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第四集:扎狮抢球

在英聚茶楼侧房,李才干十分熟练地为受伤的伙计接骨、敷药、包扎,

冯谦、罗厚甫静静地站在旁边观看。

那伙计经李才干将骨接好,立即就不再呼痛了。

李才干又开了副药方,交给罗厚甫。

罗厚甫将药方交另一个伙计去执药。

罗厚甫:“早就听说李大夫医术高明,一直没机会拜会,今天一见,果然圣手!”

李才干:“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早听人说罗先生的咏春拳练得不错,也是无缘拜识。”

罗厚甫:“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鹤山过来的冯师傅,人称‘洪拳佛掌师傅谦’的,就是他了。”

李才干:“幸会,幸会!今天是什么风,把冯师傅吹到佛山来?”

冯谦:“那里,我是过来参加‘关帝诞’狮艺扎作比赛的,特意到此喝杯茶,不料碰上这里的伙计受了伤,又听说李大夫要过来疹治,特地留下,就想认识李大夫。”

李才干:“冯师傅太给面子了,比赛什么时候举行?”

冯谦:“就是明天,到时请来指导。”

李才干:“岂敢岂敢,明天一定去捧场。”

岳庙铺‘关帝庙’前,一幅横额,上书《佛山扎作行业‘扎狮头、抛彩球’观摩大赛》。

横额下,一个临时搭起的看台,上面坐着典当行首富郑湛和大魁堂的几个值理。

郑湛眉飞色舞地一手轻摇葵扇,一手支个兰花手指拈着个茶盅,轻啜慢饮。

岳庙铺‘关帝庙’前,早已人山人海。

一个个凉棚下,摆开扎作狮头的工匠艺人,四周围满了探头探脑的观众。

有人在飞快地用纱纸条往狮‘廓’上扎、有人已经上好纱纸,正在着色。

冯谦已经在粘贴狮眉和胡子,一头青鼻、铁角、牙刷须的张飞狮眼看就要完成。

梁满仓已经整理身上的着装,弹腿,舒肩、一副马上就要上场比赛的模样。

郑湛和大魁堂的几位值理坐在台上,交头接耳地在谈话。

有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人对身边一个长得气宇轩昂、一部圈嘴胡连须的人道:“郑庄主,看来今次举办的这个‘扎狮头、抛彩球’比赛,对佛山的狮艺扎作,震动之大,不亚于年年举办的‘出秋色’活动啊。”

那个叫做郑庄主的人显得十分精明,他今天穿了一套茄色团龙绣花长袍,外罩一件玄色夹衣,头上戴一顶菲色礼帽。他听见旁人这样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开言。

坐在山羊胡子旁边一个园脸园鼻、满额油光的人道:“我都说郑庄主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呀,准是个惊人之作。”

郑湛:“各位过奖,等会还希望各位兼任评判,看那一组有好的作品,给我认真评选,定出个冠军来。

各人:“一定,一定!”

郑湛带着山羊胡子、园脸园鼻等一班人马,到各摊档巡视。众人来到冯谦档前。

见冯谦已经将狮子制作好,正在牵扯狮子的眼线。那狮子在冯谦的牵扯下,眨眉眨眼,十分传神。

郑湛:“啊!这不是张飞狮么?这位师傅果然好手艺呀?”

冯谦一听,连忙站起来道:“先生好眼力,是张飞狮,多谢了。”

郑湛:“唔!不错,不错。”

太阳已经老高,各摊档的扎作已经完成。

有的狮子扎得不成模样,参赛之人愁眉苦脸的。

也有的举起狮子,左右摇晃,看是否结实,把握不定。

有人脸上喜形于色,一副胜卷在握的模样。

梁满仓:“师叔,好了没有?”

冯谦:“别急,让太阳给晒一会,好让这油漆干一点。”

梁满仓:“你不是用快干漆的吗?应该干了吧?”

冯谦:“何必过急?再多待一会,让别人先上场嘛。”

郑湛回到台上。面对各扎作摊档前高声说道:“好了,现在时间已到,请各摊档将狮头排开,由大魁堂几位父老给予评定。”

各摊档呼啦啦地都将狮头排出来。

一时之间,场地上排满了五彩缤纷的狮头。

几个长衫老者,慢腾腾地从各狮头前走过。

他们十分细致地观察各个狮头。

有人还举起狮头仔细地观看。

站在档摊前的梁满仓对着冯谦。

梁满仓:“师叔,他们就是大魁堂的父老?”

冯谦:“是。”

梁满仓:“快到我们了,能不能评得上第一名?”

冯谦:“评不评得上都无所谓,关键是出来看看人家的扎作功底。”

冯敏英:“我说一定能评得上。”

冯谦:“我觉得能评上第三名就不错了。”

梁满仓:“难道我们的狮头不够扎实?”

冯谦:“你没看到大魁堂那班人与泰一堂的那个堂主关系非同寻常吗?”

梁满仓:“那个就是泰一堂的堂主?”

冯谦:“对,听说他叫任龙章。”

梁满仓:“任龙章!哼!”

哪位叫任龙章的长得粗犷有力,紫堂面色,两眼有神,颌下无须的汉子。他身上穿一件黑色滚花长袍,里面穿的是无领对襟密扣短衫,下穿一条扎脚灯笼裤,足下是一对圆口布鞋。将一条辫子盘在脖颈上,显得威风凛凛。

他正叉手站在一个档摊前面,身前地上摆着一只红色的关公狮。

郑湛:“各位请安静,经大魁堂几位父老评定,本次大赛的扎作工艺奖,共有五头狮子入围上上之选,现在这五头狮子还得经过一个程序,就是上面所写的‘抛彩球’了。”

郑湛用手指了一下横额上的字。

场上观众‘哄’地低叫一声。

郑湛:“大家安静,评为上上之选的,刚好是关、张、赵、马、黄这五色狮头,我想呀,按三国里的排列,关羽是五虎将中的最高位,他的出场,应该留到最后才是,对不对呀?”

观众:‘对!”

山羊胡子:“小兵都是走在大将军前头的嘛。”

冯敏英:“大戏里说的好,当小兵的就是行先死先,站队企两边,他倒懂事。”

郑湛:“大家安静,我说这狮子赛呢,就以三国志里面的五虎将排列,从低到高,也就是按黄、马、赵、张、关的顺序,各自表演抛接彩球的项目,大家认为如何?”

观众:“好!”

一群人缓缓地往前走,走在前面的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此人长得双眼炯炯、唇上两撇胡须,显得份外的精悍。他的后面跟着个高挑身材、英气勃勃的人。

路人甲:“呦!这不是鸿胜馆的李苏师傅和他的师侄钱维芳吗?”

路人乙:“唔,这次的狮子扎作大赛,有东西看了。”

路人甲:“此话怎说?”

路人乙:“你还不知道?这次大赛,其实是悦来钱庄为泰一堂扬名的活动。”

路人甲:“为泰一堂扬名又有什么不好?”

路人乙:“关键是泰一堂经常想压倒鸿胜馆,但近年来鸿胜馆常为码头工出面,将泰一堂比了下去,悦来钱庄又要靠泰一堂撑腰。现在双方都来了,我看很快就有东西看了。”

路人甲:“悦来钱庄有钱有势,干嘛要泰一堂撑腰?”

路人乙:“有钱也得有力才行,人家泰一堂门下徒弟过百,人强马壮,钱庄也想借用他们的势力嘛。”

路人甲:“唔,这也是。”

路人乙:“我看这次大赛除了各行各业外,还有大魁堂的奖赏,也是泰一堂想出名的理由。”

路人甲:“为点虚名,何必呢?”

路人乙:“人家就是要这个虚名嘛。”

那个叫钱维方的回头对李苏说道:“师叔!扎作行的狮艺大赛已经开始了,你还不快走?”

李苏:“你师傅还没来,急也不成。”

钱维方回身一望,指着后面对李苏道:“师叔,我师傅赶来了!”

李苏:“唔,那就快走吧!要不看不到精采的狮艺了!”

从后面赶来的陈盛师傅长着壮实的身材、脑门上额角很高,后面一条油光可鉴的辫子,身穿唐装对襟短衫,人虽然显得点土气,但透出一股威严。

陈盛急急的走近:“维方,开始了没有?”

钱维方:“已经进行了外观评选,马上就是抛接彩球比赛了。”

李苏:“师兄,好戏快开始了!”

“关帝庙”前,搭了个台,坐在台上的郑湛神情庄重地望着台下。

只见台下人山人海,人群的前面是参加比赛的五头狮子。

每只狮子旁边都站着几个准备参赛的人。梁满仓和冯谦也在缓缓地活动手脚。

郑湛从台上盯着冯谦和梁满仓,回头对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吩咐了几句。

那仆人从台上下来,穿过人群,走到冯谦身旁,望着冯敏英

仆人:“小姐,我有几句话要对这位师傅讲,麻烦你跟他讲一声。”

冯敏英:“爹!有人找你。”

冯谦:“那位?有什么事?”

仆人:“师傅!请移玉步,我有话想找你说两句。”

冯谦跟着那仆人走过一旁,只见那仆人在冯谦耳边细声地说着什么。

冯谦低着头,神情有点不自在。

两人讲完话,冯谦走回梁满仓身旁。

冯敏英:“爹,刚才那人找你说什么?”

冯谦:“唉,一个小小的比赛,都搞出如此腐败的现象,你叫人以后还来不来参加!”

冯敏英:“是什么事?”

冯谦:“刚才那人叫我们在比赛时,不要做得太认真,最好弄点失误出来。”

冯敏英:“那人是谁?他为什么这样说?”

冯谦:“那人只是一个仆人,他只是传话而矣。”

梁满仓:“谁敢这么大胆?不怕大会叱责?”

冯谦:“叫他过来传话的,正是这次大会的主办人。”

梁满仓:“怎么!大会主办能这样做?不对吧,怎么能这样做?”

冯谦:“你看见了吧,刚才在扎作工艺上,我们最强的竞争对手,就是佛山有名的泰一堂武馆,过一会舞关公狮的,也是泰一堂武馆,这次大会的主办者郑湛先生,正是泰一堂的后台老板,他有意将这冠军让给泰一堂,就怕我们超过他们,所以叫我们相让。”

梁满仓:“相让可以,等我们取得冠军后,把这冠军当着这么多的观众送给他。”

冯谦:“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就是了,等会不要使性子,让给他们就是了。”

冯敏英:“不行!要么公平比赛,要么把这丑闻向大会问个清楚,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比赛。”

冯谦:“你吵什么吵!这是人家的地头,我们只是来凑个热闹,能否拿到冠军,有什么关系,不就一个奖杯嘛,要是弄得人家骑虎难下,到头来为自己树了个敌,我们以后还能出来做生意吗?不要这样,啊!”

冯敏英:“我就不服这样的评判,有理不怕走天下!哼!”

梁满仓:“算了算了,到时看着办吧。”

梁满仓给冯敏英抛了一下眼色,可冯敏英还是气愤不平。

台上叫道:“各位,比赛开始喽!有请舞黄忠狮的同义堂上场。

“来喽!”一头全身黄毛的狮子在锣鼓场中上了场。

场上响起哇哇的掌声。

忽然一阵大风,将台上竹棚吹得翻卷起来,又把横额整条吹掉。

四周大树被风吹得乱摇,场上一时间飞沙走石。

台上的那班老人家,一个个用衣袖遮挡着脸孔。

父老甲:“哎唷!这风来得真不是时候!”

郑湛:“怎么搞的!平白无故刮起风来。”

同义堂的狮子刚将彩球抛起,被风一吹,彩球离狮子足有两丈远。那狮子连忙飞身向前冲去。

可惜追赶不及,彩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又一头全身银白的狮子失误。

观众甲:“怎么搞的,难道我们佛山就这么个水平?”

观众乙:“这关佛山什么事,你又不是不见,今天的风太大嘛。”

在观众中,冯谦悄悄地对梁满仓道:“不行啊满仓,这么大的风,我们不想点办法,等下彩球飞到哪都说不准,到时想不失误都难。”

梁满仓:“那怎么办?”

冯谦:“我们得商量个办法,到了抛彩球时,你将狮尾从屁股往档前收拢,将它掖在腰带上,变成一头短尾巴狮,双手扣在我的腰带上,用手感受我的去向,这样我们就能连成一体,明白吗?”

梁满仓:“明白了,我用手感悟你的去向就是了。”

冯谦:“好!”

第三头狮子也没接到彩球,场上传来一阵惋惜的呼声。

岳庙铺‘关帝庙’比赛场上。

郑湛再叫:“现在有请鹤山越塘乡冯谦师傅的张飞狮上场!”

观众甲:“听说鹤山越塘舞狮子有点名堂啊。”

观众乙:“刚才失误的几头狮子,在佛山也是有名的啊,现在这么大风,再有名堂都不顶用。”

冯敏英:“好了,现在轮到我们狮子上了。”

一个仆人从台上下来,将手中拿着的红绸扎成的彩球,放在地上。

冯谦和梁满仓立即披上狮尾,戴上狮头。

鼓声响起,冯谦与梁满仓舞起刚扎好的狮子,神采奕奕地舞了起来。

狮子在试青。

狮子在弄彩球。

狮子将彩球抛往空中。

冯谦双眼透过狮子的嘴巴,紧紧地观望落下的彩球。

一头狮子极为机智地在紧盯头上的彩球。

彩球落下,狮子往前蹭了几步,抬起狮头,往上一扑,张嘴咬住了彩球。

场上登时响起一片掌声。

观众甲:“我说的没错吧,这头狮子果然咬到了彩球。”

观众乙:“四头狮子出来比赛,只有这头接到彩球,我看冠军非它莫属了。”

观众甲:“这话说早了,有一头更利害的还没上阵呢。”

观众乙:“谁这么利害?”

观众甲:“还有谁,佛山泰一堂嘛!”

冯谦的狮子退回原地,郑湛再次站出来:“现在有请佛山泰一堂武馆任龙章堂主的关公狮上场!”

“好!”观众中响起一片呼声。

“来哩!”随着一声极是雄壮的叫声响起,任龙章快步走了出来。

任龙章一出来,先向四周行了个抱拳礼:“各位乡亲父老,小弟是泰一堂武馆的任龙章,由于众兄弟的拥戴,担负泰一堂武馆的内外事务,还望各位以后多多关照,今天我和本馆的刘教头一起参加比赛,表演好了,给个掌声,如有失手,万望包涵。”

观众甲:“这是比赛,又不是街头卖武,说这么多干嘛。”

观众乙:“今天这么多人,不多说两句,岂不吃亏?”

观众甲:“还是让狮艺说话吧。”

那个仆人从台上下来,也将彩球放在地上。

任龙章呼地一下将外衣脱了,里面穿的却是无领对襟密扣短衫,整个人显得更加孔武有力。

接着任龙章和刘教头披上狮尾,戴上狮头。

狮子瞪眉怒目,奋起神威。

狮嘴在张合不停,经过一番惊疑之后,狮子停在彩球前,围着彩球转了几个圈。

狮子用前脚步夹着彩球,往嘴上一抛,彩球才碰到狮子嘴巴,即被狮子往上一摔。

彩球被高高抛起。

任龙章抬起狮头,从狮子嘴巴往天空望去,只见那彩球被风吹往狮子后边。

任龙章连忙往后退步,谁知刘教头被狮尾盖住,根本不知任龙章退后,两人撞在一起,一时脚步大乱。

彩球将要落下的地方离狮子差不多一丈多远。

任龙章一看不妙,竟然抛开狮头,一个飞身扑出,一手将彩球接住。

一时间,全场静了下来,观众都为泰一堂的失误惋惜。

有人摇头叹息:“没了!没了!我看这头狮子只能排在第二名了。”

又有人道:“我看第二名都难说,这狮子连嘴巴都刮烂了,比刚才接不到彩球的三头狮子还不如,怎能评上第二名呢。”

随着一片婉惜声,任龙章红着脸,将彩球送往台上,回头低声地骂起舞狮尾的刘教头来。

刘教头一声也不敢哼,低着脑袋,满脸涨得通红。

忽然间,台上响起了几下掌声,众人望去,鼓掌的正是本次大赛的主办者郑湛先生。

郑湛:“不错,不错!舞这头狮子的任师傅能见机而行,不愧是沙场老将,彩球离开这么远还能得接到,不错,确实不错!”

观众甲:“到底谁是冠军?”

观众:“对,这场比赛,谁才是冠军?”

全场比赛结束,五头狮子一字形地摆在台前的地上。

各参赛人员背着手站在自己的狮子旁。

大魁堂值理:“大赛已经结束,现在有请这次大赛的主人家郑湛先生,为各得奖狮子颁奖。”

郑湛笑逐颜开地走前一步:“各位,古语有话;‘天有不测风云’,谁知这次比赛真的就遇上了,使得这几头狮子都出现了失误,为了对这几头狮子表示嘉奖,现在我宣布,刚才入围的五头狮子,全都获得本次大赛的银牌,有请这几头狮子上台领奖!”

任龙章和刘师傅走在头里,其余的几个跟在后面,而走在后面的,才是冯谦和梁满仓。

任龙章先从郑湛手中接过一个装满鲜花的花篮和一块银牌,双手高举,笑逐颜开。

全场观众就象油锅里浇进一勺凉水‘哄’的一声叫了起来。

一时间,有吹口哨的,有怪声怪气的,全都喝起倒彩。

站在人群中的陈盛和师弟李苏,还有他的首徒钱维方,见此处理,大家面面相觑。

陈盛:“不对吧,有这样评选的吗?”

李苏:“泰一堂这狮子明明失误了嘛,还得意洋洋,不知羞耻!”

任龙章:“谁他妈的说我们不知羞耻!有本事站出来说!我泰一堂武馆怕过谁来?”

李苏:“我说的!别拿武馆这两字吓唬人!难道佛山街就只有你才有武馆吗?”

任龙章:“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鸿胜馆的李苏李师傅,大家都在佛山混饭吃,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到底想怎么样?”

李苏:“也不怎么样,把这银牌送回去,该得什么名次就什么名次,赢得起输得起。”

任龙章:‘李苏!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银牌不是我抢回来的,是大会颁发给我的,你有本事也来参赛,风风光光的赢取个银牌回去,别他妈的在这里放屁!”

陈盛:“算了,别在这里跟这些无聊的人吵。”

任龙章:“谁是无聊的人?有本事站出来比比,别他妈的躲在暗处含沙射影!”

怒火在陈盛的眼中一闪而过,停了一会陈盛强压怒火:“走!回去!”

李苏:“怎么啦!难道怕了他们不成!”

陈盛:“算了,回去!”

任龙章:“哼!”

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的样子。

在台上的众值理中,一个大约四十多岁,斯斯文文,穿戴得十分整齐的人,缓缓地走下来:“哎呀,大家都是佛山人,何必为一点小事在此争吵,来来来,各位给兄弟个面子,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李苏:“刚才的事,不光我看不过眼,你看看全场观众,有那一个服呀?”

斯文值理:“算了算了,大家朝见口晚见面的,总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任龙章:“既然霍兄出面,我也不多说了,反正各人自扫门前雪,各凭本事就是了。”

陈盛:“算了,跟这些人有什么好争的,我们走。”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道:“这个出来排解的人是谁?”

一个身穿长袍的人道:“他不就是铸造行的行首霍百源嘛。”

另一个道:“啊!他就是霍百源,早听说过他了,佛山铸造行的大老板,也想出头摆平武林恩怨?”

在茶山树林里,一行垂头丧气的人在缓缓地走。

梁满仓和口水强挑着行李,亚福肩扛那只在比赛时制作的狮头,冯谦、冯敏英和在后面跟着。

梁满仓:“真想不到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比赛,明明失误了,反而大家都得了个银牌,那还比什么比?”

冯谦:“公道自在人心,你没看连鸿胜馆都为我们鸣不平吗,这就够了。”

冯敏英:“爹的心肠就是好,要不是你压着,我真想跑上台去问他凭什么全都颁个银牌,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冯谦:“那个主办的郑先生不是说了吗,‘天有不测风云嘛’,还争什么争?”

梁满仓:“我看这次比赛就是专门为泰一堂而设的,其余都是陪衬的罢了。”

冯敏英:“对,师哥说的对。”

口水强:“现在师哥放个屁都是香的哩!”

冯敏英:“强叔说什么呢?”

口水强:“哈哈!我什么都没说!”

林中响起阵阵笑声,把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

冯敏英微微低下头,脸上象是涂了一层油脂,白里透红。

一座旧祠堂改建的武馆,里面传来阵阵急速有力的“嗌!的!哗!”呼喝声。

这武馆门前,一副长联写得甚有气慨,那长联上书;“鸿胜入门拳打脚踢跃成龙飞凤舞”下联是“馆腾马步手段非凡耍出锦绣乾坤。”

进入门内,一群身穿白色圆领功夫服,脚穿黑色扎脚裤的武士,正在石阶前相互练习打斗,不时发出呼喝声。

客厅内,当中摆着一张乌黑透亮的坤甸木八仙桌,旁边围着十多张木凳。

靠墙边案桌上一只铜香炉插了几支息香,袅袅上升的烟气,随风飘渺。

中堂上挂着一块红色牌匾,上面写着两行字,左边是“张公鸿胜宗师之位”,右边是“忠义仁勇关圣帝君”。

两旁也有一副草书对联,上书;“英棍飞腾龙摆尾,雄拳放出虎昂头。”

左边墙上是一幅“我武维扬”草书,铁划银勾,写得龙飞凤舞。

右边兵器架上,整齐地插着两排刀、枪、剑、棍之类的器械。

南北两边山墙下,是全套酸枝座椅,靠北一边,坐着陈盛和李苏两人。

李苏:“我真不知道师兄如今为何变得如此胆小?象任龙章这样的狗杂种,难道还怕了他?”

陈盛:“怎么这样说话呢?现在不是怕谁的问题,是不想让官府抓住借口解散我们武馆。”

李苏:“我看师兄已经没了以前的豪气了。”

陈盛:“你就别用激将法了,听我的话,总之别跟这些人争就是了。”

屋内摆着从佛山扛回的狮头,椅子上放着他们的行李。

梁满仓和冯敏英正端着碗吃饭。

冯谦轻轻地放下饭碗:“你们慢吃,我要过阿强家走走。”

梁满仓:“是送竹篾吗?让我来吧。”

冯谦:“不是,我去看看他这批竹篾够不够坚韧,我要晚一点才回来。”

冯敏英:“为比赛的事,已经忙碌了好几天,你还是休息一天再去吧。”

冯谦:“那不成,这次比赛虽然大家都得了个银牌,已经名声在外,很快就有人来店购买狮头的,还是把工作做在头里好些。”

冯敏英:“能不能让梁师兄帮你忙?”

冯谦:“不用了,你们继续扎狮头吧。”

梁满仓与冯敏英对望了一眼。

益安扎作行内,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狮头。

柜台上摆满了一叠叠的彩旗,狮子的舌头、胡须等物。

大厅的一角,梁满仓坐在小板凳上边扎狮廓,边问冯敏英:“昨天比赛时,除了我们舞的张飞狮,还有泰一堂的关公狮,比麟堂的赵云狮,还有各式各样的狮子,到底有什么考究?”

冯敏英:“这还不简单,呶,你看。”

冯敏英扬下颌,望着墙壁上那排狮子头道:“你想知道什么?”

望着墙壁上各式各样的狮头,梁满仓问:“有样东西很奇怪,不知这到底为什么?”

冯敏英:“是什么?”

梁满仓:“我们平常所舞的狮头,上面都有一只角,但我看那些石雕的狮子、木雕的狮子、灰塑的狮子,剪纸的狮子,它们的头上全都没有这只角,你说到底为什么?”

冯敏英:“你看过舞獬豸吗?”

梁满仓:“看过,那种獬豸最突出就是那只角,但舞起来又是跪地,又是仰头高叫,我不太喜欢舞这种东西,还是舞狮子来得威风。”

冯敏英:“你别看它又是跪地又是仰头高叫,我曾经听爸说过,这獬豸是远古时的一种神兽,它的形状似羊非羊,似鹿非鹿,头上长着一只角,能判断曲直是非。”

梁满仓:“还会判断曲直是非?”

冯敏英:“据说獬豸在判断好坏时怒目圆睁,不仅能处理善恶忠奸的大案,也能够处理日常事情,当人们发生冲突或纠纷的时候,它会用角指向无理的一方,或以口咬做了坏事的人,甚至会将罪该处死的人用角抵死。令犯法者不寒而栗。”

梁满仓:“要是官府里面有只獬豸,岂不是连法官都可以不用了?”

冯敏英:“你别打岔,据说这獬豸是只独角神羊,它以角触及嫌疑犯,被触及者则被众人认为有罪,不被触及者为无罪。后来一传再传,将这神羊传为獬豸了,连后世执法官吏的冠上,都戴一种獬豸冠,根源就在于此。”

梁满仓:“啊!我明白了,狮子头上这只独角,表明它不光是瑞兽,而且具有明辨是非的功能了。”

冯敏英:“算你聪明。”

两人大笑起来。

在口水强家里。

梁满仓又扛来几捆竹篾。

“满仓呀,放下竹篾,我有话跟你说。”

信义京布行内,王寒烬、梁满仓和口水强三人在喝茶,而梁满仓则有点神不守舍。

王寒烬:“强叔,你和冯师傅是舞狮子的拍挡,他的女儿就真的就不嫁人了?”

口水强:“不是不想嫁人,是嫁不出去。”

梁满仓:“怎么回事?”

口水强:“你师叔因为女婿的死,被吓怕了,再也不愿女儿嫁到远处,而且老婆又过身得早,他说过了,如果再找女婿,希望能找个倒踏门的姑爷。”

王寒烬:“找个倒踏门的姑爷也不是难找吧?”

口水强:“可又轮到敏英这一关不好过啊。”

梁满仓:“她又有什么要求?”

口水强:“她的眼光比较高,一般人她看不上眼,更重要的是女儿又小,如果找了个后爹人品不好,对女儿又不好,她就宁愿不嫁了。”

梁满仓:“那小妹头很懂事啊,我看了也挺喜欢的。”

口水强:“看来你对她有点意思,要不,我给你说说去。”

梁满仓:“我不好说话,一是本门师兄妹,刚来投奔她家就想娶她,人家不会说闲话?”

口水强:“本门师兄妹才没人说你们呢。”

梁满仓:“我既是逃荒出来,没房没地,还有就是以前有过家室,总之有些不明不白似的,难啊。”

王寒烬:“难什么难?象你们这样经历过兵荒马乱、重建家园的人,这几十年来多的是哩。“

口水强:“我看你跟她刚好,她要的是倒踏门的姑爷,你现在是无牵无挂,我看你和她就‘你别嫌我萝疏,我不嫌你米贵了’,对不对?”

梁满仓:“这也是。”

口水强:“家里要没个女人,家不成家嘛,而且敏英的人品、相貌,你也清楚,等什么时候见到谦哥,我给你说说看。”

梁满仓:“这样好不好呀?”

口水强:“那有什么不好的,我去说说看。”

梁满仓低着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