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你来,我就在

我将她拥抱得更紧,深深地埋进她的长发,宛如被时光之河如摇篮般捞起,轻轻放下,带走,柔软地漂浮,永无止境。

[1]爱她。爱她的一切。

临近期末考试仅有半个月了,各科目也停止了授课,进入了较为宽松的自由复习时间。

那天下午,我昏睡了一下午,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梦见自己考进了一个大学,在很远很偏的地方,破旧的校舍,孤独的生活,不感兴趣的专业以及无望的未来,让我不得不退学再次回到了复读生活,复读在梦境中竟然重复排演了一片,痛恨也是如此真切,如山的题海,寥寂的心境,漫长的午后时光……

这样的梦境在多年后,依然一次又一次侵入我的梦境,痛感有增无减。呵,如果高三每一个日子都已付出了奋斗,那么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失败或成功,请都不要选择复读。

宿舍电话将我从中吵醒了过来。

很意外,是李菁的电话。

是你?李菁有些不确定。

是我,你在哪里?我抑制不止内心的狂奔。呵,在那个年龄,想到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在一起牵手、抚摸、亲吻,那还有什么比这更兴奋更幸福的事情。

我喜欢看着她,她撸鼻涕的样子都可爱极了,有一次,她有些恼,别过脸不让我看她,就不让我看她,我偏看,我就爱看,爱她,爱她的一切。李菁。

我在车站,你能来接一下我吗?她有些踌躇。

好,你等我,我马上去接你。我说。

她告诉我她所在的车站位置,然后挂断了电话。我拿着电话愣在那里。林智神色怪异地看着我,你去奸谁?

是“接”,不是“奸”。我严肃地说道。

哦,他有些漫然地回应道,去吧,接你的女人去吧。

怪里怪气的,我不理睬他,连忙去水房刷牙洗脸,牙被我反复刷了三次,直至牙龈的地方都有些翻皮的干涩和生痛,我才意味未犹地停了下来。

我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时,林智已蒙头大睡了,他的复读生活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脱轨,每天除了昏睡就是发呆,那个噩梦般的岁月,对很多人来说,是那么难以坚持。

我走出宿舍的时候,他从被窝里伸出头来,我回头,他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而面对我探究的眼光,却再一次沉沉地埋下头去,他只说了一句,算了。

什么算了。本来兴奋的心情也因为这一插曲变得有些隐晦不明。抬头看时间,怕迟到太久,我连忙赶往车站。

李菁站在候车室靠窗的位置,背影是一身黑色的风衣,竖领,长发被高高地扎了起来,扬起来的发辫在车站的穿堂风中如丢弃的秋千,有一搭无一搭地摇着晃着……

李菁。我在她背后轻唤了一声。

嗯。她温柔地回过头来,脸色有些苍白。

窗外是冬季特有的灰茫天空,我伸出手去,拉过她的手,她迟疑了一下,将手蜷成鸡蛋状放在了我的手心。我轻轻地握着,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脸上,有些清冷的脸庞,她微微侧过头,将脸靠在了我的手背上,脸上绽放出了我们见面的第一个笑容。

很好。

我没有问起她请假的原因,她也没有谈及。分别一个多月后,我们渐渐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觉。她的行李很少,我帮忙提了过来。在我手心的她的小手慢慢舒展开,并穿过我的指缝与我五指交握,我们如情侣般走出车站。

她说,我饿了。

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坐公交车穿过了这个小城的东南方向。车上人不多,我们坐在了最后一排,她从上车那一刻开始,一直望着窗外,眼神游离,嘴角有些难以捉摸的嘲讽。她在跟前,而她已走远。我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而她却毫无所觉般,我将手抽离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双膝上。我注意到车上有一对中年夫妻时不时向我们的位置瞟过了一眼,然后交头低语些什么,时而发出哧哧的笑声。

公交车在我打工的那个夜饮店附近的公交车站停靠了下来。我说,下车了。

李菁突然回过神一样,有些羞愧地看着我,我向她微笑,拉过她的手,她听话地跟在我后面下了车。

夜饮店一般在午后才开始营业,店内灯光没有完全打开,有些昏暗,见到我进来,没有人开灯,我上前将灯打开了。有个厨房服务生走了出来,见到我有些意外,你还来上班啊,那个符丹丹都走了……

啊,她走了?我有些意外,因为要期末复习,我要请假两个星期,但老板娘狠话放前面了,说你要请假就直接辞职算了。而我今天来,确实也不是来上班的,而是领走未结清的工资。该走的总会走的,尽管,我的内心是如此惆怅。

老板娘似乎也是刚刚上班,睡眼朦胧般看了我一眼,生硬沉默地在计算机上算了一通,然后拉开抽屉给了我一叠钱,然后挥挥手,躺卧到沙发椅上。

将门关上。她头也不抬地蹦出了一句。

我拿过那笔钱,道过谢,退出了她的房间。

我在前台给李菁买了一杯十块钱的西瓜汁。

前台收银的女孩奇怪地看着我,我不得不解释,我刚刚辞职了。而在辞职那天之前,我早就有一个愿望,我要带着李菁来,在这里,好好的享受一次。

这是你打工的地方?李菁有些惊奇。

是的,我在这里打工快三个月了。我平静地说。

李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经过路途奔波的她脸容上仍落有风尘的迹象,我想,她大抵是有些疲倦。

李菁轻轻地吸吮着吸管,淡红色的西瓜水缓缓地流过白色的吸管,在她嘴唇的两边发生轻微的咝咝的声音,宛如细水长流的时光。我蹲在她跟前,将她的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双膝间,我双手叠握在她的手背上,仰望着她,从仰望的角度望上去,她的眼睛清汪如水,额头光洁,发路温柔。

唐欢那一千块就是你打工还的?她柔声问。

是的。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讶。

哦。她闪烁着,答非所问,没什么。

我不再追问下去,我们之间有太多无法深究下去的问题,愿时光只有这样,永远停留在我们彼此注视温柔说话的时刻……

这让我感到温暖包围的安全。

呵,我终究是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

后来,我们又要了两碗鱼片粥。吃完后从夜饮店出来,李菁提议走路回学校。

为什么?我笑问。

为你省点钱。她微笑。

不必要阿。我有些不解。

有必要的。听我的,咱们走吧。她不容置疑地说。

还好,行李不算重,应该只是一些衣服在里面。我们一路向西,她停下来,拿过她的包,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条带子,让我背过身,一会包就落在了我的背上,软软的。

这样轻松了些吧?她问。

然后她双手插到了风衣的口袋,而我也不得不将有些碍事的双手放在了口袋。我们并列地走着,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却谁也没有说话。我们穿过城市的市民广场、一些铁轨,井字形的街道,一道桥,抵达一个火车经过的山体轨道。

轨道内有些灯光,我说,李菁,我想亲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有些眼睛潮湿,内心有些憋屈。

啊……她抬头看着我。

在昏暗的灯光中,也许是我的泪水太过于显目,她有些吃惊,既而眯起了双眼。我将她拥抱了过来,埋下头,轻轻地吸吮着她的嘴唇,上面还留有淡淡的西瓜味,有些甜。我身体颤栗着,从上到下,我都能感觉到如电般的颤栗,我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指尖和发迹如阳光中飞舞的尘粒,有细微的电流。

这是我第一次亲吻女孩,悸动,幸福。

但我很快注意到,无论我的舌头如何乱窜,我都未能抵达到她柔软的舌床,她双齿微微并拢,坚定,节制,我无法进入得更深,我试图撬开,而终究放弃,徒然离开了她的唇。

她一直眯着眼,我离开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微微仰起的姿势,而后,也许是感觉到没有任何动静,她才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有些潮红,她抿了抿嘴角,说,可以了?

我没有回应她,我再次确认她并没有接受我,至少不是完全接受我,也许,她只是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她,我亲吻了她的唇。

是的,她的唇。

有火车从远处就鸣起了长笛。我放开了拥抱着她的手,她放出口袋的双手再次插回了风衣的口袋,我也一样,我们并列着,恢复了原先的静默,在微弱的灯光中走出了轨道。一辆绿色的火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一阵狂风般,她扎在长发上的发丝被吹散,长发杨起铺盖了我满脸……

我们靠得如此近。我几乎摔倒。

[2]林智的失乐园

在女生楼下,李菁接过我肩膀的行李。

你也回去睡会吧。李菁说,声音平静,如一片风中随意飘落的树叶。

在我转身走出几步后,她在背后喊住了我,她说,我会睡很晚,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我点了点头,脚步轻盈地回到宿舍。

回到宿舍,发现宿舍上下铺都放满了纸箱子,纸箱子用透明胶封口,水桶、脸盆也都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透明胶打包放到了一边。大冬天里,林智光着膀子上上下下忙碌着,对我的进来他似乎毫无所觉。

你在做什么?我问。

哦。他有些恍惚地回应了一下,又继续忙碌他的活。

学期还没有结束,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眼皮抬了一下,我退学了。

退学了?为什么呀?

我去读民办大学了。他轻淡画描。

我不像你,我是读不去了……他补充下,语气倒是轻松了很多。

那现在民校大学也都开学一学期了,要读也得等明年阿。我很是疑惑,复读班在开始一两个月确实有蛮多同学退学的,民办大学开学比公办大学一般都要晚一些。

你说得对,我回家一段,明年再去读。他打包完最后一件东西,然后躺在已经打包好的被子上睡了起来。一阵强烈的孤独感向我袭来,我突然舍不得他的离开,同宿舍半年,我们几乎没有交谈,就像在迷雾中走动的两个模糊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走?我问了一声,隔了良久,我以为他不想再搭理我,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和他生命毫无相关的人,可是他冷不丁地回了一声,明天早上。

很快,他响起了呼噜声。

我在**躺了一会,突然睡了过去。梦见自己被一群面容模糊的人追杀,看着他们越追越近,突然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可以飞起来,而我真的飞起来了,那种漂浮在空气中的感觉就如父亲托着我的腰让我漂浮在海面一样轻盈。那群黑压压的人在地面上追着我,我发现我的飞翔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低,前面出现了一大片森林,森林之前却有一堵高高的墙,我重重地撞到了那堵墙上,直线翻转下落,我望见了白白的云、以及白晃晃的尖刀,云越来越远,尖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突然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睡了三个多小时,将晚自习的时间睡过去了,都已是凌晨零时了,内心不由涌起一阵不安,一骨碌连忙翻身下床。宿舍过了十一点后已全部熄灯,我从床底下找出两根蜡烛,点燃,两颗豆粒状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着,饱满而安宁。

窗外,微弱的夜光在窗户玻璃上游走,宛如手背脉动的青筋。林智冷不丁翻了个身,突然从**坐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是梦游,不敢出声,因为听说梦游的人如果突然将他叫醒会把他吓死过去。他突然翻开床边一个箱子,将胶布撕裂,然后翻箱找出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

我还是不敢出身,直到他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你还没有睡啊?

听见他说话,我才确实他不是在梦游。我说,我以为你在梦游。我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是望远镜。

梦个鬼,我没有那毛病。他突然嗤嗤嗤地笑了起来,在安静的夜,如一根不小心扎进牙床的鱼刺,让人难以忍受。

你还在学习啊?要不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他神秘地说,表情比我白天看到他的样子生动多了,甚至带有许不可耐的兴奋,脸色潮红。

什么东西?我对他打扰了我的学习感到有些厌烦。但他却拿出了蛮劲非让我看不可一样,劝说着我,你就看一次嘛,保证你会喜欢,真的。

他再次嗤嗤嗤地笑了起来,且笑得更持久。我不胜刺耳干脆答应了他,那好吧,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尽快吧。

好。他表情很温顺,你跟我来。

走出走廊的时候,他让我脚步放轻点,事实上,刚才我开门的那个动作不知道已吵醒了多少人,他们说不定正嘟哝着骂人呢。

多神秘一件事情啊。我不屑地嘲讽他,有些刻薄,而他似乎不是很在意,带着我来到了走廊尽头。他掏出了他的宝贝,望远镜。他有各种奇怪的宝贝,飞鸽牌单车就是,所以他有这玩意我也不奇怪。他将它对准了对面一家宾馆,屏着气,并不断地变换着镜头对准的方向。对面的宾馆大概有三四百米远,每层楼仍有为数不少的灯在亮着。

有了。他压着兴奋说道。

什么有了?

你一会自己看,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嘴角扬起了得意的微笑。

他将望远镜递给了我,告诉我往第五层楼靠边的窗户看。我将信将疑地将望远镜移到了眼前,一下子明白了他看的是什么。一个女子正在洗澡,不时的弯腰、仰头、抬腿,窗户没有完全关好,依稀可以看到**,以及搓澡的动作。我感到身体有一部分膨胀得厉害,在那个女人不停地揉搓着抬起的右腿时,我再也抑制不住那种汹涌的膨胀,下身一阵崩裂的痛。

给我吧。他也许意识到我脸上痛苦的表情,将望远镜拿了过来。

你要**吗?每晚我都这里**,很过瘾。他似乎并不将他这样的行为视为“不妥”,

每晚?每晚他都在这里,在我熟睡之后,每晚一个人在这里,远望、幻想、**。

不,我不需要,我不看了,我要回去了。我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在那个压抑的年龄,能有什么比异性的身体更具有**力呢。

等下,我也回了,或许,你往后站着点,我可能要来了。他全身贯注地持着望远镜,并拉下了短裤的裤链,一只手将阴茎掏了出来,我侧过脸去,身体也不由地压迫在走廊栏杆的墙壁上。他喘息着,我的脚步如灌了重铅般挪动不了半步,时间与黑夜一并堕入了更为深冷的黑暗,与罪恶。

他一声长长的喘息,仍然是压抑着的释放。突然间,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也从我的下身崩泻出来,随之是一阵颤栗感的虚幻感,舒服,但想死去。

在很多次的梦中,它曾经来过。而在清醒的一瞬间,我将它奉献给了一堵墙。

他一阵忙活,也许他没有注意到我也做了和他一样的事情。他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我内心一阵悲哀。在清冷的夜风中,我摇了摇头。

他说,这就是我退学的原因,我控制补了自己,就像吸毒一样,我每晚都在这个时候醒来,心如麻乱,如坐针毡,我必须来到这里,我必须让自己达到**,每晚都折腾得筋疲力尽,每天昏昏欲睡,老是幻想到夜晚这样的镜头,不可抑制地想,想夜晚尽快到来,而又恨一个接一个这样的夜晚,我都无药可救了。我想过很多办法,每天骑单车出去乱逛,将自己折腾得累得要死,希望自己能一觉睡到天亮,希望自己的脑袋能忘记有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满足的一幕,忘记,忘记,就是忘不掉……

他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很低,缓慢而清晰。大抵是因为从天亮开始,他真的就能做到告别了,将过去以复制粘贴的速度一笔勾销,所以他能够平静,他在尽量平静地告诉我这一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我问。那一刻,我愚蠢地认为,如果他没有发现这里,他就不会痛苦,他也就不会中途放弃复读。

他接着说,每一个复读的人我想都有一个苦闷的阶段,也许是我运气比较差点,有天夜里,想到自己不确定的未来,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了。对面那几个宾馆的还有不少房间的灯在理亮着,宾馆名称的大字很显目,我判断亮着灯的房间应该卫生间,因为窗户都不大。我想到宾馆那里可能有妓女,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往那方面想了,感到很新奇,激动,就找出望远镜来看了。结果,不出我所料,就像刚才你看到的情景一样……

我不像你一样,我复读没有希望的。你只是发挥失常了,你的成绩一直都是那么好……即便是唏嘘,他也是如此平静,仿佛这一切在经历过一阵风雨欲来之后,已是过眼云烟。

生活是如此荒谬,一个微小的细节,可能就会摧毁游走在崩溃边缘的局面。

回去吧。太冷了。我说。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蹑手蹑脚回到了宿舍。直至,我们各自躺回到自己的**,我们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桌子上的蜡烛燃烧得只有一小截了,我头脑空白地躺了一会,才想起了要吹灭蜡烛。我艰难地抬起身子,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林智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骑单车在外面乱逛时,在西湖边上碰见过李菁两次。和陈发在一起。

我一愣,好像吃进了一根鱼刺一样。

他们牵着手……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我,也没有动静。也许他是在说梦话吧。

一阵沉沉的带着钝痛的睡意袭来,我在入梦的瞬间惊醒过来一次,我想向林智问点什么,但却在迟钝的睡意干扰下想不起来……

也许是梦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智已经离开,宿舍一片干净,走之前,他还扫了一次宿舍?窗外,一片迷茫的雾。

父亲说,如果有什么挡住了你,你就像这样,挥挥手轻轻一抹,雾就会散去。

是的。雾终究会散去。

[3]在你身边,你能读懂我

李菁因为缺了太多的课,复习起来有些吃力。

那段时间,每天晚自习后我会留下来帮她补习。她也是一门心思放在了学习上,很多次我想向她问起毒瘾的事情,她却毫无谈及这方面话题的意思,脸容平静而陌生。

因为是从同一镇中学出来的缘故,语文老师宋文强也很关照她,通过她,我也终于了解到语文老师背后的一些事情,他有一个小儿麻痹症的孩子。我想起他对我的关切,一开始就产生的那种亲近的关切,也许芸芸众生中,我们早就因为类似的命运悲剧认出了对方。物以类集,李菁也算吗?

在一天晚自习后,我们逗留到每个人都走了。我在给李菁讲解一道数学题,她沉思着,有些走神,我不由地看着她,轻巧的鼻冀,漾着一层水气的眼睛,娇嫩的嘴唇,我很想,很想再吻一下。

我说,我想吻你一下。

她突然回过神来,有些受惊地看着我。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可以吗,月明。她有些抵触地说。

我倔强地看着她,我说,我想亲你。

她犹豫着,说,就在这里?

我环顾了四周,确定无人了,低下来想靠近她的唇,而她闪电般躲闪开了,身体往后倾斜,她说,我准备下。

我心情黯淡了下来,她原来是真的不喜欢我的亲吻。

她觉察到我表情的变化,有些不安地说,就一下好吗,就一个。她伸出一个小指头。

我突然被她可爱的动作逗乐了。也许她担心的只是因为我们在教室——一个不适宜的场所,我感到有些释怀,我答应她,就一下。

她听话地眯上了眼睛,我靠近她,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

很柔软,就像踩上了一片云。我想停留着更久,但她已悄然挪开了,在我嘴唇的地方,落下了一片冰冷。如上次一样,她未完全开启她的唇,我也未能探究亲吻到她的舌头,那将会是怎样陶醉的味道。

她拿过课本。而我们经这一插曲,似乎很难再回去到刚才平静的复习状态。

她也许也意识到了,站起来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我掩饰着说,心脏的地方在狂跳,身体在不可控地颤栗着,我甚至感觉到我放在桌子上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栗。

接触异性身体,在那个爱意萌动的懵懂年龄,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有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窗帘在风中微微颤动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李菁走出座位,站到了讲台上,她要在讲台上讲故事?

是的,她开始绽放出自信的笑容。我给你讲一个魔术师与鹦鹉的故事。她说。

从来有个魔术师,喜欢带着他的鹦鹉走南闯北到处去演出讨生活。

魔术师呢,是一个满脸胡子的魔术师,很落魄,身边没有什么女人跟着他,只有一只鹦鹉,他每天都跟鹦鹉说话,但鹦鹉从未张口给他说过一句话。

有天,魔术师带着鹦鹉划着一道船过河时,河面突然狂风大作,将船打翻,他和鹦鹉都掉进了河里,他在河水中扑腾着终于抓住一块船板,漂浮在河面,狂风似乎一刻也不能消停,他有气不力地将抱着船板,唉声叹气,鹦鹉停在他的肩膀上,也很是着急。

他开始像往常一样向鹦鹉抱怨命运,絮絮叨叨,鹦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话了,你他妈的把船变到哪里去了。

在最后那一句的时候,李菁突然变换了一种声调,尖声尖气地说,你他妈的把船变到哪里去了。我一下子被逗乐了,在无人的教室,我笑得有点开怀,有些虚幻,感觉这样的笑声不是发自的自己,而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李菁微笑着,眼睛眯着如一弯月牙。

能让你开心,真好。她轻轻地说,你就是个精灵,我的精灵。

我想起她给我留下的那份信中就有这么一句。

她说,在你身边,感觉你能懂我,你能读懂我,我就有勇气走过难关了。我最怕寂寞,我一寂寞就离不开那个魔鬼了,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她重新坐回我身边,我伸出手去,将她拉了过来,她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闻见了她长发的清香,带着潮湿的味道,让我酣畅如醉。

我明白,你毒瘾不深,很快就能戒掉的……我低喃。

不,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提毒瘾这两字,你要让我忘记它……她梦魇般语气有些急促,我抚摸着她的脸庞,从她耳朵发际的地方,亲吻,就像追遁着一泓流淌的清泉,甘甜入心。她很快安静了下来,轻轻地诉说着,她说她小时候很向往舞台,每次去看父母看戏,都会在戏后,一个人窜上舞台,跳着,舞着,想象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而长大了,越想离人群离得远远,自己也越来越寂寞,而寂寞又是如此难堪……

你能想象只有两个女人的家庭吗?父亲走了以后,母亲开始和各种各样的男人聚会,我讨厌回家,虽然母亲从来都不会带任何男人回家,但是我总是会想象那样的一幕,我推开门,发现他们正在……我无法抑制我的厌恶。放学后,我就一个人在街上乱逛,累了就在公园的木椅上坐会,饿了就一个人找小餐馆吃饭……

你知道我有多惨吗?我还是碰见他们。在一个云吞店,我站在厨房窗口的地方等我的云吞面端出来,终于等到我的云吞出来了,我想端走,就在这时他们进来了。我的母亲和一个男人,他们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身体还不时地碰到了一块。母亲穿着一身碎花的连衣裙,将头发盘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脸容干净,皮鞋贼亮。我愣在那里,脸无表情。首先是母亲发现了我,我发现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还有些尴尬,但很快就一闪而过,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倩,你在这里啊,真巧啊。我什么时候变成小倩了。我仍然是脸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感到全身在发抖,是的,我在发抖,我没有应她,就径直走出了云吞面。那碗云吞面,热腾腾的,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我都来不及将它端起,上面漂着的葱叶散发的清香,我永远记得……

我走出云吞面的瞬间,那个男人奇怪地问母亲,这是谁啊。母亲说,邻居家的一个孩子,怪怪的喔?母亲用词后面有个“喔”,我能想象母亲寻求男人依托而故意改变语调的可笑表情……男人嘟哝着,怎么连面都不要就走了……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见了,我几乎是小跑地跑回家,这一次我确定我推开门不会碰见那样的情景,我心情无限地好,我在家门口附近买了一堆青菜还有很多鱼啊肉啊,系起围裙煮饭、打火锅……一直吃到深夜母亲回来,我仍在津津有味地吃。母亲轻手轻脚走进来,看着满桌狼藉的桌子,有些内疚地跟我说对不起,我哈哈大笑,我真的在那一刻哈哈大笑,母亲似乎受惊了,连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说好好吃,好好吃,并将最后一盘空心菜放进了锅里,电炉发出咝咝的好好听的声音,我又往锅里添加了些开心。母亲讨好地看了我一会,我不看她,胃口大好地吃起了轻嫩的空心菜,她也就干脆装糊涂,嘟哝了一声,吃完赶紧睡,我再来收拾……听了这句话我突然没有了一点食欲,放下围裙,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除了母亲洗澡的声音,一片静寂,我躺在**,一开始还觉得心情很舒畅,可是隔了一会无来由就哭了起来,那次我哭得很伤心,后来我就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其实,那天我喝了很多啤酒,母亲没有发现,因为喝完酒之后我就将酒瓶扔出后院了,她回来什么都看不到了,只看到我吃得很爽。我喝了很多,我想我只是醉了,就像做了一场梦而已,所有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

两个女人的生活,无处不在的纠结,就是这样,我才会落榜的,我不甘心,我想离开那个家,我想远离那个家,我会不会更安心一些,更静心一些,学习,计划我的前途……你觉得呢?

我捧着她的脸,她的诉说宛如清泉上跳跃的小阳光,我遁入那片白花花的阳光中,有些晃眼,有些迷茫,却是如此温暖。

她嘎然停止,我说,你会的,在这里,我们一起走出去,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理想,你能想象那样的大城市吗,高速公路,到处的高楼,到处的高架桥,我们会抵达那里的……

嗯。她梦呓着,眯着双眼,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我将她拥抱得更紧,深深地埋进她的长发,宛如被时光之河如摇篮般捞起,轻轻放下,带走,柔软地漂浮,永无止境。

那晚,一直到停电,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离开。

那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夜晚,我们被锁在了高三的教室楼。在寒冷的冬夜,南方没有暖气管,我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互相取暖,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紧紧地裹着她,她柔软地躺在我怀里,有时她到我背后,从背后抱住了我,说让我也暖了一暖,我能感觉到背上两片更为柔软的地方,让我晕眩般迷恋。

就这样,我们交替拥抱。或许我们曾经有过进入梦境,或许我们一直在清醒着,一直在诉说着。偶尔亲吻。她没有开启她的唇。

直到天空泛白,虚洗的灰蒙蒙的蓝从天幕铺泻而下,被阻挡在窗户外,我们才睡眼朦胧醒来。我们要赶在有人来上早自习之前离开,那时,有人来得很早。

我们踏着晨光离开,在一片肃穆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