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刘安的杀意

林奕听到刘安问话,自是装出一副震惊无比的神色,惊呼道:

“干爹,你是如何听出来的?谈玉竟丝毫没有察觉!”随即行礼严肃地说道:

“此事全因谈玉失职导致,和他人无关!谈玉还要感谢干爹在太后面前帮着说情,否则谈玉定是再难见到干爹了!”

刘安斜着眼睛打量了林奕一番,却淡淡地说道:

“想来我是低估了你的能力,向太后说情的可不止我一人!”

林奕深知刘安的老谋深算,说不定还在狱中时,就已派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于是干脆大着胆子,将自己有意归顺大皇子的事情讲了出来。

刘安听罢先是一惊,随即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说道:

“此处不方便,随我去值房吧!”

扶光宫偏殿,司礼监掌印值房。

还未等林奕关好门,便听到身后一低沉的声音响起:

“谈玉,你可有怨干爹之前没有设法营救你,让你受了些牢狱之苦?”

林奕转身行礼道:

“儿子不敢,经历这一场牢狱之灾后,谈玉也开始体察到了干爹的决心,明白了什么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说罢,停顿片刻,林奕一副乖顺模样走上前轻声说道:

“干爹的手段,让儿子佩服!之前干爹告诉了儿子假太监身份一事,是想让儿子做皇帝。此事对谈玉冲击太大,一时冲动,所以才顶撞了干爹。”

见林奕像是开了窍一般,能如此贴心地说话,刘安心情大好,坐到茶桌前说道:

“谈玉,过来歇歇,边喝茶边说话!”

“谢干爹!”

看着林奕举杯喝茶,刘安忽又问道:

“狱中你既已让大皇子帮了你,怎么?以后是要给大皇子效力了吗?”

果然是老奸巨猾!喝口水不让喝得消停!林奕心中暗暗骂道。

放下茶杯,林奕正色看向刘安说道:

“干爹,谈玉示好大皇子,一是当时狱中为了苟活,二是......为了打探情报!”最后一句话林奕故意拉长声调,观察着刘安的神色变化。

“哦?打探什么情报?”

果然刘安只对权力和情报感兴趣,他人的死活并不是很重要!林奕只为刘谈玉感到心痛,但又不能表露出情绪。思索片刻后说道:

“干爹不知,大皇子已有争储的心思?”

“是又如何?这就是你打探的情报?”刘安听闻瞬间面露不屑,轻哼一声问道。

想来刘安的野心必然会让他留心皇子们的一举一动,而大皇子拉拢党羽的举动,在皇上病重后就愈发明显了。

眼看是糊弄不过去了,林奕努力回想在牢狱中时,和外界的几次接触……忽然灵光乍现,赶紧说道:

“干爹,谈玉还知道大皇子一幕僚是司空鹤引荐的!”

“哦?何人?”

对于大皇子身边的朝臣,刘安心里是有数的,但一个小小幕僚,自是没放在眼里。听到是与司空鹤有关,刘安多少有了兴致。

“此人叫龟蒙!”

“龟蒙……”刘安缓慢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忽然他眯起来的眼睛猛地睁开,竟然真的从陈年往事中找到了答案,自言自语地说道:

“竟是他!当年的那场夺嫡......他曾是司空鹤的幕僚,像个尾巴一样……可真是个墙头草!”刘安到最后不愿回想,冷哼了一声。

听到龟蒙履历竟能从天弘皇帝夺嫡之乱开始说起,林奕感觉自己算是歪打正着找到了突破口。于是顺着刘安“墙头草”的思路继续讲到:

“干爹,谈玉正是想从龟蒙入手,打探大皇子更多的消息,然后再想办法将其策反,为干爹所用!”

刘安听闻,眼睛亮了亮,但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谈玉,喝茶!”呷了一口茶后,刘安眼睛瞟向林奕,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干爹的计划?”

听出了话中生机,林奕心中大喜,赶忙信誓旦旦地说道:

“干爹就是我在这宫中的天!谈玉怎能逃出您的手掌心呢!”

迟疑了片刻后,林奕转动着眼珠,带着赌的成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不过,干爹,儿子有一事不明……干爹的计划中可有外援?”

说这话时,林奕想到了扶光宫大殿门前的皇城禁卫军,但这外援是何人,在刘谈玉的记忆里却是空白。林奕猜不出其他的选项,但如若没有外援武力加持,仅凭刘安在皇城内的权势,定然不敢谋反!

怎料林奕赌输了!

这句话触到了逆鳞一般,刘安沉默片刻后,又继续给自己倒茶,不看林奕一眼,低声斥责道:

“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少问!”喝了一口茶,刘安忽又看向林奕问道:

“来说说你的神医计划?你是当真有什么神医朋友在牢房里?”林奕害怕告知刘安实情,阿布有灭口危险,思量了一下酌情说道:

“此人大小算是个江湖郎中,主要我在狱中时欠了他一个人情,但又因此人得罪了司空鹤。思来想去,儿子就想到了这么个办法!”

敌人的敌人也算是朋友,林奕故意突出阿布得罪过司空鹤,以此减轻刘安的敌意。

果然就听到刘安轻笑着问道:

“哦?也就是说此神医是假的?”

但刘安未给林奕回答的机会,他低头用手去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再抬头时,脸上笑容已不在,眼里尽是审判的神色,严肃地问道:

“那你还敢用制作象王盛装的荣誉作保?怎么,还嫌牢饭没吃够?”

可真是老谋深算!林奕心中暗骂,手心里开始渗出汗,但为了不让刘安起疑,只得打着哈哈说道:

“他万一……歪打正着治好了呢?”尬笑两声后,发现刘安脸色愈发难看,林奕赶忙又说道:

“这不我还有干爹你呢嘛!”

刘安不接话,只是眯起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奕,良久忽低声厉喝道:

“我不管你什么真假神医,但最后不能给我治好!”

听到刘安所说,林奕心中一惊,转而想起之前阿布的隔空问诊,曾在狱中向刘赤城问起皇上的饮食习惯,而扶光宫内……刘安的金丹!难道……

林奕被自己脑子里不好的想法震惊到了,感觉脊背发凉,强装着镇定说道:

“干爹,儿子……儿子没有您的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事还是得您来!一切……一切听干爹安排!”

有了皇上重病的先例,林奕忽然对自己面前的茶水都产生了恐惧!一想到自己若真的答应帮助刘安谋反,那最后自己的命运应该也如天弘皇帝一般!稍稍往里推了推杯子,林奕行礼说道:

“干爹,今日茶品的也差不多了,要是没什么其他的吩咐,谈玉就先行告退,回尚衣局了!”

不动声色,刘安只是看着林奕点了点头。

就在林奕开门的一瞬间,刘安忽又开口问道:

“你那......牢房里的神医朋友......叫什么?”

心生不妙,脚步停滞。

再转过身时,林奕努力维持着尽可能多的笑容说道: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要不是干爹提醒,儿子才发现竟然一直没有问过此人姓名!”害怕刘安杀心已起,林奕想了想继续笑着说道:

“这几日儿子就将他接进宫中,到时候干爹可以亲自问他!”

说罢,不理会刘安猜疑的眼神,林奕自顾行礼,弯身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林奕还能听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不敢多停留,林奕急匆匆地离开了掌印值房,离开了浮光宫。

一路上林奕思绪纷乱,直到此刻,林奕才真正意识到,刘安就如同一只攀附权势、胆大心黑的恶魔!

不仅火烧太子寝宫企图嫁祸给不合心意的养子,还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弑君!

想到自己周旋了半天,反而可能让刘安猜疑更重,林奕感觉不止是阿布,就连自己的性命也随时岌岌可危!于是决定晚上暂时不回耳房休息,静观其变。

虽有了皇后召见阿布为皇上诊治的口谕,林奕又担心刘安的人会有阻拦,于是打算再找太子拿一件可自由通行的信物才更为保险。

忽然灵光一闪,林奕想到了什么,定住了脚步。眉头紧皱思索着心中闪过的疑惑——自己还在狱中时,刘赤城又是如何自由出入皇城的?

作为内官监副官的刘赤城,定不能拿着已经下狱的刘谈玉的牙牌,那答案就剩下一个了!

刘赤城是刘安派去监视自己的?那如果是这样……自己在刘安面前演再多,都不过像个跳梁小丑!

当时的林奕还没有获得刘谈玉的记忆,心里对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年感激不已,还觉得那个愿意为自己去死的徒弟,是这个世界里的依靠!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林奕悲伤到混乱,险些站不稳脚。

平复心绪,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刘赤城想来见自己,必然需要牙牌,或许……或许只是单纯和刘安拿借,并没有其他……

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林奕知道,一旦心里有了认定就很难再自己骗自己。

赤城啊,希望你不是我想的那样!林奕轻轻长叹出一口气,迈开略显沉重的步伐。已经偏西的阳光拉的林奕的影子很长,看上去似乎也有了一些凄凉。

尚衣局,库房。

上次详细研究过象王盛装的图纸,又从汪文顺处有过了解,林奕心里大致有了设计想法,于是直奔库房寻找材料。

林奕从尚衣局带了三四个宫人,搬运了几匹质量上好的绒布、蚕丝和各色绣线。回到尚衣局,林奕又一刻不停地开始绘制盛装上的图案,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暂时忘记那些焦虑和恐慌。

查阅和绘制盛装图腾时,林奕总能想起母亲,那个谦卑又善良的女人。自己当初选服装设计专业,多少也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年轻时母亲曾是个受人喜欢的裁缝,可惜后来遇到了父亲,可惜后来又生了自己和妹妹......

大致确定了要绘制的图腾,林奕心烦意乱地走出屋子,在尚衣局的院子里抽起了烟杆。现如今林奕越来越不恐惧这烟杆了,感觉倒是已经产生了依赖。

看着烟圈渐渐在夜空中消散,林奕想起了自己开始逃亡,人生轨道开始偏离时,曾在某条公路边的小商店旁抽烟。

那一晚自己如果没有买那包烟,小刀后面也不会葬身火海;再往前推如果自己没有答应小刀帮忙放风看车,事后也不会被通缉;如果......感觉人生真的是由无数个偶然组成了最终的必然。

匆匆抽完烟林奕回屋又开始绘制盛装图腾,他要将这些凸显皇室寺庙无上荣光的图腾刺绣于绒布之上,组成盛装最主要的部分。

良久,林奕从案桌上直起身,轻轻按揉了几下发胀的太阳穴,打算今日收工。于是他小心地收起尚未完工的设计,放在了胸前衣服夹层中,走出了屋子。

但当林奕走出尚衣局,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思考片刻后,转身朝着工坊走去。

夜幕降临后,因为光线不足,细致的手工活已经停歇,工匠们正准备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工头见是林奕来了,热络地迎了上来。

“副官安,可是来查看那些贝壳的?”

林奕点了点头回应道:

“今日事情太多,没能抽开身早点过来,抱歉!”

见林奕如此客气,工头更加热情起来。

“副官哪里的话,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打磨好的几件。”一边引路一边向林奕诉说此次任务的艰巨。

“副官,这打磨贝壳不像打磨玳瑁壳,实在是脆弱,一个不小心就碎了!”

林奕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开始忐忑起来,开始怀疑贝壳这个选择,是不是太为难这个世界里的工匠了?毕竟手工打磨抛光贝壳,就是放在林奕所处的世界里,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