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 《史记》——人人必读的国学根柢书2

(二)继往开来的百科全书

司马迁创作《史记》,洪细兼收,包罗万象,称之为“网罗天下放失旧闻”,把天、地、人,以及古今历史的发展变化,纳入于一书,使《史记》成为一部继往开来的百科全书,天文、地理、人事、物事,无所不包。用今天的话讲,《史记》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统括于一书。具体说,《史记》的百科全书内容,它包括的时间之长和记载的内容之广,都是前无古人的。从时间说,它上起黄帝,下迄汉武帝,记录了我国立家建国和文字文明以来近三千年的历史;从记载的地理范围说,它延伸到了今天我国的版图之外,西至中亚,北至大漠,南至越南,把历史编纂的时空经界,第一次扩大到了时人所知的实际范围;从记载的人物说,几乎涉及社会各阶层中不同类型的典型人物,举凡历代的帝王、贵族、大小官僚、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思想家、经学家、说客、策士、刺客、游侠、隐士、土豪、商贾、医生、卜者、农民、俳优、妇女等等,无所不有,无所不包;从记载的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说,如政治、经济、文化、法律、科技、建筑、军事、道德、宗教、民族、民俗、交通、地理、姓氏、文学、艺术等,也无所不包。《史记》的内容如此丰富多彩,说明它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历史,而是一部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巨著,被誉为浓缩的宇宙模型。由于《史记》内容的宏富深广,它成了我们今天研究古代各种各类专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下面从历史学角度看《史记》的百科内容,大要有五个方面。

1.备载天地万物

天地是人生之根本,人类社会活动的舞台。司马迁“究天人之际”,把天文、地理、水利等自然环境纳入史学范畴,考察人与自然的依存关系。司马迁十分形象地指出:“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屈原贾生列传》)父母为个体人的根本,天地为人类的根本。研究人,必须研究天,研究地,就这样,天文学、地理学在《史记》中得到了反映,即特立了《天官书》《历书》《河渠书》等专篇。此外,《夏本纪》三分之二的篇幅也是与地理有关。

2.囊括国家大政

在古代,国家大政被归纳为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这是先秦时代儒家的八政观念,载于《尚书·洪范》,《史记》采入《宋微子世家》。民以食为天,故食、货居八政的第一、第二位。《史记》八书为:礼、乐、律、历、天官、封禅、河渠、平准。司马迁认为礼是维系等级秩序的制度,为治国之头等大事,所以列礼为八书之首。礼乐相辅为治,故《乐书》与《礼书》蝉联。《洪范》八政内容在八书中的反映,“食”“货”对应“平准”,“祀”对应“封禅”,“司空”对应“河渠”,“宾”对应“礼”“乐”,“师”对应“兵”(即《律书》)。《洪范》八政的司徒、司寇在八书中没有对应之篇,但在列传中有对应之篇,“司徒”对应“儒林”,“司寇”对应“循吏”“酷吏”。同时,《货殖列传》亦为食货之事。对应只是一种近似的比较,并不等同。总之,《洪范》八政,在《史记》中均有所体现,表明司马迁把国家大政纳入了历史学研究范围,专列八书系列,开后世政书之先河。内容和序列的调整,表现了司马迁的史学观点和国家大政的轻重序列。班固《汉书》十志,序列为律历、礼乐、刑法、食货、郊祀、天文五行、地理、沟洫、艺文,内容更丰富,结构更严密,发展了司马迁史学,这是应当揭明的。班固还把职官纳入史学范围,创《百官公卿表》以载其制。

3.展现古今社会

国家大政只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而更丰富、更广阔的内容,应是社会基层大众的物质及精神文化生活。历史家的责任,就是要全面地反映以往历史的社会生活,摆事实,讲道理,还历史本来面目,知往鉴今,使读者受到启迪。司马迁很好地尽到了他的责任,以人物为中心贯通古今,全面地展现了古今社会实况。他不只是研究帝王将相等上层人物,同时也研究社会下层各阶级、各阶层的人物,全方位反映社会生活,而且对古代社会的风俗习惯、精神风貌等,都进行了认真的研究与总结,达到了“备天地万物”于一书的境界。

4.辨章一切学术

《太史公自序》论列六家要旨,又立“老庄申韩”“孟子荀卿”等列传,辨章学术,把学术、学派纳入史学研究范围。班固在《汉书》中立《艺文志》,对学术学派进行分类,使其更加条理化和严密,这是弘扬司马迁之学。司马迁的视野是极其广阔的。有些学术、学问,在当时还不甚发达,或未引起史家足够的重视,无论《史记》《汉书》都没有专列论载,但司马迁纳入其研究范围。如金石、简牍、甲骨,作为专门学术是后代的事,金石学形成于宋代,简牍学、甲骨学奠基于近代,但这些学问早在先秦就已经发源。三代已经开始了铸鼎彝,秦代已经重刻石,甲骨盛行于殷周,秦汉是简牍为主的时代。这些在司马迁时代是习见的东西,《史记》已纳入了研究范围。《史记》对金石、简牍、甲骨都有不同程度的载述。《周本纪》记武王克殷后“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秦始皇本纪》多次记载“刻石颂秦德”。《封禅书》记载得宝鼎,李少君鉴赏齐桓公器。这说明司马迁已将金石作为史学研究对象。《周本纪》记“尹佚策祝曰”,《齐太公世家》记“史佚策祝”,《鲁周公世家》记“史策祝曰”,《孔子世家》记“(孔子)读《易》,韦编三绝”,《匈奴列传》记汉遗单于书,牍以尺一寸。单于遗汉书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大长,反映了简牍的形制、使用情况。可以说简牍已纳入史学研究对象。至于甲骨,有《龟策列传》,此外记载卜筮卦象的篇章是很多的,如《周本纪》《晋世家》《田敬仲完世家》等篇,不必一一具引。

5.遗事旧闻纳入史学研究范围

拾遗事,网旧闻,司马迁将之作为史学理论贯彻。这在《太史公自序》中作了明确的交代。一则曰“拾遗补艺”,《索隐》注:“补六艺之阙也。”再则曰“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索隐》注:“旧闻有遗失放逸者,网罗而考论之也。”拾遗补缺,《左传》注《春秋》开其端,司马迁条释为理论,成为中国史学的传统。裴松之《三国志注》,发展成为一种史书体裁,可以说是司马迁拾遗补缺、网罗旧闻理论在实践中的发扬与光大。

拾遗补缺,贯彻在其创作过程中,使《史记》内容更加全面。如孔子高足七十子,《仲尼弟子列传》实载七十七人。《史记正义》:“公伯寮、秦冉、鄡单,《家语》不载。”说明也补了《孔子家语》之缺。《日者列传》说:“古者卜人所以不载者,多不见于篇。及至司马季主,余志而著之。”古代日者社会地位低贱,史书不载,司马迁特补前人之失而作《日者列传》。列传中有许多人物附传,亦是补无传之缺,如《卫将军骠骑列传》补公孙贺、李息等十六人无传之缺。《史记》十表,特别是汉代诸表,不仅补纪、传人物之缺,也补行政大政之缺。如《将相表》记高祖六年“立大市”,“更命咸阳曰长安”,以及太尉之废置,都是本纪中没有记载的。

以上条列了司马迁创立百科全书式通史的五个主要方面,均属历史学的范畴,所以《史记》最本质的定位,是一部历史学著作。由于以人为中心,司马迁写人,创造了传记文学。《史记》既是史学,又是文学,所以一般称《史记》是一部文史名著。

(三)《史记》为人伦立则,是一部道德伦理教科书

司马迁定位《史记》为《春秋》,并说:“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换句话说,《史记》是一部人伦道德教科书,是全社会君臣父子人人必读的书,它“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太史公自序》),意思是读了《史记》,能够提高你的道德修养,懂得判别嫌疑,辨明是非,决断疑惑,赞美善良,贬抑丑恶,颂扬贤人,谴责坏人,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人人如此,全社会就和谐了。果真如此吗?让我们看看司马迁是怎样为全社会人伦立准则的,下面从道德理念与传畸人于千秋树立榜样两个方面来谈。

1.司马迁进步的道德理念

所谓道德就是人生立世适宜的言与行,以及人际关系的行为准则。儒家主张“道德至上”,它比生命还重要,孔子说“杀身成仁”,孟子说“舍生取义”就是其核心。司马迁认为道德的意义应当存在于生命意义之中,强调道德与生命是一体的,无生命的道德与无道德的生命都是无意义的。《礼书》云:

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

礼是道德的规范形式,是人制定的,但它的基础是人的生命需求和物质条件的平衡。道德的意义和作用就是反映这种平衡和维持这种平衡。人的生命需求是一个无限的衡量,而物质条件却是一个不断发展的变量,所以,随着物质生活条件的发展,“礼”也是不断发展的,由此夏商周三代之礼才有不断的“损益”。孔子对此是有所认识的,后来的儒家,包括孟子,对此认识不足。例如义与利,儒家把两者对立起来,君子言义不言利。司马迁认为义与利是统一的。“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有”就是衣食住行。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要生存就要有物质需求,需求就是欲望,欲是生命的需要,所以是天生的,叫“人生而有欲”。但“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为了避免争和乱,人的欲就要有一个限度,规定这个限度的就叫礼。它是人的生存、延续、发展的一种需求,所以说“礼由人起”。

司马迁把“礼”——人的道德规范放到社会实际生活中、实际的人际关系中、人的生命过程中来考察,提出了许多先进的思想,不与圣人同是非。最大的区别就是对生命所呈现出来的“欲望”的态度。圣人视人欲为洪水猛兽,讲道德重义轻利,成为空洞的大道理。司马迁承认人欲,重视人欲,认为人欲是人性、人情的本能,是创造的动力。道德和人欲是统一的,讲道德义与利并重,社会不同地位的人对义与利的取舍应当不同。大体说来,在上位的人,尤其是最高统治者要重义轻利,对老百姓轻徭薄赋;在下位的人,尤其是黎民百姓,要重利轻义,有为创造,物质才能丰富,社会才能发展。上位下位的人,各司其能,各尽其责,社会就和谐了。司马迁有一句至理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汉书·报任安书》)重视生命,不是不要奉献,不讲牺牲,而是看用在什么地方。战国时赵国蔺相如出使秦国,为了捍卫赵国的国家利益,敢与暴秦作斗争,表现出的大智大勇,置生死于度外,就值得点赞。《史记》为人伦立准则,表现在司马迁的笔端,就是他褒贬和评价历史人物的尺度,接地气,反映大众心声,与社会时势习俗相符。在下一节,还要做具体评说。

2.展现人生百态,传畸人于千秋

《太史公自序》曰:“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司马迁倡导人生要积极有为,立德、立功、立言,让生命闪光,留名后世。《史记》不只是记载明君忠臣死义之士,而且第一次记载了全社会全方位的历史,社会各阶层各色人物,百工技艺、黎民大众都载入《史记》,展现人生百态,给予各色人物以历史地位。反过来,《史记》流传后世,全社会的人都可以在《史记》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司马迁惩恶劝善的褒贬中吸取借鉴。这样,《史记》就成为全社会的人人必读的人伦道德教科书,君臣父子各安其位。

《史记》中的主流人物,当然是“扶义俶傥”的英雄豪杰、明君贤臣,即帝王将相是主体,他们大都有专传、合传,彰显个性。而百工技艺、黎民大众,却是社会人群的主体,他们中的杰出人物,其特立卓行,也应当进入“扶义俶傥”的“畸人”榜中,司马迁创立类传,以及在专传、合传的附传中加以记载,表现了卓越的史识。“畸人”即“奇人”,他们的人生充满传奇色彩,鲁迅称为“畸人”,说《史记》“传畸人于千秋”。畸,有侧重和特出的意思,畸人者,奇人也,是人中的稀有人才。

限于篇幅,本题不具体展开《史记》的本纪、世家、列传的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的英杰奇人,在十三堂的专题中分类评说,述货殖、说雪耻、写妇女几个专题中,还涉及百工技艺、黎民大众中的奇人,兹不一赘。

四、资治之宝典

《史记》为后王立法,是一部治国宝典,下分四个细目来谈。

(一)国家建构要与时俱进,不断更化革新

《史记》的形制五体结构象征礼制国家的等级序列。如果把国家建制比成一个宝塔结构,以帝王为中心的十二本纪,用编年笔法记载国家大事,为全书纲要,是塔尖;八书阐释国家大政,三十世载侯王,如同二十八宿环卫北辰,是塔身;七十列传载述臣僚及黎民大众,是塔基;十表贯通三千年,划分历史断限,如同人体经络。《史记》从形制到内容鲜明地展现出是一部治国宝典。

《史记》开篇《五帝本纪》阐释国家草创,司马迁展示的是历史不断进化和完善的历程,表现司马迁发展、进化、变革的历史观。试分析如下。

黄帝之世,部落互相攻战,生产落后。黄帝“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统一了天下。他举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按时播种百谷草木。风后等人,只是黄帝的助手,黄帝本人“披山通道,未尝宁居”。《世本》记载黄帝命大挠造甲子,容成造历。《五帝本纪》说黄帝“迎日推策”,亲自观太阳视运动以推算时令。这时制度草创,国家建构还不能成体系。颛顼、帝喾相继,大体仿黄帝之治。

当尧之世,历法、生产、治政都有了很大的发展。尧用羲氏、和氏为历官,有了专门的治历机构。尧还在东方的郁夷、南方的南交、西方的昧谷、北方的幽都设立了四个观日台,即四个天文站,精确地推算出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节令,指导生产。年历为三百六十六日,还设有置闰月调整历法。尧还兴修了水利。在治政方面有四岳佐政。但国家建构还很不完善。当舜之时,礼义制度都建立起来。舜举了二十二个贤人治理国家。伯禹为司空,平水土;契为司徒,敬敷五教;皋陶为士,掌理刑狱;垂为共工,主百工;益为虞官,治山泽;伯夷为秩宗,掌礼仪;夔为典乐,和人神;龙为纳言,宣诰命。各部主事有正有佐,“三岁一考功,三考绌陟,远近众功咸兴”,各种事业都兴办起来。司马迁说,“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这句话就是《五帝本纪》的主题。历史经历了从黄帝到虞舜的不断发展,国家建制才初具规模。

《五帝本纪》的思想脉络对于读《史记》全书是一个示例。本篇仅三千余字,具体生动地描绘了五帝相承的发展变化,鲜明地表达了司马迁进化论的历史观。《太史公自序》云:“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推”是追述的意思,含有理性推度的意义。“录”是记载、实录。“略推三代,录秦汉”,即是详今略古、详变略渐的原则。《五帝本纪》也是详近略远,是全书写作原则的一个缩影。司马迁的这一写作原则是符合历史发展进程的。正因为历史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所以才要详今略古,取法后王。司马迁法后王的思想是十分彻底的,具体内容就是法秦汉。《六国年表序》和《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序》都有明确论述。“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司马迁述史为鉴,并非循古。所以战国的权变可以借鉴,汉代百年治政的经验更值得借鉴。

国家稳固,要长治久安,执政的帝王要与时俱进,如同五帝相承,要不断更化革新,赢得民心,赢得天命。如若因循守旧,甚至倒行逆施,就要失去天命,发生改朝换代的“革命”。司马迁所称的“革命”,是指变革天命,不同于今天的革命观念,但其结果是一样的,即改朝换代,社会发生大动乱。“革命”这一词源出自《逸周书·克殷解》,《周本纪》作了摘引。司马迁说:“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革命就是推翻失去天命的暴君,拥戴获得天命的仁德君主登基。汤伐桀、武王伐纣、陈涉首难,司马迁都称之为“革命”。《太史公自序》说:“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

避免“革命”的发生,施政者要自觉地革故鼎新,自上而下推行更化变革,自强不息。司马迁“通古今之变”,就是要用不断发展变化的眼光看待人类社会的历史。司马迁认为“变”是历史进步的永恒法则,“物盛而衰,固其变也”。国家施政要不断地变革调整,所以,《史记》写了许多变革事例,供后世人君采择。

战国时代,七雄争战,拼的是实力,富国强兵是当务之急。七国都先后实施改革,强国强兵,兵法两家占了主导地位。魏文侯在魏国率先实施改革,主政大臣李悝是法家,嗣后魏武侯时有兵法家吴起。吴起后来又到楚国实施改革。魏文侯兼用儒家,师事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皆儒者。继之者,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改革,主政大臣肥义,有儒者风度。最成功的是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秦国迅速崛起。申不害主持韩国改革。商鞅、申不害两人均是法家。乐毅在燕,兵家。邹衍在齐,阴阳家。田单复齐,田单亦兵家。先秦诸子百家都致力于改革,所以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说:“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

改革是剧烈政治斗争的一种形式,实质是新旧两种势力的斗争,也是社会利益的再分配。当统治者还能掌握局面,新旧两种势力达成妥协,改革成功。新旧两种势力不能妥协,水火不容,或旧势力过于顽固,或新势力过于急进,必将导致旧政权不是分崩离析,就是一场革命爆发,都是社会的大动乱。战国时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和秦国商鞅变法,是两种改革成功的范例。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移风易俗,赵国近于称霸,耗时二十年。商鞅变法,革除了秦国旧制度,使落后的秦国一跃而成为超级强国,十年大见功效,但改革者商鞅却落得家破人亡。这说明,一场社会改革步履多么艰难,阻力之大,付出的代价之高。改革成功,十分不易,只有非常之人才能行非常之事。改革家是引领时代的英雄。

比较赵武灵王和商鞅两人的改革,是两种不同的模式。赵武灵王渐进,商鞅急进。司马迁用大篇幅记叙两场改革双方的辩论,赵武灵王与公子成、赵文、赵造、赵俊等人的辩论和商鞅与甘龙、杜挚等人的辩论,仿佛是同一场辩论,两个版本,场景、用语,似曾相识,十分雷同。司马迁刻意用此提示人们,改革方式不同,付出的代价成本不一样,历史后果也不一样。赵武灵王改革具有人性化,带儒家色彩,时间要长,是渐进式改革,可以做到不流血;商鞅用兵法手段改革,是急近的改革,如同暴风骤雨,板起面孔不近人情。因为法家主张人性恶,迷信暴力推行,把百姓当作愚民。法家的取信,是以诈欺人,以势压人,压制舆论,甚至烧诗书。改革成功快,见效大,但负面影响也大。秦国政治自商鞅变法起,严厉再严厉,以至于秦国统一,二世而亡,留给人们深刻反思。渐进,就是由浅入深,条件成熟,再进入深水区。赵武灵王的渐进改革,长期蓄势,细致工作,以理服人,最终让反对者也支持改革,虽然时间长,见效慢,但付出的成本低,没有负面影响。毫无疑义,赵武灵王创立了渐进改革的成功模式,效果最好。

(二)司马迁笔下的明君

雕塑明君的正面形象,给社会以正能量,这是《史记》为后王立法的主旨。

1.帝王无私,要天下为公

《五帝本纪》写尧舜禹禅让,揭示上古帝王无私的伟大精神。尧年老,他的儿子丹朱不成才,尧要找一个人接班,众臣推荐了舜。舜继承帝位,天下的人得利,而丹朱一人不得利;丹朱继承帝位,丹朱一人得利,天下的人都要受害。两相权衡,尧说:“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即“不能让全天下的人受害而使一人得利”。这个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礼记·礼运》提倡的“天下为公”,尧舜禅让,给予了实践。

2.帝王成事,要任贤使能

贤才决定事业成败。《匈奴列传·赞》说:“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高祖本纪》载刘邦以弱胜强,他自己总结楚亡汉兴的原因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治平天下需要众多的贤才。《刘敬叔孙通列传·赞》引谚语说:“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周文王、武王之有天下,因为有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之徒佐文王,有周公、召公、毕公、尚父之伦辅武王。秦并天下,楚灭汉兴,都是因为有一大批贤相良将在建功。贤才如此重要,大道理人人都懂,凝聚人才的办法也很多,如重金招聘,伯乐推荐,毛遂自荐,积资升迁,等等,但都不是要害。帝王任贤,最核心之点是要有容人之量,也就是帝王气度。刘邦以一介布衣登天子之堂,成功的秘诀就是他有帝王气度,能够役使高于自己的命世大才,所以他取得了成功。刘邦的过人之处,就是他能识人、用人。刘邦有一句口头禅,叫“为之奈何”,这件事怎么办?降下身份,不耻下问,承认山外有山,这就是刘邦识人的秘诀。识人就要用人。刘邦拜将,任用从敌人营垒中逃过来的韩信。任人不疑,让韩信独当一面,人尽其才,施知遇之恩,必得死力回报。再是帝王知错能改,更能服贤者之心。三国时袁曹官渡之战,袁绍失败,杀了曾提出正确意见的田丰,袁氏的灭亡,不可救药。刘邦平城受困,杀了阿谀奉承说匈奴可击的佞人,赦免忠诚直言反对贸然攻击匈奴的娄敬,封为列侯,赐姓刘,于是娄敬成了与帝王同姓的刘敬。袁绍与刘邦,两相对照,刘邦用人的帝王器度,袁绍不可同日而语。

3.帝王善断,有驭人之术

帝王办事果决,乾纲独断,这是驾驭能人的基本素质。驭人之术,分寸把握得好,以德服人,就是明主、雄主;把握不好,只能以力服人,以诈欺人,就是奸雄。曹操有奸雄之称,刘邦有贤能之名。刘邦的驭人之术,我们举两例以观其能。一是收降黥布,二是驾驭韩信,刘邦采用了不同的策略。黥布一介武夫,能征惯战,做到了项羽的九江王。刘邦派说客挖项羽的墙脚,说降了黥布。当黥布来投,刘邦接见时先杀其气,故意冷落黥布在客馆,派人对黥布说:“汉王今夜有事不见,九江王一定要见,只能到汉王卧室里去见。”黥布到了汉王卧室,见刘邦在洗脚,左右各一个美人双双伺候刘邦。刘邦抱住两个美人亲亲耍耍,这对客人是多么不礼貌。如此场面,让黥布十分难堪,恨不得有一条地缝钻进去。黥布告辞刘邦出来想自杀。等到黥布到达他安歇的地方,一看卧室的布置与汉王刘邦一模一样,也有两个美人在等候,是王者的规格。这一下黥布又高兴起来。黥布心想,汉王是真心待我,给我王者的礼遇,只是做事有点流氓习气,是不见外我,不计较小节,我黥布要死心塌地跟着汉王。

韩信足智多谋,有盖世奇才,投刘邦时还是一个无名之辈。刘邦是看萧何的面子拜韩信为大将。韩信拜将后一席对话让刘邦心服。刘邦放手让韩信独当一面,开辟北方战场,派了三个人监视韩信。一个监军张耳,一个步兵头领曹参,一个骑兵头领灌婴,三人分了韩信之权。当韩信灭齐要称假王之时,刘邦受此要挟大骂韩信说:“老子受困,你小子按兵不动,还想称王。”随即改口骂道:“大丈夫在世要堂堂正正地做真王,你小子怎么要假王。”刘邦派出高规格使者张良到齐国去立韩信为齐王,但却没有正式的委任状和划界地图。韩信自然也不满意,消极怠工,按兵不动。这事拖了一年,刘邦才正式下委任状和封疆地图给韩信,韩信这才发兵会围项王于垓下。项王被灭,刘邦立即改封韩信为楚王,美其名曰“衣锦还乡”。其实是夺韩信之军,让他赤手空拳回家乡去做楚王。后来韩信被擒,心有不甘,对刘邦说:“陛下带兵不过十万,臣带兵多多益善。”刘邦笑着说:“多多益善,何为为我擒。”韩信无奈地说:“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擒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善将将的驭人之术,当然不是天生,是政治成熟的最高境界,只有非常之人,才能在后天的实践中修成正果。

4.帝王兼听,要察纳雅言

圣明君主亲信贤人,远离奸佞,能够倾听不同意见择善而从。如果择非而从,那就不叫纳谏,不是圣明之君;喜欢阿谀奉承,那就是昏暴之君。司马迁批评殷纣王拒谏,“智足以拒谏”,纣王的小聪明只用在拒谏上,甚至剖心杀了忠臣比干,最后的结果是破家亡国。司马迁称许汉文帝为仁君,他真诚纳谏,有两个举措为后世君主树立了榜样:一是下诏求言,创立了举贤良制度;二是明确宣布言者无罪,言事者无论对与错都不承担责任。汉文帝认为,纳谏的后果由君主承担责任,“国之大患”是“择者不明”。汉文帝开明的流风余韵,一直影响到昭宣中兴。

5.帝王勤政,要关爱民生

凡雄略之主,都有勤政的精神。秦始皇办公,课以日程,批阅公文,每天定量批阅简牍一百二十斤,批不完不休息。司马迁批评秦始皇“贪于权势如此”。司马迁所讲的勤政,指勤于关心民生,而不是具体的政务。恰恰相反,帝王不要去干预臣工的政务。明君之明,是明于国家大体,把握方向,创建制度,要了解民情,要像黄帝、尧舜那样,一年四季巡视百姓,“未尝宁居”,没有睡过一天安身觉。舜死于苍梧之野,大禹崩于会稽山上,他们死在关爱民生的工作岗位上。如此勤政的帝王,似乎只能是一个理想。

6.帝王节俭,要珍惜民财

汉文帝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但他十分珍惜民财,非常节俭。他所宠幸的慎夫人,只穿短裙,帷帐不准绣花。汉文帝要修一个观景台,一说是观天文的高台,需要一百金,相当于十户中产人家一年的收入,汉文帝停建。汉文帝临终下诏,臣下守灵,只在早晚各哭十五声,臣民要节哀。十五天解除丧期,全天下的吏民,只需三天,按礼要守三年之丧。下葬器具不用金银,只用瓦器。汉文帝心中装有一个“民”字,司马迁许之为“仁”。文景时代,人民安居乐业,六七十岁的老翁,整天与小儿嬉戏,都返老还童了。

(三)司马迁笔下的贤臣

1.居官理民,要为民办事

西汉萧何“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司马迁称许说“何之勋烂焉”。万石君一门贵盛,碌碌无为,一生谨慎,只仰承天子鼻息,但能“为百姓言”。是否与民办事,是贤臣的最高标准,在当时是了不起的先进思想。遍查二十四史,只有《史记》写有“为百姓言”几个字。

2.司法公正,天下无冤民

在古代,断狱判案是国家施政的重中之重。刑措不用,是太平盛世的标牌。古代行政干预司法,尤其是君主干预司法,往往使国家陷于深重灾难。张释之,字季,南阳堵阳(在今河南方城东)人,西汉著名贤臣,汉文帝时廷尉,执法公正,认为法律是天下人的法律,不是皇帝个人的意志。张释之劝谏汉文帝带头按法律办事,为天下人的表率。史称,张释之为廷尉,司法公正判案,天下无冤民。

3.为官要清廉,不与民争利

公仪休是春秋时鲁国国相,他为官清廉、公私分明、一尘不染的高风亮节,给为官的人树立了一面高悬的明镜。公仪休喜欢吃鱼,有人投其所好,专程送来了几条鱼,公仪休坚辞不受。他对送鱼的人说:“正因为我喜欢吃鱼,一份微薄的俸禄还吃得起鱼。如果我收了你的鱼,丢了俸禄,那时谁来送鱼呢?”一席话说得送鱼人哑然失笑,公仪休的话既拒腐,又委婉,一针见血揭穿了送鱼人请托的目的。公仪休的夫人勤劳贤淑,亲自种菜织布,公仪休劝说不听,休了夫人,说她争夺了士农工商的口食。公仪休防微杜渐,制止当官的亲属与民争利,这种精神无比崇高,但休妻之举,未免过分和迂腐。

4.救民水火,甘冒斧钺

汉武帝时,河内郡发生火灾,烧了一千多家。汉武帝派汲黯去巡察。汲黯路过河南,那里发生了大旱灾,接着是水灾,颗粒不收,地方对此瞒报。汲黯见此,自作主张打开粮仓救灾,这是要冒杀头危险的。汲黯的行为,急民之所急,不顾个人安危,汉武帝赦免了他的罪过,还称赞汲黯是“社稷之臣”。

5.当官要自律,职位是责任

春秋晋文公时,晋国最高司法长官李离,办案五年没有出过差错。公元前632年,李离的部属错判了一件死刑案,李离自责,向晋文公请求判他死刑。李离说:“我是最高司法长官,俸禄最高,职位高,俸禄多就要担负最高责任。臣不能平时享受高位高禄,有了过错推给下属。”李离不接受晋文公的赦免,自杀而死,承担责任。

6.治理积弊,要有智慧,启迪民智

作为一个手握权力的长官,如何处理尖锐复杂的矛盾,以及积重难返的社会问题,是用暴力推行善政,还是用智慧让恶人现身说法,教育人民群众觉醒,两种办法,两种效果。褚少孙所补战国时西门豹治邺,提供了一个以人为本,运用智慧办事的典型。西门豹也用暴力,一是有限度,二是只用于惩办首恶。

邺城是魏国的领地,在今天河北临漳县一带,经常闹水灾。那里的官绅与巫婆结成一伙坑害民众。他们每年要为河伯,即河神娶媳妇。家家都要出钱,搜刮上百万,官绅与巫婆把大部分钱财瓜分,只用少量的钱娶妇。民间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及其家庭遭受侵害。有钱的出钱免灾,无钱的就要倒霉,有的带着女儿逃匿流浪,但每年总有一个家庭,一个女孩遭殃。西门豹到任,了解情况后,决心革除陋俗,动员民众修水利。但在强大黑暗社会势力笼罩下尚未觉醒的民众中,强力推行很难奏效。西门豹不动声色,他也声称要参加为河伯娶妇的典礼,并以县令之尊做主持人。西门豹以虔敬的心情顺民之俗。当娶妇典礼正式开始时,西门豹声称要揭掉女子盖头,察看是否漂亮。然后要巫婆去向河伯报信,问河伯是否满意,说时迟,那时快,没等西门豹话音落地,上来两个吏卒,不容分说把巫婆投入河中随水漂去。西门豹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站立等待,纹丝不动,等待回音。成千上万的群众鸦雀无声。过了一阵,西门豹说,巫婆为何久久不回,再派她的弟子去催促她,于是投一女弟子到河中。过了一阵,又投河一个弟子,一连投了三个弟子。她们都没有回来。西门豹说:巫婆和她的弟子都是女子,不会办事,现在要男子去向河伯汇报,于是把地方官三老投到河中。地方豪绅和县里官吏个个惊恐。这时西门豹又发话了,说:“三老官职小,也回不来,现在请地方豪绅长老、县衙高官去见河伯吧。”西门豹想把这群恶棍一个一个都投入河中。这些人连忙一个个叩头,真是叩头如捣蒜,自己出来拆穿西洋镜,揭穿骗局,退出赃款,西门豹饶他们不死,全体百姓也受了教育。西门豹趁热打铁,组织全县百姓挖沟修渠,共修通了十二条渠,彻底免除了水害。西门豹的智慧和工作方法,不是很值得借鉴吗?

西门豹治邺,是西汉褚少孙所补,符合司马迁的思想,与商鞅变法用暴力和诡诈之术相较,形成鲜明对比。司马迁自己所写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也与商鞅变法形成鲜明对比。那些治申商刑名之学的能臣,高高在上,视人民群众为愚民,只可共享其成,不可与之虑始,往往主观蛮干,与民对立。司马迁称商鞅“天资刻薄”,不赞成对人民施暴力。由此可见,贤臣不仅能办事,更要有一颗赤子之心,与民共休戚。

(四)司马迁开明的政治理想

在古代皇帝制度下,“朕即国家”,尚无民主、自由的观念。人民期盼的,史家颂扬的,希望君明臣贤,国家实施开明政治。何谓开明?那就是执政的国君要明,臣子要贤。君“明”的标志是“纳谏”与“兼听”,倾听臣民意见;臣“贤”的标志是“清廉尽职”,为民办事。君与臣,都不能以意为法,施政要顺民之俗,心里装有老百姓。司马迁在高祖、吕太后、孝文帝诸本纪赞,以及律书序,萧、曹世家赞等篇都鲜明地表达了主张顺民之俗,颂扬无为政治的思想。汉高祖刘邦,起自匹夫而得“天统”,是因为他顺民之俗,“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吕太后无为,“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汉文帝“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司马迁称之为“德至圣”的“仁”君。治国的最高原则是“顺民之俗”,又称“顺流与之更始”(《萧相国世家》),要办老百姓希望办的事。习近平总书记说:“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2012年11月15日,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时的讲话)这是共产党人的心胸和追求。我们不能苛求两千多年前的汉文帝有这样的思想境界,但他“顺民之俗”的作为应当肯定。司马迁以帝王亲民为仁德的最高准则,这一先进思想也是值得肯定的。

怎样才能做到“顺流与之更始”,办老百姓希望办的事?西汉初的无为政治就是顺民之俗。当时民无盖藏,急需休养生息,国家施政以休养生息为要务,无为就是顺民之俗。因为无为不是不做事,而是量力而行。具体说,有两条最基本的国策:第一,君臣无为,不举措暴众,不搞政治折腾,不滥用民力。该办的事,能办则办,不能办等到条件成熟再办。第二,民众则是有为,士农工商全面发展。“无为”是道家的语言,老子主张“绝圣弃智”,灭去人欲。恰恰相反,司马迁主张一个人要积极用世,提倡立德、立功、立言的三立精神,人生的追求是“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司马迁不认为人欲是洪水猛兽,而是发展生产力的动力,鼓励人人发财致富。国家施政,不是阻遏人欲,而是“善者因之”,即最好的办法是因势利导,让人民富裕,构建和谐社会。国家怎样施政才能达到这一境界呢?那就是君明、臣贤。明君的榜样是汉文帝,带头执法不干预臣职。贤臣的榜样是张释之和冯唐。张释之依法审案,冯唐直言切谏。《孝文本纪》与《张释之冯唐列传》,两篇合起来读,鲜明地展现行政、司法、监察三者平衡互补,显然,这就是司马迁构建的一幅开明施政蓝图。

其一,贤者在位。司马迁讲的“贤者在位”,有三个突破:第一,“贤者在位”,不是单纯的用贤,而是包括君主在位,也要贤者,明君、贤臣,缺一不可;第二,治平天下,需要众多贤才,“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第三,智不可专,民间有贤才。

其二,言路畅通。司马迁讲的“言路畅通”,也不是单纯的“纳谏”与“兼听”,而是提出“言者无罪”,帝王要像汉文帝那样下诏求言,听取民众心声。司马迁不只是思想境界的突破,他进一步提出怎样才能保证“贤者在位”与“言路畅通”的方法。贤者在位,要集体推荐,试用考察,民心拥护,然后授以实政。尧禅位舜的过程就是这样,时间长达二十八年。君臣在位,都要遵守制度约束;司法要独立,要公正;监察要进言,要敢言,这些先进思想,至今仍有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