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心界

旭日东升,醉梦楼血一样红。

弯刀一分为二,轻轻一闪,没入了杜辉的心。

心痛。

“垱唧”一声,手指松开,松开的刀掉在了血红的地毯上。

杜辉痛苦的闭上眼睛,眼睛里似乎有一抹幻影,幻影重重。

他似乎走进了另一方世界。

红色的世界。

红色的门联,红色的地毯,红色的桌布,红色的院子。

院子里鞭炮齐鸣,吵闹声,欢喜声,不绝于耳。

大红的花骄抬了进来,一箱又一箱的嫁妆抬了进来,喜娘端了火盆放在地上,有人掀开骄帘,有一只红色的脚走了出来。

红色的新娘红色的盖头,袅袅娜娜迈步越过火盆,喜娘搀扶着,小儿追逐嬉闹着。

门口的新郎官春风得意,精神抖擞,人长的英俊潇洒,潇洒高大。

喜糖瓜子花生抛向了空中,鞭炮又响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父妻对拜。”

“送入洞房。”

院子里充满了喜气充满了欢笑充满了热闹。

喜娘笑着把新娘玉一样的手交在新郎的手里,温暖而潮湿的手,新郎官笑了,笑的那么甜蜜那么幸福。

金榜题名时,

洞房花烛夜。

夜深人静,诱人的喜烛犹自未灭。

新娘倚帐而坐,红色而诱人的盖头仍遮着她那天姿国色的容貌。

此刻不揭,更待何时?

新郎慢慢走过去,小心的拿起盖头的一角,他的心在跳,血液也不知道加速了多少倍,此刻,美丽的新娘,美好的愿望,即将在眼前一一展现。

青春年少,年少得意,岂非莫过于此?

岂止新郎的心跳加速,纵然置身事外的杜辉,又何尝不是如此?

杜辉仿佛完全融入到了这个世界,新郎的激动正如他的激动,仿佛他便是去揭盖头的新郎,新郎是他,他是新郎。

这实在是一个既令人意外又令人兴奋的感觉。

红色的盖头终于揭开,美丽的新娘也终于可以一睹芳容。

芳容娇美,美若天仙,纵是她轻轻启齿一笑,也不知笑出了多少美好,多少回忆。

她肤若凝雪,却又有雪中微红,微红里含着淡淡的娇羞,娇羞中带着略略的大方。

大方的站起来,牵住新郎的手,走向桌上鸳鸯和合的交杯酒,酒分两杯,她端起了一杯,又笑着眉眼示意。

新郎端起了酒,眼笑眉开,他知道,饮了交杯酒,从此天长地久,相携白头。

两支手圈起来,你的于我,我的于你,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美丽的夜,诱人的酒,红烛高烧,鸳鸯枕暖,酒入唇,两两不相分。

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

杜辉的心里有甜蜜和幸福涌动,只愿醉入其间,这梦永不醒。

但忽然之间剑光乍起,一闪而没。

新郎的酒尚未入喉,一柄短剑已没入胸中,鲜血便如开了闸的水,飞扬而起。

谁能想到呢?

温暖甜蜜幸福的夜晚忽然之间血腥冰冷可怕。

新郎痛苦的闭上眼,握着没入胸囗的剑,踉跄倒在了血泊中。

心痛的感觉只是一刹拿,心死的触模却刚刚开始。

新娘的微笑已变成了冷笑,冷笑又变成了讥笑。

杜辉仿佛听见她说:“你也配和我在一起?

我又是谁你又是谁?

你这个低贱的书生,杀了你都嫌赃了我的剑。”

杜辉又一次触模到了生不如死,心入深渊的感觉。

新娘并没有停止她血腥的杀戮,她开了门,挥剑杀了两个门童,她仍不过瘾,走进厨房,卧室,客厅,无论男女老少,逢人便杀,鲜血已经流满地,刺鼻的血腥味充满了一整个院子。

但她仍没有停止的意思,终于打开了两位老人的门。

父亲瑟瑟发抖,母亲已经跪下,但新娘看也不看,挥剑便是两颗白发如雪的头鸬。

她忽又猖狂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快意和不屑一顾。

血已经成河,但她仍在笑。

笑的那么可耻,那么令人悲愤欲绝。

杜辉已经怒不可遏,已经不顾一切,但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连声音也发不出,更不要说出手相救。

他的心在呐喊,更在滴血。

眼前的一幕简直是人间炼狱,入目尽是刺眼的红,刺鼻的血。

但他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哪怕发出呐喊都不行。

这种无能为力,悲愤欲绝的感觉,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新郎从血泊里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面色惨白,从眼里流下的已不是泪,而是血,血泪模糊,但他也只能听着仇人的狂笑逐渐远去。

红色的地毯红色的门帘红色的蜡烛,还有红色的喜字红色的人,如今都已变成了哀。

哀大莫过于心死。

不但新郎的心已死,杜辉的心也已死。

新郎面如死灰的望着杜辉。

杜辉也是面如死灰的望着新郎。

新郎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

杜辉亦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一生只是个笑话。”

“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

杜辉慢慢举起了手,慢慢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齐骚人冷漠的望着杜辉,冷漠的看着杜辉走向灭亡,心里涌起一阵报仇雪恨的快感。

他穷一生之力钻研醉生梦死,在他的境界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自取其辱,一个初到天涯的少年,又怎会明白醉生梦死真正的含义。

他仿佛听到了天灵盖碎裂的声音,仿佛感觉到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忍不住催促道:“去死吧,死了一了百了,你的痛苦,别人的笑话,将会因为你的死,烟消云散永不相见。”

齐骚人似乎听到了声音,但这声音并不是天灵盖碎裂,更不是杜辉痛苦的嚎叫,而是轻轻的微笑声。

笑声尚未过去,便有刀影青青,仿佛三月的杨柳,温柔而多情,多情悠悠,却还含着一丝轻愁。

刀影已去,离愁别绪立刻绕上了齐骚人。

齐骚人惊异的看到,杜辉已经站起,面带微笑,微笑着向他走来。

这又怎么可能?

心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走出醉生梦死?

齐骚人不相信的瞪圆了双眼,不相信的看着有青影一闪,没入了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