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公审
晚稻萧然在野，晨起清寒有霜。
寒露过后，天气越发凉爽，京城地域偏北方，寒冬之际还会下大雪。
如一昨夜翻出一些秋冬的厚衣，打算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浆洗一下，过些日子就能穿了。
早上小元煮了一锅肉馅小馄饨，微寒的清晨吃上满满一碗连汤带馅的馄饨，浑身都暖洋洋的，齐明远一边吃一边称赞，赞得小元满脸笑意。
“师父，一会儿我要去大理寺听一场公审。”
小元突然举起一只手，“小姐，我也想去。”
齐明远沉思片刻，“就让小元陪你一起去吧，早去早回。”
小元高兴地抱着如一的胳膊笑，如一笑着拍了拍她，然后往墨鱼的碗里放了几只不烫的馄饨。
辰时，如一和小元开始赶往大理寺，大理寺公堂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理寺公审并不常见，所以知道消息的，有很多人都是从其他街坊赶过来的。
小元凭着一张甜嘴，硬是帮着如一一起挤到了前排。公堂主位还空着，公堂下方设着四张座位，也同样没人坐。
“那几张座位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犯人是什么大官，上堂受审还得坐着？”一个站在如一身后的男人小声嘀咕。
“你懂什么？”他旁边穿灰衣的男子接口道：“我表弟是大理寺的一名公差，他说今天的公审很重要，主审是大理寺最年轻的寺正，下面那些座位是给大理寺卿还有京兆尹准备的。”
“呦呵，”男人很兴奋，“一场审判竟能看到那么多官儿，赚了，赚了！”
如一沉思，没想到会来这么多重要人物，看来这场公审比她想象的还重要。魏凌洲如果能将潘华眉入罪还好，如果不能，这场公审对魏凌洲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打击，以后他能不能坐稳寺正之位都未可知。
周围来看公审的人越来越多，嗡嗡的交谈声不断，直到魏凌洲从后堂走出来，他穿一身绿色的官服，剑眉星目，行止端方，真是一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
此刻的魏凌洲和平时很不一样，要小元来说，就是多了一股子官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都在感叹这位大人既年轻又俊美，如一垂下眼睑，等着心中的悸动过去。
魏凌洲并未直接坐到太师椅上，他对后堂的出口拱手为揖，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走在前头的是大理寺卿高大人，后面的是京兆尹王大人，两位大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高大人姓高身材却不高，留着一副短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王大人面白无须，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高大人，王大人，请就座。”
两位大人就座后，魏凌洲坐到正位太师椅上，也不啰嗦，狠狠一拍惊堂木，喝道：“带原告上堂。”
此案本来已经结案，周家人虽然不满意，但赵家不但归还了周婉儿的嫁妆，还赔给周家大量银钱，最重要的是认可周婉儿赵家媳妇的身份，并葬于赵家祖坟之中。
周家人对周婉儿是真的疼爱，但人已经死了，凶手也死了，继续不依不饶下去，只能给家族招来一个仇敌。而且周婉儿得到了赵家的承认，可以以赵家人的身份入土，这才是周家最后妥协的根本原因。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周婉儿嫁入赵家之前，曾有流言说她与外男有染，但流言很快被周家压了下去。赵家也不曾追究，周婉儿死后，大理寺和赵家都没有对外公布凶手，还有人说周婉儿是死于情杀，弄得周家人好不恼火。
魏凌洲劝服周家重新递诉状，是费了相当大的功夫，甚至连魏相都出面了，周家人才松口。
这次出面递诉状的不是周婉儿的父亲，而是她的母亲，这位周夫人是三品诰命，所以上堂不必下跪。周夫人递出诉状，一名小吏上前接过诉状交给魏凌洲。
魏凌洲看过之后，开口道：“周夫人，你女儿周婉儿的案子早已结案，今日为什么还要重递诉状？”
周夫人垂泪，“婉儿惨死于婚宴之上，赵家却只推出一个丫鬟当作凶手，草草结案。想我儿身边丫鬟仆从众多，一个卑贱的丫鬟怎么能无声无息地将她杀害？这段时间以来，我每晚都梦到婉儿，她在梦中向我哭诉死得冤屈，想必是真凶并未伏法，婉儿才会给我托梦，请魏大人为我们婉儿做主，找出真正的凶手！”
魏凌洲说道：“本官自接到诉状以来，全力调查凶手，经过各方查证，已经确定本案的嫌犯，来人，带嫌犯潘华眉上堂。”
等小吏带着神色憔悴的潘华眉上堂，下头观看公审的人全都哗然，大部分人都没想到杀人嫌犯竟然是一名女子，还是一名既柔弱又美貌的女子。
潘华眉上堂后就老实的跪倒，娇怯怯地向魏凌洲和两位大人行礼，“小女子潘华眉见过三位大人。”
如一盯着潘华眉，一段时间没见到潘华眉，她的伪装比之前还要好。她做出这副模样，肯定会有不明真相的人对她心生怜惜。如一看向高大人和王大人，发现他们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潘华眉刚上堂，如一看到有一个人匆匆走了过来，他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穿着跟魏凌洲同款的官服，一张脸阴沉至极。
一名小吏在公堂门口拦住了他，“潘寺正，里头正在审案，你不能进去。”
潘寺正？
如一听到这个称呼惊讶了片刻，魏凌洲提过潘华眉的嫡兄和他同级，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个人？
“你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吏，竟然也敢阻拦本官？”
“小人不敢。”小吏表现得不卑不亢，“只是魏寺正之前吩咐过，这桩案子事关潘寺正的家眷，为了避嫌，潘寺正最好不要参与进去，不然高大人和京兆尹王大人都在里头听审，恐怕对潘寺正印象不好。”
潘亦州听小吏提起高大人，倒不敢硬闯，只得磨了磨牙，“本官不进去，本官就在这里听。”
外面发生的事影响不到公堂，魏凌洲说道：“潘华眉，周夫人重启周婉儿被害案件，本官经过调查，发现你有重大嫌疑，你可认罪？”
潘华眉脸色苍白，神情娇怜，“魏大人，我在赵府那日，已经自证清白。我和周婉儿互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而且那日是我头一次到赵府做客，对赵府各处并不熟悉，别说杀人了，没有仆从领路，我都不知道新房在哪里，又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杀人？况且那日有赵府的仆从为我作证，周婉儿被杀之时，我在内院客房内休息。我没有杀周婉儿，请大人明鉴。”
潘华眉这番自辨一出，如一不知道高大人、王大人动没动容，下头的百姓倒是有不少人被她打动了。
“这位潘小姐说得有理，她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杀人的条件，还有仆从给她作证，一看就是冤枉的呀。”
“你懂什么，杀人犯还能主动承认自己杀人？”
“我看你们说的都不对，话本子里有这种情节，八成是真凶留下了什么线索，故意让潘小姐背黑锅，说不定凶手就躲在我们中间呢……”
“这样娇弱的美人如何杀人，肯定是那位大人弄错了吧……”
突然间潘亦州趁着小吏没有注意，大踏步闯入公堂，小吏阻之不及，又不敢上去扯他，急得直跺脚。
魏凌洲挥了挥手，小吏不甘心的退下。
魏凌洲朗声道：“潘寺正，你身为大理寺官员，理应遵守法令，如今你擅闯公堂，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我可要向高大人申请，小惩大诫，暂停你的职务。”
潘亦州提高声音，“姓魏的，你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威胁我，如今在这公堂上受审的是我妹妹，你冤枉她杀人，我再不站出来，我潘亦州枉为人兄！”
“大兄……”潘华眉感动得泪珠盈眶。
如一讽刺一笑，好一副兄妹情深，可惜有人坏到了骨子里，再多的情也感动不了她，不过是演戏罢了。
“潘寺正，你说我冤枉了令妹，你可有证据？”
“你说我妹妹杀人，你可有证据？”
魏凌洲和潘亦州针尖对麦芒，可惜潘亦州气急败坏，气势却远远不及魏凌洲。
高大人突然轻咳一声，“潘寺正，你关心令妹情有可原，但身为寺正不得扰乱公堂，就好好站在堂下听审吧。”
如一听出来了，高大人这是拉偏架。这么明显的偏袒，魏凌洲平时怕是没少受气。
潘亦州向高大人深施一礼，然后挑衅般瞅了魏凌洲一眼，站到了高大人下方的位置。
公堂上终于安静下来，魏凌洲一拍惊堂木，“潘华眉，既然你不认罪，还提出许多所谓的证据自证清白，那么本官就针对你所谓的证据，让所有人看清楚什么才是真相。”
潘华眉一语不发，但内心的不安逐渐加深。
“你说与周婉儿素不相识，没有杀人动机。你也许真的不认识周婉儿，但是你有足够的理由杀她！来人，传证人竹香上堂。”
小吏很快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上堂，女子跪倒向魏凌洲行礼。
“小女子竹香，见过大人。”
“竹香，你是什么身份？”
“回大人，小女子在青竹轩做茶艺侍女已有三年。”
“你见过堂上这名女子吗？”
竹香转过头看了潘华眉几眼，“回大人，见过的。”
“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她和什么人在一起，你一一道来。”
“是。一年多以前，小女子在青竹轩头一次见到这位潘小姐，她是和一位公子一起来的。他们……他们每次来都待在一间画室之中，从不用人伺候。潘小姐偶尔会扮作男装，每次出入青竹轩都十分小心。”
“你可认得与她一起的公子的身份？”
竹香犹豫了一下，“小女子认得，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