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盟军进攻意大利2

凯塞林的问题在事前看起来当然很棘手。“在罗马地区,有一个强大的意军据点,那里有五个以上的意大利师。德国最高统帅部和总司令部试图诱使意大利最高统帅部派这些师去增援南线,但他们的所有尝试都失败了。”巴多格里奥宁愿承受盟军入侵风险,也不愿让德军占领罗马。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他已经与盟军取得联系,安排停战事宜和加入盟军。虽然凯塞林并不知道这些秘密谈判,但他能看出“罗马附近强大的意军集团能够对第10集团军的后防交通构成严重的威胁”。

艾森豪威尔恰如其分地指出:“意大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投降。”但不幸的是,他们不得不推迟这件事,部分原因是他们的安排存在缺陷,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盟军的“无条件投降”让他们难以抉择。长期拖延对盟军和意大利人都很不利。最终,在9月3日,意大利签署了停战协定,这一天蒙哥马利渡过墨西拿海峡,在意大利的“足尖”上登陆。同时,直到盟军在意大利的“小腿”部的萨莱诺湾第二次登陆前,停战的事情都要保密。他们还打算同时在罗马附近派出一个空降师,以帮助那里的意大利军队,但这个方案最终还是流产了。9月8日,盟军发动萨莱诺登陆作战,几个小时后盟军便宣布了意大利投降的消息——这一举动让意大利的领导人感到措手不及,他们向盟军抱怨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彻底,从而让空降行动被取消掉。德国人虽然也感到措手不及,但在萨莱诺出现紧急情况的形势下,他们还是迅速而果断地在罗马行动起来。由于意大利人停战心切,因此在盟军还没有抵达时,他们就直接向德国人投降了!

如果意大利人的行动和他们的演技一样好,结果可能会大不一样。在序幕阶段,他们的演技已经完全打消了德国人的疑虑,掩盖了即将发生的事情。韦斯特法尔的描述中有一些十分耐人寻味的地方。“9月7日,意大利海军部长库尔唐上将致电凯塞林,通知他意大利舰队将于8日或9日从斯佩齐亚出发,寻求与英国地中海舰队的战斗。他含着眼泪说,意大利海军将征服敌人,或是彻底灭亡。然后,他详细地描述了其预定的作战计划。”这些郑重其事的保证令德国人感到信服。第二天下午,韦斯特法尔与图桑将军一起驱车前往蒙特罗通多的意大利军队总部。“起初,我们在罗马北面被意大利人的路障拦住了,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我们成功地到达了蒙特罗通多。罗阿塔将军亲切地接待了我们。他与我详细讨论了意大利第7集团军和德国第10集团军在南意大利进一步联合开展行动的问题。在我们进行谈话的同时,瓦尔登堡上校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广播里已经宣布意大利向盟军投降。但罗阿塔将军向我们保证,这不过是敌人拙劣的宣传手段,德意两国将继续按照我们之前的安排并肩作战。”

韦斯特法尔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保证。傍晚,他回到总部时,发现凯塞林已经向所有下属司令部发出了“轴心国”的暗号——这个事先安排好的暗号表明,意大利已经退出轴心国,必须采取适当的行动。

各下属司令部根据形势和自己的处置情况,分别采取了软硬兼施的策略。在罗马地区,由于形势不利于德军,施图登特决定发动突然袭击。“我曾试图对意军总司令部进行空中轰炸并夺取它,但只取得了部分成功:我们俘虏了意军的三十名将军和一百五十名其他军官,但另一部分还在坚持战斗。而意军总参谋长早在前一天晚上就跟着巴多格里奥和国王逃走了。”

施图登特对停战公告的强烈反应,让意大利人误以为他拥有实力雄厚的部队。巴多格里奥元帅告诉我们,罗阿塔将军曾对卡博尼将军说“要集中兵力,退守蒂沃利,那里的地形更适合进行防守”。此时的意大利军队和他们的领导者都不愿再战斗,也没有心情再战斗。他们的撤退不仅将首都拱手让人,也为德意谈判扫清了道路——既然可以戴着天鹅绒手套处理问题,就没必要再用铁拳了。

剩下的故事可以用韦斯特法尔的话来描述。“当意大利军队的指挥官完全接受了德国的投降建议后,罗马周边的局势就迅速稳定下来了,这就让第10集团军背后的危险被消除了。同时,在意大利的德军司令部也摆脱了不得不对他们的前盟友使用武力的风险,也能确保意大利士兵可以迅速返回家乡。这一谈判产生了很大影响,因为它违反了希特勒的命令,根据这一命令,所有意大利士兵都将成为战俘。毫无疑问的是,遵守这一命令会导致意大利人拒绝德军的建议。”

“罗马不会沦为战场,这让我们感到解脱。在投降协议中,凯塞林元帅承诺将罗马视为一个开放的城市。他承诺只由两个营的警察部队占领罗马,以保护电话通信等。德军一直遵守了这一承诺,直到占领结束。投降后,自8日以来就中断的驻意德军与最高统帅部的无线电通信也得以恢复。兵不血刃的另一个结果是,德军可以马上从罗马地区通过陆路交通为南方的第10集团军派出增援部队。因此,罗马周围的局势在经过最初的许多担心之后,已经以一种再好不过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当时甚至连最高统帅部的态度也十分悲观。他们认为,如果盟军的登陆与意大利向盟军投降同时进行,最初的命令就难以完成,局势也难以恢复。韦斯特法尔说:“最高统帅部私下里已经认定凯塞林的部队将会面临失利。到了8月,凯塞林已经听说了这个意见。从那时起,我们的增援和补给、武器、装备都已经中断,这也证明了他们的判断。当时,我们的所有要求都被最高统帅部以‘以后再说’来搪塞过去。”这种异常悲观的态度,可能也对北意大利的B集团军群的布防起到了一定作用,他们让我军将躲过盟军和意大利人联合进攻的部分部队带入亚平宁山脉的阵地。”

“凯塞林元帅同样认为形势十分严峻。但在他看来,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还是能做些什么的——只要大规模登陆的地点越往南,机会就越大。但如果敌人在罗马地区进行海空联合登陆,第10集团军就很可能被分割切断了。我们在罗马附近的两个师远远不足以完成消灭强大的意大利部队和击退盟军登陆的双重任务——何况我们还要保持与第10集团军后方的联系。早在9月9日,意大利军队就封锁了通往那不勒斯的道路,从而也封锁了第10集团军的补给,这已经让德军很不高兴了。第10集团军根本坚持不了太久。所以当9日和10日罗马周围的机场没有发生空降时,总司令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在这两天,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盟军会配合意大利部队进行这样的作战。这种空降肯定会极大地刺激意军的士气,同时鼓舞那些并不欢迎我们的意大利平民。”

凯塞林的结论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如果盟军在罗马进行空降,并在附近而不是萨莱诺进行海上登陆,我们就会被迫主动撤出整个南意大利。”

盟军登陆意大利

9月8日之后的几天,对德国人来说是一段紧张的时期,特别是对凯塞林来说,他的总部就在罗马南部的弗拉斯卡蒂。他没有把握平息意大利人的怒火并解除他们的武装,而且他还得面临三方面的联合进攻——盟军在萨莱诺的大规模登陆威胁最大。

由于缺乏情报,开头几天最让人紧张。“战争迷雾”前所未有的浓厚,因为德国人要在一个突然抛弃他们的盟友的国家里作战。韦斯特法尔的叙述可以最好地表达当时的情况:“总司令起初对萨莱诺的阵地了解甚少。电话通信中断,因为它建立在意大利的邮政网络上。由于意大利不允许我们检查他们的设施,所以没办法轻易恢复。新组建的第10集团军总部的信号人员不熟悉南方的特殊气候条件,因此无线电通信一开始也难以建立。在最初的几天,总司令一直无法确定萨莱诺的形势。”

一个得到证实的消息更引起了他的不安。他了解到,英国第8集团军已经逐渐逼近从卡拉布里亚撤退的各师,由于汽油的短缺和指挥的失误,撤退的各师没能及时赶到萨莱诺前线。

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向萨莱诺战区输送增援部队的其他可能性”。韦斯特法尔于9日联系上了最高统帅部的约德尔,并要求立即派遣当时在意大利北部曼托瓦附近的两个装甲师。“但这些要求以及向B集团军群提出的要求都被拒绝了,理由是这些部队根本来不及赶到那里,B集团军群也离不开这两个师。”凯塞林和威斯特法尔认为,这两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虽然曼托瓦距离萨莱诺450英里,但他们估计,两个师可以在13日之前到达战场,此时战斗应该还没有分出胜负。“德国空军的劣势和缺乏任何反击舰炮火力的手段,直接决定了萨莱诺战役德军的失利。第三个原因则是缺乏地面部队。”在韦斯特法尔看来,“如果这两个师及时出发,萨莱诺战役的形势就会对我们有利”。他说,约德尔后来也对凯塞林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而表示遗憾。

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虽然认为一开始就失去了击败盟军入侵意大利的大好机会,但盟军也错过了一个更好的机会。凯塞林在评价这次战役时说:“盟军的计划自始至终都表明,盟军的主导思想是先确保成功,因此他们只会采用最保守的方法和技术。因此,尽管我的侦察手段不足,情报稀少,我还是能预见到对手的每一步行动和战略,从而在资源允许的范围内采取适当的反击措施。”

盟军在萨莱诺的主要登陆地点正是凯塞林所预测的地方,他把自己有限的部队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进行迎击。虽然这些部队不足以把盟军赶回海里,但他们能够牵制盟军,确保它不会发展成一个迫在眉睫的威胁。第8集团军在意大利“足尖”的推进也在按预期的计划进行,但毕竟它距离德军较远。“足跟”部分的塔兰托的登陆倒是对德军产生了较大威胁,不过那里的盟军兵力不足,也缺少机动运输工具,很快威胁就消失了。

韦斯特法尔也对我谈了“山的那一边”的看法:“如果把在萨莱诺登陆所使用的兵力改用在奇维塔韦基亚,就能产生更有决定性的结果。如果盟军这样做,至多几天,罗马就会落入盟军之手。众所周知,德军在罗马只有两个师,其他的师都不可能迅速地赶到罗马。而盟军在罗马附近的五个意大利师的帮助下,一旦发动海空联合登陆,72小时内他们就能拿下意大利首都。这样的胜利不仅有巨大的政治影响,还能一次性切断从卡拉布里亚撤退的五个德军师的补给——此时他们正在那不勒斯到萨莱诺附近或前往那里的路上进行重新整编。然后,罗马到佩斯卡拉一线以南的整个意大利就都会纳入盟军的掌控之下。”

对于英国第8集团军从意大利“足尖”出发,通过卡拉布里亚全线推进的战略,韦斯特法尔也提出了批评。他认为,意大利的“足跟”和亚得里亚海沿岸的防守薄弱,那里有更大的机会。“英国第8集团军的主要登陆点应该在塔兰托地区,那里只驻扎了一个空降师(他们只有三个师级炮兵连!)事实上,如果在佩斯卡拉到安科纳一带登陆,效果会更好,因为他们可以通过陆上补给来弥补港口设施缺乏的限制。由于我们缺乏可用的兵力,罗马地区不可能对这次登陆进行抵抗,也不可能从波河平原迅速调来数量足够的部队。”

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都认为,盟军为了确保整个战线的安全,避免空袭,付出了沉重的战略代价,而且鉴于当时德国在意大利南部的空军兵力稀少,这样的防范确实没有必要。他们还认为,盟军最高统帅部习惯于将其出击范围限制在空中掩护的范围内的做法,反而简化了复杂的防守问题,拯救了焦头烂额的守军。

意大利半岛之外,还有撒丁岛和科西嘉岛的德军的问题。意大利的投降让他们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们的成功后撤让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感到又惊又喜。“我们完全不能理解的是,盟军海空部队竟然没有对这两座岛上德军的撤退进行什么像样的干涉。这使得3万多名装备齐全的士兵安全转移到本土。”韦斯特法尔还说,“总司令很清楚,敌人拥有制海权和制空权,想要成功让部队撤退是很困难的。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没有受到什么阻击。只有两座岛上的部队在科西嘉岛集结时,形势才显得比较危险,但他们成功运用了撤离西西里岛时掌握的成功经验。其实早在向北非运兵时,我们就开始通过空运运输大量部队了。另外,这次撤退行动主要归功于森格尔将军冷静而稳重的领导。”早在西西里战役结束时,森格尔就已经开始负责指挥这两座岛上的德军了。撤退后,第90装甲掷弹兵师在比萨地区进行了重组,并很快做好了再次作战的准备。事实证明,它的归来在下一阶段的大陆战役中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桑格罗之战

虽然盟军第5军在萨莱诺登陆后能够稳固地建立阵地,但随后他们向罗马北部的推进却十分缓慢。凯塞林不断对其进行牵制,最终使其在卡西诺附近的加里利亚诺停了下来。盟军在晚秋时对卡西诺防线发动的攻击也没能带来多大的压力。

但在亚平宁半岛的亚得里亚海一侧,德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在11月,蒙哥马利攻克桑格罗的第二天,危机就发生了。在沿海地区,盟军以三个师和一个装甲旅的兵力发动了进攻。韦斯特法尔说:“我们只有第65师可以应战,该师只有7个营和12个炮台。凯塞林元帅和我在进攻开始前刚刚视察过这个师……这个师是在斯大林格勒之后改编的,还没有经过实战检验。他们士气高昂,但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对手的空军和炮兵的集中火力的厉害,这种密集的炮火阻碍了我们在战场上的每一次行动,完全压制了我们的火力。在炮兵和空军的掩护下,一个又一个营的英军向我军发起猛攻,战术简单而有效。第65师几乎被炸成了碎片。”

攻击是在11月28日晚上开始的。“到第二天结束时,实质上来说,第65师已经不复存在。通往北方的道路已经被打开,至少在通往安科纳的道路上已经没有德军防守。”

“我们急忙把第26装甲师从西面调过来。该师尽全力向阵地进发,但在通过山地时,他们很容易被定位精准的空中轰炸所拖延。刚刚划归我们麾下,从北方赶来的第90装甲掷弹兵师也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没能及时投入战斗,师长和主要的团长均被免职。”

“在这两个师抵达前,英军第8集团军通往北方的道路畅通无阻,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们前进。”

“在这两个师到达之前,通往北方的道路完全向英国第8集团军敞开。此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它。在第90师抵达并恢复阵地前,我们根本无法填补战线上的缺口——而这支部队很容易在行军途中被击溃。但是,第8集团军没能抓住这个机会,这让我们得以迅速化解亚得里亚海沿岸的危机。”

战略的改变

在桑格罗和卡西诺的防守成功,让希特勒能够敲定一个在这些战役开始前就已经作出的战略决定。早在之前,他和他的军事顾问们就觉得,唯一有希望阻止盟军前进的防线,是佛罗伦萨以北伊特鲁里亚附近的亚平宁山脉地区。一旦第10集团军退到那里,就会被划归隆美尔的B集团军群,凯塞林将不再负责指挥。

关于这个计划的调整经过,韦斯特法尔曾向我描述过,它的过程十分有趣:“当南意大利的形势发展得比最高统帅部预期的更顺利时,他们便开始设想,能否在罗马东南的狭长地带而不是宽阔的亚平宁山脉地区设置防线。

“最高统帅部设想的是,一方面要让盟军的空军基地离德国更远,另一方面则是这条防线预计只要7个步兵师,后方两翼再准备两个机动师作为战术预备队——而亚平宁山脉的防线则至少要20个步兵师。

“10月,有人向隆美尔咨询他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总的来说,他反对这个计划,因为从长远来看,这个尝试是有风险的。此外,凯塞林也将继续出任驻意德军最高指挥。长期以来,希特勒一直没有对此作出决定,一方面是凯塞林在突尼斯失利后就逐渐失宠了,另一方面则是凯塞林对意大利表现出的同情也被认为不适合这个职位。不过,此时也该听一下凯塞林的意见。凯塞林说,他有能力维持罗马以南的防御。他对这个艰难的任务并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作为一个空军专家,他特别重视意大利中部的机场,明白决不能让敌人得到它。此外,他还提出,由于现在兵力太少,所谓亚平宁山脉防线是站不住脚的。他表示,如果在他选定的防线上作战,他就能把敌人阻击在亚平宁山脉之外,至少打上六到九个月。

“直到11月下旬,希特勒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后来,他决定把意大利南部甚至整个意大利的指挥权交给隆美尔——可就在电报刚刚准备发出时,他又改变了想法,决定让凯塞林来指挥整个意大利战区。这一决定于11月21日生效。B集团军群离开意大利,北部部队整编为第14集团军,隶属于西南总司令部(凯塞林正式就任后改称为C集团军群)。”此时,德军已经致力于尽可能长时间地维持南方的防线,主要的防线从东到西贯穿整个卡西诺,被称为伯纳德防线(盟军称为冬季防线)。

桑格罗的防御成功后,希特勒甚至想要在意大利再次发动进攻,以求重新夺回福贾机场。自从盟军占领这个机场,并从此出发对德国南部进行轰炸后,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凯塞林对他说,为了进行这样的进攻,他需要三个或四个装甲师和两个山地师的增援——而希特勒无法提供这些部队,计划只得作罢。

由于德军不仅师级部队数量比盟军少,兵力和武器也远远逊色于盟军,因此很难维持有效的防御。当时,一个整编的德军步兵师已经从1939年的1.6万人缩减到1.2万人,实际情况则比这个数字还要少。火炮和坦克数量也不够,但最为短缺的还是空军力量。驻意大利的空军“第2航空队”当时已经不归凯塞林管辖——“这是戈林的意见,他认为远在东普鲁士的自己能比意大利战区总司令、长期在一线空军服役的凯塞林更有效地指挥第2航空队的行动”,这就让情况变得更为糟糕了。海军也同样是独立行动的。尽管凯塞林的个人威望和影响力确保了各军种间能够较好地合作,但他和他的参谋部“还是会羡慕敌人职权分明的指挥系统——一个战区只有一个总司令,他有权指挥战区内的一切”。

盟军在安齐奥登陆

1944年1月22日,盟军发动了一次大型海上侧翼进攻行动,在罗马附近的安齐奥和内图诺登陆了一个军。一开始,他们运气不错。

韦斯特法尔讲述了这次行动的经过:“凯塞林一直在敦促空军要尽可能频繁地对那不勒斯港口的航运进行牵制,显而易见,敌人在意大利西海岸任何的登陆活动都会以那里作为起点。”几个月来,德国空军都很难飞跃那不勒斯,即使能够越过那里,恶劣的天气条件和强大的防空火力也让他们很难获得清晰的空中照片。但在1月,他们终于成功地拍摄了港口的照片。“从照片中,我们发现盟军可能在准备新的登陆行动。”因此,德军马上着手准备反登陆对策,凯塞林决定把第10集团军前线东侧的第29和第90装甲掷弹兵师调回罗马,作为战术预备队。

1月12日,盟军对卡西诺西面展开了攻击,到18日,这次攻击已经发展成横跨加里利亚诺的一次强大攻势。德军前线指挥担心盟军会突破到利里河谷底,于是要求借出两个预备师,并声称只要几天就行。凯塞林不愿答应他的请求,但此时,德国情报局局长卡纳里斯上将来访,在回答凯塞林的询问时,卡纳里斯保证:“没有丝毫迹象表明新的登陆即将到来,那不勒斯港的航运相当正常。”于是,虽然很不情愿,凯塞林还是同意将预备队派出。

结果,当盟军部队登陆安齐奥时,他们没遇到任何抵抗;当他们向内陆推进并为桥头堡建立防线时,也没有发现任何抵抗。后来赶到该地的雅恩将军告诉我:“他们登陆时,那里只有两个营的德军,盟军可以轻松地抵达阿尔邦丘陵。”凯塞林的指挥部当时就在那附近,紧靠安齐奥到罗马的公路。韦斯特法尔说:“登陆发起后的几天,我们都感到十分紧张,在敌人还没有取得罗马东南的这些制高点之前,我们能否把一部分部队先派过去?这是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在任何理性的计算下,我们都只能得到‘不可能’的答案。在22日甚至23日,一直果断推进、大胆进攻的部队,比如一个加强的侦察团,就能在没有任何严重阻碍的情况下进入罗马这座开放的城市。他们甚至可以在22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瓦尔蒙托内,从而阻断卡西诺前线和罗马之间的道路和补给线。但敌人在登陆后却停了下来,轻易地让机会溜走了,这就让我们有机会实施反制措施。”

由于事先的准备和应急方案,这些措施执行得非常迅速。此前,德军已经制定计划,在五个预计的登陆地点中的任何一个进行反登陆作战,具体方法是将前线和其他地区的预备队整理出来,并调往登陆地点。他们甚至对行军路线的指示牌、途中的紧急加油、以及在亚平宁山脉上的山口除冰工作等方面都作了安排。

到25日傍晚,凯塞林和他的参谋们认为“罗马和瓦尔蒙托内被突破的严重危险已经过去”。盟军直到30日才从桥头堡发动进攻。虽然盟军此时拥有5个实力强劲的师,但德军很容易就能加以遏制,到2月1日,盟军的攻势彻底平息,因为此时凯塞林集中了一支几乎同等兵力的部队,包括来自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师和来自法国的另一个师。第14集团军军长马肯森将军和他的参谋部也被从北方调下来进行指挥。

此时,希特勒正在催促“尽早进行一次决定性的反击,把敌人的登陆部队扔进海里”。他甚至规定了进攻的确切方向,整个进攻集中在一个只有四英里宽的区域。马肯森抗议说范围过于狭窄,凯塞林也表示支持,可约德尔却说希特勒“断然拒绝考虑任何扩宽战线的建议”。韦斯特法尔坦言,凯塞林和他本人都被希特勒的自信所感染,没有提出他们本该提出的反对意见。虽然整个进攻因为天气和空军缺乏弹药的问题而推迟到2月16日,但此次反击中,德军一度成功对盟军桥头堡取得了威胁,最后在盟军空军的进攻下被击退。29日,德军再次尝试进攻,结果正如雅恩所言,“看起来从来就没有过希望”。因此,安齐奥不仅是德国人的眼中钉,还变成了突破德军防线的矛头。此外,此次登陆还产生了一个间接影响,即让希特勒不得不放弃将五个最好的机械化师调到法国,准备迎接盟军在西线登陆的计划。

但盟军从安齐奥发起的进攻一开始就遭到遏制,这让盟军在意大利的总推进又出现了长时间的拖延。他们在2月对卡西诺阵地进行的另一次正面进攻被击退,损失惨重。3月又在那里试图发动第三次攻势,但经过9天的猛烈攻击,又以失败告终。此后,盟军决定暂停进攻,为5月的另一次总攻积蓄力量,同时重点在空中大举扼杀德军的补给线,以削弱其抵抗力,为盟军的夏季攻势做铺垫。然而,意大利战役的拖延令盟军消耗了大量资源,本来他们可以将这些资源投入1944年的西线登陆。盟军进攻意大利付出的总代价,要远比德军付出的防御代价大。

现在,还有一个历史问题可以进行讨论。2月份,盟军发起攻势时,炸毁了卡西诺山上历史悠久的本笃会修道院。这项任务是由一大批美国轰炸机和支援的炮兵执行的。根据当时盟军司令部的公告,之所以下达这一摧毁命令,是因为占据通往该镇主要通道的修道院已被德国人“占领和加固”。1946年,陆军元帅梅特兰-威尔逊爵士的报告中重复了这一说法。但奇怪的是,梵蒂冈方面和修道院院长的证词表明,德国人避免了对修道院的侵犯,尽管这在战术上对他们不利。我曾有机会与森格尔将军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后来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那时他正在卡西诺地区指挥第14装甲军。“凯塞林元帅曾下过明确的命令,任何德国士兵都不得进入修道院,以免给盟军任何轰炸或炮击修道院的借口。我无法亲自证明盟军是否知晓这一命令,但我确定梵蒂冈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它非常关注修道院的命令。凯塞林元帅不仅禁止德军士兵进入卡西诺山,还在入口的大门设置警卫,以确保他的命令得到‘执行’。”这一说法也与其他人的证言相吻合。

讽刺的是,正如桑格尔和维廷霍夫所评论的那样,这次轰炸的结果反而在战术上为德国人提供了帮助。此后,他们可以自由地占领废墟,而那些瓦砾也能比修道院提供更好的防御掩体。“任何一个有巷战经验的人都知道,只有当建筑物被拆毁时,它们才会从捕鼠夹变成防御的堡垒。”隐匿在废墟中的炮台可以对敌人进行扫射,这让英军进攻卡西诺镇的企图破产。德军将领认为,想要夺取卡西诺,唯一可能的办法是大范围侧翼迂回作战,他们想不通盟军为什么直到第四次卡西诺战役才这样做。

放弃罗马和退守亚平宁半岛

考虑到盟军的兵力优势,以及他们在安齐奥建立的侧翼,德国人更明智的做法显然是在盟军发起夏季攻势前退到亚平宁山脉的主要防线上。这样做不仅能减少损失和压力,还能在盟军有所松懈时,抓住机会精明地后撤一步,从而打消刚刚攻占罗马的盟军的兴奋情绪。与其在卡西诺和加里利亚诺停留,不如向罗马附近的一个临时阵地进行中间撤退。这将减少他们因留在更南边而遭受的风险和压力,并可能使他们挫败盟军的夏季攻势。

然而,德军没有采取这样的步骤,无论是全线后退还是分步后退。为什么?当时强调的一个原因是,佛罗伦萨以北亚平宁山脉的哥特防线的准备工作还远远没有完成。在夏季攻势中精疲力竭的德军后撤到该防线时,防线也没有完成,但身处逆境的德军也能阻挡盟军的前进。不愿后撤的决定有其深层次原因,它并不是理智上的,而是情感上的决定。韦斯特法尔,一个极为钦佩他的长官的将领,这样说道:“凯塞林元帅是一个意志异常坚强的人。他有着完美无瑕的服务精神,总是希望以自己所拥有的资源做出超过人类可能的业绩。因此,我认为,直到战争即将结束,他的内心仍然被坚守罗马地区的愿望所控制。”他的观点也刚好能与其他人的说法相互佐证,比如,雅恩曾宣称:“我们的最高司令部曾希望将盟军无限期地压制在卡西诺前线。”

这样的希望与希特勒的愿望相一致。鉴于后来他反对任何撤退的态度,他很可能会要求尽最大努力来维持现有的战线,而凯塞林很清楚希特勒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但事实上,没有人要求凯塞林如此坚持,是凯塞林自己坚信能做到这一点。这种信心是由先前超乎预期的成功所培养出来的。他的这种乐观主义在马肯森的悲观主义衬托下显得更为强烈——这两人的气质大相径庭。他认为,马肯森缺乏信心,“这让这位凯塞林元帅在某种程度上忽视了第14集团军所表达的焦虑”。韦斯特法尔还说,虽然第14集团军在数量上可能有足够的兵力去限制安齐奥的盟军,但这支部队主要由新兵组成,而第10集团军则大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不过,如果不是加里利亚诺的防线崩溃,安齐奥可能永远不会成为风险。朱安将军的法国殖民军团在山地上发起进攻,令那里的德军阵脚大乱。“山的那一边”的情报没能及时到达,更突出了它的意外效果。凯塞林自己也说:“不幸的是,我是在第三天才得知这次法军进攻的消息。特别设置的‘紧急报告’系统在这次事件中崩溃了。到第三天,我们已不可能按计划将预备队转入山地阵地。”

在卡西诺防线的侧翼出现裂缝后,整个防线开始出现倾斜。随后,安齐奥的盟军开始突破德军前沿阵地。在意识到补给线出现危险后,第10集团军指挥维廷霍夫提出,应向北迅速撤退到瓦尔蒙托内一线,与第14集团军会合。但即使形势如此危急,希特勒还是禁止任何撤退。这让德军丧失了维持罗马以南阵地的最后机会。他们过长的防线开始不断崩溃,罗马陷入敌手,所有德军不得不撤退到北部的哥特防线。第10集团军通过沿着更远的内陆道路迂回前进,成功摆脱了盟军的追击,而第14集团军则被分割包围(一些德国士兵痛心疾首地说,由于凯塞林坚持尊重罗马的不可侵犯性,致力于保护城市免遭破坏,而盟军也利用了他的这种限制,令德军遭受了不应有的风险和损失。当时凯塞林曾下令,考虑到台伯河上的桥梁的历史价值,德军不得破坏桥梁。)

即便如此,凯塞林还是成功阻止了盟军的追击,并最终在到达哥特防线时使他们的前进停了下来。在那里,他又成功地将自己的阵地维持了近一年,直到1945年4月,那时他的部队为了弥补西线和东线的缺口,补给和装备已经接近枯竭。

德军眼中的盟军战略

韦斯特法尔给我讲了他和凯塞林对盟军在意大利可以采取的战略的看法。他们认为,盟军本可以采取更有效的战术。他说:“在萨莱诺登陆后,下一次两栖作战不应该在安齐奥进行,而应该尽可能在罗马以北的利沃诺(来航)进行。那里到处都是一流的登陆地形。到1943年年底,盟军最高统帅部肯定已经知道北意大利的德军规模有多小,大部分部队都被牵制在罗马以南的前线了。考虑到德军在意大利的情况,以及德军的整体情况,应该很清楚,无论是罗马、北意大利还是利沃诺等其他的任何地方,德军都不可能在盟军巩固登陆阵地前发动任何有力的反击。”

“1944年春天,在5月盟军大举进攻之前,盟军拥有十分有利的条件来登陆。当时,除了驻扎在利沃诺的两个师外,全部可用兵力都随第10集团军和第14集团军驻守在卡西诺和安齐奥前线。盟军应该只在那里投入相应的兵力来牵制我军主力,同时派大部队进行战略性的机动作战,从而将驻意德军的大量兵力牵制在当地。

“我想,之所以没有进行大规模分兵,可能是考虑到遭受德国空军干扰的危险。不过,他们肯定知道,德国空军在非洲战役中损失惨重,也缺乏训练有素的后备飞行员,使用的梅塞施密特109战斗机相对盟军飞机也存在劣势,轰炸机数量也太少,这些因素让德国空军几乎已经从战场上消失了。

“在调查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在利沃诺—斯佩齐亚地区进行的大规模登陆,无论是逼近还是登陆时,我们都无法阻止他们。此外,敌人不仅能够登陆,而且能够在德军各师(他们大多只能徒步行进)覆盖从前线到新登陆区现场的200英里之前封锁亚平宁山口。在我们看来,盟军很轻易地就能从航空母舰上或是从科西嘉岛上提供空中掩护。利沃诺到巴斯蒂亚只有80英里,战斗机只需要15分钟就能抵达。很难想象,有人会为担心这种登陆可能存在什么风险:它将使得整个意大利中部战线一下子崩溃,而且对整个集团军群施以致命打击。

“由于德军总兵力不足以击退正面进攻和登陆,一旦盟军在靠近前线的地方登陆,也会使第10集团军和第14集团军阵脚大乱。安齐奥桥头堡的东南面是一个可以想象的登陆点,这样盟军可以把桥头堡和进攻第10集团军的部队连成一片,从而击溃第10集团军的右翼。另一个可能的地方是台伯河口,这里可以直接攻击第14集团军的背后。在罗马北部的奇维塔韦基亚地区的登陆将会对我军产生最恶劣的影响,因为我们在那里的兵力薄弱,在增援部队抵达前,我们根本建立不起像样的防线。从格罗塞托向北到利沃诺的地势十分平坦,非常适合登陆作战。事实上,我们唯一能够阻挡登陆的机会,就是在安齐奥桥头堡的北面和南面。”

漫长的终幕

当德军指挥官们没有被分割包围,而是成功回到亚平宁山脉防线时,他们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在盟军登陆诺曼底后,8月,盟军登陆法国南部,他们感到如释重负。因为他们预计,不会再有人在意大利试图进一步登陆了。虽然他们基本不对战争的结果抱有任何幻想,但现在盟军已经攻克了法国,并到达了莱茵河,而意大利已经成为后方,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在这里暂时得到喘息之机,避免遭到歼灭。

但很快,部队不断被调离,装备也不断减少,这让他们再度紧张起来。一部分部队被调去加强莱茵河和东线的力量。空白不得不由墨索里尼和格拉齐亚尼元帅在北意大利——德军占领区域新组建的意大利师来填补。冬季时调到这里,负责指挥第14集团军的蒂佩尔斯基希告诉我,当时该军主要包括两个德国师和四个意大利师,虽然这些意大利师远比在苏联的意大利师要好,但兵力还是被稀释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第10集团军没有这么严重,但他们征兵困难,装备也不够。

“虽然事实表明我们需要向阿尔卑斯山进行一次撤退,但最高统帅部早在10月就制定了一个计划,即一旦盟军取得突破,就撤到阿尔卑斯山麓的一条新战线上。4月,盟军取得突破,由于汽车运输和汽油的短缺,还有美军极快的推进速度,我们根本来不及撤退。美军抵达科莫后,向西转向,封锁了德军的后路。我们已经被切断了所有与上级指挥部的联系,也几乎没有飞机,等于是一群瞎子和聋子。撤退的部队在‘蓝天白云’中徘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直到投降的命令传到我们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