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相(上)

且说无崖子和以宁听了许仵作所言,互相看了看,脸色也都凝重起来。

本来想的不过是曹勇欠了赌债或者得罪了什么人,推搡中误伤了人命,若是曹勇真是中毒而死,那下毒之人可真是处心积虑,用心险恶。

三个人忧心忡忡地等了半个时辰。

许仵作重新净手,带上一副不知什么材质的轻便手套,轻轻捏开曹勇的嘴巴,小心翼翼地从曹勇的喉咙深处取出那枚银牌。

三双眼睛一齐看去,那银牌果然乌黑一片,即便老许用白纱布蘸着小瓶里的皂角水用劲擦拭了好几次,依然乌黑一片。

以宁又惊骇又好奇,紧张地盯着那枚银牌,喉结微动,几次开口才终于说出话来,声音颤颤的。

“许仵作,曹勇他,他真是中毒死的吗?”

许仵作并未搭理他,面色凝重地同无崖子抱拳说道:“云雾镇十几年未曾出现过这种投毒杀人的大案了,对不住了,这个事情我必须立刻告知耆老上报到县衙里。”

无崖子张嘴“啊啊啊”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抱拳回了一礼。

“人命关天,自然应当报官。只是您知道的,今日这事还是我和小徒瞒着这真正的冤主擅自做主的。实不相瞒,曹鱼夫妻俩还坚信着他们儿子是被妖怪所杀呢……”他拖长了声音。

许仵作闻弦音而知雅意,他本来也是为了挣几两碎银答应私下来看看,估摸着也就是什么暴病身亡的案子,也没想到真有这种谋财害命的大案发生。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连连应承着。

“道长请放心,我不过是偶然路过,听说这庄子上出了人命来看看,谁承想竟是谋财害命的大案。我与本地的耆老也算有几分交情,有耆老出面,想来曹里正也不会多说什么的。我这就先回云雾镇去了,到时候县令定会安排仵作再仔细探查一番的……”

以宁听不懂两个老人精的机锋,见他们也不理自己,索性自己把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到处查看着,看到桌子上盘子里还剩下的一点酱菜和汤底,灵光一现。

“许仵作,还请您再用那银牌查看一下桌子上的饭菜吧。听曹鱼夫妻俩说起过,这桌子上的饭菜应该就是曹勇昨天傍晚吃的。”

许仵作一听,也来了精神,大步走到桌子前面,在小箱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根银针来,先在饭菜上放置了片刻,见没什么异样。

他用纱布擦拭干净,又将银针探进残留的一点汤底里。

没一会儿,银针便发黑了。

“这汤有毒!”老许惊呼一声,他回头向屋外瞧了瞧,见院门紧闭,略沉吟一会,话里有话地说起来:"这些菜汤都是曹鱼夫妻俩准备的吧……”

他又环顾四周看了看,凑近无崖子严肃地说:“我说案发现场怎么被破坏得这么干净了……您老可得帮忙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千万不能再让他们把这些饭菜都收拾了。我这就立刻回去告诉耆老!"说完,他急匆匆走了。

以宁懵懂地看着许仵作走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说:“啊,他什么意思啊?他是说,他是说,是曹鱼夫妻俩下毒害死了自己儿子……”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手足无措地看着无崖子,“不,不可能吧!虎毒还不食子呢!况且他们的失子之痛看着实在是……师父,您说说,这不可能的吧!”

无崖子长叹一口气,爱怜地摸了摸以宁的头:“傻孩子,要真是曹鱼他们下的毒,第一个该想法子毁去的就该是这桌子上的饭菜了,哪里还会留下来让许仵作勘验呢。”

“不过虽说虎毒不食子,但……”他看向远处,满脸惋惜,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近傍晚,炊烟袅袅升起。天空中,太阳的耀眼光辉反而被借着太阳余光的云霞的光彩所掩盖。

无崖子提了提唇角,努力振奋起精神对以宁说道。

“好了,折腾半天,齐小姐他们也该回来了。我们先回客栈去吧,再问问她们那边的情况。究竟真相如何,我想,也不用等老许他们层层上报了,明儿也就清清楚楚了。”

以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听着无崖子的吩咐。

两人一同装神弄鬼糊弄过了曹鱼夫妇,又假借鬼神之说嘱咐清楚这剩下的饭菜和现场不许再动后,便动身回客栈了。

回到云雾镇,无崖子不知要去做什么,嘱咐以宁先行回客栈等着齐月雯他们。

以宁只好先忧心忡忡回客栈独自等待着。

齐月雯等回到有风客栈时,以宁正无精打采地一颗颗数着花生米,没精打采地打发着时间呢。

见到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回来,以宁眼睛一亮,兴奋地迎了过来。

“月雯姐、吴姮姐、箐箐、睿辰大师,你们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们好久!”

说话间,不由他注意不到众人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当真是唇白齿红、面如敷粉,小小年纪却已然展现出妖孽般俊美绝伦的外貌。唯独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极不和谐地顶在他的头上,虽然破坏了他惊人的美貌,倒显得俏皮可爱,还能稍微掩盖一些他在人群中的显眼之处。

此刻,他也正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着以宁和客栈呢。

以宁被男孩的美貌迷得晕晕乎乎,傻傻地盯了男孩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问道:“他是,他是谁啊?”

齐月雯好笑地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反问道:“你师父呢?我们进屋里再慢慢谈。”

以宁乖巧地点点头,没再多问,一边带着众人上楼进屋,一边同他们埋怨道:“师父他让我回来,自己却不知道又跑去干什么了,让我等了许久。”

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遂放低了声音对他们说:“今天我们有一个大发现,你们听了绝对大吃一惊!”

柳箐箐和他吵闹惯了,不服气地跟着说:“等会儿你听了我们的发现,才会大吃一惊呢!”

以宁还沉浸在怀揣着重大秘密的世界里,没搭理她,神神秘秘地领着众人进屋,先向屋外望了望,关上门,又跑到窗户外看了看,合上窗户。

他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回来把今日的所见好好同大家说道说道,就看见柳箐箐拽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就站在他身后。

猝不及防地,两人脸对脸几乎挨到一起,柳箐箐两颊的梨涡正撞进以宁的眼睛里。

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羞,连连后退。结果后脑勺正撞在窗框,他惨叫一声,吃痛地捂住后脑勺。

柳箐箐本来是拉着俞渊想吓唬吓唬他的,见他受伤,倒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道着歉,又生怕以宁再怪罪自己,连忙转移话题,把俞渊拽到自己面前。

“你瞧瞧,这是,这是俞渊。”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食指在半空中胡乱点着,才想起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肯定猜不出他的身份,他就是曹里正口中的那只凤凰儿。他,他不是杀害曹勇的凶手……”

她本来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想要好好和以宁说道说道今日的见闻,可不知怎的,看见以宁红通通的脸颊,这会子却一句话也想不起来。

匆匆把俞渊的身份揭秘后,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自己的衣袖。

齐月雯看着扭捏的两个人,似有所悟,忍不住抿嘴偷偷笑了起来。

忽然又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咬着下唇瞥向睿辰,见他也是一副似有所感的表情,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生怕泄露了自己起伏的心绪。

唯有吴姮大大咧咧不曾感知到几人间莫名的气氛,催促着以宁:“你们今天到底发现了什么啊?”

以宁本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捂着脑袋,不知为何自己竟看呆住柳箐箐,连呼痛都不会了。

这会子听了吴姮的话,他才恍然反应过来,慌忙应付道:“哦哦!”咽了咽喉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把他和无崖子偷偷请来仵作验尸,曹勇系中毒所死和汤底有毒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众人。

柳箐箐被这惊人的发现所吸引,顿时忘却了方才那股莫名的感觉,听到许仵作的推测,不安地转了转脖子,惊疑地说。

“不可能吧?曹鱼他们分明是太宠那个曹勇了,怎么也不会想要杀了他呀?”她又急急追问道:“然后呢,无崖子道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以宁双手一摊,满脸无辜:“谁知道啊?我缠着师父问了一路,他也不肯松口说说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刚到镇子上,他就说他还有其他事情,把我赶回客栈了……”

正说着,无崖子大步流星走进屋来。

他见众人都聚在自己屋内,倒吃了一惊。他也顾不上多说话,径直走到桌前,一手端起茶壶,一手捧着茶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痛快!这一天折腾下来,可快把我渴死了。”无崖子说着抹抹嘴,又慢悠悠倒了一碗茶,这才撩开道袍坐了下来。

他悠闲地往四周一看,瞪圆了眼睛对众人说:“你们这样盯着我干啥?”

他忽然注意到屋内陌生的少年,先是被他惊人的容貌所震慑,待细看了看,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俞渊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妖怪啊……”

他还未惊呼出声,以宁早已小跑着过来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在他背后顺着,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师父,他就是云雾山上的那个凤凰啊,叫俞渊。放心,放心,月雯姐她们既然把他带回来了,应该是好妖!”

无崖子长吁一口气,拍了拍心口,感叹道:“这一天天的,迟早把我吓出病来!”

重新坐下来,他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这边看看那边瞅瞅,见一双双催促的眼睛,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挥一挥手。

“好了好了,也都别瞪着我了。明天一早,我们同耆老他们一起往曹鱼家去。这消息,迟一天知道还能舒服些。散了散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众人本来急得无法,但听他这样说,又见他委实一副不想提起的表情,默默坐了一会,到底还是依着无崖子没有多追问,各自散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是早早醒来,就见无崖子带着许仵作和耆老,另有一个身材瘦削、眉眼灵活的中年男人一同出发了。

旁人都不认得那男人,唯有以宁途中几次瞟向那男人,似乎想到什么,满面不可置信。

到了曹鱼家门前,还未敲门,曹鱼却带着一伙青壮年气昂昂地走了出来。

见着他们,曹鱼吃惊地问道:“你们还活着?那妖怪没把你们吃了?”

身后的一群人俱舒了一口气,熙熙攘攘地吵嚷着。

一个说:“他们也没事啊,里正,那云雾山上的妖怪莫不是你专来唬骗我们的……”

另一个道:“甭管有没有妖怪,那云雾山就是怕人得很。既然没事,大家伙也散了吧……”

还有的说:“不是妖怪,那曹勇到底是怎么死的……”

耆老点了点拐杖,先制止住吵闹的人群,瞪了曹鱼一眼,嗔怪道:“好了好了,都安静些!曹鱼,你儿子死了伤心我是能体谅你的,可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一意孤行,不报官查验呢?“

说完,他又颤巍巍转向众人,指着无崖子高声宣布道:”这位,无崖子道长,他说他已经清楚了此案的来龙去脉。大家伙既然都在,就随我们一块进屋去听听到底怎么回事吧!”

最后,他手掌摊开指向院内,转向无崖子笑道:“道长,请吧!今儿个,总能把这案子同老头儿我好生说个清楚了吧,昨儿个您老这关子卖的,可险些害得我睡都睡不好呢。您请!”

无崖子苦笑着冲着耆老拱拱手,同他客气着互相请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