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 乌加里特人的幸福生活

从现在起,我们可以说,在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间,乌加里特的王宫是近东地区规模最大、最华丽的王室居所。

——克劳德·舍费尔,《乌加里特王宫》,巴黎,1955年

三十年前,我们发掘了一座山丘,为的是探秘一种未知的文明。直到今天,这种文明仍然隐隐约约地影响着我们对死亡、上帝和来生态度。在宗教信仰诞生之前,就有一支民族居住在《圣经》中描述的那片土地上,他们是比以色列人早得多的定居者。

三十年前,这个民族的文明遗迹才出土,他们属于迦南人。他们生活的时代,远早于《圣经》的历史中第一批人类。希腊人将他们称为腓尼基人,他们掌控着推罗和西顿地区的强大沿海城市。作为古代世界中最为强大的航海民族,在公元前814年,他们主持建立了迦太基城。他们的卓越的子孙,汉尼拔曾在布匿战争中几乎征服了罗马。

这些腓尼基人,在公元前1250年左右,就开始在海上流浪,渐渐地,他们成了闻名于世的水手、紫色染料生产者、商人、城市建造者,随后,他们成为无可匹敌的海上霸主。

这个古老民族的迷人的文化直到近些年才引起人们关注。从公元前3000年左右开始,这些迦南人就居住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地区,他们在从前的城市废墟中,建立了新的城市,并且改进了生活方式和社会秩序。对于那些追随着他们的以色列牧人来说,这种改进简直高雅得不可思议。他们一边享受着高度发展的文明,一边站在他们坚固的城墙上,以鄙夷的目光看着那些刚从沙漠迁移过来的人。

那些安居于繁华城市中的民族总是不断地被入侵的游牧民族征服、毁灭,这是人类的悲剧,也是几乎所有高度发展的文明都难逃的厄运。然而,军事上的征服并不总是意味着文化上的胜利。例如,在12世纪时,女真人,一个强大的渔猎民族,征服了北京以及长江以北的整个中国。此后他们的后代又建立起了清朝,然而,他们最终还是为中华文化所征服。又如,虽然罗马人征服了希腊,但是,无论从文化生活的哪个方面来说,希腊人都是胜利的一方。因为,获得军事胜利的罗马人,最终将希腊文化传播到了整个欧洲和几乎整个近东地区。毫无疑问,无论是物质方面还是精神文化方面,迦南人是会强于后迁移来的民族以及取得胜利的以色列人。

这是一块象牙饰板的残片。这块象牙饰板原来镶嵌在乌加里特国王床榻上,是迦南艺术最好的体现。画面表现的是乌加里特的国王正用他的剑,恐吓一个外邦君主。

在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1200年间,迦南人的防御工事、房屋建筑、街道布局和城市规划在当时的世界均令人惊叹。此外,他们设计了极为实用的下水道系统,拥有技艺高超的制陶和制铜工匠。他们对思想文化史发展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希腊人、罗马人以及整个欧洲的人,甚至是全世界一半的人都感激迦南人,不仅仅因为他们发明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批字母文字,还因为他们创造了其宗教仪式、神话传说和城市建设的基本原则。

这是一个出土于乌加里特的迦南女神象牙浮雕。从雕像的脸的造型、艺术发型、头饰带和项链都表明,它要么来自希腊,要么是受早期希腊风格的影响。

迦南人建造了许多坚固的要塞,例如米吉多、伯珊、他纳、基色、伯示麦和夏琐等。在伯珊,四座迦南寺庙被发掘出来,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300年至公元前1000年间。在他纳,发掘者们掘出了一座迦南王宫的地基。在基色,外围城墙的厚度超过了3.9米。为了解决被围困时城内水源短缺的问题,迦南人发掘了一条距今天地表39米地下泉的通道。1937年,戈登.劳德发掘了米吉多的王宫,并在其基墙下方,发现了两百块精雕细琢的象牙饰板。其中一块饰板上描绘了这样一幅画面:米吉多的一位王子驾着战车驱赶一群俘虏。这块饰板上还描绘了:他坐在王座上,一边端着一只碗喝酒,一边欣赏琴师演奏竖琴,就像《圣经》中记载的扫罗听大卫演奏竖琴那样。

同样是在米吉多,P.L.O·盖伊发掘出了一些马厩足可容纳三百匹马,还可以放置一些战车。这些建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所罗门王的时代。从《旧约·列王记上:9:19》中可以得知,所罗门国王建造了一些城来放置他的战车,也建造了一些城来屯扎他的骑兵。同时,他还在米吉多筑起了要塞。

1929年,克劳德·舍费尔有一个极为有趣的发现。在塞浦路斯岛的对面,也就是叙利亚的北部海岸,有一个叫拉斯珊拉的地方。在那里,他发掘出了乌加里特古城,这座古城就坐落在拉塔基亚这座现代城市的附近。从旧石器时代开始,人类在这座古城居住了数千年。发掘到的最底层距离地平面约18米。在那里,考古学家发现了燧石工具。那里并没有出土任何的罐子之类的容器。据此可以推测当时的容器也许是用木、皮或是其他材料制成的,经过千年时光,这些物品早已朽烂无存。在距离地表大约15.6米至16.5米的地下区域,舍费尔发现了一些石制的碗。我们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住在这里,但是,他们可能和我们相差不大。准确地讲,今天全世界的人类,都属于智人,至少已存在了3万年甚至更久。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全世界现代人之间的联系,比我们想象中要紧密得多。位于东非维多利亚湖东北部的坎杰拉,曾出土了一些头骨。这些头骨与现代人类非常相似,且距今不少于三十万年。这就表明,北京人或尼安德特人都不是现代人类的原型。

米吉多的王宫遗迹出土的象牙饰板

在公元前6000年和公元前5000年之间,均处于石器时代的拉斯珊拉和耶利哥两座城市的居民开始有所接触。在两地出土的最早期的石制器具也显示出相似性。用石英岩、黑曜石和石头制成的工具深埋在离地表大概12至15米的地方。和制作这些工具同一时期,人们就开始制作彩陶,其制作水平之高,令人惊叹。萨尔贡王一世,阿卡德帝国的统治者,世界上最伟大的闪族政治家之一。是他将苏美尔人和闪语族的阿卡德人统一起来,在公元前2300年左右,他可能曾经到过乌加里特一带,还参观了这座城市。

在拉斯珊拉的丘陵下面,埋藏着数千年的历史以及昔日的辉煌。哈里里丘位于幼发拉底河中游地带,在那里,法国的考古学家帕罗特发掘出了马里古城,并在那里的王家档案中,发现了一块泥板。这是那位著名的立法者,统治巴比伦、亚述、米索不达米亚的汉谟拉比王的一封信。信中,他提到,乌加里特的国王曾经和他说过,希望能去参观马里的末任国王的居住过的兹姆里·利姆的王宫。

乌加里特王宫入口遗迹

现如今,那个时期的遗迹已埋藏在距地表约7.5米的位置。从那个时期的墓穴里,出土了一些手镯、带有针眼的缝衣针、项链以及其他青铜制装饰品。这些饰品都带有欧洲人的印记,要么这些欧洲人曾经从巴尔干半岛、多瑙河、莱茵河或是高加索地区来到了乌加里特,要么他们曾经将一些制作精良的饰品输出到了这些地方。

当时,强大的埃及与乌加里特建立了联系。在克里特岛,这也是迈锡尼文明发展的黄金时代。乌加里特与这个海上王国也有着商业上的往来,因为,这里曾出土过华丽的克里特花瓶碎片。例如,从一个墓穴里出土了一个小型赤陶碗,它就和一个鸡蛋外壳差不多大,毫无疑问,这就是在公元前1900至公元前1750年间,从克里特岛输入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难以叙述了,因为,有一股不明势力摧毁了放在乌加里特的埃及人的雕像。乌加里特的闪族人是绝对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的,因为他们有着高尚的品质和开放包容的人生态度。接下来,这座城市恢复了生机,那个时期出土的陪葬品呈现出了丰富艺术风格。那时,塞浦路斯岛的居民、埃及的商人、美索不达米亚的学者,还有世界各地的工匠都聚集到了乌加里特城。

最终,乌加里特成了图特摩斯三世攻取的对象。图特摩斯三世是埃及最伟大、同时也是最尚武的法老,也许还是基督教未传入近东地区时,最杰出的政治天才。他的木乃伊留存了下来,我们有幸一睹这位一代雄主的真容:英挺的鼻、坚毅的嘴。卡纳克神庙的浮雕,让我们认识了一个更为真实、生动的图特摩斯三世的形象。为了做战争准备,他需要建造地基,同时他还要为他的军队建造补给仓库,对于他来说,在北部最好的港口便是乌加里特。公元前1500年,居住在乌加里特的塞浦路斯人、爱琴海人、克里特岛人、埃及人以及乌加里特本地人,都因为埃及对此地的征服而获益。在埃及人的统治下,这座城市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代,建造了一系列震惊后世的建筑。

乌加里特出土的青铜塑像

广阔的住宅区被一些笔直的街道分割开来。街道纵横,均成直角相交。位于这些住宅区的房屋都配有浴室和精心设计的卫生设施。雨水通过石渠流入这座城市。此外城中还有良好的排污系统。院子里,墙上装有用漂亮的石头镶嵌的喷泉。起居室和卧室应该位于第二层,通过石梯来上下。

卡纳克神庙的米吉多战役浮雕,描绘图特摩斯三世正在杀戮迦南人。

如果生者生活得安逸舒适,那么,死者必然不会受到忽视。在每座房屋的地下,都有着一个圆顶墓室,这些墓室通常都是用石板砌成,十分整齐。有一条通道,直接通往墓室的内部。在那里,逝者仍然可以一起过着家庭生活,生者为了让他们永远安息,准备了昂贵的陪葬品。的确,乌加里特的人都以王族的丧葬方式,来对待他们的逝者。因此,几乎所有的墓穴都惨遭盗墓贼的洗劫。但是,这些盗墓贼通常只偷一些金器和贵重的陪葬品,留下了许多出产于罗兹岛和塞浦路斯的手工制品,例如精美的彩陶器、象牙饰品、雪花石膏花瓶和上好的迈锡尼陶瓷等。许多克里特文明的花瓶是锥形的,瓶身上绘有精美独特的图案。这座神奇古城的发现者克劳德·舍费尔甚至还提出,逝者是被放入盛有酿造饮料的容器里下葬。在乌加里特,生者会为逝者举行极为铺张的葬礼,在后面的章节里,我们会深入探究,为何乌加里特人相信逝者会有来世。

在米内特贝达的海湾有一个港口,在那里,乌加里特的人也建造了设施完备的房屋;在那里,居民们也建造了有艺术感的墓穴,还建造了仓库和储藏室,其外观与现代仓库惊人相似。在其中的一个储藏室里,舍费尔发现了八十多个瓦罐,它们一定装过油或是酒。这些油或酒可能供应本国人,也可能用于出口。这里有一栋建筑,里面储存了一千多个瓦罐,这些瓦罐大多数是塞浦路斯人制作的,曾经被用来装香油,然后被出口到巴勒斯坦和埃及地区。所有的这些都表明,这个港口有着很大的交易额和丰富的商业活动。

乌加里特有着高度发展的化妆品行业。精巧的小香水瓶,象牙制的胭脂盒,这些物品大多用帆布包装,包装上面还印着新奇的字样,还有一些青铜制的小型鹰雕,里面还嵌有金色的羽毛,所有的这些物品,都证明了埃及的艺术在此地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开放包容的乌加里特人,从不歧视来自爱琴海文明和克里特文明的工艺。在3500年前,来自克里特和希腊雕塑家、金匠、青铜匠人等手工艺者的作坊里,一定有很多衣着华丽、涂了脂粉的妇人光顾。在米内特贝达的一个墓穴里,出土了一个上过釉的陶土杯,同时,伴随着这个杯子,还出土了一个经过精心雕琢的女性头像,也印证了乌加里特这个高度发展的古代社会。

乌加里特港出土的瓦罐

舍费尔在发掘的过程中发现,大约在公元前14世纪中期,一场地震摧毁了这座城市。如今我们还能清楚地看到,房屋废墟、残垣断壁、大片的砖石已移位,还有随处可见曾经火灾的痕迹。推罗古城的国王阿毕米基向法老阿曼诺费斯四世详述了这场灾难:“乌加里特城被大火毁灭了,现在这座城的一半被烧毁,另一半则已经不复存在。”人们不明白,为何在公元前14世纪,乌加里特、克诺索斯的克里特城、特洛伊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城市都几乎同时经历了大规模的灾难,这成了一个千年未解之谜。

乌加里特再一次复兴,那里的房屋和王宫也被重建,女人们再一次穿上了华丽的长袍,这些长袍大多是埃及和迈锡尼风格的,但以迈锡尼风格为主。因为,在当时,克里特居民是乌加里特最富有的居民,也是当地时尚的引领者和主导者。

然后,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最后的悲剧还是降临了。来自北方、希腊和小亚细亚的入侵者们像龙卷风一样,攻占了叙利亚这片沃土。这些“海上民族”拥有当时还不常见的铁制武器,而乌加里特人无法抵挡他们的突击和猛攻。这座城市灭亡于青铜时代,永远地消失了。商人们不再忙忙碌碌地计算各项数据,抄写员们也放下了他们手中的笔,踏入这座神奇之城的入侵者们毁坏了他们的泥板,泥板碎末飘散在了风中,那些优雅的女士们再也无法绽放如花般的笑容。地层一层层地向上叠加,并慢慢地形成了山丘,供人们发掘和探索。

乌加里特女性头像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