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连环惊变

竹香刚刚上堂的时候,如一就看到一顶轿子飞快地进入了大理寺的范围,轿子一直到公堂前才停了下来,轿帘一掀,下来的人委实吓了如一一跳,来人竟然是礼部尚书赵立旌!

如一在赵府喜宴上远远地见过赵尚书一面,她的记性不错,所以能一眼把人认出来。

门口把守的公差刚要上去阻拦,赵尚书拿出一块牌子,公差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来。

“你去通禀,老夫礼部尚书赵立旌,求见高大人。”

“是。”

公差立刻进入公堂,快步跑到高寺卿身旁,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高寺卿捋了一把短须,“他竟然也来了。”

高寺卿站起身,正好打断了竹香要说的话。高寺卿走到门口,二人对施一礼。

“赵大人今日不是在礼部当差,怎么突然有空前来啊?”

“高大人,本官本来正为千日宴的事情繁忙,突然间听人提起一件荒唐之事,说我那亲家竟然向大理寺递了状纸,竟要重新调查我儿媳被杀的案件。我那苦命儿媳是因为拙荆治家不严,婢女胆大妄为而死,可那婢女早已自缢身亡,案件已结,还是高大人亲自下的判书……”

赵立旌把“亲自”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我觉得亲家此举着实不妥,所以就赶来劝劝。”

“既然赵大人是来劝说周夫人的,那就请吧。”高寺卿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其实心里早就把赵立旌呲了好几遍了。

赵尚书老实不客气的进入公堂,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左下角的周夫人,还有对他点头微笑的京兆尹王大人。

他向王大人作揖,完全没搭理坐在上首的魏凌洲,反而看向周夫人。

“亲家母,赵某知道你心疼婉儿,但是婉儿已经入土为安,凶手也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样做婉儿会泉下不安的,亲家母!”赵立旌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周夫人淡然地坐在座位上没动,“赵大人,你不必劝我,从我让人写状纸那一刻,我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夫人的“冥顽不灵”让赵立旌大感头痛,他叹息一声,转向高寺卿,“周夫人因为婉儿的死损了心智,但我们两家的情谊尚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夫人行悖逆之事,这就把周夫人带回去交给周学士,还请高大人帮忙善后,老夫感激不尽。”

说完赵立旌喝了一声:“来呀,送周夫人回学士府!”

周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柳眉倒竖,“老匹夫,尔敢!”

几个人上来拉扯周夫人,公堂瞬间就乱了起来。

魏凌洲一拍惊堂木,“来人,把扰乱公堂之人给我拖出去!”

长秋一个箭步上去,就把一个扯着周夫人手臂的护卫踹出老远,公堂上的衙役纷纷上前帮忙。这里毕竟是大理寺的主场,三下五除二就把赵立旌的人都给制住了。

赵立旌目光阴沉地盯着魏凌洲,魏凌洲毫不惧怕。

“赵大人,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的私邸!”

赵立旌冷笑,“高大人,魏寺正私查旧案,咆哮上官,你身为大理寺卿都不管管吗?”

高寺卿说道:“赵大人,周婉儿的案件之前确已结案,但其家属递交诉状,魏寺正调查后发现案件确实存疑,所以翻案重审乃是合情合理。大理寺成立之初,高祖皇帝便有明言,大理寺之职,一曰明慎,二曰哀矜,三曰公平。魏寺正之举明其情,正其理,我认为没有过错。”

赵立旌知道高寺卿和魏相政见不合,所以对魏凌洲也不怎么喜欢,所以他以为高寺卿会顺着他的话斥责魏凌洲,没想斥责没有,维护倒是很及时,不禁气得脸色铁青。

高寺卿口气开始缓和,“赵大人,此案说到底与你赵家也有些关系,不如坐下来听审,魏寺正还年轻,正需要你我这样的年长者多多指点。”

赵立旌冷哼一声,但到底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坐到了王大人旁边。

看到这一幕,如一也不由松了口气。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重新审理周婉儿的案子竟然会这么麻烦。不过看到赵立旌的表现,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潘华眉被抓,赵新澹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他与潘华眉有私情,不管潘华眉杀没杀人,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赵新澹的名声必定大损,一旦御史言官弹劾,赵尚书也要跟着一起吃挂落,所以赵尚书才会不顾声名阻止公审。

赵新澹应该是刚刚才把他和潘华眉的事告诉赵尚书,不然以赵尚书的城府,肯定会早做布置,就不会弄到如今这么难看了。

想到这里,如一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这是天意呀天意,老天要把案子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谁都阻止不了。

公堂上再一次安静下来,魏凌洲拍响惊堂木:“竹香,快说出潘华眉与何人在青竹轩私会!”

竹香被一众人盯着,觉得整个脊背都要被目光烧穿,但是她更畏惧坐在堂上的魏凌洲。想起魏凌洲承诺她的条件,竹香一咬牙,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名字。

“与潘小姐私会的人叫赵新澹,是……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下方百姓哗然,赵立旌勃然大怒。

“贱婢胡说!”

竹香吓得浑身颤抖,“小女子不敢胡说,赵公子是青竹轩常客,他不光与潘小姐一起,偶尔也会带其他女子前来。”

潘华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竹香。

“竹香,你说的可属实?”魏凌洲问道。

“回大人,竹香不敢撒谎。青竹轩内也不止竹香一人看到赵公子和潘小姐,大人尽可以派人去查。”

“好,本官信你,你可以下去了。”

竹香被小吏带走,魏凌洲的声音再次响起。

“潘华眉,你说你与周婉儿无冤无仇,没有杀人动机,可竹香证实你与赵新澹有私情,这便是你的杀人动机!”

潘华眉早在竹香上堂后,已经是脸色惨白,此时听到魏凌洲这番话,缓缓挺直腰身,甚至嘴角还啜着一丝冷笑,“我确实与赵新澹有私情,我也确实嫉妒周婉儿,我私德有亏,可这并不代表我会杀人!”

“潘华眉,你之前说对赵府并不熟悉,且周婉儿被害的时候,你有不在场证据。当时为你作证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已经畏罪自尽的杏妆,而另一个是赵府的家奴。今天就让所有人听一听他的证词,辨一辨其中真伪。”

“来人呀,带赵六上堂。”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憨厚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如一认出他就是当时为潘华眉做不在场证明的小厮。他看到赵立旌的时候有点懵,手忙脚乱的不知该跪自家老爷还是上头的大官。

赵立旌冷哼一声,“公堂之上不必跪我,老实回答问题就是了。”

“赵六,你可认得此人?”

赵六瞧了潘华眉一眼,低头回道:“认得。”

“好,你说说喜宴那天你接触她的具体过程,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赵六明显陷入了回忆,“小人那天奉命在前堂待客,结果就看到一名丫鬟搀扶着这位小姐,丫鬟说小姐不舒服,所以我就把她们带到了西跨院的一间客房休息。我本来要走,那名丫鬟说要去取水,求我在房间外头守一阵子,不要让其他人打扰她家小姐,她给了我一块碎银,我就答应了。”

“你一直守着,没离开过吗?”

赵六有些迟疑,“我守了一会儿,杏妆来了,她抱着一坛酒,她说公子要她去摘荷花做解语杯,但是酒坛太重,她求我把酒坛送到中厅,还说可以帮我守一阵。我一见她那么着急,就答应帮她跑一趟,来回大概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吧。那个丫鬟过了挺久才回来,还带着一壶酒水,说是要感谢我守了这么久,我一时贪凉就都给喝掉了。”

“过了一会儿我腹胀难忍,就去附近的茅房方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名丫鬟扶着小姐走了。”

“你当时看到小姐的正脸了吗?”

赵六回忆片刻后摇头,“不,我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赵六,你说得可是句句属实?”

赵六惶恐道:“小人不敢撒谎。”

“好,你可以退下了。”

赵六退出公堂,其余人见魏凌洲就这么让赵六走了,都有些莫名其妙。

“赵六乃是赵尚书府上的家生子,众位对他的忠诚应该不存在疑问吧。”

赵尚书傲然道:“那是当然。”

并非是赵立旌狂妄自大,赵六是赵府家生子,他一家子的生死都掌握在赵尚书手中,基本不存在被潘华眉收买的可能。

“既然赵六的话可信,那么从他的证词中,本官做出了一个推测。赵六去中厅送酒的那段时间,潘华眉离开西跨院客房,丫鬟春梨为她把风,她趁机进入新房杀害了周婉儿。之后潘华眉进入听风苑处理血衣和凶器,并把周婉儿的脸皮挂在听风苑的房梁上。”

突然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不对吧,杀人后还要处理血衣凶器,这些事在短时间内肯定办不到,赵六不是说看到我妹妹和春梨离开客房吗?又该怎么解释?”

说话的是潘亦州,说完他对魏凌洲挑衅一笑。

“若我说和春梨一起离开客房的不是潘华眉呢?”魏凌洲面色从容。

“不是我妹妹还能是谁?”

“是一个本该在那里,却被大家忽略的人——杏妆。”

“你胡说什么?”

潘亦州表情恼怒,可跪在地上的潘华眉却惊骇无比。

“大家一定很奇怪,杏妆明明是赵府的丫鬟,她为什么帮助潘华眉,凭什么帮潘华眉?其实原因很简单,杏妆和潘华眉的贴身丫鬟春梨,是一奶同胞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