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昌明圣学的时代

刘瑾自阳明谪后,威权日甚,所有朝廷大小事,皆由瑾专决,故思图谋不轨,也想尝尝做皇帝的滋味。哪料被张永将他作恶的实据,一件一件都觅着了,极力在武宗面前参劾。武宗至此始悟刘瑾之奸,遂执瑾,籍其家,又将瑾磔之于市。野心勃勃的刘瑾,皇帝的滋味,毕竟没有尝着,抄家杀头的滋味倒被他尝着了。

刘瑾既死,其奸既暴,凡是曾反对过刘瑾的,不问而知是忠臣了。遂将瑾所陷害的人,均复起用。阳明是反对瑾贼最力的人,自然也在起用之列。于是升为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因此阳明离开庐陵,又再入京师朝觐履新了。

他这次晋京所抱的目的,就是要肩起昌明圣学的担子。换句话来说罢,他就是要将自己的学说,阐明起来,发扬起来。

这时有个黄绾,字宗贤的,时为后军都事,少便有志圣贤,专致力研究紫阳、象山、横渠、敦颐、伊川、明道等之书籍。耳闻阳明之名甚久,因不知阳明所学究竟若何,所以未来访谒。但他的朋友储公巏,却是深知阳明的,于是就写信给他道:“近日士大夫,如王君伯安趋向正,造诣深,不专文字之学,实不多见。足下肯出与之游,丽泽之益,未必不多。”黄绾至此,方知向日未谒之失,于是即夕趋见,阳明与语喜道:“此学久绝,子何所闻?”黄答:“虽粗有志,实未用功。”阳明道:“人惟患无志,不患无功。”又问:“已识湛若水先生否?”答:“未识。”阳明无意中忽得这个志同道合的黄绾,心中真快乐已极,次日便约黄绾与若水相晤,订与终日共学。此时黄绾,还是阳明的同志之友,后来还是执了贽愿列门墙,因他实在太佩服阳明,不敢自居友位,情愿列以门徒,最后,果然做了王门的一个大弟子。

在刑部不久,又调到吏部,阳明把公事办完之后,就同若水、宗贤等,互相研究圣学。因为感情亲密,所以饮食起居,也是在一处,不肯离开。此时还有一个同僚方献夫,位职在阳明之上,因闻阳明论学之旨,大为倾服,也执贽事阳明以师礼。

若水奉旨,忽欲出使安南,阳明特作诗送他之行,饮食起居不离的同志,忽然去了一个,可知他此时心绪,是如何怅惘寡欢了。

阳明的官运,此时忽然亨通起来,由主事升员外郎,升郎中,接着又升太仆寺少卿。但他此时,对于政治生活,陡地反起了厌烦,殊不愿官上升官,他对于做官,根本已觉得讨厌了。可是君命由不得自己,只好“钦此谢恩”了。

他此时所要想过的生活,乃是山水生活,他所梦想的,是结庐于天台、雁**之间,终老余年。但朝廷怎能容他这样去过安闲生活呢?梦想依然是梦想啊!

乘履新之便,顺道先拟归家中省亲一次,这回同来的有个门人徐爱,在舟中与论《大学》宗旨,徐爱大悟,喜极跃起,手舞足蹈,似疯狂一样者数日。他这次快乐热度,同他的老师在龙场初发明知行合一的学说的快乐热度,差不多是一样达于沸点。

阳明这回入京师,及门者特别加多。他的学说,信仰者也愈加增多。昌圣明学的旗帜,拥护“王学”的口号,遍见于京师各处,阳明此次进京的目的,已完全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