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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尔利队长接到海伦·利迪的电话时,新警察正好来警局上班。吉吉回来是当天他们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药剂师塞德纳·多宾也回到了镇子里。他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因为他浪费了爱尔兰警署的时间,他还向每个人保证,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在大家的一再追问下,他终于承认,他带着小提琴去外面痛饮了一番。他说这是自己的弱点。他决定——至少目前是这么决定的——把小提琴用挂锁锁在树干里,让他老婆做钥匙的唯一监护人。

“两把钥匙的监护人。”他补充道,以此表明自己的诚意。

现在利迪家的男孩也找到了,只剩下安妮·科尔夫和托马斯·奥尼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也会回来的。

对戈特的警察而言,星期六总是特别忙碌。厄尔利队长本想亲自去利迪家拜访,但他得坐镇警局。奥德怀尔是他最不愿意派去的人,但他别无选择。警队的其他人员都有任务在身,特里西警官是已经确定的人选,可是他迟迟没有出现。

“他的车在这里,”拉里说,“他的狗在车里,但是他本人不在。”

“我不知道他有一只狗。”队长说,“你只能一个人去利迪家了。说话办事要小心,听到了吗?那个男孩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海伦给厄尔利队长打完电话不久,玛丽亚和塞伦就回来了。他们刚开始都是又喜又惊,接着就开始像海伦一样,担心吉吉的精神状态。从大家嘴里,吉吉知道自己离开了一个月,这让他震惊不已,但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慢慢地,一家人坐下来,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忙点手头的活计,以前的氛围恢复了,这让吉吉放松下来,看上去正常了许多。聪明的姑娘玛丽亚有一套敏锐的感知方式,她找到了让哥哥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的最好办法。她跟他说了镇里最近流传的所有八卦,先是告诉他一系列失踪事件,然后就转到一些更无聊的东西上:什么曲棍球投掷比赛的结果啦;什么谁跟谁分手,谁跟谁复合啦;什么镇里跑来一头白毛驴啦,看热闹的人特别多,等等。不过她没提地宫里发现的尸体,塞伦和海伦也没提,反正将来有的是时间。

海伦把警察带到厨房,吉吉认出了他。他刚想叫出那人的名字,就被一种强烈的直觉截住,让他立马紧闭嘴巴。等他再次张口的时候,那个名字和那张脸都滑走了,如同他失去的一个月一样,藏到了他的记忆深处。

玛丽亚去了客厅,给郡里所有的乐手和舞者打电话。警察坐在吉吉对面的餐桌上,海伦和塞伦在犹豫了一两分钟后,坐在火炉两边的扶手椅上。

这次拜访非常短暂。吉吉告诉警察,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警察问了吉吉三四个问题,只得到一些串不起来的碎片信息。吉吉没有提到长笛,海伦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提为好。取证人已经检查了地宫,没有想到长笛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她不想再连累爷爷。对眼下这种情形,奥德怀尔警官一筹莫展,他可能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他几乎忘光了。他建议两位家长带吉吉去看看医生,如果找不出引起失忆的医学原因,就不妨考虑一下咨询心理辅导师。海伦和塞伦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

“那么,好吧,”新警察说,“不管怎样,看到小伙子回来,我非常高兴。如果还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请告诉我们。”

“您能喝一杯茶再走吗?”海伦问道。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得走了。”

“我们听说您是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手。”

“啊,噢。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好。”

海伦站起身,从墙上取下吉吉的小提琴。

“您见过这样的小提琴吗?”

吉吉很尴尬。海伦老是这样,只要碰到和小提琴沾点边的人,就给人家炫耀他的小提琴。别人只能打个哈哈说,这把乐器真好,不然人家还能说什么呢?

警察把小提琴拿过来,凝视着它,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吉吉观察着他的表情。一些记忆的碎片浮上来,飞快地在他的意识表层流过,但它们像又快又滑的小鱼,他怎么都抓不住。

“见过一次。”奥德怀尔警官把小提琴还给了海伦。海伦很是失落,竟然有人不想拉一下这把小提琴!

“我们今晚有一个凯利舞会。”海伦说。

“凯利舞会,”奥德怀尔说,“很好。”

“如果您能来的话就太好了。”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晚上要值班。下晚班后,我一般是直接回家的。”

“好吧,”海伦有点泄气地说,“下个月还有。”

“恐怕那时我就不在这里了。”奥德怀尔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再见,吉吉,”他说,“也许我们会再见面,以后哪一天。”

吉吉没有答话,警察已经走了。吉吉的记忆还在跳跃,像小鱼一样游来游去,但他始终看不清楚。

“奇怪的人。”海伦说。

“是很奇怪。”塞伦说,“你给他看小提琴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表情了吗?”

“没太注意。”海伦说,“不过,一个警察,穿着不成对的袜子,你能把他当成正常人看待吗?”

吉吉盯着地板。就是它!捕捉记忆的大网终于出现了,小鱼翻转着、跳跃着,他终于看清楚了。在这个有时间维度的世界里,记忆的碎片飞快地组合、排列,整齐地聚在一起,拼出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图画。

吉吉跑到院子里张望。夜幕已经降临,警察走得很快,已经到了下面的公路上,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吉吉跑到大门口,在后面呼唤着他。警察停在那里,等吉吉赶上来。吉吉跑过来后,他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祖父。”吉吉答道。

“哦,”警察说,“那就对了。我怎么听着那么像‘安古斯’呢。”

吉吉兴高采烈地走在自己的神仙祖父旁边。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他问道。

“不可以。”安古斯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像那些不明事理的人。”

他们一起往前走着,很高兴这么快又能陪伴彼此。

“你把车停哪儿了?”吉吉问。

“一条沟里。”安古斯说,“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认为两辆车可以在那么窄的路上相会。”

“完全可以。”吉吉说,“这是笨丁的魔法。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安古斯说,“我已经有足够的记忆来满足我的幻想了,在家待上一两个世纪都不成问题。再说,我的任务完成了,对吗?漏洞修补好了。”

“干这个有帮助吗?”吉吉问,“当警察?”

“基本没有。”安古斯说,“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

他们在沉默中走了一小段路,感受着惬意的沉默。然后安古斯问道:“你会去看我吗?”

“我很快就会去的,”吉吉答道,“但最好先等一等,等这边的事情都安顿下来。”

“你别忘记就行。”安古斯说。

“不会忘的。”吉吉说,“但你会忘记。跳一两支舞,你就忘了我的存在。”

“也许是三支。”安古斯说。

“我能告诉妈妈吗?你怎么看?”吉吉说。

“最好不要。她不会相信你的。要是她相信了,那就更糟了。你们的人好像很难接受比自己还年轻的父母。”

“我也这么觉得。”吉吉说。

海伦在门口叫他了。

“我得回去了。在你回家之前,能做一件事吗?”

“什么?”

“把白毛驴变回托马斯·奥尼尔?”

“没问题!”安古斯说。

安古斯走到大路上,在黑暗将他吞没之前就消失在吉吉的视线里。吉吉会再次见到安古斯,一定。他也会再次见到奇那昂格的其他人。只是,无论是新警察,还是安妮·科尔夫,都不会再出现在肯瓦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