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神的怀抱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突然消失。
当贺春风走进电视台直播大厅的时候,死神已经向他敞开了怀抱。
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四个半小时的生命了。
贺春风是享誉国内外的文化学者,熟读中西经典,这几年处处讲座年年出书,已经成了全中国炙手可热的文化名人。应凤凰市电视台的请求,他专程来做一次关于儒学复兴的讲座。当他走进演播大厅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片如潮的掌声,这种掌声他已经特别熟悉了,但还是由衷地兴奋。他笑容可掬地走到舞台中央,向观众们深深一鞠躬,然后坐到座位上,开始了今天的讨论,从孔子创立儒学讲到了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程朱理学讲到了王阳明的心学,一直讲到了儒家学说在当代中国的应用。语言生动诙谐,摆事实讲道理,却能深入浅出,期间不断被掌声打断。贺春风越发兴奋得意起来,讲座完毕,对观众说道:“我希望可以跟你们进行讨论,只有互动,才能使我们对传统的儒学有更深的了解。”
话音一落,果真有人纷纷提问,贺春风一一做了解答。
这时候,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走到主持人身边,递给他一个信封,说道:“一个观众递上来的。”
主持人看看信封,厚厚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贺春风拆阅!”
主持人将信封递给贺春风。
贺春风笑容满面地拿起信封对着镜头说道:“这是一位观众递来的一封信,嗯,看上去不像是情书……”
台下一片笑声。
“……让我们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贺春风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个刀鞘一样的东西,刻着奇怪的图案。贺春风看着刀鞘,心里不禁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慌,难道仅仅因为那个图案非常狰狞?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要知道现在正在直播,他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被电视画面无限放大。他笑着说道:“这是什么呢?像是一把刀鞘,这上面画的什么呢?真把我考倒了,”他持着刀鞘,让摄像给个特写,然后翻过来说道,“这后面还写着字呢,让我读给大家听听……‘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贺春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应该是位热爱儒学的朋友送给我的吧,那我就笑纳了!”
这时,工作人员又递来一张纸条,贺春风展开一看,顿时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上面依然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错了,那不是儒家思想。”
他强自镇定,笑了笑说道:“这位朋友说,这句话不是儒家思想,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难题,还真把我考倒了。”
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
“请问,是哪位朋友出的难题?还请您当面指教啊!”
台下观众纷纷转头寻找,但是没有人站起来。
白正天离开凤凰大学,心里还在想着沈蓉,内心的感情是奇怪的。他提醒自己办案要紧,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韩雪的电话:“帮我查一下凤凰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沈蓉的底细。”
“为什么?有嫌疑吗?”
“别管那么多,查就是了!”
刚刚挂了电话,母亲的电话打进来了:“小天啊,你好多天没回家了,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了,昨天接了一个大案子,忙着呢!”
“哦,好吧,空下来了,记得多回家看看我跟你爸,你爸很想你的。”
“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白正天不愿回家,因为家里不清静,每天晚上都有一拨又一拨求情的、送礼的登门,每来一拨,他这位白市长的公子就要出面应酬一下。他觉得特别烦,于是便另买了一套房子自己住。回到住处之后,白正天匆匆地扒拉几口方便面,倒在**就睡了。一睡睡到日落时分,打开电视,凤凰电视台正在播放《文化时间》。这次他们请来了赫赫有名的贺春风,闲来没事,他便坐在床头看了起来。贺春风的电视讲演,还是蛮有趣味的,因为生动活泼,他把硬邦邦的古典文化,硬是用畅快淋漓的话语表达出来了。到最后是观众互动环节,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那个神秘的刀鞘,那个睚眦图案!电视画面上的睚眦狰狞可怖,似乎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白正天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
当贺春风向观众请教时,镜头移向了观众席,人们都在转着头看来看去。白正天也紧跟着镜头,打量着观众席上的每个人,但是镜头摇得太快,他看不真切!
突然,最后排一个站着的人影映入了眼帘。
白正天刚想仔细看看,镜头又摇走了。
他闭上眼睛,尽量回忆那个短暂的画面:那人披着风衣,帽子遮住了脸,似乎正拿着笔写着什么。
对,就是他!
白正天睁开眼,这时候,画面已经转到了主持人身上。
主持人拿着一张纸条,说道:“现在,又有一张纸条传上来了,看样子,这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啊!”
主持人将纸条递给贺春风,看着他把纸条展开。
贺春风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摄像机镜头对准了他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你忏悔了吗?”
要出事了!
白正天冲出家门,开上车向电视台飞奔。
半个多小时后,白正天赶到了电视台,直接冲进了演播大厅,可是节目已经结束,观众都走了,贺春风也不见了,只有几个清洁工人在打扫卫生。
他拉住一个清洁工人问道:“贺春风呢?”
清洁工人惶惑不安地说道:“走了啊!”
“什么时候走的?”
“上完节目就走了。”
这不是废话吗?
“什么时候录完节目的?”
“大概二十分钟了吧。”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只是扫地的。哎,那是主持人,你问他去。”清洁工人指向白正天后面。
白正天一转身,看到主持人正愁容满面地走过来,他匆匆地迎上前去问道:“贺春风去哪儿了?”
主持人看了看穿着一身便装的白正天:“你干吗?”
“我是市公安局刑侦科的白正天,贺春风有危险!他去哪儿了?”
“去宾馆了,他有什么危险啊?”
“别管这么多,你快把他手机号码给我!”
“谁知道你是谁啊?凭什么给你?”
白正天一把掐住主持人的脖子,将他抵到墙上,厉声问道:“贺春风如果死了,信不信我掐死你?”
主持人慌了,说道:“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白正天拿到号码,马上拨过去,可是对方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住的是哪家宾馆?”
“白云宾馆310房间。”
白正天扭头就走,开车冲向白云宾馆。
来到310房间门口,他不停地敲门,砰砰的声音将宾馆的服务生吸引过来了。
“先生,请问您找谁?”
“我找贺春风。”
“对不起,贺先生还没有回来,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转告。”
白正天黯然地摇摇头,说道:“不用了!”
走出白云宾馆,他马上给颜局长打电话汇报。颜志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觉得不可思议:“小白啊,刀鞘虽然在两个案子中都出现了,但也许只是巧合呢?贺春风与田林祥的冤案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
“你先回家休息吧,跟宾馆的服务生说一下,贺春风一回来就给你电话……”
“颜局长,要不要全城搜索一下?”
“全城搜索?万一我们忙着搜索,人家贺教授正在花天酒地呢?没准过一会儿,他就回去了。别为一个破刀鞘这么费神。”
白正天无奈地放下电话,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沈蓉回到家后,一直心绪不宁,那个睚眦刀鞘的形象一直在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十五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又浮上心头。傍晚时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白正天的电话。
“白警官,我是沈蓉。”
“沈老师,你好!”
“呵呵呵,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敢当您老师。”
“那……沈教授?”
“别逗了,我还没毕业呢,我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什么事?”
“我想看一下你们发现的睚眦刀鞘。”
“你为什么对这个刀鞘这么感兴趣?”
“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我们见面谈好吗?”沈蓉刚刚说完,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忙对着话筒说道,“白警官你等等,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好啊!一会儿见。”
沈蓉把房门打开,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白正天,她惊讶地笑道:“原来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正天呵呵一笑,说道:“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刚到楼下。”
“有什么事啊?”
“不是你找我帮忙吗?”白正天狡黠地一笑。
“你不请自来,肯定也要找我帮忙吧?”
白正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蓉说道:“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门口跟我聊到天亮吗?”
沈蓉扑哧一声笑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的,我哪敢让你进门啊?”
“拜托,我是警察。”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没有坏人吗?”沈蓉笑道,“进来吧!”
沈蓉住的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摆放着一束金色的雏菊,欣欣向荣地生长着。墙壁上挂着长长的一幅画,画很长,大概有五六米,是《清明上河图》的复制品。
“你这里可是中西合璧啊!”
沈蓉疑惑地看着白正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白正天说道:“墙上挂着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桌上摆着凡·高的《**》。”
听着白正天的解释,沈蓉咯咯笑了:“你可真会说话,我哪懂那么多啊?都是摆着随便看看的。”
白正天转身看看客厅四周,客厅的另一面墙壁旁摆着一个柜子,里面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工艺品,还有几个相框。相框里不是沈蓉的照片,而是一张张图案,其中一个图案尤其引人注目,那是一把睚眦刀鞘的照片,跟白正天在项忠诚、范文兵、田林祥处发现的一模一样。
沈蓉笑道:“白警官一进屋就看这么仔细,要不要到卧室再搜一搜啊?”
白正天忙转过身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人一工作起来就忘乎所以,”话锋一转,白正天接着问道,“沈小姐怎么对睚眦图案这么感兴趣呢?”
“不叫沈老师了?”
“你不是不让叫了吗?”
“呵呵,可我也不是小姐啊!”
白正天心里叹口气,这个女人口齿怎么这么伶俐?
“算我不对,这样行了吧?”
沈蓉咯咯笑了一阵,说道:“白警官这么晚突然登门造访,到底有什么事啊?”
本来是自己先发问的,却被眼前这个女孩子后发制人。他又不能跟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这么多,于是干脆挑明了来意:“你是故宫博物院原馆长沈浩的女儿吧?”
白正天离开白云宾馆之后,韩雪就打来了电话,她通过多方查证,终于查到了沈蓉的底细。
沈蓉为人一向低调,从来没有在老师同学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老爸曾经是故宫博物院的院长。此时突然听到白正天提起,不禁说道:“白警官真是神通广大啊!”
“一个老实人的底细都查不出来,还当什么警察啊?”
“这么说,白警官觉得我是个老实人了?”
“起码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不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
“谢谢白警官褒奖啊!”
沈蓉一笑。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白正天收起了嬉皮笑脸,换成了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沈蓉看着白正天脸色的变化,觉得这个警察特别有趣。
“请问你为什么对睚眦刀鞘这么感兴趣?”
沈蓉踱着步走到《清明上河图》前:“十五年前,故宫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图》被盗,白警官知道吧?”
“那时候,我刚读初中,听说过这事。你父亲沈浩为这事还辞职了。”
“是,”沈蓉眼睛里噙满了泪珠,“《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后,我父亲一病不起,整个身体迅速垮了下去,而且精神受到很大创伤……”
白正天扯出一块纸巾,递给沈蓉。
沈蓉擦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现在,我父亲就像老年痴呆一样,整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清明上河图》,《清明上河图》……”
“在《清明上河图》的被盗现场也发现了睚眦刀鞘?”
沈蓉噙着泪水点点头。
白正天指着柜子上的相框问道:“就是那幅照片上的?”
“是!”沈蓉说道。
杀妻冤案的两个责任人相继被杀,让他以为是与田林祥有关的人在报复;后来,文化学者贺春风又失踪了,他就开始犯糊涂了,凶手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他又突然听到,十五年前,《清明上河图》被盗时也出现了这个神秘的刀鞘。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清明上河图》被盗时,没有什么人被杀吗?”
“没有,”沈蓉说道,“而且故宫博物院里比《清明上河图》更值钱的古董还有更多,但是一件没少,唯独少了这幅图。”
“为什么?”白正天情不自禁地问道。
“不知道,”沈蓉说道,“但是我父亲曾经跟我说,《清明上河图》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他也不知道。”
白正天越来越觉得扑朔迷离了。
沈蓉自顾自地说道:“我从小就想追查《清明上河图》的下落,所以考取了凤凰大学历史系。这是全国最好的历史系,我想研究历史,破解《清明上河图》里的秘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这幅图,才能完成我父亲的心愿。”
“所以你开始研究睚眦?”
“不是,我最初根本不知道那把刀鞘是什么东西,”沈蓉说道,“大二时,我在李教授办公室里看到一本书,里面正好有睚眦的图案,那个图案跟刀鞘上的图案并不完全相同,但我还是认出来了。就像一对孪生兄弟,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但毕竟是同生父母养,所以差别并不大。我请教李教授,他说那是睚眦。从那之后,我开始研究睚眦,我想这也许是更好的突破口,只要弄清楚睚眦的来龙去脉,也许就能找到《清明上河图》的下落。”
“有点眉目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自从十五年前,睚眦刀鞘在故宫博物院出现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直到今天早上。”
白正天指着柜子里的各种工艺品问道:“那些形迹可疑的怪兽,都是睚眦?”
白正天故意使用了“形迹可疑”,沈蓉果然被逗笑了,说道:“是。”
她拿出一个工艺品说道:“现在睚眦已经被做成各种工艺品出售了,据说还有很多人喜欢拿这种小东西做装饰,他们却不知道睚眦的本意是腥杀,摆在家里多不吉利啊!”
“你不是摆了这么多?”
“我是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追查《清明上河图》,”沈蓉说道,“这种图案经常是装饰在刀鞘上的,我本来想买几把剑,但是没钱,呵呵。”
沈蓉无奈地笑了笑,这让白正天觉得她特别可爱。沈蓉看了他一眼,也让他感到一阵慌乱,似乎脸也红了。他赶紧拿起一个睚眦工艺品仔细打量以掩饰自己的窘迫。这件工艺品更像一只青蛙,嘴里含着一块人造的玉石,大概就是冲着这块玉石,很多人便以为会带来吉祥。工艺品的底部有个小小的标签,写着生产厂家和地址。白正天低声读道:“凤凰市弘轩工艺品厂,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啊!”
“公司老板叫林笑,是我市最著名的慈善家。”沈蓉说道。
“对对对,想起来了,难怪名字这么熟,”白正天说道,“这个林笑还经常捐款呢,据说成立了一个什么慈善基金会,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我曾经利用暑期到他们厂做调研,没看到那种睚眦刀鞘。”
“你很适合做卧底啊!”
“那我们不是成同行了?”
“但愿不是冤家。”
白正天一句话,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白正天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甚至在跟吴秀慧恋爱时也不曾有过。他突然问道:“沈蓉,你有男朋友了吗?”
“问这个干吗?”
沈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白正天顿时非常害臊,直怪自己吃错药了,怎么会冒冒失失地问出这么个愚蠢的问题?沈蓉的发问,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嗫嗫嚅嚅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正在这时候,一个电话救了他,是韩雪打来的。
白正天刚刚接通,韩雪就劈头盖脸地说道:“白警官,出事了,凤凰公园停车场发现一具尸体!”
沈蓉看着白正天严峻的表情,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贺春风死了!”
“就是那个今天做电视讲演的贺春风?”
“是,你也看那电视节目了?”
“不喜欢他,所以一看是他,就换台了。”
“我看了,现场有观众送给他一个睚眦刀鞘!”
沈蓉听罢,不禁大惊失色:“又是睚眦?”
凤凰公园位于市中心的凤凰山下,是一个向市民免费开放的公园。白天这里人山人海,放风筝的,坐在草地上打扑克的,青年男女牵着小手散步的,老头老太太打太极的,各色人等应有尽有。可一到晚上,这里便冷冷清清,很难见到一个人影。
白正天和沈蓉火速赶到凤凰公园停车场,颜志宏大老远就招呼道:“小白,这边呢,快过来!”
沈蓉跟着白正天匆匆地走过去,颜志宏狐疑地打量着沈蓉问道:“这是谁啊?”
白正天忙介绍道:“这位是凤凰大学历史系的沈老师,她对中国历史上的神秘符号很有研究。”
其实,沈蓉之所以要跟来,是因为那把关系着《清明上河图》下落的睚眦刀鞘。这一层意思,白正天自然不能跟颜志宏讲。
听了白正天的介绍,颜志宏向沈蓉伸出了手:“幸会幸会。”
沈蓉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愿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
白正天问道:“贺春风的尸体在哪里?”
颜志宏疑惑地看着白正天:“什么贺春风的尸体?”
“不是贺春风死了吗?”
“死的不是贺春风。”
“不是贺春风?那是谁?”
“不知道,你去看看吧!”
白正天和沈蓉挤进封锁圈,只见七八个警察正围着一辆豪华轿车,进行各种取证工作。
尸体在车里面,脑袋趴在方向盘上,右侧太阳穴有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子弹正是从这里射进头部的。仪表盘上、椅子靠背到处都是血迹。白正天看了看车窗玻璃,是完好无损的,副驾驶的座位上也没有血迹,这就是说凶手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向死者开枪的!
他转身问一位警察:“谁报的警?”
警察指着不远处的一位老人说道:“那个公园管理处的邢大爷。”
邢大爷在凤凰公园管理处工作好几年了,名义上是巡逻公园夜间治安,实际上就是个养老的地方。今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早早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着有车开进来了,他也没在意。因为凤凰公园夜间幽静,每个月都会有人跑到这里来野合,据说身处自然可以采天地之真气。邢大爷自然以为又有野鸳鸯来约会了。大约半个小时前,他起夜上厕所,看到停车场里有辆车,车灯还亮着。他觉得很奇怪,以前野鸳鸯约会,都是把车灯关掉的,怎么今天这对这么大胆?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他便想去制止,可是走到近旁一看,才发现死人了,这就赶紧拨打110报了警。
白正天听着邢大爷的口述,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而沈蓉已经开始打量起尸体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心中充满恐惧,也带着一丝好奇。尸体的双手垂直地耷拉下来,身上的血迹已经变得黏稠了,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白正天走到沈蓉跟前说道:“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没有啊?”
“没有,好可怕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白正天笑笑,没有言语,工作虽然只有几年,但这种场面他已经见多了。
“走吧,这个案子与我们无关。”
“哦,”沈蓉答应一声,转过身来,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尸体的左手吸引了她的注意,“等等,他左手里有东西!”
两个警察把死者拖出来,沈蓉看着尸体狰狞的面孔不禁大叫一声,吓得一转身,扑到了白正天的怀里。
白正天看着尸体的样子,不禁疑窦丛生。沈蓉突然入怀,他竟然一下子僵住了,只听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几个同事看着他笑笑,他更加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沈蓉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离开了白正天的胸膛。
白正天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到我后面来。”
沈蓉羞红了脸,幸亏夜色已深,人们看不到她的脸色。她躲到了白正天身后,但是强烈的好奇心,还是促使着她探出头来。
尸体的脸黑乎乎的,似乎被涂了浓浓的墨水,嘴巴大张着,里面塞满了黑色的东西。
一个警察用镊子夹出来一点,仔细地看了看,说道:“这好像是煤!”
“煤?”
白正天感到不可思议,走到前面,也仔细地看了看,那确实是煤!
死者的嘴里怎么会有煤呢?
为什么要把煤塞进死者的嘴里?
白正天蹲到死者身边,沈蓉拉着他的衣角,也跟着凑到前面来。
死者左手的确握着东西,而且握得很紧。
一块木头从虎口处露出来。
白正天将尸体左手掰开,取出那个物件。
他转头看看沈蓉,此时的沈蓉已经战胜了恐惧,更多的是惊讶。她张大了嘴巴,圆睁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又是睚眦刀鞘!”
颜志宏走到尸体旁问道:“发现什么没有?”
刚刚问完,便看到白正天手中的刀鞘,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白正天说道:“这已经是我看到的第五把睚眦刀鞘了。”
“你说这是什么?”
“这上面的图案是睚眦,”沈蓉说道,“一种非常凶残的怪物。”
白正天忙提醒道:“颜局长,今天傍晚,贺春风也收到过这把刀鞘,之后他就失踪了。”
“也许只是巧合吧?”
“三条人命都与睚眦刀鞘有关,难道这是巧合?”
白正天的话硬邦邦的,毫不留情面。颜志宏不快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仗着老子是市长,说话就这么冲。”
这时候,一个警察匆匆跑过来汇报:“颜局长,查到了。刚才给交警局打电话问了,这辆车是毅仁煤矿老板苏清华的。”
“跟他家人联系,看死者是不是苏清华。”颜志宏吩咐道。
“是。”
听到苏清华的名字,白正天和沈蓉脸上都浮过一层阴云。几个月前,苏清华经营的毅仁煤矿发生了渗水事故,180多名矿工被困井下。经过奋力抢救,只救出了一百多人,几十号人命葬身于黑压压的矿底。这一事故震惊了整个凤凰市,老百姓对苏清华义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是后来渗水事故却被鉴定为地质灾害,煤矿老板苏清华没有责任,而对死难家属,苏清华每人给了五千块钱了事。直到现在,死难者家属还经常到市政府静坐示威,让白正天的父亲头痛不已。
白正天和沈蓉坐在离停车场远远的草地上,夜风吹来,吹乱了沈蓉的头发。头发掠过了白正天的脸,带来一股清新的香味,白正天觉得痒痒的,很惬意。一轮明月招摇在头顶,大地间洒下一片银色。
沈蓉突然笑了:“如果没有这起凶杀案,咱俩还真像来谈恋爱的。”
白正天的心跳加速了,脸色也红了,他不知道沈蓉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许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免得闹笑话。
沈蓉果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喃喃地重复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除天下之害……你说这个睚眦刀鞘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现在死的三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却逍遥法外的,所以我怀疑,睚眦刀鞘就是惩罚世间的罪恶,睚眦的本意不就是极小的怨恨也要报复吗?”
沈蓉怨怒地说道:“我父亲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父亲?”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白正天说道,“睚眦刀鞘并不都意味着死亡,田林祥也收到过刀鞘,但是他没有死,反而得到了帮助。”
“因为刀鞘上还有一句话是‘兴天下之利’。”
“所以就更奇怪了,”白正天眉头皱得紧紧的,“偷盗《清明上河图》是属于‘兴天下之利’呢,还是‘除天下之害’呢?还是两者都不属于?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也许找到《清明上河图》,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我在想,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三个人,一个人的力量有没有这么大?这个苏清华还被逼着吞下了煤块,一个人难道能办得到吗?”
“是,我也一直在怀疑,”沈蓉也陷入了思索,“故宫博物院戒备森严,如果只有一个人,要去偷《清明上河图》,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两人急忙起身走过去。
是苏清华的老婆来了,她正在尸体旁号啕大哭,被两个女警拦住了。
死者,的确是苏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