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第五章:碧海孤舟

鹤山沙坪圩上,人来人往。冯师傅一个人背着手,在街道上逛。

路边,一间窗明几净的小茶馆,里面稀稀疏疏地坐着好几个庄稼汉子,口水强正提着个酒樽自斟自饮,他一抬头见冯师傅在门前经过,连忙站起来叫道:“冯师傅!冯师傅!”

冯师傅:“呵,亚强呀,在这喝茶呀?”

口水强:“来来来,进来坐坐。”

冯师傅:“今天既然不用去舞狮子,为什么不到田里种菜?”

四哥:“咱们今天不说种菜,过来先喝杯酒,我有事想问你。”

冯师傅:“什么事,弄得神神秘秘的?”

两人坐下后,口水强端出酒杯,为冯师傅斟了杯酒,见左右无人,将椅子拉近。

口水强:“冯师傅,不知敏英近来有人给她提亲没有?”

冯师傅:“唉!拖儿带女的,有谁来向她提亲呀!”

口水强:“如果有人想提亲,人品又好的,你愿不愿谈谈?”

冯师傅一听,当即将凳子往前拉了拉:“是哪里的人?人品如何?住的远不远?”

口水强:“人就住在你家里,就是你的师侄梁满仓。”

冯师傅:“你提的是他呀?哪我当然喜欢,只不知敏英对他怎样?”

口水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同意了,那不就成了?”

冯师傅:“话是这么说,可就算敏英同意了,你也知道,我的老妻去世得早,我还是想让女儿在家中帮我的手,就不知满仓愿意不愿意了。”

口水强:“他那会不愿意?前年西江发大水,把一个家都冲没了,现在能有你这句话,他还不高兴?”

冯师傅:“我就怕他不愿做上门女婿。”

口水强:“这不多余吗?他现在就住在你家里,还不是上门了吗?”

冯师傅:“话可不能这样说,他现在是来投亲靠友,名份不同的。”

口水强:“看来你是多虑了,他既是你的师侄,现在又是单身一人,还计较这名份干什么?”

冯师傅:“唔,这倒也是,那敏英这头就由我去说,而满仓虽然住在我家,这样的事,还得你帮忙才行。”

口水强:“好,满仓那边就由我来当这大媒吧。”

冯师傅:“好!一切拜托。”

口水强:“如果满仓听到了,还不知有多高兴,看来这杯喜酒喝定了。”

冯师傅:“现在说这话还是太早。”

口水强:“此话何解?是不是敏英不同意?”

冯师傅:“不是,就算敏英同意了,还有一个人,他如果不同意,事情还是不好办。”

口水强:“是谁?”

冯师傅:“我们冯氏怀远堂族长,三叔公,四哥冯灿安的堂祖父。”

口水强:“唔,你的话倒提醒了我,这事还真得三叔公同意才行,如果他反对,大家都不好办。”

冯师傅:“三叔公为人固执,又是我们冯氏的族长,从敏英回家以后,他就常在我面前讲些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话。看来他对敏英的再婚肯定不同意。”

口水强:“敏英再婚,也是合情合理呀?”

冯师傅:“话虽然是这样说,可人家不按你的说法去想,满嘴是妇从妇德,从一而终的话,难呀!”

口水强:‘那怎么办?”

冯师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口水强想了好一会:“放心,我有办法!”

冯师傅:“你有办法?”

口水强手提一个礼盒,缓缓的走近一间古老的青砖大宅门前,对站在门前的仆人道:“我想进里面见见三叔公,他在吗?”

仆人:“啊!是强哥呀,你来得不巧啊,三叔公正在画画,你知啦,他在画画时是不想被人打扰的,你还是下午来吧。”

口水强:“他在画画?这太好了。”

仆人:“你这是……”

口水强:“我刚好带了件好东西来给他,你快带我进去。”

仆人:“什么好东西?”

口水强:“进去你就知道了。”

一间极为雅致的书房,中间是一大张木桌,上面铺了张宣纸,三叔公正低头在这纸上作画。

三叔公名叫冯沣,其实年纪并不很老,只是辈份较高,且有相当学识,近来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听得事多,三叔公有些偏执,对不满意的事,说不行就不行,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因此冯师傅对他也有些顾忌。

如今口水强前来,就是想疏通三叔公的门路,别让他阻挠了敏英的婚事。现见三叔公正在作画,心中一喜,蹩近前来细看,见三叔公画的是一幅水墨青山竹子图,口水强不敢打扰,先是静静地待在一边恭候。

过了好一会,三叔公画完最后那几笔竹叶,也没抬头就开言道:“浩强呀,有事找我?”

口水强:“啊唷!三叔公这墨竹画得果然传神,浓淡相宜,唧唧,太妙了。”

三叔公:“哼!无事献殷勤,说吧,想我帮你办什么事!”

口水强:“这这这……”口水强被三叔公一句话就咽得说不出话来。

三叔公:“有什么事?”

口水强:“是这样的,我家早年在肇庆采石,老父当年留下块端州砚石,老父去世后,这石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所以想将这石头送给三叔公把玩。”

三叔公:“啊,我记起来了,你父亲当年在肇庆曾经做过石头买卖,能留得下来的一定是上品端砚,快拿出来瞧瞧。”

口水强:“还没雕啄成砚,不过我看这石头挺细腻的,不知合不合三叔公心意?”口水强边说边打开礼盒。

那块石头才露眼,三叔公就急不可待:“快给我看看。”

三叔公端起那块石头,端详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倒把口水强急得掌心出汗:“怎么样?”

三叔公转过头来,盯着口水强问:“你碰到什么难事了?”

口水强:“我没碰到难事呀!”

三叔公:“哼!将家传的上好端州老坑砚石也肯拿出来,如果不是碰上难事,你肯这样做?”

口水强:“三叔公误会我了,不就一块石头嘛,你还不清楚我这个人吗?大老粗一个,别说只是一块尚未雕啄的石头,就算是雕龙刻凤的端砚,在我手里还不就一块石头嘛。”

三叔公听完口水强的话,不由得眉花眼笑地望着那块石头:“唔!是好石,好石呀!”

口水强:“是呀,是呀!”口水强陪着干笑。

三叔公忽然收起笑脸:“有事就说吧,别蹩在心里了。”

口水强:“三叔公真是神了,是这样的……”

口水强将冯师傅将敏英再嫁的想法说了出来,谁知三叔公听后,却是一言不发,弄得口水强心里忐忑不安,定定地望着三叔公。

过了好久,三叔公轻轻将那石头放回口水强手中,挥了挥手:“你拿回去吧,我受不起。”

口水强:“三叔公,我……”口水强不知该说什么才是,口中讷讷。

三叔公:“亚虾,送客!”

益安扎作行内。

坐着口水强、冯师傅、四哥、王寒烬以及梁满仓,几人听完口水强的陈述,不由得陷入沉思。

四哥:“既然如此,干脆我去找三叔公谈谈。”

王寒烬:“强叔都没办法,你行吗?”

四哥:“有什么不行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叔公也不是石头一块嘛。”

王寒烬:“你想用什么方法打动三叔公?”

四哥:“现在向你说也没用,等会听我的好消息吧。”

王寒烬:“你真的有把握?”

口水强:“我看难喽!”

四哥敲开三叔公的大门,对仆人亚虾道:“亚虾,我想找三叔公有事,麻烦通告一声。”

亚虾:“三叔公说今天不想见客,四哥请回吧。”

四哥:“我是客吗?我有重要的事跟三叔公讲,快去。”

亚虾:“请四哥稍候。”

四哥站在门前等了一会,仆人亚虾出来:“四哥请进。”

益安扎作行内。

坐着的还是口水强、冯师傅、四哥、王寒烬和梁满仓,连冯敏英也在座。

四哥一脸的沮丧:“我从盘古开天地说到三皇五帝、三坟五典,再以世事变革为题,说明有家才有国,安家才乐业,谁知说得我口干舌燥,三叔公就是不动心,还说什么周公制礼,教化万千,为人做事,以礼为先,这跟礼有什么关系?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冯师傅:“奇怪啊!三叔公本来是个开通的人,为何在敏英再婚这件事上处处叼难?”

王寒烬:“我看是不是他怪罪冯师傅没有先行向他禀报?”

冯师傅:“唔!有这可能,三叔公讲究礼节,敏英再婚这事没先行禀报,是有点失礼了。”

四哥:“哪我们现在怎么办?”

冯师傅:“看来不劳动我兄弟亲自出马是不行的了。”

冯敏英:“阿爸的兄弟?谁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冯师傅:“我年轻时有个结义兄弟,他叫冯本康。”

冯敏英:“冯本康?是个什么样的人?”

冯师傅:“这事说来话长喽,是这样的,在咸丰年间,鹤山与省内各处一样闹洪兵,而鹤山的洪兵首领冯滚大将军与三叔公为同族兄弟,他也知三叔公知书识礼,极具人望。故暗中前来鼓动三叔公,希望他出面召集村民,以抗拒官府。”

王寒烬:“这不是陈开、李文茂当年起义的事吗?”

四哥:“别打岔,听二伯父讲。”

冯师傅:“当时三叔公也知道朝廷过于腐败,但要他率领众村民参与起义,亦即表明与朝廷为敌。他仔细研究了洪兵的方略,认为洪兵提出的宗旨过于理想化,且时机过于仓促。三叔公思索再三,婉拒了洪兵首领冯滚的要求。冯滚也没留难他,反而将才两岁大的儿子冯本康托付给三叔公,后来三叔公坚守本乡二十多条村庄的防务,洪兵也没攻打这些村庄,后来洪兵失利,官府对三叔公给予表彰。而三叔公认为表彰事小,保全二十多条村庄安危才是大事,就此一事,三叔公获得众乡民衷心拥戴。”

王寒烬:“这又和你的结义兄弟有什么关系?”

冯师傅:“关键就在这里,当冯滚被杀以后,官府大肆搜捕与洪兵有关的人,也知道冯滚有个儿子,幸得三叔公对他视如己出,将他收藏得好,才躲过官府的搜捕。”

“啊!”众人长长的出了口气。

冯师傅:“直到同治五年,广东洪兵已被全部消灭,而本康兄也长到十四岁,官府已经将追捕的事放淡,我当时就住在三叔公家隔壁,与本康兄年岁相仿,才得见到整天躲在家中读书的冯本康,有一次他偷偷溜到河里游泳,差点被淹死,幸好被我救起,为感谢我,就在三叔公面前结为兄弟,我当时还赠送一只自己雕刻的‘木雕狮子’给他,此事甚得三叔公称赞,后来三叔公将冯本康送往佛山冯了性药店学医,几十年过去,冯本康已是该药店的掌柜。”

冯敏英:“啊,原来如此,你是想让哪位本康兄帮你求求三叔公?”

冯师傅:“哪当然了,我现在就写封信给他,再麻烦阿强到佛山走一趟,请本康兄出面帮我这个忙。”

口水强:“行,我就跑一趟佛山。”

过了两天,口水强风尘仆仆地回到沙坪,将冯本康的书信交给冯师傅:“本康兄因为事务太多,无法抽身回来向三叔公面陈,不过他给你写了封信,你先看看。”

口水强边说边向冯师傅递上两封信:“这封是给你的,这封叫带给三叔公。”

口水强又取出一只木雕狮子:“还有这只木雕狮子,本康兄说是让你交给三叔公看,估计三叔公会通的。”

众人凑近细看,见这‘木雕狮头’比荔枝大不了多少,雕刻得十分精致。

冯师傅接过木雕狮子,认真地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放入怀中,再撕开写着他名字的信,细细地看了一遍,点头道:“本康兄的态度非常清晰,表明支持,好!”

口水强:“三叔公那里怎么办?”

冯师傅拿着另一封信道:“我现在就去拜见三叔公!”

梁满仓的婚事在益安扎作行内举行。

屋中正厅上头悬挂着一张喜帐,上贴一张大红‘双喜’剪纸,案桌上灯烛辉煌。

一班妇女喜气洋洋地在厨房内炒菜。

屋里站着坐着一班前来贺喜的朋友。

梁满仓一身新郎官打扮,也在招呼亲友。

冯师傅穿了件长袍,戴了顶礼帽,笑容可掬地向前来道贺的来宾致谢。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口水强急步出门去观望。怎知才要踏出门口,却被一个进门的老人将他往旁边一推。

口水强连接退了几步,吓得前来贺喜的亲友发出一阵惊叫。

只见来人满面威严,一脸的不高兴。

众亲友齐声呼唤:“三叔公!”

冯师傅急步趋前:“哎唷,三叔公来了,刚才大家都提起三叔公,这不,三叔公果然来了,请三叔公上坐。”

三叔公:“冯谦,你到底想想干什么?”

冯师傅愣住了:“三叔公不是已经答应了敏英的婚事吗?怎么又不高兴?”

三叔公:“你胡来!”

冯师傅:“三叔公,此话怎讲?”

三叔公:“我问你,我们冯家在鹤山也算是有头有面的吧?啊!”

冯师傅:“三叔公的意思是……?”

三叔公:“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冯师傅:“不知小侄那里做错了?”

三叔公:“简直胡来!” 三叔公气得脸色通红,连连咳嗽。

冯师傅搓着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众亲友:“三叔公,三叔公,何必这么劳气?先坐下来,喝杯茶再慢慢说。”

三叔公:“喝什么喝?这事我不答应!”

冯师傅:“为什么?”

三叔公:“把这酒席撤了。”

冯师傅:“怎么?要撤酒席?”

亲友甲:“请问三叔公是那里做错了?如果真的错了,三叔公可要提个醒啊。”

冯师傅:“三叔公,你几天前不是已经同意敏英再嫁的么?而且大家都这么给面子,所以我才张罗酒席酬谢众亲友呀!”

三叔公停了好一会,慢慢缓过气来,又喝了一口茶:“我说冯谦呀,敏英失婚再嫁,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是你做事却糊涂得很。”

冯师傅:“是那里做错了?”

三叔公:“你真的不懂?”

冯师傅:“还望三叔公指点。”

三叔公:“你家敏英是失婚再嫁兼招郎入舍,那你摆什么酒?”

冯师傅:“失婚再嫁不能摆酒的?”

三叔公:“当然不能摆酒。”

三叔公此话一出,众来宾全都愣住了:“不能摆酒的?”

冯师傅:“三叔公!我……那我该怎么办?”

正争吵间,身穿喜袍的冯敏英挤了进来:“三叔公,我有话要对你说。”

三叔公:“看看,又是一个不懂礼的,你今天重作人妇,还出来抛头露面干什么?”

冯敏英:“这不是被迫的嘛,要是三叔公不让摆酒,我还有什么面子?”

三叔公:“总之就是不懂事。”

冯师傅:“三叔,不看僧面看佛面,请三叔看在这只木雕狮头的份上,希望三叔给个方便。”冯师傅说着,摊开手掌,上面正是那个木雕狮头。

三叔公:“你……”三叔公呆呆地望了一眼那只木雕狮头,又盯了一眼全身新郎官打扮的梁满仓:“没点规矩!”

冯灿安望了一眼梁满仓,又看了看三叔公:“我明白了,三叔公有他的道理,请梁兄先脱了这身衣服,再跟我来。”

梁满仓:“怎么?要脱了这身衣服?”

冯灿安:“是,脱了吧。”

梁满仓:“我今天是新郎,我不脱!”

三叔公:“不脱?你是什么新郎?不脱就别想娶敏英!”

亲友们都愣往了。

冯灿安:“别说了,快跟我来吧。”

梁满仓很不情愿地跟着冯灿安出了门口。

三叔公微微地点了点头,拖一张长凳,打横坐在凳子上。

野外,冯灿安和梁满仓坐在地上,旁边摆着一副担子,两件行李。

梁满仓甚为奇怪地问:“为什么把我拖到这里来?”

冯灿安:“你可能不知道这地方的风俗吧?再婚女人招郎入舍,新郎可不能象平常那样做的。”

梁满仓:“那怎么做?”

冯灿安:“就是现在这样喽,你在这里待到天黑,然后挑上这副担子,象是一个出远门好多天的丈夫,走回敏英的住处,她看到你,就跟你说‘回来啦?’你就要答,‘回来了,’然后她就象侍候丈夫一样,先帮你放下扁担,再给你打水洗脸,盛饭给你吃,这就是再婚的规矩嘛。”

梁满仓:“真不知这规矩是谁想出来的,搞得这么难堪。”

冯灿安:“三叔公倒是很讲究这些规矩的,要不他怎么当族长?”

梁满仓:“哎唷!难看死了。”

冯灿安:“今天可不能说这种话。”

梁满仓:“想不到你也懂这一套,看来下一任的族长一定是由你来当了。”

冯灿安:“哈哈……”

梁满仓:“哎,我走了出来,冯师傅请的众亲友怎么办?”

冯灿安:“放心,三叔公见我将你拉出来,他的气自然消了,而且还坐了下来,你还怕那班亲友没饭吃?”

梁满仓:“这我就放心了。”

歌声起;风中那件夹衣裳 / 雨里那堵档雨的墙 / 锅里一碗粗米饭 / 夏夜身旁把扇凉 / 口中是你夹来菜 / 鬓插野花也觉香 / 不求无尽财富 / 不望盛宴铺张 / 耕耘总有收获 / 小家自得安详 / 一生尽皆托付 / 但愿永久绵长。

铺子里,冯敏英在铺子里扎狮头,梁满仓在旁边开竹篾,小家里一片和睦。

油灯下,冯敏英在补衣服,梁满仓在辅导妹头练习写字。

晨曦中,在冯家后园里,冯敏英正在练习双匕首,梁满仓抽空向冯敏英递过一条毛巾,

两人同顶一块芭蕉叶在雨中奔跑。

梁满仓和妹头在嬉戏。

冯敏英在灶台边煮饭。

饭桌旁,梁满仓和冯敏英同时挟一块肉到妹头碗里。

冯敏英为梁满仓披上一件衣裳。

字幕[十二年后]

梁满仓嘴唇上有了短短的胡子,正在园子里练习洪家双插,只见他两手各握一把短刀,脚下轻灵稳健;上步、退步、撤步、跟步、侧行、纵步、所有的动作都转换进退虚实分明。而手上功夫,慢时沉着有力,快时清晰准确。挑、点、扎、抹、一套洪家双插,无论速度、劲力、步法、身法刚劲有力。

冯敏英也变成一个中年妇女,也站在小园子旁看梁满仓练习功夫。

冯师傅很认真地看完,微笑道:“唔,注意将腰腿与身手的劲力贯穿一致,不可松懈,也不可僵硬,先歇一会再练习吧”。

梁满仓慢慢的走往园子侧面的小木方桌旁:“常说习武者须讲究养心,一举一动皆须将精气神合而为一,如今逐渐体会到了。”

冯敏英:“怪不得爸说你已经学到他的八九成功夫哩,看来是有进步!”

冯师傅:“武学中常说到;其精须聚,其气须旺、其神须定,对阵时,马步须紧小,桥手须密固,拳势必刚猛,身似游龙,步如舞鹤,沉肩扣节。”

梁满仓:“这话很高深啊!”

冯师傅:“好了,先喝杯水吧,等一下再吃碗粥”。

冯敏英微微一舌,然后到厨房拿着一个陶瓷茶壶出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欢快地走过来:“妈!我也要舞狮子!”

冯师傅:“来,妹头,到外公这里来,我教你舞大头佛。”

妹头:“我才不舞大头佛哩!难看死了。”

冯师傅:“谁说大头佛难看?你没看到每次大头佛一出来,看的人全都笑得眼泪都出来吗?”

妹头:“我不!”

冯师傅:“为什么不喜欢?”

妹头:“舞大头佛要垫起一个大肚子,又要穿一件破长衫,手里还拿一把破扇子,舞起来什么乌七八糟的动作都有,要是人家知道我舞这东西,不笑死我才怪哩。”

冯师傅:“那你学什么?”

妹头:“总之我不舞大头佛,玩什么都行。”

冯师傅:“那你每次出场就玩功夫吧。”

妹头:“好啊!你现在就教我,你现在就教我。”

冯敏英:“妹头,别妨碍外公教爸练功。”

妹头:“我也要练功嘛,怎么就不教我?”

冯师傅:“好,来来来,好妹头,我教你,我教你。”

益安扎作行,冯师傅和梁满仓两人在扎狮头。

梁满仓扎了个狮胚出来,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细细地欣赏。

冯师傅走过来,也细致地看了一遍:“好!这鹤山装狮头的精要都体现出来了,好!”

梁满仓:“还不是岳父的指点得当嘛!”

另一张桌子旁,冯敏英将裁好的纱纸用浆扫匀,细心地扑到狮廊上。

不多久,一只扑好纱纸的狮廊就现出来了。

冯敏英:“爸,那些绒球和绒毛已经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到九江去进些货回来?”

冯师傅:“后屋的柜头上不是还有吗?“

冯敏英:“前次为中山小榄镇**会扎了二十多头狮,那批绒球和绒布早就用完了。”

冯师傅:“那我明天和满仓过九江进一批回来吧。”

冯敏英:“由他去不就得了,还用得着两个人去呀?”

冯师傅:“明天是九江圩龙母诞辰,我想到哪里瞧瞧,看有什么土产,顺便进点货,一举两得嘛。”

冯敏英:“不就想看去热闹嘛,这么大年纪了,童心未尽!”

冯师傅:“胡说!”

早晨,一条江边大堤上,走来两个人。

梁满仓肩挑一副竹筐,跟在冯师傅后面,两人喜笑颜开地说着些什么。

沿途花草树木,一片青翠。

梁满仓:“这里跟沙坪好象也差不多,为什么九江却有这么多东西卖?”

冯师傅:“沙坪和九江,都在西江边上,这西江上通苍梧,下连珠江沿岸各埠,九江聚会各处物产,而沙坪还有一段需要接驳的道路,因此九江的东西也较沙坪为多。”

梁满仓:“怪不得。”

两人边说边走,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

村前空地,人们围成一个圈子,里面发出一片嘈杂声。

梁满仓:“师叔,前面好象有事!我们过去瞧瞧!”

冯师傅和梁满仓拨开人群,挤上前一看,只见一片青草地上,摆了一只大木屐,木屐里塞了一封红包。

一头佛山装的红黑狮子摆在地上,旁边一个牛皮狮鼓,两副铜镲,一面铜锣。

几个看来象是舞狮子的年轻人,站在一边,谁也不说话,只是你眼望我眼,一副羞赧的神色。

一个年轻人双手交叉地蹲在狮鼓旁,一脸的沮丧神色。

而围观的人群虽然在低声地说着话,脸上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梁满仓:“岳父,这狮子为什么还不舞?”

冯师傅:“这是当地村人摆出的一个青,我估计这帮年青人因为不懂如何破解这青阵,因而暂时还未起狮。”

梁满仓:“啊!原来这样,你看出这是一个什么青吗?”

冯师傅:“先别问,你耐心的看下去。”

就在此时,哪年轻人站了起来,挤出密麻麻的人圈,走到外面来,在不远处焦急地来回走动,他不时抬起头来,好象在思索着什么,却又好象还未找到破解的办法。

冯师傅走到场地另一侧,找了个路人谈了起来:“这不是在准备舞狮子吗,怎么还不开始呢?”

路人:“是这样的,今天是九江圩龙母诞辰,很多狮子都去庆贺,这帮年青人舞完以后,想抄近路从这条村经过,见这村子大,以为会有人挂青给他们,于是进村时将锣鼓敲得震天地响,谁知整条村都没人挂青,狮队有个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竟口出狂言,说这村里没人懂行,连青都没人挂。”

冯师傅:“不该这样说,出来行走,这样的话很容易得罪人的。”

路人:“先生说的是,那年轻人的话刚说完,一个长须老伯就说了;不是没人懂舞狮子,而是怕你们不懂拆青,因此特地不挂青,既然小伙子说这里没人懂摆青,老汉现在就给你摆个青,要是破解不了,你们可得照规矩办啊!”哪年轻人道:“我懂,要是我们不能破解,就将就把狮头留下来,可我还没碰见过破解不了的青。”

冯师傅:“唔,这年轻人应该立即向老者告罪才行,这样说肯定坏事。”

路人:“谁说不是,那长须老伯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就将脚下的大棕屐脱下来,往里面塞了个红包,顺手往草地上一扔,就说请他们破解。”

冯师傅:“那年轻人怎样?”

路人:“那年轻人一看,就说;‘这就是青?’”

冯师傅:“这当然是青喽。”

路人:“对,那长须老伯也是这么说的,那帮年轻人看了好长时间,还看不出这是个什么青,而那老伯走到街边的小商铺里买了十来串鞭炮,现在就等那个领头的小青年,让他想好破解的方法了,马上就烧鞭炮哩。”

冯师傅:“原来是这样。”

看见冯师傅与路人在低声商量,梁满仓马上走近冯师傅:“师叔,这青怎么拆?”

冯师傅没说话,却缓缓地往哪年轻人走去。

冯师傅走近年轻人,又轻轻地在那年轻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年轻人双眼一亮,正要对冯师傅说什么。

冯师傅用眼光止住了他。

村前空地上,人们还是围绕在舞狮队前。

年轻人快步地走回队友身边。

众队友马上围拢在他身旁,只见他轻声地向众人交待了几句。

梁满仓忽然觉得这年轻人很面熟,竟然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年轻人。

只见那年轻人又说了些什么,众人“哄“的一声,各自拿起家什。

长须老伯见他们好象准备好了的样子,立即燃点起一支香火:“怎么样?准备好了吧?”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将脑袋点了一点。

长须老伯将手中的香火往鞭炮引上一靠,一串火星燃起。长须老伯顺手将鞭炮往天空一扔,鞭炮哇啦啦地爆响。

空中又是几串鞭炮炸响,众人头上满是飞扬的红色纸屑。

年轻人:“来,起鼓!”

梁满仓忽然觉得他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回身对冯师傅道:“岳父,他是……”

鼓声一响,将梁满仓的话音压了下去。

只见狮子一个原地翻跟斗“腾”地翻了个身,接着四腿着地,昂然挺立,张眼四顾,一副威不可犯的神色。

四周立即掌声雷动。

长须老伯脸上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既不说好,也不说坏,细看下,只见他的嘴角上挂着一丝轻微的嘲讽。

狮子行了个三叩拜礼,接着是拜四门、走“之”字,寻青、见青、惊青等程序,舞得中规中矩。

长须老伯脸上仍然一副高深莫测神态。

狮子已经舞到草地边。

冯师傅:“你注意看,这草地就算是大海了。”

梁满仓:“大海?”

冯师傅:“对!这个青地现在已经将草地当作大海,里面的这‘大棕屐’就是海中的舟。”

梁满仓:“原来这样。”

海边,狮子正在向大海探望。

长须老伯轻捋长须,嘴角的嘲笑越加明显。

忽然长须老伯见狮队中有人用三节棍折叠起一节,放在前面,作为船头,两旁用两根长棍连成一起,后面用一把铁尺作后舷,有人站在上面,手持一根长棍作出撑船模样。

长须老伯大吃一惊,双眼定定地望着这艘“船”。

这“船”,慢慢撑到狮子旁边。狮子探船、试船、上船,一气呵成。

那“船”两边轻晃,载着这狮子直往“孤舟”驶去。

长须老伯已经不再看狮子如何采撷这“孤舟”中的青了,急急地走往狮队身旁。

他从每个队员的脸上瞧去,想从这班人的脸上看出谁有如此能耐,竟然破了这个十分刁钻的青。

梁满仓直着双眼,一刻也没离开这年轻人。

狮子己经将“青”采回,人群中爆起热烈的掌声。

长须老伯双手抱拳,快步上前:“佩服!佩服,想不到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造诣,不知那位是师傅?”

那年轻人将狮头放下,正用毛巾探擦拭脸上的汗水,见长须老伯到来,连忙双手抱拳向老伯行礼:“老人家,小辈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还请老人家原谅。”

长须老伯:“岂敢,岂敢,你们谁是师傅?”

一个小青年:“我们师傅姓张,他今天没来,这是我们师傅的义子。”

小青年说着,用手往那年轻人一指。

梁满仓一怔。

长须老伯:“小老儿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你知道我摆的青叫什么吗?”

年轻人:“请问老伯,这青的名字是否叫“碧海孤舟”?”

长须老伯:“不错!这青是叫‘碧海孤舟’,我还想问你,这青为何会取这个名字?”

年轻人:“这青是因地制宜,就利用这一片青草地,算作一片碧波**漾的大海,老人家的那只大棕屐,则是一只孤舟,要想撷取这孤舟上的青,不能不用船,故此我们用身边的器械做出这条“船”来,狮子上了船,其余的,就按常规青阵的拆法来拆解,不知这样解释,是否正确?”

长须老伯:“好!年轻人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不过我刚才摆出青阵时,你好象还未领会这个青阵的意义,怎会在一下子就能破解了它呢?”

年轻人:“我是┅┅”

年轻人将眼往两边搜索,一眼看到冯师傅,正想说话,冯师傅却将脑袋摇了两摇。

长须老伯顺着年轻人的眼光望过来,这动作也被他看到了。

长须老伯连忙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双手一掬到地:“这位先生是┅┅”

年轻人也追上前来:“这位是我新拜的师傅。”

长须老伯回头望年轻人:“啊!请问尊师贵姓?”

年轻人:“是┅┅”

长须老伯:“啊!我知道了,是这位先生从旁指点的,对不对?”

年轻人张口结舌,就在这时,梁满仓一下子扑上前来,眼定定地望着这年轻人:“你是┅┅?”

年轻人一抬头,见到了梁满仓,忽然双眼发直。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那年轻人抛开手上的毛巾,双手一把执着梁满仓的手:“爹!亚爹!我找得你好苦啊!”

梁满仓:“阿桂!真的是你呀!阿桂!”

年轻人双膝一跪,全场的观众和长须老伯、冯师傅都大吃一惊。

梁桂:“亚爹——我找得你好辛苦啊!亚爹——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爹——”

梁满仓双眼含泪,颤抖着双手扶起梁桂。

冯师傅撞近前来:“是你的儿子?”

长须老伯:“什么?这是你儿子?”

梁满仓:“是,是我早年丢失的儿子。”

冯师傅:“那岂不是我的外孙?”

梁满仓:“是,他当然是你的外孙,阿桂,快来拜见你外公。”

梁桂:“外公,我的外公?”

冯师傅:“傻孩子,我当然是你外公了。”

梁桂:“我┅┅亚爹,这是我外公?”

梁满仓:“没错,他既是你外公,又是我师傅。”

梁桂愣愣地站着,久久不语。

梁满仓:“是这样的……”

梁满仓还想向梁桂再次说明,不料梁桂一把拉住梁满仓:“爹,你过来。”

梁桂把梁满仓拖到小树林边:“爹,以前妈不是说我没有外公的吗?怎么这位老师傅会是我外公?”

梁满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梁桂:“还有,妈和小弟都好吗?”

梁满仓:“你妈和小弟都不在人世了。”

梁桂:“什么!你说妈和小弟都死了?”

梁满仓:“是!”

梁桂:“为什么死的?是什么时候死的?”

梁满仓:“你妈在你被人推下水后,和我一起被土匪绑到茶山庆云洞,为保护我,被土匪踢成重伤,离开山洞不久,既是重伤,又为小弟的死而死的。”

梁桂:“小弟又是怎么死的?”

梁满仓:“也是在山洞中,小弟本来己经发烧,后来又被土匪捏伤脖子,从山洞出来,一天不到就死了。”

梁桂:“那这位外公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又娶了个填房?”

梁满仓脸上一红,久久不语。

梁桂:“爹,你说!是不是又娶了个填房?”

梁满仓:“是!”

梁桂:“为什么?你为什么是这样做?你还记得我亚妈吗?”

梁桂的声音越来越响,惹得附近的人都看着他和梁满仓。

冯师傅早就注意到梁桂的行为了,只是不方便出面,只好装作不知道,现在听得梁桂高声质问梁满仓,知道他产生误会了。

那位摆‘碧海孤舟’的长须老伯轻轻的靠近冯师傅:“这位兄弟,还未请教贵姓?”

冯师傅:“小弟免贵姓冯,是鹤山越塘乡人氏。”

长须老伯:“看来令徒既是你的乘龙快婿,又是这位小哥的父亲,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冯师傅:“小婿是我师哥的儿子,原本有家室,因西江洪水泛滥,冲毁家园,特地前来投奔我的,谁知途中遇到土匪打劫,大儿子被土匪借故推下江中,妻子和小儿子都被土匪打死了。而我女儿也因土客之争而祸从天降,丈夫被害,唯有归家避难,他们两人因机缘巧合,相遇于鹤山,各自珍惜,互为依赖。”

长须老伯:“咳!这几十年来,因天灾人祸,不知累到多少人家妻离子散。”

冯师傅:“老哥,这位后生不知原委,责问父亲,我又不好出头,你看如何处置才好?”

长须老伯:“冯兄放心,这事我管定了。”

冯师傅:“谢谢老哥。”

那长须老伯说完,慢慢地踱往小树林边去了。

村前空地一角。

长须老伯来到小树林旁:“这位先生,我有和句话想单独和这位小哥谈谈,请先生回避一下。”

梁满仓一听,愣了一下,然后彬彬有礼地向老丈行了个礼:“老先生请。”

梁满仓慢慢回到冯师傅身旁。

看着梁满仓离开,梁桂抱拳向长须老伯作了个揖:“老丈请讲。”

梁桂:“是!”

长须老伯:“听他的口气,好象你的母亲在你失散时也被土匪杀害了,是吧?”

梁桂:“是!”

长须老伯:“而你现在很不满意父亲又为你娶了个后妈,对不对?”

梁桂:“我没后妈!”

长须老伯:“话不能这样说,你对母亲的怀念是人之常情,而你父亲却也不易,你有设身处地为你父亲的境况想过吗?”

梁桂:“他……”

长须老伯:“他是眼看着你母亲和小弟相继去世的,又是眼看着你掉下大江中去的,一瞬间全家人只剩下他一人,你叫他怎么办?难道要他一辈子孤苦伶仃?”

梁桂:“我……”

长须老伯:“他还要延续你家的香火,他还要重建家园,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明白吗?”

梁桂:“可后妈……”

长须老伯:“至于后妈,你知道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刚才那位师傅说,她也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她也有过自己的家园,却因飞来横祸而失去丈夫,她和你父亲是在痛苦中互相扶持,共渡人生的,这有那点不对?”

梁桂愣了好长时间,忽然向老丈一躬到地:“老丈教训的是,阿桂错了。”

长须老伯:“好!好!好孩子,我今天太高兴了!哈哈哈哈!”

村前空地上,冯师傅和梁满仓非常紧张地望着长须老伯和梁桂说话,可惜离得太远,听得并不清楚。

忽然听到长须老伯豪爽的笑声,两人又惊又喜,互相对望一眼,正想举步到小树林边去。

那知梁桂和长须老伯己经快步向这边走来。

梁桂:“爹!我糊涂了,外公!阿桂有礼了。”梁桂一躬到地。

冯师傅:“好好好,哎,好孩子,想不到我临老了还有这么个好孙子,太好了。”

长须老伯:“恭喜呀,冯师傅,恭喜呀,这位先生。”

冯师傅:“同喜,同喜,真得谢谢你这‘碧海孤舟’,更要感谢你开导阿桂。”

长须老伯:“这孩子很有悟性,是块好料呀。”

冯师傅:“谢谢老人家,请问老人家该怎样称呼?”

长须老伯:“老汉姓朱。”

冯师傅:“啊!朱先生,后学有礼了。”

梁满仓:“谢谢,谢谢朱先生,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当年他掉下江中,才只有十岁,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想不到啊!”

梁满仓有点言无论次,脑袋有些涨,两手执着儿子的手,再也不愿松开。

冯师傅轻轻地抚摸着梁桂的背,一面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外孙。

长须老伯:“太巧了,真是太巧了,不行,今天谁也别走,大家无论如何也得到我们这里吃顿饭,我为两位重逢庆贺庆贺。”

长须老伯:“什么叫陌路相逢?他们要不是来采青,你也不会指点他们,对不对?”

冯师傅:“那倒是。”

长须老伯:“你一指点,就指点出一个外孙来,这是什么?啊?!这是缘份,这是缘份啊!”

冯师傅:“朱先生说的对,这是缘份。”

长须老伯:“这就对了,来来来,这间就是我朱氏大宗祠,今晚就在这里开饭,大家一醉方休!”

朱老伯不由分说,将这一班刚认识的人请到祠堂里大开筵席。

冯师傅:“老哥的盛情,小弟心领了,只是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父子相认,还得了解一下是如何脱险的,是吧?”

长须老伯:“不成,今天不在这里喝杯酒,哪是瞧不起老哥了。”

冯师傅:“这怎么好意思?”

长须老伯:“来,我们什么也不用说了。”

村中众人:“对,到了我们这里,就是好朋友,更何况碰上行家,怎么说也得吃杯酒才能走啊。”

长须老伯:“来,各位乡亲,帮各位扛家什啊。”

狮队众人:“不不不,我们自己来。”

一班人兴高采列地走向祠堂

一间两进的古老祠堂,上面张灯结彩,厅堂上摆了三十来桌酒席。

上面两席由最尊敬的客人所坐,而冯师傅就坐在上面,两旁是梁满仓和梁桂,几个老者和长须老伯作陪。

长须老伯:“真是无巧不成书,今天看到你们父子重逢,又有好朋友认识我所摆的青阵,我也不算白活了,”

冯师傅:“老哥过奖,这青阵的解法,其实也在里面,只不过是小弟偶然碰巧罢了。”

长须老伯:“不是这样说,你要是没有相当的文墨,肯定不懂这青的叫法。”

席中老人:“大哥,是什么回事?”

长须老伯:“我这青阵是根据当时、当地的环境摆的,叫‘碧海孤舟’你没有一定的文墨,怎能解得了它?”

冯师傅:“老哥好文墨啊!”

席中老人:“我说啊,大哥的青阵摆得好,名称也十分之好,你们看,梁先生的儿子掉落江中,这次却是由一条孤舟接了回来,你们说好不好?好不好?”

席中老人:“这是天意呀!”

长须老伯:“哎,我们别顾着说舞狮子,他们父子重逢,必定有些因由,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梁满仓:“说起来惭愧,是这样的,早年我家乡发大水,全乡被淹,我带着妻儿老小逃荒,谁知在西樵过鹤山渡时,被土匪劫掠,刚才听儿子说,他因为在船上发现有人拔刀出来准备动手,他正要向我说时,被土匪借机推落江中。”

长须老伯:“那你跌落江后,是如何获救的?”

梁桂:“那天我被推到江中后,身边刚好有一根被大水冲下来的木头,我紧紧地搂着木头,随波逐浪,一直漂到离九江不远的地方,碰巧我义父在江边钓鱼,发现了我,一直追了两里多,才把我捞上来。”

梁桂:“当时我年幼,只懂得跟随父母逃荒,获救后又说不清父母要到那里,他见我无依无靠就收留了我,并将我认为义子。”

长须老伯:“啊!想不到我九江还有如此人物,他叫什么名字?”

梁桂:“他姓张,那时他已六十多岁,现在年过七十,大家都称他张伯。”

长须老伯:“啊!姓张的?到底是谁?有机会我一定得拜访拜访。”

梁满仓:“明天我们想和梁桂一同到九江,拜见他的救命恩人。”

长须老伯:“好!今晚一醉方休,明天我也同你们一同到九江。”

一间不大的商铺,摆着一桌酒席。

几个人推杯论栈,席中,除了梁桂、梁满仓、冯师傅、朱老伯外,在主位上还坐了一位七十多岁的长者。只见他花白头发,一部短须,双眼有神,身穿一件灰色长衫,双袖挽个褶,人虽然长得精瘦,却是精神抖擞。

冯师傅:“看来张伯是个武林中人啊。”

张伯:“不会吧?我怎么是武林中人?”

冯师傅:“张伯不必隐瞒,你的一举一动,自有一股威严,不是练武之人,任你怎样学也学不来的。”

张伯:“看来冯先生也是练武之人了。”

冯师傅:“不敢,早年也曾跟随父辈练习过些扎马冲拳之类的粗浅功夫。”

张伯:“冯先生不用谦虚了,咳,人生如过眼云烟,练不练武也都七十多了。”

冯师傅:“看来张伯曾有过一番难忘的经历啊!”

张伯:“不错,老夫自小好武,曾拜李友山为师,后随陈享师习武,再跟随广西八排山闸建寺青草和尚,历尽沧桑,曾在佛山开过馆传过艺,亦跟随洪顺堂陈开堂主参加过起义,转战两广,历尽波劫,幸能逃出清妖的的魔掌,如今老了,唯有在此结芦度日。”

冯师傅:“难道张伯就是蔡李佛拳宗师张炎?”

张炎:“惭愧、惭愧。”

冯师傅:“有幸认识张师,冯谦有礼了。”

张炎:“别别别,老夫现在抛却凡尘,在这江边钓鱼网虾,有空指点一下阿桂,也算是老有所乐吧。”

冯师傅:“哎!打断一下,我想问一下大师是怎样救起梁桂的?”

张炎:“不要叫我大师,你我现在都是凡人。”

冯师傅一怔,连忙起身行礼:“冯谦受教了。”

张炎:“说起来也是天意,那天我见大水下来,正在江边感叹,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孩子抱着一根木头顺流而下,我连续捞了几次都捞不着,后来见人已漂走,我想呀,救人一命,胜过造七级浮图。”

梁满仓:“七级浮图?”

张炎:“七级浮图是佛家的叫法,当时我也不想什么了,见这孩子随水而漂,再不救下,转眼就会没命,于是我连忙追赶,终于被我赶上,这才救了他下来。”

张炎:“当时我问及他的身世时,他说家乡发了大水,全村被浸,父母和小弟又不知流落何方,我见他如此精灵,故此暂且收留,现在你们已经寻到他,我也不指望什么,以后常来看看我就行了。”

梁满仓:“张老伯,我非常感激你,只是我父子分开差不多十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儿子能跟我到鹤山居住,不知张伯意下如何?”

张炎:“阿桂大难不死是他的福份,你们父子今天无意中能重逢,也是缘份,我虽然喜欢阿桂,但父子是天性,我岂有强留之理,哈哈。”

梁满仓:“张伯的大恩,小子铭心刻骨,我向你叩头了。”

梁满仓话刚说完,双膝跪下,就向张炎行礼。

张炎连忙站起来,双手乱摇:“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

冯师傅用手轻轻扶着张炎:“应当的,我也要向你行个礼啊。”

张炎:“你怎么也要向我行礼?”

冯师傅:“你不知道,阿桂也是我的外孙哩。”

张炎:“啊?你俩岂不是翁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