我的心猛地颤了颤,痛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是秦晟吗?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光是问出这句话,我就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护士又顿了一下:“嗯……我记得,好像是叫……青河吧。”

“你说什么?”我的目光恍惚了一下,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其实根本还没有睡醒,我只是产生了幻听而已。

青河?哈,怎么会是青河?怎么会这样?

护士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说:“现在人还在太平间呢,你……你要去看看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起来,又怎么跟随着护士去了太平间的,我的心神全都随着护士那一句话丢失了,我像个游魂一样跟在护士的身后。

太平间里,那张孤零零的**,躺着一个人,他已经被盖上了白布,那种死气沉沉的味道令我觉得恐惧,我不敢走近,不敢去揭开那层白布,我害怕。

我看过许多模样的青河,可我宁愿他是莫砾照片上那个模样,也不希望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放开我!放开!我要去看他,我要去找青河!青河呢?青河呢?把青河还给我!”

尖厉的女声突然在太平间外面响起,紧接着一群医生、护士惊慌失措地喊:“快给我按住她,把她带回去,注射镇静剂!快!”

我迷茫地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外面的情形,穿着病号服的莫砾,苍白得像个鬼,她被护士用力地抓着,模样狼狈。

她比我要歇斯底里得多,失去了青河就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其实我的心也很疼啊,但是我一点都哭不出来,我看着那层白布,只是眼睛酸痛,竟然掉不出一滴眼泪。

护士尴尬地在旁边小声说:“你的那个同伴,好像醒来之后精神就有一点问题了。”

我愣了愣:“莫砾吗?”

护士点点头,又问我:“要看你朋友最后一面吗?”

我无措地摇摇头,最后又使劲地点了点头。

护士也不在意我的出尔反尔,她上前一步揭开了白布。我走上前,看见了那张灰白的脸。

青河……青河……

我哀伤地看着**的人。“啪嗒,啪嗒”,我的眼泪全部掉落在了他的脸上。我惊慌失措地抬起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我的眼泪越来越无法抑制地往下掉落,我的手都抬得软了,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

护士担心地拉了拉我的袖子:“别看了,走吧。”

我僵硬地收回手,缓缓地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我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我害怕这个地方,越来越害怕。走出去之后,我再也忍不住,拔腿狂奔回了病房,将头死死埋进被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最后我们会这样?

03

得知莫砾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我就没有再去关注她。如果不是在礁石上她想要掐死我,我们也不会一起落水,也不会害得青河死去。我无法原谅莫砾,也无法原谅自己,我宁愿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她。

那一天青河和秦晟同时跳了下来,青河选择了对莫砾负责,秦晟选择了救我,后来我还想,假如那天秦晟也奔着他的女神去,说不准躺在那张**的人就是我了。

秦晟将我救回来的之后陷入了昏迷,一直没有醒来,我经过医生允许后,穿着病号服时不时地到他的病房去,趴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来。

我趴在他床边不小心睡着了,之后再醒来,一抬头就对上了正在喝粥的秦晟。

秦晟淡淡地问我:“醒了?”

我点点头,忍不住问他:“你怎么选择救了我而不是莫砾?你不是喜欢莫砾吗?”

秦晟放下手中的粥碗,无奈地笑:“我是情圣,又不是禽兽,我可做不出抛弃朋友的事!”

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有对秦晟说起青河为救莫砾而溺亡的事。我突然间明白过来,青河跳下去的那一瞬间选择救莫砾,也许正是为了不想对莫砾愧疚一辈子。

他爱我,但最后他却为莫砾赔上了性命。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还在一抽一抽地疼。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回病房了。”我有气无力地和秦晟挥别,秦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我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满脑子都是过去和青河相处的细节。我开始后悔了怎么办?我后悔跟他冷战,后悔自己碍于面子和背叛的伤痛不愿意原谅他。我没想到直到他死去,也没能等到我一句原谅。

我后悔了……

眼泪再一次从我脸上流下来。

我参加过父亲的葬礼,就在前不久,我没想到就在这不久之后,迎来的却是青河的葬礼,我觉得自己如同踏入了一个怪圈,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我却连葬礼都不敢去参加,就如同那个时候的付一鸣,我连打听他家里的消息都不敢。

青河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的葬礼定在哪一天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七月二十一日,我恍恍惚惚地在楼下来回走了无数次,最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的面前,那个司机问我:“小姑娘去哪里?”

等我拉开车门坐上去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报出了青河葬礼的地址。

我一面畏惧去参加他的葬礼,一面却又渴望去见他最后一面,纠结的心情堵得我胸口越发疼痛,我捂着心脏的位置,下车走进墓园。

还没走近,我就看见青河的墓前站了许许多多的人,清河妈妈虚弱无力地靠着陆之纬,双眼红肿。

我看着他们有的人来了又走,青河的墓前很快就被摆上了许多花。我躲在墓碑后面,张嘴死死地咬住了手背,这样……大概就不会哭出声来了。

我看着青河下葬,看着大家祭拜,然后散去,我蹲在墓碑后面直到腿都发麻了,才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被花团包围着的墓碑。

“青河。”我努力地扬起一抹微笑,我不希望让他看见我难过和哀伤的样子。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了墓碑的照片上,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是从一张合照上剪下来的,青河不喜欢拍照,没有单人照,那曾经是我、青河以及莫砾的合照。当时拍的时候,青河表情冷漠,我当时还开了一句玩笑,说以后等我们都死了,就把照片剪下来贴在墓碑上。青河的照片一定是最标准的。

想到这里我痛哭出声……

我张开双臂,缓缓地抱住墓碑,头靠在石碑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到夕阳都要下山的时候,我才抬起僵硬的头,谁知道一抬头就正好撞上莫砾那张脸。

她穿着病号服,目光阴冷地看着我,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自觉地抱紧了墓碑,但是等我再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发出一连串哈哈的大笑声,像疯子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我怔在了墓碑旁。

04

“你好,你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护士有些脸红地对少年说。

对面的少年穿着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偏偏他长得很帅气,在医院住的这段时间,愣是让许多护士姐姐都脸红不已。

“能帮我查一下莫砾在哪个病房吗?”他问护士。

拿到了病房号之后,秦晟就加快了脚步往莫砾所在的病房走,但是越走他就发现越不对劲,因为楼层越发地高了,而且上面很少能听见嘈杂的人声,莫砾为什么住的地方和他们的都不一样?

秦晟停在了莫砾的病房外面,他抬起手推开门,坐在病**的莫砾转头看了他一眼,并且冲着他咧了咧嘴。

“莫砾?”秦晟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于是出声喊了她一下。

莫砾却头也不抬,显然对他并不感兴趣,秦晟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莫砾仍旧看也不看他。

这个时候走廊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秦晟连忙出了病房,躲到了旁边的拐角处。他看着莫父莫母一起走进病房,都叹着气。

“不行,现在莫砾谁都不认识,我们不能让她就这样下去啊,我们去国外吧,还是去国外治疗比较有保障。”莫母的语气里难掩疲惫。

躲在外面的秦晟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耳朵里回响着的是那一句“现在莫砾谁都不认识”。

这是什么意思?

他用力地掐着手掌,同时做了一个决定。

05

参加完青河的葬礼之后,我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才醒过来,等我出门看见秦晟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我好像睡了许多天的错觉。

秦晟腰上挂着一个大的绿色口袋,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我指着口袋,不解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秦晟笑着拍了拍口袋,一脸“这是宝贝”的表情:“我在补习学校附近卖点零食。”

“你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我皱了皱眉,连忙关心地问他,“难道咖啡厅那边出什么意外了?”

秦晟摇头,低声说:“没什么意外,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赚的钱远远不够而已。”

之后的好几天我都看到秦晟拼命地做着兼职,几乎可以用“起早贪黑”这四个字来形容,我对他突然的疯狂举动感到不解,问他却又什么都问不出。

为了打发暑假的时间,让自己没有心力去回忆那些悲伤的事情,我跟着秦晟一起出入咖啡厅,帮忙端杯子洗杯子。

我们休息的时间主要是晚上七八点,老板会免费送我们一杯咖啡,然后我们就端着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点一点地喝,谁也不说话,仅仅这样安静的时光就很难得。

“莫砾……出国了。”我还在看窗外街道上走过的行人时,秦晟突然开了口。

我点点头:“我知道。”莫砾从知道青河为救自己而死之后就精神失常了,莫父莫母心疼不已,迅速带着她去了国外治疗,这些我都知道。

等等……我的思绪猛地顿住。

“你……你这么拼命地做兼职是为了……”我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那个真相。

秦晟苦笑一声:“我不想再默默无闻地做一个爱慕她的人,也许她做了不少错事,可是她现在已经付出了代价。”他沉默几秒,然后才低声说,“我想一直追在她的身后,直到她接纳我为止。”

我没有说话,朋友的感情,我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我只能听着。

“秦晟,过来拿钱。”老板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秦晟连忙起身走过去,他的包留在了座位上。我盯着包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了一张随身携带着的银行卡。我迟疑几秒,还是将那张陆之纬给我的卡塞进了秦晟的背包。

塞进去之后,我也跟着去了柜台领钱,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秦晟一起回家。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就在我怀疑秦晟不会出国了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买了一张飞机票,在临上飞机前才给我发了一条告别短信。

“若溪,人的生命太脆弱了,所以我要尽力去把握住我想要的。你也是一样,不要再对过去耿耿于怀了,等到你彻底放开的时候,你会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彻底放开?”我看着短信上的内容,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我要怎么样才能彻底放开?我自己都不知道。

06

随着秦晟的离开,暑假也画上了句号,我重新回到了Z高,继续重复着学校里平淡的生活。

但是再也没有一个叫莫砾的女生威胁我离他男朋友远点,再也没有一个叫付一鸣的同桌唠唠叨叨地关心我,再也没有一个叫青河的人让我去倾注满腔的爱慕,再也没有一个叫陶朵朵的女生豪气冲天地替我挡酒,也再没有一个叫秦晟的朋友会趁我难过时,带着我去酒吧一夜狂欢。

教室里挂上了毕业考倒计时的牌子,所有人盯着它都像入了魔一般,全部投入了疯狂的学习之中,我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思考、去缅怀、去难过。大家都在为了未来的美好蓝图而努力,老师也喋喋不休地在耳边灌输着要考上好学校的信念。

渐渐地,没有人再记得付一鸣,没有人再关注出国留学的陶朵朵,我更像是投入大海的一颗小水滴,就这样在人群里沉默着。

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慢慢接受身边所有人都离我远去的事实,我再一次看向教室后面贴着的毕业考倒计时牌时,突然抛开了所有,将全部心神都疯狂地投入了学习和复习之中,我感觉不到疲累,拼命地补着落下的功课,拼命地做着习题……

这一年的六月七日,我孤单地携带着身份证和准考证进入了考场,坐在座位上的那一瞬,我勾了勾嘴角,仿佛付一鸣和青河都陪在我的身边。

那两天的考试,我答得无比顺利。

八号考试结束的当天班上就组织了毕业聚会,我默默地回了家,不会有人发现班上少了一个人,我也不乐意去凑这样的热闹。

我在家里昏睡了两天,不久之后就接到了班主任亲自打过来的电话。

“林若溪,你的分数不错啊,志愿可以填个好大学了,记得千万不要填错了啊!”班主任在那头不断地嘱咐我。

之后,我登入报考志愿的系统,填了一个距离这座城市最远的大学的代码。

那所大学在北方,与这座城市相距甚远,我想我也许很少会回来了。我拿着积攒下来的一点助学金,在开学之前买了去那座城市的火车票。

在离开之前,我清理掉了家里所有的杂物,连带着我也翻出了当年许多的青春记忆,我的、青河的、莫砾的。我看得心里酸涩,最后将它们全部装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再用胶带封好。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它了,有些伤心的记忆只适合永远埋葬在心底。

八月三十一日,我背着行李坐上了北上的火车,火车鸣笛声轰鸣,我晕乎乎地靠在行李上,看着它慢慢开动,窗外的风景开始一点点后退。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清冷的青河,阳光的付一鸣,娇美的莫砾,直爽的陶朵朵,不羁的秦晟,多情的陆之纬……那些路过我生命里的人,他们的面孔就像是一帧帧电影画面,飞速从我脑海里掠过,然后褪色、删除。

北边的城市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在那边也许我会变得更加孤独,也许我还会重新遇到与他们很像的人,也许我的未来还会遭遇悲伤与绝望,但那都是未来了,一个值得我去期待的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