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意念境

青色的刀影一闪,没入了齐骚人的胸膛。

齐骚人惊恐的望着杜辉,微笑着向他走来的杜辉。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在自己苦心孤诣的梦境里会有人打破,不但打破了自己的梦,而且还作出了反击。

岂止齐骚人没有想到,纵是杜辉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本来已在齐骚人的梦里心伤至死,面对无能为力,面对悲愤欲绝,他已经决心断了自己性命,从此不再苟活人世,而且他的手已经拍向了自己的天灵盖,但正是那一刻,识海里的金光卷忽然光茫大盛,玲珑塔前法相耀眼,更有体内古刀苍然遥远的颂吟。

那一刻,不但杜辉灵台猛然凊醒,而且体内灵力颈涨,瓶颈打破,体内滞留了许久的混浊一泄而散,随之而来的便是筋脉内金光道道,婉延奔走,曲直若龙。

先天境有了质的飞跃,跃过重重关卡,须弥之间,进入了意念境。

意念之间,或温暖或冰冷或寂寞戓暄嚣,皆成世界,此为先天之上意念境。

齐骚人的醉生梦死亦为意念境的范畴,虽然杜辉初入意念境,但半斤八两之下,醉生梦死已不能左右杜辉。

况且齐骚人正自鸣得意,疏于防范,杜辉反击之下,一击便中。

齐骚人立刻走入了杜辉的意念世界。

他仿佛看到,久远的青灯下,少年一袭青衣,执卷苦读,虽然满面疲倦之色,却依旧咬牙坚持。

画面一转,他又仿佛看到,少年在朝阳之下,勤奋练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个动作,直到少年自己觉得满意了才肯停歇。

少年日复一日的读书,练剑,年复一年的读书练剑,坚持不懈,努力向上。

画面又一转,永合县衙,书房内,一个身才高大的老者,为了相救朋友不顾性命,少年以德报怨,两次相救红衣少女,纵身浴血奋战,却不曾皱一丝的眉头。

心欲关中,少年为了父亲,不惜粉身碎骨,登陵台上,拼着牺牲性命,开启阵眼之力,与大魔天绝拼战到底,维护与自己并无渊源的六峰山。

齐骚人神情激动,他仿佛从少年身上,看到了勤奋,坚持,侠义,孝道和无私。

自己呢?

齐骚人忽然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萧索,放弃,冷漠,自私和放纵。

一时间,齐骚人不由冷汗浸浸,自惭形秽。

忽听一个声音道:“放下执念,前方依旧是向阳天。”

齐骚人蓦然醒来。

杜辉正和气的笑着,而且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齐骚人。”

杜辉点了点头,却笑着吟道:“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

齐骚人一交坐到,忽然之间面色苍白,怔怔的望着杜辉,怔怔的道:“你已经想到了?”

他的问已经够奇怪,但杜辉的回答更奇怪:“我不但想到了,而且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齐骚人已从惊恐变成了好奇。

“想通了一个有趣的推测。”

杜辉轻轻笑着,而且摸了模光秃秃的下巴。

“哦?说出来听听。”

齐骚人已经越发的好奇,好奇的盯着杜辉。

杜辉点了点头,道:“我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在想,明月街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寂寞萧索的何微茫?

如果明月街上有一个何微茫,醉梦楼里会不会有一个齐骚人?

如果有,便定会如我所料,无论何微茫还是齐骚人,其实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

这想法已经是够绝,够诡异,够奇怪,但齐骚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诡异和奇怪,他的神情反而露出了认同和赞许。

赞许的看着杜辉,赞许的道:“你确实够聪明,不但我小看了你,便是鬼先生也小瞧了你。”

杜辉“哦?”了一声:“鬼先生,谁是鬼先生?”

齐骚人冷冷的笑道:“鬼先生天纵奇才,天涯榜的缔造者,但凭你现在的资格,还不配知道他是谁。”

齐骚人的不屑,杜辉并不着恼,他只是微微一笑:“现在,你的刀和你的梦,我已经还你,但醉梦楼的肉,又在哪里?”

齐骚人忽然大笑,笑声里却充满了绝望和痛苦:“醉梦楼如果有肉,我还会醉生梦死?

醉梦楼如果有肉,我还会被别人当成笑话呆在这里?

你不是很聪明吗?你去找啊?!你去找啊?!”

他又似乎犯了刚才的毛病,又从高高在上变成了一落千丈,从舒服惬意变成了痛苦愤恨。

杜辉叹了口气,手心轻轻一翻,掌中青影闪动,一把青色的小刀已在手心中。

齐骚人惊异的道:“你要做什么?”

杜辉并不言语,手中青刀一闪,已经刺向了自己左腿,刀又微微一翻,一小块腿肉已经下来。

齐骚人呆呆的望着杜辉,他似有所悟却又似懂非懂,茫然若失。

杜辉把自己的腿肉放在手中,淡淡的道:“这就是你要的肉,有了它,你便可以交差了。”

齐骚人似乎终于明白了,若有所思的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他双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恨恨的道:“我真笨,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又回过神来,盯着杜辉,惊异的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你为什么会想到只有别人心甘情愿割自己的肉才能解醉梦楼的醉生梦死?

你是怎么想的?”

腿上的血还在流,但杜辉并没有皱一下眉头,而且轻轻的笑着轻轻的道:“你是不是割了自己的肉,而且一割几十年?”

齐骚人点了点头,回思前番,不由苦上心头。

杜辉又道:“但每次来的客人是不是只有厌烦只有恐惧,而且绝不会割股回报?”

齐骚人只有点头。

杜辉撒下一块青衣随意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又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将心比心,以心交心?”

齐骚人当然听说过,但他从来不信。

杜辉轻轻“嗯”了一声,道:“明月街上,青砖瓦房里,我以诚心相待何微茫,不但饮了他的酒,而且坚持留下,是以破了他的寂寞之毒。

这岂非也是将心比心,以心交心?

我便想,醉梦楼上,你的痛苦和委屈岂非也要别人以心待之,你若肯以己之肉相赠,我又岂能不以己之肉相回?”

将心比心,以心交心,亘古不易的道理,千百年来又有谁真的能解?

齐骚人纵然已泪眼朦胧,但他还是道:“但我的肉并非真的,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杜辉却郑重而严肃道:“我不管。我只须管我自己,只须以心待之,绝不回头。”

齐骚人忽然躬身一礼,心悦诚服的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齐某今日之败,不但败的心悦诚服,而且一败涂地。

醉梦楼留不住你,纵是天涯,也未必留的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