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碰不得的少女心事

1

洪泽嫌弃地推开了面前的餐盘,不满地敲着桌子。

我看着洪泽,一阵头疼。洪泽所说的美滋滋牛排就是前不久凌娇带着我们去三星米其林餐厅吃的,由九星主厨亲自做的牛排。把那样精心料理的牛排跟我做的牛排相比较,也不知道那位九星主厨听了会不会哭。

“那你现在吃还是不吃啊?”我端起洪泽的餐盘,作势要喂给身边的玲珑吃。

果然,洪泽一把夺走了餐盘,不满地对着玲珑说:“臭猫!那是我的食物,去吃你的猫粮。”

我有些好笑,心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没想到,洪泽不过是安分了一秒钟。

下一秒,洪泽眼睛一转悠,做出天真烂漫的样子:“人类,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吃牛排呀?明天是周末,又是大晴天,不如我们再去吃一次吧!”

“喂喂,你不要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吗?那一顿饭可是好几千,你知道我要翻译多少份文件,我们可以买多少块速冻牛排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吃牛排,吃——牛——排。”

“牛排牛排,你面前不就是牛排吗?快吃吧。”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美滋滋牛排啊?”

我痛苦地一拍脑门,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最后只能有气无力地说:“啊!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洪泽反倒像是受了惊一样,往后蹭了两步,眼睛瞪着溜圆:“为什么?我不能杀生的!”

我冷静地说:“不,你误会了,我是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在发出请求。”

“哦,我就说怎么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洪泽认同地点着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所以美滋滋牛排……”

“喂!你够了!你能不能为家里做出一点贡献之后再说这种话啊?”我受不了地大喊了一句。

墙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水幕,水幕后传出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咦?家里?你这么快就认同洪泽是你的家人了?”

突然出现的水幕,我所认识的人中恐怕只有我面前的洪泽和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继衡两个人能做到吧。

我这么想着,一个人从水幕里倒退着走了出来,粉红色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身着一件正红色的长款皮草,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脚下踩着一双黑色亮片的尖头短靴,不变的是挂着装饰链条的黑色紧身皮裤。

继衡退出水幕,猛地一个华丽的转身:“小生继衡,这厢有礼了。”随着继衡的声音落下,墙上的水幕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洪泽抢在我前面说:“你真是越来越浮夸了。”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你看起来像是一只煮熟了的红毛蟹。”

“哼!红毛蟹那种舶来品,哪有我厉害啊。”继衡不满地一扬脖子,甩动他的粉色头发,挤开玲珑在我身边坐下,“亏我还带了好东西来呢。”

继衡说的“好东西”,我猜大概又是某种可以压制缚灵笼禁制的法器,我抱起玲珑不动声色地坐到沙发上,看着继衡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

“这个是青龙给我的本命鳞片,这个是赤蛟给我的九节鞭,这个是白蛇……”说到这里,继衡停顿了一下,小心地看了洪泽一眼,确认洪泽没有反应才继续说,“这个是白蛇给我的百年蛇蜕,这个是上次有位……”

“你就带着这些玩意儿来见我?”洪泽切了一块牛排塞进嘴里,看起来对桌上的一堆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嘿嘿,我本来就是想来看看你。你不是跟灵妙大人有一个‘家人’的约定吗?我本来想着你应该没有那么快能实现吧?”继衡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一挥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指了指我还没吃的那份牛排,“这个是给我吃的吗?”

“不是。一点贡献都没有还想吃牛排?做梦!”洪泽看也不看继衡,长臂一伸,直接把继衡面前的牛排拖到了自己面前。

“呃……分明是你想吃美滋滋牛排,灵妙大人嫌你对家里没有贡献,怎么还赖到我身上来了。这又不是我家,我是客人。客人,懂吗?给我吃牛排是待客之道。”继衡不满地说着,求助的眼神时不时往我身上瞟。

我一耸肩,表示向我求助是没有用的。洪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护食的人了,玲珑都比不过他。

“待客之道?把我的牛排给别人吃?我家才没有这种道。”说话间,洪泽自己的牛排已经被他吃光了,他餐刀一挥,轻松地从我的餐盘里切下一块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你家?”继衡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突然正色道,“洪泽,灵妙大人真的认同你是‘家人’了吗?那是不是缚灵笼……”继衡没有说完,就把视线投向了我。

原本事不关己的我正看着热闹,没想到继衡会这么快就提到缚灵笼。我看着埋头吃牛排的洪泽,看他迟缓的动作,知道他正竖着耳朵等待我的答案。

我慢慢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错,我已经把洪泽看成是我的家人了。所以,缚灵笼我会交给你们的……”

“真的吗?”继衡失声叫了出来,“其实我还带着初代妖师离空的镇云剑,我想如果把缚灵笼当作剑穗挂在镇云剑上,一定能凭着镇云剑压制住缚灵笼的。”

“啊?”我错愕地睁开眼,看着继衡激动地挥舞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宝剑,好像周边的光芒都被宝剑吸走了一样。直觉告诉我,这把宝剑真的可以压制住缚灵笼对洪泽的禁制。

或许,今天真的是我和洪泽分离的日子吧。这样想着,我默默放开手里的玲珑,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缚灵笼,光是把它放到茶几上,就仿佛耗尽了我全部的力量。

“咦?”继衡凑了上来,虚空一掏,手里出现一大把珍珠和各种宝石串成的手串,“灵妙大人,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还给你带了礼物,你看这串手串上的每一颗宝石都是我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还有这个,这个可不是一般宝石,这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可遇不可求的。”

我靠在靠垫上,兴趣缺缺地看着继衡掏出各种稀奇珍宝出来展示,没有搭话。

“我还带来了深海珊瑚,我想你一定没见过!这可不是普通的深海哦,是很深很深的那种,人类都没有去过的那种!”

继衡神神秘秘地掏出了两株颜色鲜艳、造型奇特的珊瑚,献宝一样地递到我的面前。

“喂!你要吃的牛排,还不快去吃!”一直没有动作的洪泽突然走了过来,一把抢走继衡手里的珊瑚礁,把装着小半块牛排的餐盘塞进他的手里,有些粗暴地说。

“我的珊瑚……”继衡愣愣地端着餐盘,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洪泽哪根神经不对,只看着洪泽重重地推了继衡一把,抬手指着餐桌的方向,十分不爽地说:“吃东西要到餐桌上去。”

“但是,我没想吃啊。”被提溜起来的继衡一脸委屈,粉色的头发都耷拉下来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我,忍不住开口帮继衡说话:“算了吧,就这么一小块,还冷了,继衡一口就能吃掉了。你让他吃掉不就完了?”

被拎着的继衡听了我的话疯狂点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洪泽,舌头一卷,牛排已经被他吃进嘴里,含糊地喊着:“我已经把牛排吃掉了,吃掉了。”

洪泽啧了一声,松开了揪着继衡领子的手,指着厨房:“吃完了就自己把餐盘送到厨房去,没有人帮你收拾。”

跌坐在地上的继衡,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嘟着嘴嘀咕:“我就吃了一小口……”虽然不满,继衡还是乖乖地拿着餐盘走向厨房。

我有些失笑,洪泽说得义正词严,其实都是我平时教训他的话。

洪泽看着我笑了,表情尴尬地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玲珑顺毛,一边轻飘飘地说:“继衡这个家伙之前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还喜欢坐在**吃东西,不管什么都带到**吃。”

“这样啊。”不明所以的我随口接了一句。

“而且他很爱喝酒!十天有八天都在喝酒,喝完酒倒头就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洪泽有些急了,他转身正对着我,认真说着,还用上了夸张的手势,生怕我不相信似的。

“爱喝酒啊,没看出来。偶尔小酌一杯还好,嗜酒的话比较伤身,还是要注意身体。”搞不懂洪泽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继衡的喜好,逼得我把社交辞令都说出来了。

“还好?一点儿都不好!”洪泽看起来眼睛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他身子又向我挪近了一点,“他以前喜欢一只龙虾,就天天跑到人家家里去,后来还干脆霸占着别人家,不肯走!还有,就这个深海珊瑚是他哄女生常用的手法,只要是女生,他就送人家深海珊瑚。他身上常年带着不知道多少珊瑚,不信你搜他身上,肯定还有不少。”

“啊……是吗?”我后背紧紧地贴在沙发靠背上,努力拉开自己与洪泽的距离。我小心地回着话,耳边只有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洪泽!你故意支开我,就是为了在灵妙大人面前讲我的坏话吗?”从厨房里冲出来的继衡不满地大叫着,“亏我还给你带了这么多宝物!你竟然这样对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洪泽瞥了一眼继衡,冷淡地说:“宝物?除了那把镇云剑能看,你带来的那一堆不是破烂是什么?”

“破烂?”继衡仿佛受到了惊吓,音调高得快要破音,“你竟然说本命鳞片和蛇蜕是破烂?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我带了白蛇的蛇蜕,所以故意这么对我的。”

“哼,我说的难道是我虚造的吗?哪一条不是事实?我还没说你满世界送姑娘深海珊瑚,最后被姑娘们埋在珊瑚礁里的事呢。”

“噗!”洪泽的话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到继衡受伤的样子,我赶紧收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

“魂淡洪泽!你已经说出来了!你不是发毒誓你不会说的吗!”继衡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被提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

“咳……”洪泽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无辜地看天,“那个,我一时嘴快……那个,我是傅灵妙的家人啊。你要接近她,我当然要秉着对她负责的态度,把你的底细告诉她吧。”

“你!我再也不来了!你就老死在这里吧!”气不过的继衡抬手虚空一挥,背后出现数十株珊瑚,他一扬手,珊瑚全部砸向洪泽。随着珊瑚的飞出,继衡就近跳向一堵墙,墙面在他触碰的瞬间出现巨大的水幕,他的身影消失在水幕之间。

洪泽一抬手,珊瑚像是砸在看不见的屏障上,哗啦掉在地上。

我看着一地颜色艳丽的珊瑚,不由得说了一句:“还真的随身带这么多珊瑚啊……”

2

洪泽回头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走到餐桌边开始把玩那柄镇云剑。漆黑的镇云剑被他握在手中的那一瞬间,洪泽的头发突然暴长,垂地的长发在空中飘扬。洪泽一下跳上餐桌,挥舞着长剑,气势如虹。黑衣长发,配上手中的黑剑,洪泽不再像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少年,而像一个从传说中走出来的古代战神。

这种距离感让我觉得不真实,我扭头不再看他,呆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珊瑚。越看地上的珊瑚心里越是觉得烦,终于我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为什么要扔这么多珊瑚来碍事啊?”

身边的玲珑被我吓了一跳,“喵”地叫了一声,弓着背窜进了厨房。我叹了一口气,不期待洪泽的回应,从茶几下翻出一个垃圾袋开始打包这堆珊瑚好把它们扔出去。

我提着两大袋珊瑚经过餐桌时,洪泽正用长剑戳着地上的蛇蜕,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我看了一眼蛇蜕,失去了要跟他讲话的欲望,径直走出了房门。

“傅灵妙?”电梯间里,季雨遥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有意把两袋珊瑚往身后遮了遮,奈何两个袋子实在是太过巨大,我的身子根本遮不住。反倒是我不自然的动作引起了跟在季雨遥身后的江浩的注意。

“哟,什么好东西啊?还要藏起来?”江浩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我,“难道是知道负责人要来,所以准备好要送给负责人的礼物?别藏啊,我们又不告诉别人。你不是经常给负责人送礼物的嘛,怕什么啊。”

“礼物?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了,对我而言不过是碍事的垃圾而已。”我学着洪泽的样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江浩口气危险地说。

江浩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跟他正面冲突,往后缩了一步,梗着脖子说:“干吗?被戳到痛点恼羞成怒了?你终于意识到你的礼物对于负责人来说是垃圾了?随便画一幅什么‘家人’的蜡笔画就想要讨好负责人,你以为你是著名画家吗?白痴,聂氏找你来又不是要培养你画画的,真是异想天开。”

“江浩!你别说了!”季雨遥推了推江浩,朝我抱歉地笑了笑,“灵妙,你别往心里去。江浩他没有别的意思。”

“不会,我不在意。”我冷淡地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冲着江浩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这垃圾你还要吗?”

“你说谁垃圾?傅灵妙,你给我说清楚!”江浩大吼了一声,一副要冲上来打我的样子。

季雨遥一把拖着他,一边向我道歉,一边拖着骂骂咧咧的江浩走出电梯间。我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把两袋子珊瑚扔进了电梯间角落里的大垃圾桶里,窗户上反射着我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僵硬的脸。

我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抬腿走回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洪泽正握着镇云剑小心翼翼地戳着茶几上的缚灵笼。

剑尖触碰到缚灵笼,镇云剑漆黑的剑身上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洪泽却一点事儿也没有。他兴奋得举着剑大叫:“果然是宝物!”

我心里一沉,不轻不重地关上门。如果通过镇云剑接触缚灵笼没事的话,那么继衡之前所说的把缚灵笼做成剑穗的事也是行得通的。对于洪泽来说,不过是多了一把佩剑这么简单。

越是这样想着,我越是心烦气躁。

我当成没有看见想要和我分享喜悦的洪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把遥控器按得噼啪作响。

讨了没趣的洪泽像是和我比赛谁声音大一样,用宝剑敲打着桌上的鱼缸,震得小锦小鲤在鱼缸里乱窜。过了一会,他嫌不过瘾,用宝剑挑起缚灵笼,像是颠乒乓球一样,用剑尖颠着缚灵笼。

我看在眼里,烦躁地加大了电视机的音量。终于,缚灵笼一个不稳,掉在了地板上。

洪泽甩开镇云剑,长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暴躁地跳起,吼了一声:“你又发什么神经?我气走继衡你就那么不高兴?明明喜欢那些珊瑚,又要赌气扔掉。我又没有逼着你扔掉,你不想扔就不要扔啊,还生气不理我。你出去一下子是吃火药了啊,碰到谁,谁惹你不高兴,你就骂回去,骂回去不解气你就打回去,打不过你就叫我帮忙。回来对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你怎么这么喜新厌旧啊?有一个继衡你就看不见我了吗?”

面对洪泽的指责,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先走开的是他,先不跟我说话的也是他,现在吼我的还是他。

一直憋着火的我,情绪随着洪泽的爆发而爆发,学着洪泽的样子,奋力把遥控器摔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大叫起来:“啊啊啊!是我喜新厌旧还是你喜新厌旧?继衡来了最高兴的人不是你吗?先是阴阳怪气地不说话,又对一把破剑爱不释手,现在还怪到我的头上。继衡是你自己赶走的,舍不得你去叫他回来就好了,赖在我身上做什么?你管我在外面遇到谁了,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要走吗?带着你的破剑快走啊!谁准你继续待在这里了?你去找凌娇啊!不是每天缠着她,跟她打得火热吗?干脆我把缚灵笼送给她好了,你就可以守在她身边了啊!你走啊!”

“凌娇是谁啊?你不要我一说继衡,你就随便扯一个我不认识的来搪塞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走?我走到哪里去啊?缚灵笼就在这里,我能走到哪里?你说得轻巧,你走一个试试啊!你怎么不走啊?你走啊!”洪泽气急了,抬起脚一脚踹在沙发上。

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舞,弯腰奋力掀翻茶几,茶几上的缚灵笼滚落到地上,悄无声息。玻璃茶几轰然倒地,瞬间碎成了一地玻璃碴,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洪泽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动作却没有茶几失衡的速度快。直到茶几碎了,他才恍惚地收回手,失措得像个孩子。

看着地上的玻璃碴,我跌坐在沙发上,失神地看着电视机,喘着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内心交杂着愤怒和喜悦、懊悔和痛快。

电视里正上演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偶像剧,男生和女生正在吵架。男生正想摔门走人的时候,本来还在极力挽留的女生却失声大哭了起来,拿起手边一切可以拿得起的东西砸向男生,嘴里大喊着:“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我原以为男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摔门就走,不去理会那个口不对心的女生。可是男生突然朝女生走了过去,一把将女生紧紧地抱进怀里,嘴里狠狠地说着:“你这副样子,叫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显然这个男生一定不会受缚灵笼的禁制,可以畅通无阻地从女生身边离开,可是他却被什么牵绊着,走不开、逃不掉。

是什么呢?牵绊着他的是什么呢?我陷入了深思。

突然,洪泽像是受了启发一样,风一样走向门边,一把拉开房门。我愣愣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空气像是静止了一样。

“你不拿东西砸我吗?”洪泽抬手指了指电视的方向,看起来有些疑惑。

“我手边没有可以拿来砸你的东西。”我扫了一眼身边,沙发、电视,还有碎了的茶几,没有一样是我可以拿起来砸他的东西。

“这样啊……”洪泽抬手挠了挠脖子,一脸困惑地说,“那现在怎么办?”

我沉吟了一会儿,一直逆光看着洪泽觉得有点眼花,想了想说:“要不你先关门?我看久了有点眼花。”

“哦。”洪泽应了一声,乖乖地把门关上,继续偏头看我,见我半天没有反应,他犹豫着说,“那个……我要不要走过去抱着你?”

洪泽突然的提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扭头看着电视上,正好是男生抱住女生那一幕的特写回放。

男生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女生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我轻声地对他说:“可是,我们没有那样做的理由啊……我们只有缚灵笼。”

“想做就做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我从来没有那样随心所欲过。”我盯着地板上的碎玻璃,在灯光的照射下,它竟然折射出五彩的颜色,“我从来没有那样随心所欲过,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过脾气,没有像今天这样砸过东西。我不做没有理由的事,不做没有回报的事,不做麻烦别人的事。”

“那周冕呢?”洪泽打断我的话,有些粗鲁地问。

“周冕是对我很重要的存在,是我永远都要感恩的存在,是像精神支柱一样一直支撑我的存在。”对于周冕的复杂感情,贯穿了我过去几乎所有的人生,我相信,也会一直贯穿我未来几乎所有的人生。我不是很明白洪泽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周冕,我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缚灵笼上,我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如果……我是说,我们一起寻找除了缚灵笼之外的理由吧。”

说完,我蹲坐在地上,一手捡起缚灵笼,一手去拿镇云剑,想要研究一下,如何把缚灵笼做成镇云剑的剑穗。这一试,我才知道,那柄镇云剑沉重无比,别说我一只手了,就算是我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撼动它一丝一毫。

迎着我诧异的目光,洪泽藏不住笑容,迈着小步子踱了过来,嘚瑟地说:“哼哼,拿不起来吧。我告诉你这可是不是像缚灵笼那样没有骨气的法器,这可是离空耗费心血,由刀师血祭,用十万玄铁打制而成的人间至宝。”

看着洪泽有些狗腿的样子,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忍不住调侃他:“哦?这么厉害的人间至宝,现在的主人却被没骨气的法器所禁制,怪不得我觉得连剑身都黯淡了呢。要不,你自己玩?”

洪泽迅速蹿了过来,一下拿起镇云剑双手递到我的面前,嘴里却不依不饶地说:“自己玩就自己玩。我就喜欢拿着剑递过来递过去,你要是乐意就看一眼,不乐意就算了,反正我自己玩。”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他,仔细去看镇云剑的剑柄。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就懵了,玄铁制成的镇云剑剑柄也是玄铁制的,通体圆润光滑,根本绑不住任何绳子带子,更别说我想用来穿线的小孔了。

我没好气地说:“开始我还觉得奇怪,你们说得那么厉害的人物用的剑居然不是武器而是文剑。弄了半天根本就是你们一厢情愿,这上面哪里有地方给你绑剑穗啊?”

洪泽比我还惊讶,盯着剑柄看了半天,不敢相信地问:“啊?这把剑不能绑剑穗?”

“废话,这滑溜溜的你往哪绑?”

“那怎么办?”

“凉拌!”

洪泽仔细看了看我的表情,又看了看手里的剑,默默地把剑收了起来:“那没办法了,好东西居然不能用。”

洪泽放弃得不带犹豫,让我有些奇怪,不由得问他:“你怎么一点都不失望?”

“失望?为什么?继衡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他就是想来看看我们,所以我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啊。一开始没有拿出来,大概是因为他也发现镇云剑不能绑剑穗了吧,所以,他应该会再想办法的。”洪泽一摊手,毫不在乎的样子,笃定了继衡还留有后手。

我看他一本正经,说得也算在理,就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茶几问他:“这怎么办?”

洪泽警惕地退了一步:“买啊!别看着我,我是不会帮你复原的,这不符合这个世界的物质规则。”

我白了他一眼:“谁叫你复原了,我是叫你收拾!”

“凭什么?本大爷难道是来给你收拾的吗?”

“哼,就凭你刚刚吃掉了我的牛排,现在我饿得都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你!哼!收拾就收拾!”

看着洪泽真的开始收拾,我满意地点着头,愉快地宣布出门的决定:“这就对了,收拾完了之后我们去家居超市买茶几!顺便给你买些吃的,还有玲珑的猫粮。”

“等我一分钟!”洪泽激动地叫了一声,风卷残云般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蹦跶着走到门边等着我开门。

我笑着摇摇头,突然有了一种带幼儿园小朋友出门的感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堆积在心底,我伸手打开门,洪泽兴奋地跑了出去,我却不再担心他会跑得太快或者跑得太远。

洪泽跑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催促我:“你快一点啊!要天黑了!”

“诶!”我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温暖的感觉遍布我的全身。

3

“灵妙啊,你们先去音乐教室吧。帮我拿一下书,我要去一趟语文老师办公室。”

周冕把书放在我桌上,嘱咐了一句就往教室外面走。

“诶!”我拿着书,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他已经走出了我的视线范围。

“你们?那我们走?”黎梓梅从书包里拿出了音乐书,侧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疑问。

“啊?”我眉头一跳,下意识摆手拒绝,“没,我……我还是等他一下吧,他话也不说清楚。你先和她们走吧。”

我话音刚落,和黎梓梅要好的两个女生就拥了过来,黎梓梅朝我抱歉地笑了笑,很快就被她们拖走了。

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从抽屉里拿出我的音乐书,慢悠悠地走到洪泽座位旁拍醒他。

半梦半醒的洪泽哼了一声,揉着眼睛问我:“吃饭了?”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换教室了,懒猪!”

洪泽这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一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边说:“你一个人?”

平时赶上换教室的课,通常都是周冕带着缚灵笼和洪泽一起走,或者是我和他们俩一块。像今天这样周冕被提前叫走的情况,是少之又少。

“嗯,快走吧。周冕被班主任叫走了,我们去看看能不能等到他。”我随口解释了一句,催促着洪泽快走。

刚刚走到办公室前,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一个身穿西装的瘦高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一手提着一个公文包,一手拿着一张A4纸,正好抬头看见我们。

“负……负责人。”我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尴尬得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哦,是灵妙啊。”负责人慢条斯理地和我打招呼,像是不经意地问,“这个是灵妙的同学?”

“我是洪泽。”洪泽抢在我前面开口,像是宣告什么一样,口气里带着挑衅。

“原来是洪泽同学,你好。”负责人点了点头,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A4纸收了起来,继续跟我说,“没想到我今天来得不凑巧,你们班主任说这节课你们换教室,我就打算先去雨遥那里的。你先去上课吧,中午的时候我再找你。”

我抿着嘴,警惕地点了点头,侧开身子让出路来。他刚刚分明用余光扫了一眼手上的A4纸,他手里那张大概是我们班的成绩单。可是看他平淡的表现,我不好判断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洪泽的身份的。

等到负责人走到楼梯间,我才压着声音问:“你刚刚是干吗?”

洪泽撇了撇嘴:“他不怀好意。”

“谁不怀好意?”周冕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

我们一回头,周冕正从办公室里往外走,他一下勾着我和洪泽的脖子,大喊了一声:“累死了。”

我挣扎着从周冕的桎梏下逃了出来,揉着肩膀,不满地说:“你有什么好累的啊?”

周冕捏了捏自己的手:“帮老头做事啊。对了,我刚刚看见你们负责人了。”

“嗯,我刚刚也碰上他了。他还问了洪泽的名字,问了之后他看了一眼成绩单。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经过敏。”看着周冕,我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看了一眼成绩单?”周冕皱了皱眉头,显然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洪泽,你现在能不能……”

“不能。”洪泽直接打断了周冕的话,“刚刚我说他不怀好意,是因为他身上可能带着什么东西,反正我不能探知他,也不能改变他的印象。”

“什么?”洪泽的话一出,我和周冕异口同声地说道。

洪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自乱阵脚了。”

洪泽的话让我稍微镇定了一些。我点了点头,说:“嗯,我们先去音乐教室,边走边说。本来负责人没有起疑,看到我们的样子反倒起疑了。”

“灵妙啊,”负责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刚刚迈出步子的我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我勉强站稳身子,回头一看,负责人正和教导主任一起站在楼梯间。

“刚刚董事长打电话给我,中午我要赶回去,音乐课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我们稍微聊聊吧。”负责人对教导主任点头示意,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对我说。

我心里一惊,大事不好了。

脑子里一下闪过了八百个念头,怎么样才能自然而然地将缚灵笼交给周冕?可是要将戴在脖子上的缚灵笼取下,怎么看都避免不了被怀疑。

“灵妙?”负责人不动声色地又叫了我一声。

我立刻回过神来,朗声应道:“好的。例行谈话应该不用太久,周冕你稍微等我一下吧,我出来了就跟你一起去上音乐课。”

“灵妙跟同学的关系变得不错嘛。”负责人看来很欣慰的样子,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班主任办公室,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松了一口气,既然不能取下缚灵笼,那就让洪泽留下变得名正言顺吧。

负责人坐在椅子上,例行公事地问了问我在学校的近况。我乖乖地一一作答,事实上负责人到学校来视察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和我们谈话,而是和班主任谈话。很快,谈话就结束了。

我轻咳了一声:“负责人,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去上课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灵妙啊,你在学校的朋友变多了啊。”负责人缓缓抬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看了我一眼。

我脚步瞬间停顿,尽量让自己镇定:“同学们都很随和,大多数都能说上几句话。虽然谈不上关系多好,但是我会注重提高自己的交际能力,多和他人交流的。”

“是吗?听说,你和你们学校的‘蛟龙王子’关系不错?”负责人微微侧头,看似不经意地说。

我装作不懂负责人在说什么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洪泽的称号,心里把洪泽骂了一万遍:“‘蛟龙王子’?”

负责人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就是刚刚和你一起的洪泽,似乎女生们都这么称呼他。怎么会叫他‘蛟龙王子’?”

我继续装不懂:“是吗?我不知道,我们班的女生都是叫他名字的。他和周冕关系不错,所以稍微有些接触。”

负责人微微昂起下巴,重复着我的话:“稍微有些接触?”

我紧张地咽了口水,回想自己的话哪里出现了问题,更加小心地回答:“换教室上课的时候,我有时候跟他们一起走。如果周冕在学校吃饭的话,通常会叫上洪泽和我。他家住得离家属大楼不远,所以在公交车上碰到过几次。”

“哦?住在聂氏蓉城?”

负责人点了点头,对于洪泽住得离家属大楼不远这件事似乎并不惊讶,报出了家属大楼所在小区的名字问我。

江浩果然告诉负责人了,我有些庆幸自己主动交代了,半真半假地回答:“好像是的,具体的我也没问。”

“你一贯和雨遥他们的关系不亲厚,我看你好不容易多了几个朋友,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看样子,唉……”负责人凝视着我,看起来有些心疼的样子,语气也带着失落,“灵妙啊,你哪里都好,要是再开朗些,就更好了。”

“是,我会遵从负责人教诲,努力成为对聂氏有用的人的。”我小心地吐出一口气,对着负责人稍稍鞠躬,恭敬地说。

“唉,去吧,周冕还在等着你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负责人站起身来,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我出去。

“负责人再见。”我又微微鞠躬,走出了办公室,听见负责人跟在我身后也走了出来。

一出办公室,洪泽和周冕正靠着护栏上聊着天。我装作惊讶的样子:“洪泽你也在等啊?我还以为你会先走呢。”

“我怎么走?”洪泽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看见我使眼色后,换成一副无赖的样子说,“我凭什么要走?”

“没,我只是有些意外。”我抱歉地说,“周冕,我们快去上课吧,应该上课还不久。”

“好像才过了十分钟。我们走吧。”

周冕点了点头,招呼我过去。

虽然周冕站在靠近护栏的一侧,但是我还是有意识地挤到周冕和护栏之间,让周冕站在我和洪泽的中间。

“这样啊?”洪泽毫无预兆地朝前跑了两步,回头略带挑衅地扬起一边眉毛,“那我们快跑吧!”

“喂!你这家伙!”我顾不上身后的负责人,满脑子只有缚灵笼的禁制,急急地追上去。

周冕很快追上来,从我身边跑过,皱着眉头却用轻快的声音大声地说:“跑起来,我们比赛,最慢的人下课请喝饮料!”

“这不公平!你是男生,本来就跑得比我快!”我也跟着用轻快的声音回应着,跑到楼梯间的时候用余光一看,负责人果然还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我们。

洪泽站在楼梯间的休息平台上看着我,表情嘚瑟到让我想打他。

我没好气地说:“你没事跑什么啊?”

洪泽一扭头,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楼下走。我和周冕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摇着头,默默地跟了上去。

难道是因为我刚刚故意让周冕站在中间而生气?

我只觉得费解,有带着潜在威胁的负责人在,我一开始就给他使了眼色,他明明也看懂了呀。这又是闹哪一出?带着一脑袋的疑问,我们已经走出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