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留不住的蛟龙王子

1

负责人的事让我坐立不安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洪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自在地睡了一下午,直到我做完值日也没有醒。我倒完垃圾回来,周冕正在叫洪泽醒来。

洪泽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说:“放学了?”

和我一起进来的方远笑了,提着空垃圾桶走向水房:“我的‘蛟龙王子’,你改叫睡美男算了。就没见过比你更能睡的。”

洪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开始清理自己根本没有动过的书包。周冕顺势坐在了洪泽的前桌,玩着手机。

我等着方远从水房里出来,才走进去洗手,听见外面传来方远的声音:“你们还不走啊?我先走啦。”

周冕应了一句:“嗯,等这个睡美男啊。”

等我走出水房时,教室里已经只有洪泽和周冕两个人了。我看着伸手到窗外拨弄树枝的洪泽,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啊?等你被人抓进博物馆的时候,我一定帮你打个申请,申请展览的时候在你旁边放棵树。”

“谁能抓得到我?”洪泽回头看我,表情像是刚刚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气闷,以洪泽的能力大概是没有人类能够抓住他的,只是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他就再也不能待在我身边了吧。心里这样想着,嘴上我却不肯让他得意:“缚灵笼不是抓住了么?”

周冕显然跟我的想法一样,他神色凝重,担忧地说:“谁能抓得到你?你真好意思说。抓不到你,别人不会抓灵妙么?如果聂氏的人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要灵妙怎么办?跟聂氏反着干吗?”

洪泽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不让他发现不就好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不让负责人发现?也不知道今天负责人到底有没有发现。

“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教室外传来一声凌娇的呵斥,强势又不显得刻薄。

我们三人听声也赶了出去,凌娇正揪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那人看起来很慌张,猛地推了一把凌娇。凌娇被他推得失去重心,揪着那人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周冕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还打人?你是不是想偷东西?在别人的教室门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你想要干什么?”凌娇被周冕扶住,站直了自己的身子,手上一直没有松开那人的衣服。

那人被凌娇拽得往旁边一倒,好不容易稳住重心后,猛地一下挣开了凌娇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就是那一倒,我看见了他的侧脸,顿时面如死灰,差点跪在地上。洪泽一把扶住我,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我在洪泽的搀扶下勉强支撑着,表情严肃地说:“那人我见过,名字我不知道。他也是聂氏的被资助者。”

“什么?聂氏的‘精英’还要偷东西?”

“什么?是聂氏派来的?”

周冕和凌娇同时惊讶得叫了起来,说的话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派来的?聂氏派‘精英’来偷东西干吗?”凌娇一脸疑惑,看着周冕,转而又对我说,“不对,傅灵妙,聂氏为什么要派人来监视你?”凌娇敏锐得让我惊讶。

我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精英’计划的负责人来视察了,不正是大家相互抓把柄、捅刀子的好时候吗?你何必这么惊讶。”

凌娇像是被我说服了,点着头,又看了看已经没有其他人的走廊,说:“你就这么算了?不管了?”

“没事,我不管这个。”见凌娇不再纠缠,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立刻结束话题,把话语权交给周冕。

周冕心领神会,开口问凌娇:“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东西忘记拿了。”说着,凌娇走进了教室。

一直没有说话的洪泽,在凌娇走进教室后,脸色有些难看:“那个人真的是聂氏派来的?”

看着洪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聂氏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监视我,那么至少说明负责人已经对洪泽的身份起疑了。

只是我们谁都不能确定,他到底对洪泽的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又对洪泽有什么企图。

我正要开口说话,洪泽突然推了我一把:“你还不快去拿你的书包,不是说要跟周冕一起去他家医院看猫么?”

我没有防备,被洪泽推了一个踉跄,一抬头就看见凌娇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站在我的面前,心里把洪泽骂了一万遍,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数他最厉害。

凌娇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眨巴着眼睛装无辜:“我,那个……嗯,好久没有去过了,对,我好久没有去过了,今天周冕提起医院里有母猫要生小猫咪,洪泽说没有见过想去看。我就想着跟他一起过去看看。”

凌娇没有说话,抬眼看了看周冕。

“对,刚好有只母猫要生了。傅灵妙,你还不快去拿包。”周冕一边朝我使眼色,一边对凌娇解释,“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有事要早点回去吗?”凌娇撇了撇嘴,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看我,我给忘了。那你快走吧,回来拿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吧?”周冕不动声色地推着凌娇走了两步,积极地送她走。

凌娇爽快地挥了挥手,走掉了。我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进教室拿着书包,跟着洪泽和周冕一起慢慢走出校门。

2

为了避免聂氏派来的人跟着我们,我们顺势去了周冕家的医院。

在医院门口,周冕推开玻璃门,突然停住,回头看着洪泽:“你那个什么,她现在不对动物毛过敏了?”

“我那个什么?”洪泽差点撞了上去,一脸不耐烦地瞪着周冕。

我笑了笑,挤了过去把门推开:“你放心吧!只要洪泽在,就有效。玲珑有时候还会跑到我房里跟我睡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冕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啊,别看见小动物就疯掉了。”

我不管他,跑到墙边的笼子前,挨个和里面的小猫小狗打招呼。自从玲珑住到我家之后,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你身上沾上别的小猫小狗的味道,回家玲珑闻到会发脾气的。”洪泽靠在柜台前,看着我,抱怨地说,“上次我在小锦小鲤面前夸对面楼的金鱼漂亮,他们两天没有理我!真小气!”

“小锦小鲤?”周冕端着三杯水,放在了柜台边,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又捡了小猫回家?怎么没有先带过来?”

周冕的话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解释道:“不是,小锦小鲤就是我家的那两条锦鲤。洪泽给它们取了名字。”

“啊?这样啊……”周冕惊讶地低呼出来,表情有些不自在,“你让洪泽给它们取名字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锦小鲤刚刚买回家时周冕曾经让我给它们取名字,不过被我拒绝了。我有心想要辩解,是洪泽霸道地自作主张,又觉得这理由显得太过苍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喂,我们来这里不是干这个的吧?”洪泽插嘴说道,“在学校的时候不还挺着急的吗?现在不急了?”

我的思绪被洪泽拉回现实,视线落在洪泽身上,有些恍惚:“你说负责人为什么会派其他人来监视我们?”

“聂氏有没有直接招揽别人的先例?”周冕也一下进入了状态,托着下巴问我。

“直接招揽?你的意思是?”我一下子没有领悟周冕的意思,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就是……”周冕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样措辞,“精英计划有没有招揽过……”

我明白周冕想要说的是什么了,有些失笑,相比较凌娇直言不讳地称我为“精英”,有时候周冕这样的欲言又止反倒更加伤人。

我甩了甩头,把多余的想法甩出脑袋:“据我了解是没有过的,毕竟如果不是从小无依无靠的孤儿,那聂氏所做的事情也无法称为恩养吧。就好像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突然提出要资助你,你只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吧。”

周冕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的意思是没有别的可能了?可是就算我的来历不清不楚,万一是学校的档案管理疏漏呢。那个负责人会不会太闲得慌了?校长是他亲戚?”洪泽一口气喝了两杯水,坐在高脚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

我思考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是因为没有理由这样做,所以我才担心。按理来说就算你可疑也不至于会威胁到他的利益,可是他却这么关心,就说明背后一定有我们没有想到的原因。”

“又是利益又是原因的,你可真累。”洪泽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我紧咬着下唇,控制自己不去猜测他的话背后是不是别有深意。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冷静下来:“既然他已经注意到你,那你要不要避一避风头?最近就不要上学了,待在家里。虽然你不能控制他的印象,但是你可以抹除你给其他人的印象,完全消除你存在过的痕迹。你又不出现,他就算想找你,也找不到你。”

“那怎么行?当缩头乌龟我才不干!”洪泽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就算是为了灵妙,你当一回缩头乌龟又能怎么样?”周冕听了洪泽的话显得有些恼火,“你现在消失是唯一不牵连到灵妙的办法,如果你和灵妙的关系被发现了,到时候你可以一走了之,你要灵妙怎么办?你要灵妙怎么在聂氏立足?”

“人类,你是害怕被我牵连?”洪泽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口气冰冷不带感情。

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我不在意这个。”

“灵妙!”周冕呵斥了一声,“他糊涂,你不能跟着一起糊涂啊!”说完,他一下揪住洪泽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自从你出现以来,你给灵妙添了多少麻烦,你想过吗?一个小小的缚灵笼,你那么厉害,真的就没有办法破解吗?”

周冕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口气听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不由得开口问道:“破解?周冕,你在说什么?”

洪泽抢在周冕之前开口,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带着威胁的声音:“周冕!松开你的手,你想说什么你直说!”

“哼,我说你按照灵妙说的,避避风头。学校就不要去了,抹除你存在过的印记。家属大楼也不能回了,万一被人看见你出没在那里,灵妙更加危险。我会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租个房子的,有时间的话,我会带着灵妙去看看你的。”说完,周冕回头看我,“灵妙,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洪泽轻蔑地扫了周冕一眼,看着我说,“就算你的负责人本来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但是你以为被‘卖面包的’抓住的那个人看见我们聚在一起之后,你还是安全的吗?”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心里其实认同洪泽的话。洪泽继续说道:“傅灵妙,你所理解的‘家人’就是遇到事情会轻易消失的人吗?”

洪泽的声音不高,却直击我的心脏。我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在洪泽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事情因我而起,如果我现在消失不见,那你的负责人不是必然会找上你吗?你以为我会放任你一个人面对?如果我在,至少他的目标会一直锁定在我的身上。”洪泽一步一步走向我,问题也步步紧逼,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洪泽低下头,牵起我的手紧紧握住,低声说:“别赶我走。”

“我……”洪泽的话很大程度上打动了我,让我在一瞬间动摇了。可是我还是敏锐地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就像周冕所说的那样,如果所有人都找不到洪泽的存在,那么负责人也没有一直揪着我不放的理由。即使我会有一段不那么舒服的日子,我相信也不会很久。

洪泽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双唇轻启:“相信我。”

短短的三个字,我却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洪泽清澈的瞳孔里,我看见自己的头一寸一寸地点下,又一寸一寸地抬起。我的耳边听见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好。”

“灵妙?”周冕突然的惊呼声让我回过神,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这样做太草率了!”

“我……”面对周冕的指控我无话可说,我也不想辩解什么,“就让他继续留下吧。我们先保持原态,按兵不动。这恰恰说明我们心里没有鬼,可以为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负责人也不是那么闲,每天都有时间来关心我们的事。”

“不过,可能就要委屈你了,”我转头看着洪泽,继续说,“回家的路上,你就只能待在缚灵笼里了,免得再引起江浩他们的注意。至于在学校,也要跟我保持疏远的关系,你只是周冕的朋友,并不是我的朋友。这样可以吗?”

“啧,谁要跟你们当朋友。”洪泽一扭头,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走到笼子边伸出手指戳醒了一只和玲珑长得相像的小猫。

小猫被戳醒了,眼睛微微睁开一点,一爪子挠在洪泽的手上,“喵”地叫了一声,挪了个地方继续睡了过去。

洪泽吃痛地缩回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吹,指着笼子骂骂咧咧的,一边小心地远离了笼子。

我有些想笑,忍不住打趣他:“对,是我们哭着喊着要跟‘蛟龙王子’……做朋友……”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负责人似乎很在意洪泽在学校里“蛟龙王子”的称号,反复问了我几个关于“蛟龙王子”的问题。

“怎么,想起什么了?”周冕扬声问道。

我抬眼看了看他,暗自感叹我们之间的默契,不过是我说话时的一点停顿,他就能感觉到我的不同。

“负责人找我谈话时,反复问起了‘蛟龙王子’,我感觉他对于这个称号很感兴趣。”我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就快要抓住事情的重点了,“洪泽说他身上带着某种东西,难道他也是那边的?”

周冕和我同时看向洪泽,洪泽心领神会,摇了摇头:“不是,他就是个人类。倒也不排除他对我们的事情稍微有些了解,生出了不该有的贪欲。”

“贪欲?”周冕认同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这说得过去,越是表面光鲜的人越是不容易满足。如果是这样,他一个人的话,那你应该能应付吧?”

“当然!”洪泽得意地一甩头发,“你以为本大爷‘蛟龙王子’的名号是白叫的?”

“哈哈,夸你一句就骄傲了?快把尾巴收收吧,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忍俊不禁,心里的不安也被平复了。

“洪泽,其实你比我要勇敢。”周冕低着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洪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周冕,不敢相信似的,连音调都变了:“你……你是在夸我?真是神奇,今天是什么日子?太奇怪了!”

“好日子!”周冕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一声,“留下吃饭,我今天给你们做我的拿手好菜。”

“哦耶!”周冕的话让我和洪泽同时欢呼起来。

“小声点!周院长在给母猫接生呢!”一个护士姐姐跑了出来,小声呵斥我们。

“真的有母猫生孩子啊?我去看看!”洪泽惊讶地冲向手术室外的玻璃窗。

我也紧随其后,想亲眼看看母猫生小猫咪:“我也去!我也去!一起!”

3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按兵不动的计划真的有用,还是负责人实在太忙了,又或者是负责人根本就没有发现洪泽身上的秘密。总而言之,距离上次负责人来学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一直也没有其他的被资助者莫名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也没有其他的异动。

语文课上,我回头瞥了一眼洪泽,他照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我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个家伙真是除了睡觉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突然,趴着的洪泽猛地站了起来,吓得我一个激灵。

“洪泽!你什么毛病?上课睡觉我都没管过你,你还梦游!给我滚到教室后面去站着!”

语文老师尖叫着,几乎破音地骂了一大串,我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回头去看,语文老师正狼狈地扶着讲台,从地上爬起来。

“噗!”不知道是谁带头笑出了声音,班上的同学们瞬间哄堂大笑起来。

“不许笑,不许笑!谁再笑,都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听课。”语文老师一下气得脸通红,拍着桌子大喊起来,“再笑,我告诉你们班主任,让你们全班罚抄。洪泽,你给我站到后面去,听见没有?”

我有些紧张地去看洪泽,洪泽还是像没有听见一样,站在座位上没有动。我有心想要出言提醒他,不要跟语文老师犟,奈何座位隔得实在是太远了。

“丁零零……”下课铃适时地响起,刚刚安静了一秒钟的同学们瞬间沸腾了起来,又是一阵哄笑。

下不来台的语文老师,恨恨地抄起讲台上的书,骂了一句:“你们这群熊孩子,我让你们班主任来收拾你们!”

说完,她就走出了教室。

看着她走出教室,我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奔向洪泽。还没等我跑到他座位前,他像是才回过神一样,看见我时眼睛一亮,抓住我的手腕,拉起我就往外跑。

“诶?你干吗?”不知所以的我没有防备,又不得不跟上他的速度,只觉得跑动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也不知洪泽用了什么法术,刚刚跑出教学楼,我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旧图书馆的楼顶,眼前站着的是有些狼狈的继衡。

竹绿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还挂着几片枯叶,外套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沾满枯草树叶的衬衫,黑色牛仔裤也被划了几道大口子,脚下的银灰色皮鞋也只剩了一只,左肩和右小腿更是一边一个血窟窿往外渗着血,继衡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警匪片里逃出来的犯人。

我被他的模样惊呆了,特别是那两个血窟窿吓得我说不出话来,六神无主地看着洪泽,希望他能想出解决办法。

洪泽安慰地在我背上拍了拍,斜睨了继衡一眼:“怎么这副样子跑来了,还不整理整理自己,看你把她吓得。”

“啊!”继衡急促地叫了一声,朝我欠欠身,再起身时,身上换成了和我们一样的制服,整洁得就像新的一样,“吓着你了,我没事。”虽然继衡那么说,但我仍然不放心:“你出血了。告诉我,是谁打伤你的?”

“没事,你看。”继衡像是知道我会这么说一样,撩起右边裤腿,露出了毫发无损的小腿,“你现在不用担心,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就要好好担心一下了。你们,是不是暴露了?”

“你去家里了?”洪泽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拉着我走向继衡,一层水雾渐渐从我们周围浮起,将我们笼罩其中。

继衡面色凝重,他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是的,我想着在你们学校碰面不方便,就直接去你们家里等你们。谁知道我还没进门,就有一个中年男人把门打开了。他声称自己是灵妙大人的父亲,我当时也没有怀疑。房间里很整洁,连玲珑都不见踪影……”

我急急地打断继衡的话,紧张地问:“玲珑去哪里了?”

“你放心,玲珑没事。”继衡摆了摆手,继续说,“还好桌上的小锦小鲤告诉我,那个男人一直在你家里翻找什么东西。我发现事情不对劲,想要脱身。那个男人也起了疑心,开枪想要杀我,我怕暴露了身份,硬挨了两枪,然后从窗户跳了下去,就变成你刚开始看见的样子了。”

“天哪……”我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心里一阵后怕,还好我当初没有坚持把缚灵笼留在家里,否则今天只怕不是继衡受伤这么简单了,洪泽恐怕就这么诡异地失踪了。

“怎么了?”洪泽扭头看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后怕时不自觉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我像是触电一样收回手,他的衣角竟然被我揪成一团。

我眼皮一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使了那么大的力气,有些尴尬地说:“我被吓到了,那种场景我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没事,你不用担心。”洪泽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受到有热量传过来,“那个人谎称自己是你的父亲,其实就是试探。你的朋友有哪个不知道你是聂氏资助的孤儿?但是,我的朋友就不一样了。所以他只是想对我和我的朋友下手。”

“就算是对你和你的朋友下手我也会担心啊!”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洪泽这样的说法让我觉得十分不爽,好像我只考虑自己,丝毫不关心他的死活。

洪泽揉了揉耳朵,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伤不到我。”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继衡抖着脚,十分不满地说,“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啊?会有人进灵妙大人的家里埋伏,说明你们比较亲密的关系已经暴露了吧。”

我点了点头,分析道:“嗯,我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就知道缚灵笼的事。他在我家里翻找东西,我觉得应该是想要找到什么能够证明洪泽身份的东西。”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也就表示他们只是怀疑,还没有真正的确认。我也不算完全暴露吧。”

“我觉得是的,光凭一个‘蛟龙王子’的称号只能引起怀疑,但是要是因此就说你是上古蛟龙,恐怕负责人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那,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他确定你的身份。”继衡右手握拳,左手成掌,两手一拍,爽快地说道。

洪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还要你说?”

继衡嘿嘿地笑着,用肩膀撞了撞我,示意我帮他说话。

我有些好笑,继续说出我的想法:“然后,就要尽快找到让洪泽脱离缚灵笼禁制的办法。”

洪泽一扬眉,显得相当不满。我看在眼里,压了压手,认真地说:“你听我说,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怕有缚灵笼在,拖累了你。如果有人看到抓你不成,把心思动到我的身上,有缚灵笼在,岂不是白白买一送一吗?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洪泽撇了撇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我不是说过了吗?缚灵笼不重要。”

“我知道,你厉害,你能打,你不怕。但是,你就当成是为了我,我真的不希望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是缚灵笼束缚了你。”我叹息了一声,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我求着洪泽赶快找到破解缚灵笼禁制的办法。

“不重要?”继衡狐疑地问道,又马上被洪泽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眼刀吓得改了口,“好好,你喜欢当英雄,你自己玩吧。”

看着继衡一副要走的架势,我赶紧拉住他:“你要走?你不能就这么任他胡闹啊,缚灵笼怎么会不重要?万一有事,我还能把缚灵笼给你,你带着他赶紧走啊!”

“给我?灵妙大人,你饶了我吧!”继衡矮了矮身子,眼睛一转,“那这样吧,我把我的诏令留下。你要是有麻烦,对着这个敲上三下,然后摔碎,我就知道了。我在这里干想办法也没有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先回去,尽快找些其他的宝物来,你看行吗?”

我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接过继衡的诏令,刚刚松开手,继衡就一头扎向水雾,消失不见了。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对洪泽说:“他这么着急干吗?”

洪泽一挥手,周围的水雾渐渐落下,瞥了我一眼,调侃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催他。”

“嘿!怎么就是我催他了?”洪泽没有理会我,径直跳到了二楼走廊上,我站在原地干跺脚,“行行行,我催的行吧。喂喂,你倒是等等我啊!”

“等你?你有钱?等会周冕回家了,我看你今天住哪里!”洪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轻飘飘地甩了一句话给我。

我被他噎住,咬着嘴唇看着手上的诏令,揣摩着把继衡叫回来,合我们两人之力能不能教训洪泽一顿。

4

我气喘吁吁地追上洪泽,有些犹豫地对他说:“我们是去找周冕借钱吗?”

“借钱?为什么?”洪泽像是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我,“周冕家那么大的院子,何况周冕的手艺比你好得可不是一点点,我们当然是要去借住啊!”

“诶?借住?”我惊讶极了,嘴张大得可以塞得进一个鸡蛋,脚下的步子也停住了。

“当然!快点,不然周冕要走了!”洪泽大手一挥,也不管我,继续往前跑。

“你慢点,等等我啊!”我苦着脸,赶紧又追了上去。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缚灵笼到底是困住他还是栓住了我呢?

我和洪泽一路跑回了教室,熙熙攘攘的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所幸周冕还没有走掉。

洪泽迈着大步,走了上去,把周冕拉到一边,大大咧咧地说:“今天你要收留我们。”

“你上课闹那么一出,被灵妙赶出来了?”

“喂喂,你怎么听的话?我是说我们,我和她两个人。”

“什么?“周冕骤然提高了音调,回头看我,“他说的什么意思?你们怎么了?”

“你看她干什么?你听我说啊!”洪泽不满地把周冕的身子掰正,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家不能住了。我没有钱,这个家伙身上没有现金,卡也说不能用,所以只好来找你了……”

我点了点头,把继衡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周冕,窘迫得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什么?装作你父亲,竟然还开枪?实在太无法无天了,这简直就是犯罪!”周冕来回踱着步子,神神叨叨地说,“走,去我家。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光天化日跑到我家去闹。”

“可是……会不会连累你?”我有些犹豫,搓着手说,“要不,你还是借我点钱算了。”

“哟!‘精英'这是怎么了?”凌娇突然从我背后跳了出来,一脸讽刺地说,“这次不蹭饭,改借钱了啊?”

突然出现的凌娇让我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没借钱,谁借钱了。我们在说要去周冕家里去玩几天。”洪泽伸手把我拉了过去,自己对凌娇说。

洪泽的话让我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了他,紧张地对凌娇解释:“啊,那个,是因为洪泽说这两天他家没人,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想去周冕家住两天。”

“洪泽家里没人,去周冕家住。”凌娇微皱着眉,突然眼神一凛,一记眼刀扫在我身上,“那有你什么事?”

我没出息地身子一抖,声音顿时弱了下来,眼神飘向周冕:“对啊,那有我什么事呢?”

周冕有些无奈,编着瞎话帮我打掩护:“那个,凌娇啊……是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爸,我爸听见有同学要来我家玩,就问灵妙会不会一起过去,所以才有了你看见的。”

“周叔叔问的?”凌娇提高了音调,狐疑的眼神在我们三个人身上来回扫动。

我睁开眼睛,真诚地看着凌娇,为了加强我的可信度,我还拼命地点头。

“灵妙一个女孩子,去你家玩毕竟不方便,”凌娇托腮想了想,突然提议,“不然这样吧,你们周末都去我家。我家也住得下,灵妙来我家玩也说得通,你们反正只要能玩就行了吧?游戏机我家也有……”说着,她一挑眉,“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都答应了啊。”

“那个,这样不好吧?我和洪泽两个男生,凌叔叔会怎么想?”周冕赶紧拉住了凌娇,拒绝道。

凌娇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没事,我爸巴不得你来我家里一起玩。”

“嗯,这……”

见周冕语塞,我用脚踢了踢洪泽,洪泽一脸“你干吗”地看着我。我无奈地用眼神示意他,拒绝凌娇的邀请。

洪泽歪头看了我半天,终于开口说:“‘卖面包的’,我们说好要去周冕家的。”

“说好的也可以灵活变通,今天晚上我们再去餐厅吃牛排,如何?”凌娇的话虽然是对洪泽说的,眼睛却始终看着我,充满挑衅。

我脸上欣慰的表情瞬间僵住,舔了舔嘴唇,尴尬地笑了笑。

“上次那家?”洪泽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成交!”

“诶?洪泽你!”凌娇的眼神变得凌厉,我下意识地错开眼神,改口说,“鞋带松开了……”

“没有啊。我的鞋没有鞋带。”洪泽低头看了看,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我。

“哈哈哈……我的‘精英’你眼花了。好了,去收拾东西吧,收好东西我们就可以走了。”凌娇笑得花枝招展的,拍了拍我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率先走进了教室。

“这下怎么办?”周冕一筹莫展地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还能怎么办,我们的王子殿下不是已经跟那位霸道的大小姐‘成交’了吗?”

“诶?不能成交?”被点名的洪泽很有自觉地看向我们,一脸疑惑地问道。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能,当然能,你说能就能!”说完,我抬腿走向教室,路过洪泽时,在他脚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诶,你踩我干吗?生气就直说啊!”洪泽在我背后大喊了一声,我懒得理会他,径直走进了教室。

我胡乱地把桌上的、抽屉里的、有用的、没用的,都一股脑儿塞进了书包。在心里,我反复骂着洪泽:这个家伙,还真是被我说中了,果然一顿牛排就轻易地把他拐走了!更可气的是,这个家伙竟然一点自觉都没有!

收好东西,我转头看了看坐在座位上没事可干的洪泽,他正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麦子,逗着一只飞到窗台上的小鸟。小鸟啄着麦穗,不知道是谁拖动了桌椅,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小鸟受惊地展开翅膀,一下飞走了,消失在一片空旷的白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