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 尘埃落定 1

塞伦和玛丽亚在盖尔人运动协会[21]的球场观看曲棍球比赛。他们本想说服海伦一起去,但海伦拒绝了。海伦没有办法面对社区的人。也许人们不会在她面前提到多尔蒂神父,但只要人们看着她,她就能感觉到那种无声的询问。每双眼睛背后,都是那堆被发现的尸骨。

吉吉出现在厨房门口,海伦愣愣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站在那里似乎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就好像他刚从校车上走下来一样。当海伦真真切切发现,门口站着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的吉吉的时候,她浑身瘫软,跪到了地上,好一会儿才扶着桌子站起来。

吉吉的行为也很奇怪,他只字未提自己为何无故离家一个月,甚至看都没看海伦一眼,就径直走到屋里,一屁股坐在他原来常坐的椅子上,低头检视自己手里拿着的长笛。

“你去哪儿了?”海伦离开桌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儿子跟前。

吉吉的眼神狂热迷离。他飞快地扫了海伦一眼,又继续盯着那支长笛。

“哪儿也没去。”吉吉终于开口了,“我把奶酪给了安妮·科尔夫,然后——”他停住了。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个缺口,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自己握着一支长笛,但他不记得从哪里拿到的。“这长笛中间本来有个圆圈的,圆圈两边的笛身不一样,一边新,一边旧。”他说,“现在我看不到这个圆圈了。”

“吉吉。”海伦不知道该说什么。吉吉的外貌跟离家时完全一样,可举止有很大区别。他必须得知道他们有多么担心他。他会告诉自己一切吗?

“这是你爷爷的长笛。”吉吉说,“他的名字刻在上面。看,约翰·约瑟夫·利迪[22]。”

“你在哪里找到的?”

“应该是在地宫里。”吉吉说。

“地宫?你在那里做什么?”吉吉没有回答,他张开从进门起就紧紧攥着的右手,黑色的灰尘从他的手指间扑簌簌落下,落到了磨光的石板上。

“这是皮皮。”他说。

海伦的心沉到了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吉吉好像魔怔了。

“这不是麸皮,亲爱的。”海伦温柔地说。

“不是那种麸皮,”吉吉说,“它是一只狗。”

吉吉口里说着这些话,心里却不明白它们的意义。有些东西在记忆的缺口里上下跳动,左右摇晃,是一些没有完整意义的话语和图形,吉吉被这些东西吓到了。他在牛仔裤上擦着手,用脚趾搓着地板上的黑灰。

海伦不敢贸然说话,吉吉明显处于某种错乱状态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最后,她想到了他们常用的镇静之物。

“来吧,把你的夹克脱下来。我去煮一壶新茶。”

吉吉坐在那里不动,任凭海伦帮他把夹克脱下来。整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只是把长笛小心地从左手转移到右手。海伦把夹克拿过来挂到门后,她有点奇怪这件夹克为何如此臃肿。她摸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口袋都装着一些柔软的东西。她偷偷把手伸进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让她大吃一惊,她更加担心儿子的精神状态了。这些口袋里全都塞满了不成对的袜子。

海伦回头望着吉吉,犹豫着要不要问他袜子的事。吉吉对妈妈的注视浑然不觉,他把长笛放到嘴边,几次试音后,开始演奏一支曲子。海伦定定地站在那里,仔细倾听。她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对那件古老乐器优美的音色,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那上面的记忆经由她的母亲传到了她身上。

“太美了,吉吉。”吉吉吹奏完后,海伦由衷地称赞道。

“曲名是什么?”吉吉问。

“我不知道。我以前没听过。你在哪里学到的?”

“我想不起来。”吉吉说,但他的脑海中回响着它的旋律,用小提琴、长笛和宝思兰鼓演奏的旋律,他还能看到人们跟着这旋律翩然起舞,“我们今晚有凯利舞会吗?”

“没有。”海伦说,“我取消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在这里。”

“可是我在呀。再召集一下吧。”

“这是你的愿望吗?”海伦问道。

“为什么不是呢?”吉吉反问道。

海伦想了想。对呀,为什么不是呢?凯利舞会正是吉吉所需要的。伟大的乔库里不是说过嘛:“唯有音乐,让人们寻回自己。”想到这个,她心中略感安慰,对吉吉的担忧也减轻了。吉吉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也许有一天,他会解释自己去了哪里。至于多尔蒂神父,算了,不管他了,利迪家无论如何都要庆祝吉吉的回归。

话虽如此,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我们今晚会办凯利舞会,”海伦说,“不过,我得先跟警察打个招呼,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警察?”吉吉问,“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招呼?”

吉吉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离开了那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