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秘的古画
沈蓉回到家后,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神秘的睚眦刀鞘在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睚眦刀鞘沉寂了十五年,突然又在凤凰出现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清明上河图》被盗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它会藏身何处?偷盗者到底有什么意图?眼前浮现出十五年前的那一幕,那是个温馨的下午,一抹夕阳斜斜地照进了书房,父亲的鬓边染上了一层金黄,他说《清明上河图》是一部活的历史,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又与睚眦刀鞘有什么关系?或者仅仅是一个巧合?这些问题,沈蓉已经想了十五年,但是没有一次像今晚这么激动,自从见到白正天带来的睚眦刀鞘之后,她突然觉得真相已经离她很近了,她不知道的是,危险总是伴随着真相而来。
她在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又站在了父亲的身边,跟父亲一起看着《清明上河图》,周围黑压压的,除了《清明上河图》被光照耀着,其他景物一概看不见。父亲说:“《清明上河图》里的每个人物都有一个故事。”
话音刚落,沈蓉就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包围起来,她感到头晕目眩,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她重新睁开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见了,周围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像是唱戏的伶人,一个个穿着古代的服装,有的讨价还价,有的窃窃私语,还有的纵情高歌,但是他们说的什么,沈蓉一点都听不见。她只看到每个人的嘴巴在动,她只听到一片喧闹的声音。远处的一座拱桥上,站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探着头紧张地看着河面。沈蓉一时兴起,也匆匆地走到桥上,挤在人群里,向前看去。一艘大船正迅速地驶来,高高的桅杆眼看就要撞到桥上了,人群沸腾了,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大船。沈蓉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清明上河图》,她兴奋地发现自己跑到《清明上河图》里来了!她转过身,看着每个人物,辨认着他们的音容笑貌。她想起了父亲的话,每个人物都有一个故事!她马上在桥头上拉住了一个人,想问他有什么故事。那人猛地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睚眦的面孔,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张开了血淋淋的大嘴,向沈蓉扑过来……
闹钟的响声将沈蓉从噩梦中叫醒,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梳洗一番,马上给白正天打电话,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个疑点,一个大胆的假设。
白正天听说沈蓉要登门造访,心里慌乱得要命,撂下电话,便匆匆地忙活起来。
沈蓉敲了半天的门,白正天才将门打开,只见这个英俊潇洒的警察满头大汗,神色中透着慌张。她有点犹豫了:“不方便的话,改天再聊。”
“方便方便,请进请进。”
白正天一脸傻笑的样子,让沈蓉觉得他很可爱。昨天还是一脸刚毅、处事不惊的警官,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男孩。她笑了笑,走进门去。白正天又赶紧说道:“小心,地滑。”
沈蓉一看,地板上全是水珠,不禁笑道:“不用这么隆重。”
“贵客来访,自然要洒扫庭除啦!”
沈蓉一听,马上看了看白正天的脚,说道:“你鞋穿反啦!”
白正天窘迫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脚,不明所以。他穿了一双拖鞋,根本没有穿反。
沈蓉继续说道:“你还没倒屣相迎呢!”
白正天一听,又是一阵傻笑。
沈蓉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摆着一个相框,镶嵌着白正天和吴秀慧的照片,照片上吴秀慧亲昵地搂着白正天的脖子,幸福地露出了小虎牙。沈蓉将照片拿起来,看了看问道:“这就是你女朋友?”
当沈蓉端起那个相框的时候,白正天心中已经大叫不好了。跟吴秀慧分手那天晚上,他就接了这个棘手的案子,整天忙得团团转,压根就忘记了该把照片收起来了。听到沈蓉问,他只好红着脸说道:“分手了。”
“挺漂亮的啊,怎么就分手了?”
“一言难尽,不说这些了,”白正天重重地喘口粗气,以掩饰自己的不安,说道,“沈……沈老……”
“你叫我小蓉吧,我爸爸就是这么叫我的。”
“小……小蓉,什么事啊?”
“什么什么事啊?”
沈蓉明知故问。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沈蓉看着白正天紧张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此时的白正天就像一个羞涩的大男孩,根本不像昨天那个思维敏捷、严肃深沉的白警官。沈蓉笑了笑,说道:“我想到了《清明上河图》的一个疑点。”
说到案子上,白正天马上来了精神,羞涩腼腆的表情一扫而空,盯着沈蓉问道:“什么疑点?”
“十五年前,睚眦刀鞘只盗走了《清明上河图》,其他宝物毫发无损,所以,肯定不是为财。我在想,是不是《清明上河图》原来的主人把图盗走了呢?我推测,可能是收藏过《清明上河图》那些人的后人或者就是张择端的后人把图偷走了。”
沈蓉说,《清明上河图》本来没有作者的款印,根据1186年张著写的跋,才知道作者是张择端。从图上的题跋诗文可以看出,张择端作完《清明上河图》之后,被收入了御府,宋徽宗赵佶在卷首题了词。1127年,靖康之变发生,《清明上河图》被卷入金人地区;1186年,张著、张公药等人题跋于图后,说明这些人要么鉴赏过这幅图,要么收藏过;1260年,元朝建立,《清明上河图》又被收入秘府,但是被一个工匠用赝本偷换出宫,之后几经周折,卖给了杭州人陈彦廉,过了几年,又被杨准买去;1365年,李祁题跋,从这个跋里看出,这幅图已经到了静山周氏家;又过了一百年,《清明上河图》不知如何流落到明朝大理寺卿朱鹤坡手里,后来又分别被华盖殿大学士徐溥、李东阳、兵部尚书陆完、昆山顾鼎臣收藏,最后被奸相严嵩收藏;严嵩败落后,家产被没收,《清明上河图》又重入宫廷,1578年,大内太监冯保将图据为己有;1644年,入清以后,《清明上河图》先后被陆费墀、毕沅等人收藏,毕沅死后,家产被籍没,《清明上河图》又被收入清宫。
白正天听着沈蓉讲了这么长的历史,不禁暗暗赞叹,他越来越被眼前这个知性女子打动了,此时禁不住插话道:“这么多人?”
“还没完呢,”沈蓉继续说道,“1921年……”
“终于离我们比较近了。”
“……末代皇帝溥仪将《清明上河图》偷运出宫,由天津转移到长春。1945年,溥仪携图出逃,在通化被截获。当时《清明上河图》被存放于东北博物馆,后来又转交给北京故宫博物院。”
“真够坎坷的!”
白正天赞叹道,接着问道,“你刚才说了几十号人,而且年代都那么久远,难道我们要一个个去查家谱,查他们的后人吗?”
沈蓉微微一笑:“假如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有个宝贝,被人抢了,你会不会去要回来甚至偷回来?”
“哈哈哈,你的问题好奇怪啊,那么老皇历的事……”
“那如果是你爸爸或者你爷爷的东西被抢了呢?”
“这个……”
“你是不是打算追讨回来?”
“有这可能,”白正天琢磨着,突然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说最有可能盗这幅图的,是爱新觉罗·溥仪的后人?”
沈蓉肯定地点点头。
当沈蓉跟白正天讲述着《清明上河图》历史的时候,凤凰市七八个年轻的驴友正背着登山包、踏着登山鞋攀登凤凰最高的山峰七巧山。他们是一群疯狂的人,经常组织起来毫无目的地暴走。七巧山本来有一条宽阔的盘山公路,但他们走了一阵之后,觉得没劲,于是决定自己从树丛中闯出一条路来。
为首的关东平豪言壮语地说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谁知道,刚说完,他一脚踩空,身子急速地往前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在荆棘丛里,身旁的孙燕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众人提在半空的心这才各就各位。
关东平感激地说道:“孙燕,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晚上我请你吃饭!”
孙燕忙说道:“今晚有事,改日吧。”
关东平一听,脸上泛起一丝坏笑,惊喜地问道:“真的?”
孙燕诚恳地说道:“真的。”
“好,好,”关东平乐颠颠地说,“那就改日。”
众人听着二人的对话,早已哈哈大笑。孙燕忽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疑惑地问道:“你们笑什么啊?”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她更加迷惑了,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关东平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孙燕问道。
“你看这些草都被踩倒了,看来有人来过。”
“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嘛!”
“我们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众人沿着草被踩倒的路径继续往前走。
孙燕看着那些倒伏的草说道:“奇怪,这些草好像不是被踩倒的,你们看,都是一片一片倒掉的。”
“管它呢,走吧!”
倒伏的草丛形成的小路,在一棵树下突然消失了。
关东平看看前后左右,疑惑地说道:“奇怪,他们走到这里会去哪儿呢?难道半路返回去了?真没用!”
孙燕也左右张望了一圈,之后仰起头看看浓荫蔽日的树丛。
树干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随着风飘动。
空中传来嘤嘤嗡嗡的声音,还有一阵阵的腥臭。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飒飒地抖动。
那个东西也转了一圈。
孙燕这次看清楚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啊——”
叫声那么凄厉,那么惊恐,每个人听了,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伙都抬头看去,然后一起惊呆了。
树上吊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尸体。
尸体在空中飘**,在静谧的树林里显得诡秘异常。
白正天和沈蓉来到凤凰大学,敲响了李三清教授的门,但是半天都没应声,沈蓉旋动把手,发现门没有锁,于是推门而入。
白正天小声说道:“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沈蓉俏皮地笑道,“我经常这样不请自入的。”
李三清正在挥毫泼墨,桌子上铺着一张大三尺宣纸,宣纸上已经写了“摩顶放踵”四个草书大字。听到门被推开了,他头也不抬,手握毛笔在砚台上蘸着墨,说道:“你这鬼丫头,来干吗呀?”
“李老师,你怎么知道是我?”沈蓉忽闪着调皮的大眼睛问道。
“哼哼,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大胆?”
李三清边说边继续书写。
“不但有我,白警官也来啦!”
“知道!”
李三清还是没有抬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宣纸,边写边说,“白警官,恕老朽怠慢啦,稍等一会儿!”
“是晚辈打扰了。”
李三清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书写着。白正天静静地走到旁边,只见李三清手腕沉着,运笔如神,一横一划尽显功力,一撇一捺满袖生风。
李三清写完后,如释重负地直起腰喘口气。
白正天忍不住叫道:“好,好字!”
“哦?白警官也喜欢书法?”
“喜欢谈不上,只是家学渊源,知道一点皮毛。”
“白市长喜欢书法?”李三清眉毛一扬问道。
白正天心里一怔,他为人一向低调,从不肯在别人面前吹嘘自己是市长的儿子,李三清怎么会知道呢?
“家父闲来没事也练习一下。”
“令尊临摹谁的字啊?”
“王羲之。”
李三清笑了笑,点点头说道:“楷书!横平竖直,规矩整齐,一市之长,理应如此。”
“李教授的今草笔势连绵环绕,运笔放纵,点画狼藉,倒不像治学之人啊!”
沈蓉在一旁听着,急得直搓手,这个二百五要来求教的,竟然开始批评教授的书法啦,这也太狂妄了吧?谁知道,李三清却哈哈大笑道:“治学,难道一定要亦步亦趋吗?我说过,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思想不妨天马行空,做事定要小心谨慎。”
“晚辈领教了。”
沈蓉这才知道,白正天在转着弯拍李三清的马屁,而且还拍中了。
“现在对书法感兴趣的年轻人不多了,谁都能看出这是草书,但是能看出这是今草的人,不多!”
李三清摇摇头,接着又突然问,“白警官可能说说草书的历史?”
“草书始于汉初,特点是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从其发展来看,可分为早期草书、章草和今草三大阶段。早期草书是跟隶书平行的书体,一般称为隶草,实际上夹杂了一些篆草的形体。初期的草书,打破了隶书的方整规矩,称为‘章草’,波挑鲜明,笔画勾连,字字独立,笔带横势。汉末,章草进一步脱去了隶书笔画的行迹,上下字之间笔势牵连相通,偏旁部首也做了简化和互借,称为今草。今草书体自魏晋后盛行不衰,到了唐代,写得更加放纵,称为‘狂草’。”
白正天说完,李三清开心地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没想到白老弟对书法这么有研究啊!”
一番书法纵论,“白警官”变成了“白老弟”,沈蓉不禁对白正天刮目相看。看来,这个警察还很儒雅,并非粗俗之辈。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警察竟然是市长的儿子,看上去却那么朴实,那么平易近人,没有丝毫的装腔作势和趾高气扬。只见白正天轻轻端起李老师的字,说道:“李教授不但书法好,立意也好。”
沈蓉仔细辨认着每一个字,念道:“摩顶放踵利天下。”
“如果每个人都有李教授这样的胸襟抱负,国何愁不强啊!”
“聊以**罢了,”李三清摆摆手说道,“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白正天将字放好,然后说道:“其实晚辈是有事求教李老的。”
“哦,什么事?”
沈蓉说道:“我们想求证一下,爱新觉罗·溥仪到底有没有后人?”
李三清奇怪地看看沈蓉,又看看白正天问道:“怎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沈蓉说道:“因为我觉得溥仪与睚眦刀鞘有关。”
李三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这个……也太荒唐了吧?你有什么证据啊?”
“老师不是说过吗?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思想不妨天马行空,做事定要小心谨慎。”
“你这家伙,现学现卖啊!”李三清指着沈蓉的鼻子说道,“你们上网查查不就查出来了吗?”
沈蓉说道:“就是因为查了,所以要来问您啊!”
“哦?”
白正天说道:“我们在网上查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溥仪没有后人,有人说有,而且指名道姓的,说溥仪的儿子叫于海咽,孙子叫朱建华。”
李三清笑道:“爷爷姓爱新觉罗,爸爸姓于,孙子姓朱?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们也觉得奇怪啊,”沈蓉说道,“但是您不是说了吗?做事要小心谨慎一些,所以来问您啦。”
“你这丫头,就是贫嘴,”李三清笑道,“溥仪16岁时与两个女人结婚,那是1922年。他的妻子首选是文绣,但是宫廷官员认为不够美丽而不能做皇后,成了妾,最后跟溥仪离婚了。后来满族人婉容当了皇后,但是鸦片成瘾,最后死在吉林省延吉的监狱里。第三任妻子叫谭玉龄,满族人,大约是在1939年结婚,六年后就病死了。第四任妻子叫李玉琴,汉族人,后来也离婚了。1962年,溥仪又与护士李淑贤结婚,但是五次婚姻都没有留下后代。”
沈蓉问道:“难道是真的吗?还有很多网站贴着溥仪后人的图片呢!”
李三清嗔道:“大胆假设也不能这么大胆啊!互联网上谣言满天飞,能全信吗?还有个老头自称是溥仪的私生子呢!”
沈蓉嘟囔着说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哪个皇帝不风流啊?”
李三清笑道:“给你们看样东西!”
说罢,便搬来梯子靠在高高的书架上。他站到梯子上,拿出一本封面很旧的书,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递给白正天。
沈蓉好奇地探过头去:“这是什么啊?”
“看看就知道啦,小心点啊,别弄坏了,这可是文物!”李三清交代道。
这张纸非常陈旧,散发出一股霉味。纸张的上半端写着“医院”两个字,医院之前的纸被撕掉了,所以不知道医院的名字。下面写着姓名:溥仪。
难道这是溥仪的病历?
白正天和沈蓉对视一眼,两人都很兴奋,急匆匆地继续看下去,只见纸上写着:“患者于30年前任皇帝时就有**,一直在求治,疗效欠佳。有吸烟嗜好,曾三次结婚,均未生育。”
白正天算了一下,说道:“这应该是1941年的事情。”
李三清说道:“这下没话说了吧?”
沈蓉不服气地嘟着嘴:“有证据,也不早点说。李老师,这病历您从哪儿弄来的?”
“我研究历史这么多年,这点小东西还搞不到?”
沈蓉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了。
白正天对沈蓉说:“看来,溥仪后人偷盗《清明上河图》的推测,已经被推翻了。”
李三清问道:“什么《清明上河图》?”
“十五年前,《清明上河图》被盗,在现场也留下了睚眦刀鞘,于是沈蓉便推测说可能是溥仪的后人干的。”
李三清眉头皱得紧紧的,问沈蓉道:“你跟沈浩是什么关系?”
“那是家父。”沈蓉低眉顺眼地说道。
“哦,”李三清恍然大悟,“难怪你这家伙对睚眦这么感兴趣!”
“家父因为《清明上河图》被盗,精神受到打击……”
说着说着,沈蓉便不由自主地啜泣起来。
白正天赶紧递上一张纸巾:“别哭了,睚眦刀鞘不是又出现了吗?找到睚眦刀鞘的主人,我们肯定就能找到《清明上河图》的下落。”
李三清说:“北京有一位历史学家,几年来一直在研究睚眦,他也许能帮到你们。”
沈蓉埋怨道:“李老师,您又不早说。”
“你也没告诉我你是沈浩的女儿啊!我还以为你研究睚眦只是因为兴趣呢。”
沈蓉还想说点什么,这时,白正天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韩雪告诉他,贺春风真的死了!
贺春风的尸体浑身是血,散发出阵阵恶臭,他的喉管被切断了,伤口处的血凝结成黑色的胶状,十几只苍蝇飞来飞去,检验尸体的法医赶都赶不走。看着眼前的惨相,沈蓉一阵恶心,转身对着灌木丛呕吐起来。正在工作的警察直起腰,看看沈蓉,又冲白正天笑笑,这让白正天很不自在。但是他已经顾不上同事们的眼神了,赶紧凑到沈蓉跟前,拍拍她的背:“还敢不敢跟着我到处跑了?”
沈蓉止住了呕吐,语气兀自强硬:“有什么?不就是一具尸体吗?”
看热闹的警察笑了笑,又埋头工作起来。
沈蓉沉思着问道:“为什么要杀贺春风?你昨天晚上还说,睚眦刀鞘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可贺春风有什么罪?”
“贺春风做电视节目收到睚眦刀鞘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
“依我看,睚眦刀鞘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一群歹徒,一点社会良知都没有。”
白正天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这时候,颜局长也匆匆地赶过来,大老远就招呼:“小白,那把刀鞘调查得怎么样了?”
白正天漠然地看了颜志宏一眼,没有马上回答。那天晚上他已经提醒过颜志宏了,要他派人寻找、保护贺春风,但是却被这个草包局长拒绝了,说什么仅仅是巧合。现在贺春风果真死了,而颜志宏一点惭愧的样子都没有。
颜志宏自然看到了白正天的脸色,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是白市长的公子,自己自然不能贸然顶撞,否则的话,白正天回家在老子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他这局长的乌纱帽就戴不住了。他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那天晚上该听你的。事已至此,我们要尽快破案啊!”
见颜志宏对自己这么低声下气,白正天一阵反感,又一阵愧疚,说出了他和沈蓉的疑问:“到目前为止,睚眦刀鞘似乎一直把自己打扮成行侠仗义的英雄,但贺春风有什么罪?在电视讲演时,他收到一张纸条,问他忏悔了没有,他需要忏悔什么?我想,我们首先需要解决这个问题,否则,睚眦刀鞘的作案动机我们都不清楚,又怎么破案呢?”
颜志宏想了想说道:“其实,昨天晚上你跟我说贺春风收到那张要求他忏悔的纸条时,我心里就起了怀疑,但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唉,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什么事?”沈蓉匆忙问道。
这时,检查尸体的警察大声说道:“颜局长,贺春风口袋里也装着一把刀鞘!”
三人转头看看,没有理会,因为这已经在他们意料之中了。
颜志宏继续说道:“贺春风做坏事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沈蓉和白正天对视一眼,准备继续听下去,一个警察又走了过来,戴着塑胶手套的右手拿着一张纸,递到颜志宏面前,说道:“在死者身上找到的。”
那张纸上沾满了血迹,写着歪歪扭扭的一首诗。颜志宏也戴上塑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纸接过来,看了看,便凑到两人面前,说道:“你们看看。”
那是很长的一首现代诗,诗文中充满了愤怒和呐喊,作者满含**地讴歌了一位伟大的女性。
你是……
你是忍离了母亲的女儿,
你是扔下了儿女的母亲。
用满腔热血去为真理而斗争,你的生命换得无价的坚贞!
你有秀丽的面容,
你有高尚的灵魂。
这是人世间最难得的美呵,
你的心反照出丑陋的原形!
你走了——
因为:你爱儿女;
你走了——
因为:你爱母亲……
风暴过后
当一场风暴过后,
连小草也会神奇地抬头。
它说:我原先的匍匐在地,
本是为了今天的战斗。
可是,有这样一个年轻的母亲,
宁可昂首被囚,
也不要“自由”!
你是丹娘?
你是江姐?
你是索菲娅?
不!你只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你还有最后的呐喊,
被切断在喉头……
当一场风暴过后,
你更无所企求!
——就连花圈太多,
你也觉得是浪费;
——就连墓碑高了,
你的心里还内疚……
你只是希望:
重新呼出被切断了的口号,
在历史的回音壁面前,
你永远是忠诚的歌手。
颜志宏叹口气说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他就是因为这首诗而死。”
“因为一首诗?他这首诗是写给谁的?”
“这首诗不是他写的。”
“那是谁写的?”沈蓉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知道,没人知道,”颜志宏说,“这是一个无名诗人写的。”
白正天和沈蓉更加疑惑了。一首诗、一个无名诗人、一个文化学者、一个女性,他们实在难以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和事物联系在一起。
颜志宏继续说道:“这首诗是写给一个叫张志新的女人的。”
张志新当时是辽宁省委宣传部的干事,写了一篇文章,结果便遭到了迫害。
白正天问道:“贺春风就是迫害她的罪魁祸首?”
“不是,”颜志宏看着白正天,“他只是帮凶。”
“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呢?”
颜志宏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但是那些迫害过她的人,怎么处理的?没有人知道。当时省里在讨论张志新的冤案,可是三个月之后,这个讨论突然停止了。”
“为什么?”
“因为不管是公安局、法院,还是省委宣传部那些人,都是在执行上级指示。谁都有罪,谁都没有罪,法不责众嘛!”
“那贺春风到底与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贺春风没有动手,只是写了很多文章。”
沈蓉说道:“那也不至于杀人啊?”
“你不是一直在研究睚眦吗?睚眦必报是什么意思?”
沈蓉沉默了,但是她又不甘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去杀那些罪魁祸首,而来杀一个帮凶呢?这种人充其量是文妖,罪不至死啊!”
“我现在就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也惨遭横死!”
白正天说道:“那得赶紧通知那些人,让他们有所防备。”
“不妥,”颜志宏说道,“案子出在凤凰,我们却要到辽宁省公安厅报案,而且凶手是谁,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睚眦刀鞘的主人尽快抓捕归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白正天叹一口气,转身再去观察案发现场。他打量一下四周,这片树林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他突然眼前一亮,疑惑地看着小溪对面的山坡,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熠熠生光。他紧紧地盯着那发光体看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在离案发现场几百米远的一个山坡上,一直站着一个头戴斗篷、表情刚毅的年轻人,他拿着一个高倍望远镜,观察着案发现场。他把镜头慢慢移动,看到了沈蓉俊俏的脸,看到了白正天冷峻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射了过来。他感到一阵战栗,慌忙收起了望远镜,猫下腰顺着灌木丛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