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希特勒——一位年轻将军的见解

在一次有关阿登战役的谈话中，曼陀菲尔向我描述了希特勒的军人气派，他的描述与年长的将军们对希特勒的印象截然不同。他的描述值得我们重视，因为它能进一步解释希特勒的权力及其失败的根源。

曼陀菲尔引起希特勒注意的方式就很能说明问题。1943年8月，曼陀菲尔受命指挥第7装甲师，也就是隆美尔1940年指挥过的那支大名鼎鼎的部队，它隶属于曼施坦因的集团军群。那年秋季，苏军越过第聂伯河，占领基辅，然后迅速向西向波兰边境进攻。曼施坦因那时并没有可用的后备部队来应对这场危机，便责成曼陀菲尔全力收罗零散的部队，随机应变发起反击。曼陀菲尔深入正在进攻的苏军后方，通过夜袭将他们逐出日托米尔，然后向北乘胜前进，重夺科罗斯坚。曼陀菲尔将规模不大的部队分成若干战斗小组，虚张声势，以攻其不备的战术让苏军的进攻陷入停顿。

此后，曼陀菲尔进一步发展这种穿透式突袭的战术，从苏军纵队之间切入，从后方袭击。“苏军很少依赖正常的供应系统，这多少影响到我的战术发挥。我从未在这些‘敌后’突袭行动中遇到过任何补给纵队，只在背后打击苏军主力部队时占领过他们的参谋指挥中心。这种渗透突袭战术能切实引起敌方混乱。当然，要实施该战术，装甲师必须自给自足，随身携带所需物资，以便在整个行动过程中不依赖交通供给线。”（显然，曼陀菲尔所实施的战术正是霍巴特将军于1934年至1935年在索尔兹伯里平原地区所运用过的战术，当时他只是英军第11坦克旅旅长，也没能让英国总参谋部相信这种战术的可行性。）

希特勒十分欣赏这种战术，并渴望了解更多这方面的情况。于是，希特勒向曼陀菲尔和他的坦克团团长舒尔茨上校发出邀请，邀请他们到东普鲁士安格堡附近的元首大本营过圣诞节。希特勒向曼陀菲尔表示祝贺后说：“作为圣诞礼物，我送你50辆坦克。”

1944年年初，曼陀菲尔受命指挥特别组建的加强师，即“大德意志”师。随后，希特勒屡屡派他统率这支部队到不同地区去封堵被突破的缺口，或去援救被苏军前进浪潮困住的德军。9月，他成功地打开一条道路，拯救了被苏军包围在里加周围波罗的海海岸的德军。他因此获得晋升，指挥西线的第5装甲集团军。

在整个1944年，曼陀菲尔见到希特勒的次数比几乎任何其他指挥官都多，因为希特勒屡屡把他召集到大本营来商议这些紧急任务，并听取他对装甲战的看法。频繁的密切接触让曼陀菲尔对希特勒有了更深切的了解，而不是像其他将领那样被希特勒的表现所吓倒。

“希特勒富有个人魅力，吸引力很强，确实能令人敬佩他。这对那些向他陈述自己论点的人产生了非常明显的影响。一开始他们会坚持自己的观点，但逐渐为希特勒的个人吸引力所慑服，最终往往会同意与他们的意图相反的观点。在战争的最后阶段，我对希特勒十分了解，我已学会如何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不被他引开话题。我并不像许多人那样忌惮希特勒。日托米尔大胜让希特勒对我另眼相待，在圣诞节期间，我受邀在他的大本营度过，他经常叫我去他的大本营讨论战局。

“希特勒阅读过很多军事文献，也喜欢听军事讲座。作为一名普通士兵，他参加过‘一战’，因此他对较低层次的战争、不同武器的性能、地貌和天气的影响、部队的心态和士气，都有深入了解。他特别善于判断部队的感受，在讨论此类问题时，他的观点几乎无可挑剔。另外，他对更高层次的战略和战术组合往往不甚明了。他很清楚一个师部行动和战斗的方略，但不明白军队的整体作战。”

随后曼陀菲尔又谈到“刺猬”防御系统的来龙去脉，以及希特勒是如何将这种战术运用到过分的程度的。“当我军被苏军的进攻逼退后，败退的德军就像被磁铁吸住一样，被引向后方已经准备好的防御阵地。他们自然而然地集结在那里，进行顽强抵抗。希特勒很快就意识到这些据点的价值，以及维护它们的重要性；但是，他忽视了给予这些据点指挥官合理的自由度的问题，使他们不能修正部署，并在必要时撤退。他独断专行，事必躬亲，结果往往在他下达决定之前，苏军就已经冲破了德军危如累卵的防御。”

“他在战略和战术方面颇有天资，特别是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但缺乏正确实施战略战术的基本军事技能。此外，他有陶醉于数字的倾向。和别人商榷问题时，希特勒会反复拿起电话，要求转接给某个部门的主管，问道：‘数字为多少，我们有多少？’然后，他会转向和他争论的那个人，引用这些数字，说：‘就这些’。好像如此就能处置问题。他太愿意接受纸面上的数字，而不问这些数字是否在现实中可用。无论谈论什么东西，坦克、飞机、步枪、铲子，都是一样的。”

“一般来说，他会给负责军工厂的斯佩尔或布尔打电话。布尔身旁总带一个小笔记本，上面有希特勒可能会问到的所有数字，且他的回答也总是投希特勒所好。但是，即便真的生产出大批武器，很大一部分也仍然在工厂里，而不是在军队里面。同样，戈林的做法大同小异，他曾发过简略的通知，声称立即从空军调遣10个师的兵力援救苏联战场。但他忘记这些军官只接受过空中作战训练，在他们能够胜任地面作战之前，还需要长时间的新训练。”

我对曼陀菲尔说，听了越多德军将领对战争的主张，越觉得希特勒有独创性的战略战术天赋。另外，德军总参谋部格外精干，但缺乏独创灵感。我觉得，从诸多将军的谈话方式来看，希特勒对军事技能的曲解使他们感到大为惊讶，以至于贬低他想法的价值。而希特勒生气将领们的不知变通。在我看来，希特勒与将领之间似乎不能和谐一致，配合得当，反而陷入激烈辩争。曼陀菲尔表示完全同意我的观点。这就总结出了这种分歧给军事方面带来的麻烦。“1943年，我和希特勒共度圣诞，谈到坦克部队指挥与传统将领观点分裂，我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在新的战争条件下，高级将领往往无法理解战斗部队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