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隔着一个世界

01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门外,揉了揉维持了一天僵硬表情的脸颊,然后才慢腾腾地拿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照旧没有人,我将书包放下来,绕到餐厅去。奇怪的是,今天桌上并没有提前摆好晚饭,我往厨房里探了探身子,一眼就看见了父亲微微佝偻的身形。

他无力地靠在灶台旁,似乎陷入了深思。我很少有这样仔细打量他的机会,我站在餐桌旁,慢慢地,我看见他的背抖动了两下,他缓慢地抬起了手,捂住了双眼。

……他哭了?

我愣在了那里,完全无法想象冷漠的父亲,竟然也会有落泪的时候。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父亲突然回过神,似乎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将饭做好,他抬起手打开抽油烟机,转身去拿油瓶,我和他的视线正好撞到了一起,一股尴尬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

别人家的父女或许是充满温情的,或许是充满火药味儿的,但我们之间只剩下冷漠和尴尬,好似陌生人一般。我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底一阵酸楚,那一刻,不知道受什么驱使,我竟然主动往前跨了两步,**着嘴唇,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如往常那样懒懒地掀起眼皮,递给我一个漠然的眼神,然后再留给我一个孤寂的背影,今天他居然认真地抬起头,看了看我。

我心底升起一种窘迫感,忍不住又问了他一遍:“爸,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

等说出口我自己也愣住了。我叫他“爸”了。其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大概他也不需要我这样的称呼,我们之间连多说几个字都成了奢望,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我自己都觉得惊奇。

他转身关掉抽油烟机,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愣了愣,就这样木木地看着他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下来。

“……我丢工作了。”我听见他的声音嘶哑,还带着一股苍老和疲态。

我有多久没听过他开口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他老了,不复年轻时的英俊,连声音都粗糙得如同沙砾。我蓦然觉得心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们已经太久没说过话。

我在心底苦笑一下,突然想起来,其实我连他的工作都没有关注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工作,才为我赚来了学费和支付心理医生的钱。

也许是太久没有倾诉过了,他竟然开始慢慢向我说了起来。

“之前隔壁你李叔给我介绍了一份文员的工作,我右手虽然不好使唤,但是打字总能行的,以前的老板看我不容易,也给我留足了情面,我在那里做了很长一段时间。”说着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甘和悲愤的神色,“但是最近换新老板了,新老板说要提高公司整体工作效率,觉得我年纪大了,打字速度又慢,我跟他理论了很久,最后还是被炒了。”

说完他的肩膀垮了下来。

隐隐约约,我似乎看见他身体里那个强大的灵魂也跟着萎靡了下来。

母亲瘫痪的时候,我见过父亲最可怕的一面,他愤怒于自己的天生残疾,愤怒于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他发脾气,被母亲和我这两个重担折磨得越发疲惫,越发暴躁,也越发冷漠。

但是现在我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那个怪罪家人、怪罪人生、怪罪老天的影子了。他似乎渐渐认命,我看出了他恨自己无能的悲愤,我看出了他觉得生活愈发艰难的绝望。

我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不知不觉被触动了,那里被刺得发疼。

我张了张嘴,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没关系的,还可以再找。”

他垂下头:“我可以一天不工作,但是家里不能一天不吃喝。”

我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我也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就如同当初看着妹妹被卷入车轮,看着母亲瘫痪在床最后死去,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别担心,学费我还交得起。”他看了看我突然说。

我再度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有一瞬间我竟然想要痛哭出声。

父亲没再说话,他起身往厨房走,继续做晚饭,像是之前无数次那样,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但是今晚这个背影似乎格外不同。我眼眶发酸,刹那间意识到,这竟是我与父亲第一次这般亲近。

02

在你以为人生刚平静下来的时候,灾难总是如期而至。

宣传栏的事件还没有完全平息,我却不得不开始操心赚钱的事。在和父亲短暂交谈过后,我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地将所有重担都压在父亲肩上。

我们要吃喝,还要缴纳水电燃气费,我还要买书,这些花费不算大,但是都需要钱。我思考了很久,决定去找一个兼职工作,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

我尽量地早早起床,步行去学校,在路上仔细地寻找店铺外张贴的招聘广告。但是无一例外,没有谁愿意招一个在校学生。

但是家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啊……

我中午下课后,匆匆跑回家,父亲不在家,也许他又出去找工作了。我偷偷摸摸地进了父母那间卧室,只有那间卧室里才有一台座机。我努力地回忆着母亲去世前,和我们家关系比较亲近的亲戚的电话号码,颤抖着手指一个个拨出去。

我怀着莫大的期待,希望解一解燃眉之急。就在我心跳加速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谁啊?”那头传来一个女声。

我从记忆里迅速捕捉到了关于这个女声的信息,接电话的应该是我的小舅妈。我握着听筒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我听见自己小心翼翼又充满讨好地说:“小舅妈,我是若溪,林若溪。”

“哦,是若溪啊!”小舅妈的声音透着几分喜悦,还没等我继续往下说,她在那头接着嗔怪了几句,“哎呀,若溪,你跟你爸爸怎么也不来我们这些亲戚家走动走动呢?你看,难得才给舅妈打一次电话。”

我欣喜若狂,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会发展得极为顺利。

我还依稀记得这位小舅妈,在我年幼时如何哄我睡觉,她温柔的脸庞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小舅妈,我下次一定来看你和小舅舅。”

“好啊,你来的时候打个电话就是。哎,你还有什么事吗?舅妈等会儿要送你表弟上学去了。”

我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小舅妈,我想麻烦你个事,我……我想借点钱。”

小舅妈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不少:“哎呀,你个小孩子借什么钱啊?你不会又想离家出走……”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尴尬地咳了两声。

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家里的禁忌,所有亲戚都会尽量避讳不谈。

我也讪讪地笑笑,低声解释:“爸爸丢了工作,家里开支有些紧张,我想问舅妈暂时借一点钱,解一下燃眉之急。”

小舅妈的声音一下子变了:“若溪啊,舅妈家里可还有个儿子要养呢,开支也不小。好了,舅妈还有事,先这样了啊。”她没再给我往下说话的机会,“啪”的一声过后,我就听见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嘟嘟”声。

小舅妈前后态度转换太快,我顿时心凉不已。

疲累的感觉再度袭上我的心头,可是我不能放松,想到父亲还在外面顶着烈日艰难地找着工作,我就没办法就此放弃。

可以的,那么多亲戚,一定有一个可以的……我鼓足勇气,再度拨了号码出去。

“若溪啊,表叔家里也不宽裕呀,而且,你要知道,你父亲那个样子,还能不能找到工作都不好说呢,你借了钱之后,怎么还得上呢?表叔听说那个学校不是有贫困生补助吗?你可以去申请那个嘛!实在不行,你可以联系电视台,就说你们家需要帮助,现在好心人可多了,说不定电视上一播出,就有很多人给你们捐钱……”

我脸上火辣辣的,没等电话那头的表叔说完,就忍不住挂断了电话。

学校的贫困生补助向来是优等生更容易拿到,而我……一个休学半年中途转入的学生,又怎么能申请得到?更何况,这个也需要层层审批。至于寻求好心人帮助,这种事情我又怎么做得出来?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还有那么多,我尚且没有患上什么不治之症,我凭什么去利用别人的善心拿得善款?

我苦笑连连,只觉得这两个电话打下来,简直如同两个耳光重重扇在了我的脸上。

在书上总看见“人情冷暖”四字,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以往的亲戚来往多么亲密,今天便有多么冷漠。

他们都知道父亲天生残疾,工作不好找,他们不会担心亲人交不上水电费,交不上学费会如何,他们更担心借出了钱收不回来。

我闭上眼,抬起头,好让眼眶里酝酿了许久的泪水不要掉下来。我知道,其实他们也没错,明知道一笔钱可能收不回来,谁也没有义务借给我。

只是,接下来要怎么过呢?

03

Z高的校园环境一向不错,绿化面积非常大,从我们教室右手边望下去是操场,左手边却是一座矮山,上面种了不少树,我恰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树上停着的知了叫得厉害,夹杂着头顶风扇旋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充斥在我耳中。我又累又困,却被闹得连打瞌睡也不能,心里的烦躁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如果不是还保持着理智,我下一秒准会做出砸书的事情来。

“若溪。”付一鸣突然抬起手肘碰了我一下。

我一下子从混沌中惊醒,我没有应他,只是微微偏头,表示在听他说话,我连回应的力气都没了,更何况心烦气闷到了极点,完全不想开口。

“若溪……”付一鸣大概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他看了看我,叫了好几遍我的名字,始终没能一口气将要说的话说出来。

我撑不住趴在课桌上。

付一鸣顿了顿,问我:“若溪,你喜欢我吗?”

喜欢?

我有喜欢的人,尽管他不在我身边。我的心很小,无法多装下一个人。

我想这么说,但最终我只是慵懒地转过头,更加放松地趴在课桌上。

付一鸣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天在食堂,你为什么亲我?若溪,你是不是也开始有一点点喜欢我了?”他的声音很温柔,一点点被知了的声音揉碎,慢慢飘进我的耳中。

知了的叫声最后将他的声音淹没,我闭上眼,竭力压下心头的烦躁,思绪慢慢地进入更深的梦境。

后来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付一鸣,但我终于睡了个好觉。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才猛然惊醒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付一鸣过分炽热的目光,我愣了愣,看着他将一张卷子塞到我面前来。

“刚才上课老师讲了这张试卷,我已经帮你做好了笔记,你回家好好看一下。”付一鸣微微一笑。

我接过它,还没能从迷糊之中回过神来。等我完全清醒之后,付一鸣已经起身离开教室了。

他似乎……对我更好了,之前我对他的冷漠,他都原谅了吗?

我看着上面用蓝色水芯笔细心圈出来并且做好笔记的地方。他的字一向张扬飘逸,写得快了还会有连笔,但是他给我做的笔记,字迹都尽量中规中矩,每一个字可以清晰辨认。

我的心里一瞬间变得很不是滋味。

这样一个人……对我这样好的一个人……

我埋头在试卷里,觉得这么久以来烦闷的心情似乎得到了一点宽慰。

“柠檬水!”冰凉的瓶身突然贴到我的脸颊上,我打了个寒战,但是燥热的内心却格外渴望这样的感觉。我直起腰,看见付一鸣俯下身,将一瓶冰冻柠檬水放到了我的桌上。

我握了握柠檬水的瓶身,冰凉一片。

刚才他下去是去买水了?

我拿着柠檬水,却不太想喝。

付一鸣以为我还没有睡醒,他伸手想要探我的额头,嘴里还说着:“你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不会是生病了吧?”

我还在发愣,躲避不及,被他摸了个正着,他翻转手掌,用手背贴着我的额头,炙热的温度通过他的手背传递到我的额头上,我再度愣住,心里的感觉很奇怪。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样亲近。

他放下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手背都比你的额头烫,喝点水吧,下午还有两节课呢,冰一下,会舒服很多。”

我茫然地点着头,再低头时,他已经主动拿起柠檬水,拧开了盖子,送到了我的嘴边,只要我一低头,就能喝到里面甘甜微酸的水。我终于发觉了哪里不对,他似乎一下子变得跟我亲密了很多,而且这种亲密被他做得很自然。

我伸手将柠檬水拿了过来,仰头大口喝了两口,心里竟然平静不少。

“最近在忙什么?学习还跟得上吗?要不要我给你补习?”付一鸣突然又开口。

我转头恰好看见他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期待。

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那天在梧桐大道上,他给我补习英语的时候,格外温柔耐心。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连忙将这些思绪甩出了脑海。

我在乱想些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乱想,我干脆地拒绝了他的帮助。

付一鸣也不失望,他问我:“那有没有其他我能帮得上你的?”

他的话恰好戳中了我的心窝。

我沉默几秒,低声缓缓地说:“我想找个兼职。”

“为什么?”付一鸣脸上掩不住惊讶。我听说过付一鸣家里也算小有积蓄,他的父母都有着很称心的工作,所以他平日里除了安心学习就是偶尔打打球,并没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他来操心。

所以,他自然也不能理解,我明明只是个学生,为什么还需要费尽心思去找兼职。

这不正是我和他的差距吗?

我苦笑一声:“家里需要钱。”

付一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那……那放学,我陪你去找吧,我有个哥们儿经常做兼职,我问问他。”

付一鸣的话好歹给我带来了一点希望,我控制不住喜悦,语气上扬:“是吗?谢谢。”

付一鸣脸上的笑容更浓,他低声回道:“不用谢。”

我最害怕这样温柔的攻势,只能匆匆转过头,假装预习下一堂课的内容。

付一鸣笑容不改,也跟着转头拿课本出来看。我很少看见他这么高兴,瞥见他的侧脸,我的心情很复杂。

04

早晨,教学楼里还没有多少人走动。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因为长期练习舞蹈,背脊挺得笔直,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一步一步都像是踏着节奏的舞步。她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前方俊秀的男生,脸上陡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几乎是小跑着奔了过去。

“青河。”她高兴得几乎忘我,跑上前就要去抱男生。

“莫砾。”青河却后退一步,躲开了莫砾的拥抱。

莫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怎么了?怎么躲开我?”她的语调里还夹杂着一丝撒娇,如果是一般男生,恐怕早就难抵此刻校花的魅力了。

但青河只是冷冷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山的表情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我叫你来,是想问你几句话。”青河的口吻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

莫砾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怼。她和青河是在一起了,但是青河对待她很难像对待真正的女朋友那样。也许是她不该苛求太多?

她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放慢语调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若溪离开的真相。”

莫砾的表情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她语气生硬:“你不去问若溪,来问我干什么?我要是知道的话,不早就告诉你了。”

青河的眼里透着失望,他看着她,冷冷地说:“你知道的对吧?若溪不愿意说,我只能来问你。”

青河一再在她耳边提起“若溪”这两个字,莫砾再也装不出温柔灿烂的笑容:“青河!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那么关心林若溪干什么?”

青河皱眉:“你胡说什么?她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朋友?”莫砾冷笑一声,她一脸受伤地看着青河,“青河,难道你忘了那天在食堂她怎么和别人一起欺负我的吗?你看,我脸上的伤,现在都还在!她没有拿我们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把她放在心上?”

说到后面,莫砾几乎是咬牙切齿。

“那我也有权利知道当年的真相!你先告诉我,若溪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她会休学?宣传栏上的报纸……是怎么回事?”青河阴沉着脸,他很难想象那上面报道的都是林若溪,他无法想象她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莫砾嘲弄地笑笑:“你真的想知道吗?”

青河定定地看着她,不发一语。

莫砾讽刺一笑:“她自己受不住那些苦楚,离家出走了。”

“还有呢?”青河追问。

莫砾被问得烦躁无比,她双眼通红,恨恨地看向青河:“还有?还有不就是她知道我喜欢你喽。”

青河突然沉默了。

莫砾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她冷笑连连,口气里充满了蔑视:“不过现在就算她回来了又怎么样?她想跟我争你,是她自不量力。”

“若溪和你争我?她……喜欢我?”青河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一时之间,真相被抖落出来,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莫砾咬牙道:“是啊,我和她都喜欢你,但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她没忘记强调后面几个字。

青河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他看向莫砾的目光变得极为冷静。

莫砾对上他的目光,不由觉得一阵心慌,她讷讷地叫了一声:“青河……”

“莫砾,我们分手吧。”青河一脸平静。

莫砾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好似被冻住了一般。

青河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吧。”

莫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你要跟我分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说出刚才那些话,并不害怕青河指责她或是骂她,但她没想到青河竟然这么平静,可以平静到向她说分手。

但她怎么会甘愿分手呢?怎么会?她不可能输给林若溪!不可能!

“不可能!青河,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莫砾用力地抓住青河的袖子,生怕下一秒他就离开。

青河的眼神异常冷漠,他问她:“那你告诉我,那天在食堂里,你为什么会和若溪起争执?你敢告诉我吗?”

莫砾别过脸,错开他如此咄咄逼人的目光:“那天……呵,大概就是若溪不甘心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了,她来找我麻烦……”她轻描淡写,企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林若溪头上。

青河怒不可遏地打断她:“是她找你的麻烦吗?若溪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可能找你的麻烦?和你动手的是陶朵朵,是你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陶朵朵看不惯和你动手吧?”

莫砾这一刻特别恼恨青河的逻辑思维能力这么强,她将脸转过来,恨恨地咬牙,抓着青河,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我不会同意的!我不会同意的,我不要跟你分手!青河,你不要离开我……”

青河恼怒地想要挣开她的手:“莫砾,我们好歹曾经是朋友,别让彼此都那么难堪。”

莫砾的眼泪已然夺眶而出,她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不要,不,我不要分手,青河……青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青河,你忘了吗?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啊!是我啊!你怎么可以和我分手……”莫砾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疯狂,她伸手想要去抱住青河。

外面的光越来越亮,已经有学生往教学楼这边走来,青河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转身就要往上走,莫砾却使劲拽着他不放,拉扯之间,莫砾的哭腔陡然破音,她尖叫一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莫砾!”青河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快步从楼梯上迈下去。

刚刚走进教学楼的学生也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叫着“快叫救护车”,连忙掏手机打电话去了。

“莫砾,莫砾……”青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不要跟我分手……不要分手……”莫砾的瞳孔已经涣散了,但她仍旧单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青河看着她白色的裙摆之下慢慢流出一摊血来……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莫砾的嘴角微微翘起。

看啊,林若溪,你还是斗不过我的。

05

“你们知道吗?刚刚,就在我们来之前,救护车的声音都响彻了整个学校。”

“怎么回事啊?”

“我听说是莫校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血流得哗啦啦的,当时青河就在旁边,着急得脸都青了……”

我刚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一条具有冲击力的消息。

那些还在议论的同学看见我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往后躲了躲,本来我离她们老远,但她们仍旧不忘做出躲避的动作来。我心底苦笑,只能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候,耳边的议论声继续响了起来。

“唉,有的人听见这个消息肯定可高兴了吧。”

“那是,毕竟刚刚跟人家莫校花起了争执,现在估计是拿莫校花受伤当笑话看了。”

我顿时觉得无语。

他们口中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了,那天我和陶朵朵在食堂跟莫砾争执的事情,估计已经传遍了学校,只不过站在莫砾那边的人肯定多,而我,除了付一鸣和陶朵朵,还有谁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呢?

说不定在他们眼中,我还是那个蛊惑陶朵朵和莫砾打架的讨厌鬼。

下课的时候,我又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他一脸尴尬地问我:“那个医检报告……”

我满脸苦涩地看着他:“对不起,老师,我家里现在连检查的钱都出不起。”

班主任的脸色又是惊讶又是愧疚,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我:“不然,这笔钱,老师给你出?”

我苦笑着摇头:“谢谢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宽限我一个月,我再拿医检报告交给学校可以吗?”如果真的让班主任出了钱,那份钱我拿在手里只会觉得越加耻辱,那代表着学校对我的排斥,那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段过去。

班主任迟疑地点头:“好吧,那你……先回去上课吧。”

我转身往外走,不经意又听见了关于莫砾的消息。

我知道班主任隔壁坐着的老师是莫砾的班主任,那位女老师用颇为可惜的声音向其他老师诉苦:“我听医院传回来的消息说,莫砾这一摔,摔得很厉害,估计要修养好一阵子,眼看着她就要代表我们Z高去参加舞蹈大赛了,这下倒好……”

其他老师跟着附和,有的心疼莫砾,有的责怪小孩子怎么在楼梯间争吵,太不分场合。

我越听越觉得刺耳,几乎跑着离开了那个地方。

越是对比,我就越觉得难过。

我被逼着交医检报告,才能在Z高继续安稳地读下去,她就算做了再多错事,就算是摔倒,也会有无数人为她心疼。

多么讽刺啊!

放学之后,付一鸣不远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后,一起出了校门。

秦晟的个头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冲我招了招手:“若溪!”

我一回头立马看见付一鸣的脸色一黑,但我还是加快脚步走向秦晟:“怎么今天来Z高找我?”

秦晟的脸色并不好,苍白中透着浓浓的阴郁,跟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心情不好:“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秦晟扫了一眼我身后的付一鸣,有点不满:“怎么还有人跟着你?你就不能一个人陪我待会儿?”他的口气一点都不客气。

付一鸣满脸敌意地瞪着秦晟,最后看向我,意思是尊重我的决定。

我一脸歉意地向付一鸣告别,跟着秦晟一起挤出了人群。

“陪我喝酒去。”秦晟这才老老实实地说出他的来意。

“好,我们走吧。”我笑了笑,之前我心情不好,都是他陪着我,毫无怨言,现在他想喝酒,我当然得陪他。

秦晟带着我七拐八拐,穿过学校周边的区域,很快走到了一个烧烤摊边。他掸了掸凳子上的灰,直接坐了上去:“就这儿吧。”他说着转身问老板娘要菜单。

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带我去Dream酒吧,没想到竟然来了这种地方。

他一口气要了十瓶啤酒,重重地放在面前的小木桌上,小木桌晃了晃。他一边开瓶盖,一边问我:“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没带你去酒吧喝酒?”

我点头。

秦晟吐出一口气,一脸无奈:“我今天没上课,我刚刚从警察局出来。”

我没明白这两句话前后有什么联系,但我心里对他的关心占了上风,我连忙问他:“怎么会进警察局?”

秦晟喝了一口酒,老板娘很快端了盘子上来,他抓了一串肉串,无奈地说:“陆哥的酒吧被查封了,理由是,招未成年人做工。我恰好就是那个未成年人,所以跟着进了警察局,还是我妈去警察局把我领出来的,我来Z高找你前,还被我妈抽了一顿。”

他说得轻松,但是我能听出他的内心其实很不痛快。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心里也的确为酒吧被查封感到可惜,秦晟在那里既可以为梦想努力,又可以赚取一定的报酬,现在酒吧被查封了,他一时之间自然没有地方去。

我没再说话,只是跟着拿起了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猜今天秦晟一定会喝醉,如果他喝醉了,那我得照顾他。我这样想着,陪着他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秦晟大概是很难过,他开了一瓶又一瓶酒,到了后面也不跟我说话,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往嘴里灌酒。我慢慢地吃着送上来的烧烤,偶尔和他碰一下杯。

他其实并不需要安慰,他只是需要喝酒的时候有个人陪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借了老板娘的手机往家里打电话,告诉父亲我会晚一点回去,但是电话那头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我只能挂断之后将手机还给老板娘,重新坐到桌前。

秦晟已经喝醉了,他无力地趴在残留着油渍的木桌上,手几乎握不住酒瓶。

06

“若溪……”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

“嗯。”我配合地应了一声。

“若溪,你快回来!你快……回来……”他是真的喝醉了,竟然重复着半年前我刚刚回到家中的时候他恍惚中对我说的话。

那个时候我已经失踪有很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我却不愿意接触周围每一个人,他只能站在我的对面,冲我无奈又心疼地说:“若溪,你快回来啊。”

“我回来了。”想到过去的回忆,我的心底生出了一丝感动,我不由得低下头,轻声回应他。

“若溪,你快回来……”他根本没管我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若溪,你为什么要走?你去哪里了?若溪,阿姨快被你气死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他突然抬起头,一脸悲伤地看着我,仿佛透过我看到了过去那一幕。

我的脸色陡然变了。

“秦晟……你刚刚说什么?”我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混沌,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毫无逻辑:“若溪,你回来了?”

“秦晟,你刚刚为什么说我妈妈快被我气死了?”我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我回到家中以后,迎接的就是母亲的死亡,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那已经成为我心中最痛的遗憾。

秦晟皱了皱眉:“你失踪以后,阿姨很伤心,觉得自己成了你们的拖累,心里担心你,中途进了好几次医院……最后……最后还是没熬住,你生日那天,阿姨就走了……”说完这段话,他已经耗光了力气,“砰”的一声直直砸在了木桌上,整个人瘫软了。

我看也没看他一眼,满脑子都是他说出来的那段话。

她是在我生日那天去世的?

她是因为我去世的?

愧疚和心痛顿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让我无力招架。

我简直糟糕到了极点!我一次又一次地害了我的家人!但我竟然还不自知!如果不是秦晟喝醉,我永远不知道,我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我瘫痪在床的母亲!

我感觉浑身冰冷。

我再也坐不下去了,我很焦躁,很难过,浓浓的悔恨几乎将我淹没。我浑浑噩噩地结了账,将秦晟扶上车,报了地址。

我一个人独自走在街头,孤独和痛苦包围着我。

我并不知道自己恍恍惚惚走到了哪里,等走累了,我抬起头看了看路边的街灯,才蓦地发现自己到了青河家楼下。

心底的无助和悔恨再一次涌上来,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马路边,忽然间很希望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哪怕他只是安慰我一句,我也会觉得好受很多。

我无力地蹲下身,无边的疲累让我想要在这里痛哭一场。

“……若溪?”充满怀疑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他向我伸出手,我的目光透过交叉的双臂,看见他的指骨消瘦修长。

我抬起头,并不知道自己的双眼此刻红肿到了何种地步。

“若溪!”他确认了我的身份,伸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语气里隐藏着焦急。

“青河。”我的声音嘶哑难听,时隔这么久,我能再这样喊出他的名字,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若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夜晚充满了凉意,他呆愣了一下顺势将我直接揽入怀中。

07

我靠进他怀里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我没想到我在最想见到他的时候,真的见到他了,这个夜晚,忽然美妙得像是一个梦境,我害怕它一戳就破。

想到这里,我条件反射地抓紧了他身上的衣衫。实物带来的触感让我获得了一点安全感。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我的眼神透着空茫。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里,也许是冥冥之中我还惦念着他,也许我只是希望在最难受的时候见到他,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走向了这个地方。

青河将我抱得更紧了,明明他的身上总是充满了疏离与冷漠,但是他的怀抱却出奇温暖,我可以从上面嗅到温馨的味道。

他也许是刚刚洗完澡,头发末梢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滑进我的脖颈,我打了个激灵,因为喝了酒儿有些迷糊的头脑也因此变得清醒了一点。

我尴尬地想要伸手推开他,但是当手触碰到他的胸膛时,我又有些不舍了。我怎么舍得推开他?推开这个我思念了这么久的人。

青河先一步松开了我,他问我:“先跟我上楼好不好?晚上气温比较低,待在这里会着凉。”

我茫然地点着头,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我刻意放纵着自己,跟随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栋我曾经来过很多次的居民楼。

“你喝酒了?”走在幽暗的楼道里,他突然问我。

我的身体僵了僵,张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很少在青河面前表现出自己不好的一面,我没想到好不容易再见一次,我却是以一个醉鬼的身份。

我脸上有点烧,指尖却是冰冷的。我其实很害怕青河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

青河从来不沾烟酒,他在我心中是最美好的存在,他不应该见到我这样的一面。

我一下子变得格外难过,本能地想要逃避他。

青河察觉到了我的退缩,他抓紧我的手腕,清冷的声音在楼道里清晰地响起:“很难过吗?喝了这么多酒?要不,我陪你喝吧。”

“不,不用了。”我的嘴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等说出来之后我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僵硬,斟酌着又加上了一句,“你陪我一会儿就好了。”

“到了。”青河轻声说,他放开我的手去掏钥匙。

我吓得僵在那里:“我能进去吗?”

青河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忘了吗?你以前来过很多次的。”

我装作没听见,只保持着沉默。我现在最害怕的两个字就是“回忆”,有的回忆令我觉得欢喜,而有的回忆则令我觉得难过,尤其是当它们与现在做对比的时候,我就觉得人生无常,像是闹剧。

“我妈今晚没在家,你进来吧。”青河将拖鞋放在我的面前,一边转身去泡茶,一边对我说,“刚才我在楼上看见你蹲在下面,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他的语气很平静。

我有些局促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脑子里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

青河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所以才不问我当初为什么会失踪?

我这样冒冒失失地来他家,是不是不太好?

一杯茶放到了我的面前,上面还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对我说:“别乱想了,先喝点茶,解解酒。”

“嗯。”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却被烫到了,我连忙吐舌头,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打翻。

青河皱着眉接过我手里的茶杯,低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没有责怪的意味。他又去冰箱里拿饮料,让我喝一口含在嘴里,我被烫到的舌尖舒服了不少。

我咽下那口饮料,将饮料瓶放在桌上,他再度将茶杯推到了我的面前,却不忘提醒我:“吹凉了再喝。”

我点点头,下一秒却看见他拿起了我刚喝过的饮料,揭开盖子也喝了两口,我点头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我顿时觉得两颊烧得厉害,半天都说不出话。他不介意?

“随便聊些什么吧,难过的、开心的、郁闷的,都可以告诉我……”青河挨着我坐下来,我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我刚刚发现,原来我妈是我害死的。”我苦笑一下,打开了话匣子,之后的话便不再那么难以启齿了,它们从我的口中慢慢地说出来,面对着青河,我揭开了心底的旧伤。

解酒茶很快起了作用,我的头脑愈发清晰起来,我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一些零碎的、突然想到的话。

青河也不介意,他始终安静地坐在旁边,陪着我。

墙上的挂钟指针嘀嘀答答地走着,我恍惚间已经忘却了时间,只记得身边坐着一个青河,在这短暂时间内属于我的青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到沙发上,我难受地睁开双眼,身上的空调毯因为我起身的动作顺着滑了下去。

青河?

我愣了足足十秒都不敢相信蜷缩在对面沙发上睡着的人是青河。

昨晚的记忆迅速回笼,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猛地想起来,是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了青河的楼下,然后他在阳台上看见了我,接我到了他家里,后来我又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话,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睡着之后应该是他照顾的我,我将地上的空调毯拽起来,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上午十点半。

我们迟到了!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小的响动将青河也惊醒了,他掀开身上的毯子,双眼模糊地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面。我看着他起身走进了卫生间,几秒钟之后,又快步走出来,在看见我还站在沙发边之后,他愣了愣。

“你等等,我拿一次性牙刷给你。”他再次走进卫生间。

我走过去,靠在卫生间门口从他手中接过牙刷和杯子,我和他分别占领了卫生间和厨房,迅速地洗漱完毕,整理头发和衣服,然后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青河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我回头问他:“怎么了?”

青河摇摇头:“没什么。”

“我听说你这几天都在照顾莫砾?”我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酸,但是我根本控制不住。

青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欣喜,今天青河应该算是迟到了,所以也没有按时去医院吧?欣喜完毕之后,我又觉得自己实在幼稚,还有点可恶。

我没有再提起莫砾,青河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她,这一刻,我们默契地共同遗忘了这个名字,一起上车,一起去学校。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快乐,但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和青河没有在同一栋教学楼,就算再不舍,我也不得不先一步和他挥别。我已经学会先转身,这样就不用看着别人远去而难过。所以我抢先和他说了再见,紧接着匆忙地奔进旁边那栋教学楼。

能够被青河看着远走……

对于早年的我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我的嘴角慢慢地扬起。

09

红绿灯旁,穿着黑色香奈儿小短裙的女生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她容貌俏丽,吸引了不少目光。

“亲爱的,你在哪儿呢?我想你了。”她面不改色地说着肉麻的话,明明该是撒娇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多了几分自然和直爽。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温柔,还带着几分慵懒的语调:“我有事,你先自己玩。”

女生挂断电话,轻哼一声,看着对面高级咖啡厅里男人的侧脸:“亲爱的,我可看见你了。”她收起手中的遮阳伞,等对面的红绿灯一变就踏出了步子。

“您好,请出示会员卡。”门口的侍者拦住了她。

她拿出一张卡递给侍者,上面印着“陶朵朵”三个白色的字。

陶朵朵紧盯着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脸上浮出几丝欣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知道陆之纬有时候很忙,不过她更希望他忙的时候也别忘了陪她。

陶朵朵就快走近的时候,那头的洗手间走出来一个极具成熟风韵的女人,女人臂弯挂着LV手袋,身上穿着红色的深V长裙,与陶朵朵完全不一样。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女人在陆之纬对面落座,两人亲密地交谈起来,女人时不时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送到嘴边。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陶朵朵却看得牙都快咬碎了。

陆之纬怎么能背着她与别的女人这么亲密?

嫉妒占了上风,她不再停顿,直接走到了那张咖啡桌旁,她打开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沓钱,那本来是她打算用来做美容的,只不过这个时候……它们全部被干脆利落地狠狠甩在了女人的脸上。

“哪里来的野女人,拿着钱给我滚远点!”陶朵朵脾气不好,开口丝毫不给对方留面子。

女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身钞票被抖落到地面上,她显然是对陶朵朵的行为气到了极致:“莫名其妙!真是没教养!”女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想要离开。

陆之纬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腕,跟着站起来,另一只手却是一巴掌甩到了陶朵朵的脸上。

一声脆响,瞬间取悦了对面的女人。

陶朵朵气得脸都变色了:“你打我?”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之纬。

“不要胡闹。”陆之纬沉着脸说。

“我哪里胡闹了?你是我男朋友!我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地看着这种女人来勾引你吗?”陶朵朵横眉竖目地瞪着陆之纬。

咖啡厅里的侍者担心起冲突,连忙走了过来,小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陆之纬觉得十分丢脸,竟然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带着那个女人径直离开了。

陶朵朵气得浑身发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陆之纬头也不回地走远。

她颤抖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若溪……你出来,陪陪我,我……我难过死了……”她说着就带上了几分哭腔。

10

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将座机移到了客厅,我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刚过去半个小时,电话铃声就响个不停,我趴在沙发上,腾出一只手将电话听筒拿了起来,那头立刻传来了陶朵朵委屈又伤心的声音。

“朵朵,你在哪里?”我的瞌睡一下子全都没了,我放下手里的书,在沙发上坐好。

“我在百货大厦旁边,你快点过来。”陶朵朵的语气里满是急促。

等我到达百货大厦的时候,陶朵朵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在周末,她打扮得要成熟靓丽得多,仍旧穿着普通T恤的我,走在她身边显得格格不入。

陶朵朵直接拉着我往里走,我尴尬地落后她半步,根本不敢打量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她带着我坐电梯一路上了三楼,各种我只在电视里或者是杂志上见过的名牌标志,在这层楼随处可见。

“售货员,把那个给我试一下。”

“售货员,这个给我包起来。”

“那个也包起来。”

我疲惫地跟在她的身后,我本打算来安慰她,最后我俨然变成了她的跟班。

陶朵朵不知疲倦地试着一套又一套昂贵的服饰,周围的售货员只要夸上几句,她就会毫不客气地买下来。

逛完三楼的女装部之后,她又去了一楼看珠宝,等她买完珠宝、买完护肤品,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我。

她脸上不再见之前的半点悲伤,她回头问我:“我记得这儿五楼有个咖啡厅,你累了吧?我们去喝点东西再接着逛。”

她跟店里定好了送货上门的时间,这才带着我又坐电梯去了五楼。

她口中说的咖啡厅是个以“植物”为主题的高级咖啡厅,进门处就摆放着很多绿色植物,走进去后是一条复古雕花走廊。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咖啡厅的宣传,据说是上流社会贵妇们、千金们首选的聚会场所。

我走进这个地方,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陶朵朵带着我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旁边的服务员适时地递上了菜单。陶朵朵对菜单毫无兴趣,她转手递给我,满不在乎地说:“你想吃什么点心,想喝什么咖啡,自己点。”

我翻开菜单,下一秒就忍不住苦笑。

上面写着的价格对于我来说是天文数字,让我完全狠不下心点单。

我看着低头玩手机的陶朵朵的侧脸,心里觉得有些难过。如果说我和付一鸣之间勉强能够凑到一块去的话,那么我和陶朵朵真的就是天壤之别,我和她生活在截然不同的阶层里。

她可以因为不顺心的事,拿着金卡,肆意地挥霍,只为了换取心灵上的愉悦。

而我,前路未卜,整天要为着一点点钱绞尽脑汁,连睡觉也不安稳。

我无法理解她的挥金如土,也正如她无法理解我平日里的“抠门”。

我不得不承认,我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朵朵,我突然想起我家里还有一点事,我必须得赶回去。”我放下菜单,对她说。

陶朵朵放下手机抬起头,表情有些失落:“啊,你这么快就走了啊。”

我点点头,脸上的无奈加深了。

既然无法走到一起去,我还是主动和她疏远一点比较好,免得最后落得和莫砾一样,反目成仇。

我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出了咖啡厅,走出去的那一瞬间,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11

“是你冥顽不灵!我是在给你提建议!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好好看看吗?”

“你懂什么?”

两个人一边吵一边将手边的东西摔得震天响,家里的用人早就见怪不怪,默默地拿着扫帚在旁边打扫。

陶朵朵刚刚进门,见到这么一幕,冷嗤一声,随手将买回来的东西丢在沙发边,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父母的争吵。

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陶乐拿着一碗冰激凌从楼上走下来,看着沙发上的陶朵朵,嘴角一咧,嘲笑道:“你的脸肿得可真好看啊!就跟涂了胭脂一样。你是不是偷我妈的化妆品抹在脸上没抹匀?”

陶朵朵摸了摸自己被陆之纬打肿的脸颊,脸色顿时黑得犹如锅底。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回敬陶乐,一手拎起包就朝陶乐的脑袋砸了过去。

陶乐单腿蹦着躲开,脸上笑容不改,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我说,陶朵朵,你不想知道陆之纬的酒吧为什么被查封吗?”

陶朵朵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知道最近陆之纬很心烦,并且很忙,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来自Dream酒吧被查封。这件事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之纬对自己渐渐疏远,不复之前的亲密。

陶乐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死穴。

“你知道?”陶朵朵开口问陶乐。

陶乐笑得吊儿郎当:“那当然,有个叫莫砾的女人举报了陆之纬的酒吧嘛。”

“莫砾。”陶朵朵再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气得咬牙。一定是因为那碗汤,她记恨在心,才会这么干!

陶朵朵顿时心生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为林若溪出头,浇了莫砾一头汤,莫砾也不会想着这样报复。

陶乐没有错过陶朵朵脸上愧疚的表情,笑着问她:“要不要我帮你把陆之纬的酒吧拿回来?”

陶朵朵轻哼一声,拿余光看他:“你能拿回来?”

陶乐也不生气,反问她:“你就说想不想吧。”

陶朵朵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又浮现出在咖啡厅里陆之纬拉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最后,她说:“想。”

陶乐露出得逞的笑容:“那行啊,我帮你拿回陆之纬的酒吧,条件是你得介绍你那个朋友林若溪给我认识,然后……再给我一笔钱。”

陶朵朵的脑海里,陆之纬和林若溪的脸来回变换,她咬了咬牙,低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陶乐耸肩:“没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

陶朵朵沉默地靠在沙发上,父母已经停止吵架回房去了,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又想起了之前和陆之纬交往时,陆之纬的体贴与温柔,满脑子都是那些画面,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