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用露兰春摆平黄金荣1

几天后,马世奇打探得黄金荣出外办事,杜月笙知道时机到了,急忙经过一番着意的打扮,带着大笔银洋,在一帮随从的拥簇下去了共舞台。

这一天演的是《落马湖》,说的是金镖黄天霸的故事。杜月笙来到头等包厢,这里是黄金荣的专厢,他有点克制不住地想要一睹露兰春的芳容。

感觉到等了很久,戏终于开演了,剧场里刹时锣鼓喧天,随即幕帘启开,露兰春扮演的黄天霸登场了。

“三尺雕翎箭,开弓人马翻,杀敌逞英豪,英雄出少年。我乃金镖黄天霸!”念声如珠坠玉盘,露兰春“出将”门上场,甩了一下水袖,移步台中亮相,一脚将腰上垂带踢上肩,双目四顾,如闪电滚过戏院,杜月笙心里一惊,灵魂整个儿被勾了去,一双眼线牵般直在露兰春身上转,收也收不回来。

终场时,杜月笙一声高喊:“演得好,赏露老板大洋2000元!”

马世奇、万默林立即抬起二千白花花的大洋上台献给露兰春。

全场掌声雷动,露兰春好不得意,连连谢场。

露兰春回到后台,杜月笙另一位手下马祥生手捧请柬跟到化妆台前呈上:“今晚杜先生在六国饭店六楼设了一个饭局,请露老板一定赏光。”说完转身离去。

是晚八点钟,杜月笙将手下遣散到附近房间,一个人在六国饭店六楼包厢里开始焦急不安地等候。虽然他估计露兰春没有理由不来,但他的内心就是要这般迫不及待。

九点钟,露兰春果然翩然降临,杜月笙心里一热,那感觉他以前玩女人所从未出现过的,本欲打招呼,但喉咙里象塞了热热的一团东西。相反,露兰春却先开了口:“杜先生,客人还没到齐吗?”

“到……到齐了。”杜月笙终于说出话来,“今晚,我就请了你一个客人。哇,露小姐卸了状,比戏台上更要光采照人!坐,请坐!”

“杜先生真是太客气了。”露兰春落坐:“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

杜月笙一招手,饭店跑堂立即呈上一大桌山珍海味。这些东西两个人都是无法吃下的,此时,它们的作用仅仅是充当道具。

杜月笙做了一个“请”的手式,自己也不吃,一双眼在露兰春身上来回移动。露兰春做为戏子,久居风月场上,对杜月笙的意图自然心知肚明,但她在见面时笑过一次后,全一直愁着一张脸。

杜月笙笑着说:“露小姐,月笙久闻芳名,一直倾慕,今日才有机会得见,三生有幸。初次相见,斗胆动问:小姐一脸愁容,莫非有不称心之事?”

露兰春又是一笑,连连摇头否认。

杜月笙说:“不,露小姐不必隐瞒,月笙已从你笑容里发现了苦涩,大胆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露兰春仍然摇头,然后说:“你帮不了我。”

杜月笙一开始就如一位情场老手,寻找着各种可以进攻的空隙,现在总算有机可乘了,紧追不舍道:“你说都没说,你怎知道我帮不了你?”

露兰春这才叹道:“实不相瞒,我近日正为一事苦恼,有一位我不喜欢的男人总是死乞白赖缠我。”

杜月笙心下一喜,感到眼前有了一线希望,他知道缠住露兰春的人是谁,但还是故意装糊涂道:“是谁如此无理,说出来我一定找他算帐,要他死了这条心!”

露兰春说:“你斗不过他的,他就是共舞台老板黄金荣。”

杜月笙笑着说:“你说的是黄老板?露小姐,黄老板不错呀,他是上海滩的第一大亨,只要他看上了你——”

“别说了。”露兰春听到此处,喝住道,“我原以为杜先生真象传说的那样,是上海滩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正因为如此,今晚我才愿意见你,想不到原来也是黄金荣手下的一条狗!杜先生,你这样做,是不是黄金荣叫你当说客?”

杜月笙心中一喜,在露兰春愤而准备离去时,起身一把将她拉住,粗暴地搂在怀里。

露兰春被杜月笙的举动惊呆了,吃惊地望着他。

杜月笙板起面孔说:“别想走,这周围都是我的人,今晚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绝不会让你走!”

露兰脸瞪望着他说:“你……你敢!连黄金荣都不敢碰我,你没有这个狗胆!”

“黄金荣?”杜月笙冷笑道,“他算老几,他不敢动的东西我偏偏要动!”说着,搂住了露兰春。

露兰春拼命地挣扎着,叫着,但没有杜月笙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挣扎一阵,露兰春不动了,任杜月笙将她按在地毯上……

此时,露兰春已被杜月笙的英雄壮举征服了,她目光含情地望着杜月笙,等待着他更进一步……

杜月笙欣赏一阵之后,竟出人意料地拉过一件衣服将露兰春的盖上。

“你……?”露兰春百思不解。

“这么美的东西,我不能用粗暴的行动占有,那是对美的亵渎。对不起,露小姐,我向你陪罪。”

露兰春爬起来一手揽过他:“杜老板,我喜欢这样,这才是男子汉本色!”

杜月笙见她一脸诚恳,嘴唇抖颤着问道:“你说的当真?”

“是的。”露兰春认真地点点头。

“你不认为我是黄金荣的说客了?”

“不认为。而且我还知道,你在我面前说黄金荣好,是有意激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象你这么有血性的男人,不可能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拱手让人!”露兰春肯定地说。

“你、你太聪明了!”杜月笙惊喜中两眼射出光芒……

如果把性欲比成食欲—这比喻实在太恰当了。当初,杜月笙做瘪三时,经常忍饥挨饿,有时候好容易得到萝卜白菜一样的女人,心里也是那样的满足。后来因为林桂生的提携、小翠的帮助,他成为黄公馆红人,这样总算有资格去长三堂、去圆润院品尝“肉味”。

现在,他把露兰春压在身下,终于可以自豪地说:这才是人世间的山珍味,如今我杜月笙终于尝到了!

突然,露兰春嘤嘤地哭了起来。

杜月笙慌忙劝慰道:“宝贝,哭什么?有委屈说出来,我会帮你。”

“月笙哥,你一定要帮我!”露兰春哭着趴在杜月笙的怀里,“那个黄金荣一张麻脸、一双金鱼眼好叫人恶心。我一闭上眼睛想到他,全身就起鸡皮疙瘩,好担心终有一天他会沾污我,呜,月笙哥,你一定要帮我!”

“别哭,我一定会帮你的!”

露兰春抹掉眼泪:“现在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如果那个又老又丑的黄麻皮真的沾污了我,也是你的耻辱。”

“是的。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说什么,我杜月笙在上海滩也算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汉,我不会容忍别人给我戴绿帽子的!”

露兰春放下心来,两个人又坐到席上喝了几杯酒,酒至半酣,露兰春突然又问道:“月笙哥,如果黄麻皮非要强占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杜月笙一愣,冷不提防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暂时还没有想到对策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是把话错开,他挟了一块鱼翅喂到露兰春口里,问道:“听说黄麻皮天天来共舞台为你把场,今天他怎么不来?”

露兰春扑闪着一对美丽的大眼睛,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感到很奇怪的。”

杜月笙暗忖:是不是为了占有露兰春去玩什么花招?按他的性格很有可能,那么,他又会采取什么手段呢?

“对了,”杜月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宝贝,你的老家在何处?”

“这是为何?”露兰春不解。

“是这样。黄麻皮很鬼,他见向你大献殷勤讨不到你的欢心,会采取其他手段,比如:打听到你家的住址,向你父母求婚。”

“呜——”露兰春突尖哭起来,“我的父亲名叫张师,是巡捕房的翻译,是黄金荣的手下,麻皮一定是找他去了,月笙哥,你一定要救我,呜——”

杜月笙吃了一惊,他太了解黄金荣了,这家伙多的是手段,张师他也认识,是一位怯懦的书生,绝非黄金荣的对手。这时候,他也感到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马世奇的咳嗽声,经得允许后,马世奇进来察报道:“杜先生,黄老板说有急事请你回去。”

“知道了。”月笙挥退马世奇,转对露兰春道:“阿兰,这几天你一定要坚持住,待我想出办法来,立即回来救你!”

露兰春含泪点头说:“我知道也只有你能救我。我对你名字早有耳闻,你是一位侠义心肠的好汉,心中一直倾慕,至今日才有幸得会。若迟一些,黄麻皮恐怕已经把我……”

“别说那些丧气话。”杜月笙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你我今日幸会,恐怕正是天意,你不会有事的。”

露兰春点头,哑咽地说不出话来。

离开露兰春,杜月笙突然有了一种不样的预感,觉得他和露兰春的缘份不会久长,而在心理上,他是极难接受这现实的。

一路上,他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还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这片一阴影正是黄金荣,如果黄金荣不死,他杜月笙水远也成不了上海滩第一号大亨。

回到同孚里黄公馆,黄金荣满面春风,见面就问道:“月笙,我找你好久,你去了哪里?”

杜月笙随便扯了个谎,好在黄金荣也被一件什么喜事缠着,并不在意。突然,杜月笙又感到黄金荣的“喜事”正是他的坏事,因此,他极怕黄金荣说出来。

但黄金荣的话终是要说,果然,他在大笑一阵得意地说道:“近些时候露兰春那小女子把老夫的魂都勾去了,想了很多办法,终未到手。侬那娘,今日终叫我探得她的底细。你猜她是谁?竟是我的翻译张师的女儿!侬那娘,小女子原来是吃我的饭长大的。这下好了,我领着一班人去张府提亲,他张师敢不答应?别人我还不敢打包票,偏偏这胆小怕事的张师绝对是捏在我手心,噢!月笙,我光和你瞎吹,差点儿忘了,你办法多,帮我立即找个住处,我要金屋藏娇。对了,这事暂时不能跟你师娘明讲。”

顿时杜月笙感到如五雷轰顶,此时此刻,如果黄金荣不是他的师父,他会冲过去掌儿个嘴巴——或者最少得表明露兰春已经属于他。但是,他不敢,只能眼睁睁地忍让黄金荣夺走他心爱的女人。

黄金荣大咧咧地问:“月笙怎么啦?没精打彩的,是不是刚刚玩女人玩过了头?”

“没、没什么。”杜月笙忙说,“我稍稍多喝了点,已经没事了。”

“嗯,刚才我吩咐的,你听清了没?”

杜月笙点头:“听清了。师父,房子什么时候要?”

黄金荣急不可耐地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不,我马上就要,今晚我要和露兰春这小女子睡觉。早早地收了她,免得夜长梦多。”

“这……”杜月笙又是一阵晕眩。以后,他只感到黄金荣的两片厚嘴唇在不停地说,具体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楚,只知道到了最后,黄金荣令他速去租房。

杜月笙象没了魂一般,不知道白己是怎样走出黄公馆的,只记得他如黄金荣的一件用具一样,去离同孚里很远的地方租下了一幢楼,直至夜幕降临,马世奇大声提醒他:“杜先生,黄老板派人把露兰春接来了!”

这时候,杜月笙才突然清醒过来,他慌忙避到附近的小茶楼上——他无脸、也没有勇气面对露兰春。

他坐的位置是临街的那一向,刚好可以把那幢租房收入眼底。他眼睁睁地看着十数名打手把一脸泪水的露兰春往租房送去。露兰春并且不时回头象企盼什么。她的企盼只有杜月笙最明白,他就是没有能力去救她。

曾经一向自我感觉很好的杜月笙,此刻自卑到了极点,发现自己一点本领也没有,连到手的女人都守不住,眼睁睁地被人夺去。

露兰春到了门口,她停下不愿进去了,一双眼睛在四下顾盼。杜月笙突然记分手时向她许过的诺言,露兰养一定在盼望着自己搭救……

后面跟着的是春风满面的黄金荣,他穿着一身光鲜的长袍马褂,挺着大肚皮。他走近露兰春,正在说些什么。那双金鱼眼,一管大鼻子,一张宽大的嘴巴,再加上坑坑洼洼的满脸麻子,连男人见了都恶心,更何况如花似玉的露兰春?

不得而知,黄金荣一定是在露兰春的父亲张师那里,利用卑鄙流氓手段逼着就范,而露兰春又顾全家人的安全,不得不答应下来。此刻,露兰春的心正在流血,而杜月笙一想到今晚50多岁的麻脸在露兰春身上放肆的情景,屈辱、痛苦、难受一齐堆积于胸,激起他对黄金荣的无比仇恨,他咬牙切齿,手紧紧地摄住腰间的勃宁朗手枪,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将麻皮击毙,夺回心爱的女人。

这一切,被旁边的马世奇看在眼里,他说道:“月笙哥,别说是你自己,连我都无法接受这种事实。麻皮如今是你最大的克星,他不单是骑你心爱的女人,在地位上也时时踩在你的头上,有他在,连我们都见不到天日。”

经马世奇一说,杜月笙咬牙切齿道:“我想杀了他!”

马世奇立即趋一步,小声道:“对,我正是此意。趁着今晚麻皮得意之际,我叫几个弟兄装成蒙面人进去将他杀死!月笙哥,事不宜迟,你快做决定吧!”

杜月笙很快清醒过来,权衡利弊,担心道:“万一事情暴露怎么办?”

“这没关系,万一暴露,由我担当一切!”马世奇拍着胸部道。

杜月笙长叹一气,闭上双眼,痛苦地陷入了沉思。

“不,这样做百害而无一利。”杜月笙睁开眼睛的。

“为什么?”马世奇不解。

“第一,你若去行刺,少不得要惊动几个弟兄,黄金荣是我的师父,现在我又去杀他,弟兄们会怎样看待我?何况我是以义气才撑起这副架子的,为了一个女人就杀师父,如此不仁不义之举,岂不毁了我一生英名?第二,黄金荣毕竞是法国巡捕房探长,他一死,在上海滩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一旦案情真象大白,我还有何面目立足上海?”

“这……”马世奇歪嘴搔首。

杜月笙的喉节动了动,轻轻地舒了口气,平静地说:“如今我已经想通了,大凡能成就大事者,胸怀必须宽广,能吃苦中苦,能忍别人之不能忍。一个露兰春算什么?我杜月笙要玩十个露兰春、玩一百个露兰春!如果我只盯着一个露兰春,我的目光未免太短浅了,我的志向也未免太缈小了,而且——”

“而且什么?”马世奇追问道。

杜月笙紧张地四处望,然后附着马世奇的耳朵说:“而且我正好可以利用露兰春,把黄金荣拉下马来,我再取而代之,成为上海滩第一大亨!”

马世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这确是一个好机会,不知月笙哥采用何计?”

杜月笙得意地阴笑道:“好计自然会有,不过现在还不到说出的时候。从明天开始,你替我打探黄金荣的行址,打探到他不在上海时,再设法把露兰春约出来。”

马世奇盲目地点头答应,猜不透杜月笙将用何计拉黄金荣下马。

却说一日黄金荣被法国主子驱使去办一桩大案,数日之中无有空闲回家。

得到这消息,杜月笙便在黄金荣“藏娇”之地位附近的旅馆租了一个包厢,然后令马世奇把消息转告露兰春。

是日深夜,露兰春从共舞台演夜场回来,待守门的黄金荣手下熟睡后,由马世奇从后墙将她接至旅馆里。

当杜月笙与露兰春见面的刹那,彼此竟像隔了一辈子再相逢一般,相拥着哭得昏天暗地。

哭够之后,露兰春抽噎着说:“月笙哥,我好命苦,我的身子已经被黄金荣沾污,呜……”

“阿兰,是我对不起你,我,我……我真的没有料到麻皮是那样的卑鄙!”

露兰春抽泣道:“我本来想一死了之,可是麻皮威胁我说,如果我自尽或不肯嫁给他,就让父母和家人都不得好死。呜——月笙哥,麻皮好狠毒呀,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真的好恶心,二百多斤肉整夜压在我身上,口里的臭气熏得我每晚要吐。我真的受不了,长此下去,我肯定要发疯的!”

杜月笙听罢心中一喜,又是一番挑拨,待时机成熟之后,突然道:“你想彻底摆脱黄麻皮吗?我有一条好计!”

露兰春抹去泪道:“是真的吗?’’

杜月笙认真的点着头。

露兰春抓住杜月笙,象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月笙哥,是什么好计谋,你快告诉我。”

杜月笙启发式地问道:“你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这还用说,黄金荣的势力太大,你斗不过他嘛。”

“说得很对,若要彻底解救你,唯一的途径是我杜月笙超过黄金荣。而我要超过黄金荣的最好办法—兄让黄金荣自己栽跟头!”

“可是,黄金荣如今红透上海滩,他怎么可能栽跟头?”露兰春不解地问。

“山人自有妙计!”杜月笙道,“不过这事还得由你协助完成。”

“只要能弄垮黄金荣,我露兰春就是去死,也心甘情愿。”

“当然不会让你去死,你过来,我告诉你。”杜月笙附着露兰春的耳朵,如此这般一番。然后冷笑道,“只要你照我的去做,保证他黄金荣永世抬不起头来!”

露兰春也喜出望外,狠狠地在杜月笙脸上亲了一口:“别人说你是诸葛亮,果然名不虚传。月笙哥,你好可爱!”

她想到一个问题时,接着向杜月笙讨教:“听说麻皮的老婆林桂生很厉害,在这一个方面,你有没有很好的安排?”

杜月笙点头;“如果第一步成功之后,黄金荣跌了跟头,那么这是属于第二步,这第二步也同样重要,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你打算怎样安排?”

杜月笙道:“林桂生确是一位厉害角色,平常黄金荣在外面眠花宿柳,因没有直接伤及她的利益,她并不计较。所以,在我们第一步成功后,你再提出做黄金荣的小妾,这样一来,必导致林桂生与黄金荣分裂。如果黄金荣一旦失去林桂生,他的大半壁江山也等于失去了。”

“可是,麻皮会为我失去林桂生吗?”露兰春担心地问。

杜月笙肯定地点头:“我太了解黄金荣了,为了女色,他会不顾一切的。因为,无论姿色与年龄,林桂生几乎没一样可以跟你比。”

露兰春放下心来,又问道:“我和黄麻皮的事林桂生知道了没有?”

杜月笙点点头:“黄麻皮虽然封锁得十分严密,我已经令马世奇想办法把消息送到林桂生那里。知道后,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杜月笙离开露兰春后,林桂生果然差遣小翠来叫他。

在黄公馆后院二楼的房间里,林桂生满脸怒容地盯着杜月笙,半晌才动问道:“你师父在外面养婊子,这件事你清不清楚?”

杜月笙躬躬身道:“回桂生姐,月笙也刚刚才听说,正要向你汇报,没想桂生姐先问了起来。”

林桂生脸上的肌肉有了松驰:“我以为连你都想瞒我呢。你知不知道那位妹子是什么来头?”

杜月笙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那位婊子是法租界翻译张师之女,在共舞台唱戏,艺名露兰春,真名叫什么月笙不太清楚。”

林桂生点点头,对他的回答表示满意,又问:“你知不知道这位唱戏的婊子,是如何把你师父勾上手的?”

杜月笙说:“我听说是师父去追人家。那位婊子可能是吊胃口,先是死活不依。师父急昏了头,带了一群人冲到张家,威吓他们,说不把露兰春给他,就让张家人全部不得好死。”

林桂生皱着眉头:“如此说来,这一次麻皮可能要动真格了。前几年他去搞盛家七姨太,还要娶她进来,若不是我吵闹,那骚女人恐怕现在还在我家。你什么时候碰见你师父,就对他说,别不把我林桂生当一回事,若让我碰见那表子,休怪我不客气。另外,还要提醒他,叫他别忘了根本,他是入赘我家的,若有纳妾之意,先就休掉我!”

杜月笙点头说:“是。不过,这些话我不好直接跟师父说,他毕竞是我师父。我想,我去找虞洽卿转告他。”

林桂生点头:“只要让他知道就行了。对了,月笙,我想问你,如果真有一天我和你师父闹翻,你是向着我呢,还是向着麻皮?”

杜月笙一愣,冷不防林桂生会提出这个问题,他答道:“桂生姐,你怎么说出这样丧气话呢?你和师父不会有事的。这个家特别是师父的一切,都是你给他的,无论师父怎样色迷心窍,也不敢把露兰春娶进来。”

林桂生叹道:“我也不希望那样,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可是,男人的心是很难摸准的,我是说万一有那一天……”

杜月笙趋前一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是师父的错,于情于理,我会站在桂生姐的立场上!”

林桂生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很好,就算失去了麻皮,我还有你。今天麻皮不会回来了,就在这里过夜吧。”

杜月笙一听林桂生如此说,内心便有了几分不乐意,喜新厌旧本来是男人的天性,更何况林桂生与露兰春比,无论年纪、姿色都要相去十万八千里。这几天,他和露兰春有约,但对林桂生的要求又不敢拒绝。

这一细微的变化很快被林桂生察觉到了,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了新人?”

杜月笙红着脸道:“桂生姐说哪里话了,月笙是老实人,怎会去干那些朝三暮四的事情。不过,家里确实有点小事。”

“什么事?”林桂生明察秋毫地问。

“是这样的,近些天公司里事务很忙,一直没有回家。月英捎口信过来,要我今晚回去一趟。”

“夫妻团聚,这也是小事?”

杜月笙道:“夫妻团聚本是小事,不过,桂生姐要留我,比起来当然是小事了。你我已经很久没有——”

林桂生连连摆手道:“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被那麻皮气得不行。”

杜月笙这才松了口气,如获大赦地离开黄公馆,一头扎进露兰春的怀里,详细商讨“第一步”计划的实施。

这一夜,杜月笙在露兰春那里过的夜,第二天一早,两人醒来时,马世奇早已在门外等候,说有要事禀报。

杜月笙心下明白,草草洗漱即叫马世奇进来,劈头问道:“世奇,我吩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马世奇一脸得意道:“世奇按月笙哥吩咐,去实施‘第一步’计划。说来也巧,中国四大公子之一的卢筱嘉也非常爱看戏,世奇就在他的手下大吹特吹,说共舞台新近来了一位色艺俱全的露兰春。我的话很快传到卢筱嘉的耳朵里,这两天他定会来共舞台看戏。到时候,露老板只管按月笙哥的计划进行。”

杜月笙听罢,满意地与露兰春相视一笑。

话说当年中国有“四大公子”,即:孙中山之子孙科;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段棋瑞之子段宏业;东北关外张作霖长子张学良;浙江督军卢永祥之独子卢筱嘉。

此处单表卢筱嘉,时年二十多岁,长相倒还文雅,但骨子吃喝嫖赌无所不精,尤其热衷于嫖道,持着老子权倾东南,长期在上海风流快乐,闹出了若干耸人听闻的风流韵事。

一日,卢筱嘉在家中正感到百无聊赖,忽有手下向他察报,说共舞台戏院新近来了一个坤伶,艺名露兰春,不但姿色倾国倾城,戏也唱得格外出色。

卢筱嘉乃是一位名声远播的采花大盗,早就扬言要采遍上海滩名花,今日听得有一绝色戏子露兰春,自是喜出望外。

次日一早,便率几名手下来到共舞台。

“百闻不如一见”,卢筱嘉很快被露兰春的色艺彻底迷住。

从这以后,只要露兰春登场,他每场必到,捧场、献花、赏银,简直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对卢筱嘉的大献殷勤,露兰春一笑置之,这更加吊起了他的胃口。

一日,黄金荣在法租界办完案特来共舞台坐镇,露兰春登场前悄悄看了前头的位置,发现卢筱嘉仍在那里,便放下心来。

化装时,黄金荣仍象过去一样来化妆室看她。这一天,露兰春出人意外地高兴,不时抛几个媚眼给黄金荣。喜得黄金荣**着一双金鱼眼在露兰春面前大献殷勤。

第一通鼓响了,这是提醒演员准备出场,但露兰春突然停止化妆。

黄金荣急了,说:“宝贝,你今天怎么啦?”

黄金荣一问,露兰春鼻子一酸,哭道:“黄老板,我、我不想唱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金荣不知所措道,“可是票已经卖出,大家都在等你,而你不能砸了戏院的牌子。”

“不唱要砸牌子,可是唱同样也要砸牌子,我不如不唱的好。”

黄金荣感到有点蹊跷,问道:“宝贝,这些天我不在,是不是有人来砸你的牌?”

露兰春点头哭道:“是的,有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趁你不时,打我的主意。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绝不会做丢你面子的事,可是,他竟死乞白赖,见我不答应时就在场上喝倒彩,呜——”

黄金荣一听,脸成猪肝色,

但此刻不是动气的时候,按住怒气,哄劝道:“宝贝,快上场,我会收拾那个小子的!”

露兰春于是边抽泣边化完妆,然后登台演出。这一场演的是《镇潭州》,露兰春饰岳飞一角。这本是露兰春的拿手好戏,在戏迷焦渴的目光里,她竟将一段戏文唱走了板。台下听众愕然,但慑于黄金荣之威势,谁也不敢吭声。

此时,台下的卢筱嘉因久求露兰春不到手,现在总算有了报复的机会,霍地站起,一边拍巴掌,一边怪声怪气地喝起了倒采:“唱得好!唱得好!好极了!”

有了卢筱嘉带头,一些大胆的也跟着起哄。露兰春从未失过手,现在这样被当众乱了台型,丢尽了面子,不觉羞愤交加,匆匆唱完下面几句,也不顾锣鼓点子,掩面跑回后台,扑在黄金荣怀里,放声大哭道:“老公,我不唱戏了,我的脸面丢尽了,那个流氓又在当众出我的丑,呜——”

黄金荣万没料到真有人敢到太岁爷头上动土,金鱼眼气得凸了出来,拍着化妆台吼道:“来人呀,立即把那个闹事的混蛋给我抓来!”

阿七、阿衡等五六个保镖齐声应道:“是,黄老板!”应完,便气势汹汹向场上冲去。

此时,卢筱嘉仍在倒喝彩呢,他的手下见有人冲上来,提醒他注意,他不以为然说:“怕什么,这里是上海,谁敢惹我?”

话未说完,只见五六条大汉已冲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

“你们、你们大胆,敢动老子!”卢筱嘉跳起来指着周围道,

“给我滚!”

阿七们不认识卢公子,只当他是个没什么来头的花花公子子,猛扑讨去一扭抓休他的衣领,“啪啪!”便是两记耳光。接着众人一涌而上,对卢筱嘉辛打脚踢。

卢筱嘉寡不敌众,很快被制服。被反剪了双手,扭去见黄金荣。

黄金荣在后台等着,准备将倒喝彩的人打个半死,以此向露兰春讨好。见众人扭了人过来,待看得清楚时,不觉一楞。不久前,何丰林设家宴邀请三大亨,他认识了这位卢永祥的公子卢筱嘉。如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怎好收拾?但转而一想:你卢公子喝了我角儿的倒彩,我的手下不过打了你,这事就算扯平了,最紧要的是不能在女人和手下面前失威,于是装做不认识对方,冷冷抛出一句:“好了,放他走路!”

卢筱嘉平日目中无人,但现在吃整,也有了自知之明,这里是法租界,父亲纵使权倾东南,这里毕竟是法租界。好汉不吃眼前亏,但在露兰春面前也不能太失面子,嘿嘿冷笑两声:“很好!黄老板,今天我算是阳沟里翻了船。不过,这戏才唱开头,我们走着瞧!”说毕,转过身,昂首挺胸,大步走出舞台。

卢筱嘉走后,露兰春又装做不知内情的样子,哭道:“老板,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这样轻易放了他?”

黄金荣敷衍道:“他是我朋友的儿子,一个不懂事的小毛头。宝贝儿,别去想他了,以后不会有人来捣乱的。”

露兰春十分温柔地点点头,偎在黄金荣怀里,娇声道:“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的。”

黄金荣感到这几天露兰春对他格外温顺,有美女在怀,他什么也不去管了。

是夜,黄金荣就留在共舞台的住房里,与露兰春彻夜云雨,然后呼呼大睡。一觉醒来,程闻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禀报法租界巡捕房有事找他。

露兰春目光含情地望着他,一只玉手勾在他粗短的脖子上,娇声说:“老板,今下午我还要唱戏的,你能不能赶回来把场?”

黄金荣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转问程闻:“巡捕房有什么事情,今下午能不能办完?”

程闻道:“我也弄不清楚,大概是一桩新案吧,不过,今上午肯定是办不完的。”

黄金荣无比歉疚地将露兰春搂在怀中,哄劝道:“宝贝,今下午可能回不来了,明天我一定赶回来把场。好不好?”

露兰春玉牙咬着红唇,装做很委屈的样子说:“你总是很忙,如果再有人捣乱,我该怎么办?”

“不怕,我马上吩咐阿七、阿衡他们,谁敢来撒野,先打死再说。”黄金荣说完,才恋恋不舍离去。

黄金荣前脚刚刚离开,马世奇后脚就踏进门来,悄声对正在梳妆的露兰春说:“露老板,你月笙哥好想你,从昨天下午到这个时候一直在旅店等你呢。”

露兰春二话没说,加快速度妆扮完毕,戴上一顶宽边女士帽,随马世奇走出共舞台,门外早有一辆黄包车等在那里。

露兰春来到旅店包房,杜月笙立即从椅子上起身相迎,急切地问:“阿兰,昨天黄金荣有没有向卢筱嘉陪罪?”

“我一直在场,麻皮死要面子,当然没有赔罪!”露兰春得意地说。

杜月笙动情地将露兰春搂在怀里,连声道:“太好了,只要黄金荣当场不道歉、不赔罪,卢筱嘉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月笙哥,你说,卢筱嘉会要黄麻皮的命吗?”露兰春用手挽住杜月笙的脖子问道。

“你愿意他死?”

露兰春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一想起那个又老又丑的身躯糟踏我的情景,我就愿他死,可是,若真的要因我而死,我的良心……”

杜月笙坐在沙发上说:“你真是善良的好女人!现在,黄金荣的生死已掌握在我的手里。不过,按卢筱嘉的脾气,黄金荣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