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 长谢知已青娘别 女君绝境于城下

齐王宫内一片肃静。齐王脸色沉郁,又显得有些无奈。下面的臣子都不敢出声。齐王:仲子前度引兵魏国赚了我边城,现在,他又说服了韩王毁了盟约。请把仲子请过来,寡人要与他说话。

外廷传:严仲子觐见君王殿下!

严仲子情色坦然地进了大殿,行觐见大礼。

齐王冷笑:仲子,你去职韩国,为我大齐亲眷,食我齐国谷粟着我齐国衣裳,大齐又是避难之国,没想到寡人却引狼入室,坏我齐国大事,你如此恩将仇报,神人还会保佑你吗?

严仲子:大王对仲子恩深义厚,仲子不敢相忘。如果齐国压制韩国急迫,必然会引起韩国死士相拼,齐国无非据土掳食,为什么相逼太甚呢?

齐王:两国相争,与你一个闲散之人,还有何干系?

严仲子:仲子的身上流着韩国宗室的血液,见国难而漠然无视,何堪为丈夫。若仲子得罪了大王和齐国,仲子宁愿获罪于殿下。

齐王怒道:若非我妹与你为妻,寡人岂可何容?又何不敢将你剌杀于此?

严仲子:大夫死于国难,复夫何言。

齐王冷笑:寡人不杀你,你走吧。

严仲子:仲子食齐之粟,未能相报于齐国,羞赧难言,请殿下准予仲子携女君归还韩国。

齐王:你是不是想回到韩国与寡人分庭抗礼,大战于边城?

严仲子:仲子为报殿下山海恩情,必不会引兵相争,只是,仲子愿谋和两国,息偃兵火。不知大王恩允否。

齐王:你又花言巧语来赚寡人,齐韩两动战事未绝,寡人不许你离开齐国。来人,你们把仲子看管起来,不许再离开齐国半步!你下去吧,寡人不想再见你。

严仲子默然叩谢。

回到住处,严仲子住处,严仲子与夫人躲在室内,夫人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守卫的兵丁。夫人说:你们能不能离这里离一些看守?

守兵揖礼后退了几步。

夫人过来说:夫君,我们已经得罪了我的王兄,可能出行会多有不便。这几天你若有事,我可差人帮你去做,这几天在家好好歇几天,妾只怕王兄翻了脸,会对我们夫妻不利,再想回韩国也不可能了。

严仲子:仲子听夫人的,只是,三位侠士和聂政他们到这里来,会多有不便。

夫人小心地到了门口听了听,回声说:这几天你累坏了,先睡会吧,容我去见太后,想办法周全我们的出行。

严仲子拉住了夫人:不要去了,太后必不会恩准。

夫人不禁流泪:不得已还要去试试。

齐王宫内后殿,夫人见过了太后,不禁垂泪。

太后:你还哭?快把我气死了,你们夫妇是一心的,难道还想害你的亲哥哥不成?说着,她直捣拐杖。

夫人跪在地上流泪说:女儿已经嫁人为妻,如何敢伤我夫婿的性命,阿娘心疼女儿,就请哥哥放了仲子吧,如若女儿的夫婿提兵与齐大战,女儿一定死于他的马前,女儿如何敢辜负哥哥。如果我们夫妻不能离开齐国,以后的事,女儿再也管不着了。说着悲声大放。

太后:你不许哭了,你们夫妻让阿娘的心都碎了。你哥哥若不是因为你,十个严仲子也得掉头,你不心存感激,还想蹿纵严仲子反了不成!你给我退下,不许给我离开都城!

夫人悲泣不止:太后,女儿怎么敢负我大齐,只是身不由已,身处万难之地。让女儿做能做的事不行吗?

太后:你还想在这里气人?来人!把女君扶出去。说罢,就有宫人上前扶起夫人,把她送出了殿外。

太后气得浑身乱抖:老妇怎么养了这么个女儿,冤家,小冤家!

女君在宫人的陪同下,回到了严仲子住处,回到内宅,夫人犹在悲啼不止。严仲子劝慰道:夫人不要悲哭,都是仲子难为了夫人。说着,严仲子跪在了夫人的面前。

夫人也跪下,拥住了严仲子:韩国人逼我们不能久留,你又何故得罪我哥哥?让我们夫妇何处容身呢?

严仲子:夫人请放心,仲子自有打算。我们回韩的日子不会太远,以后,再也不用回齐国了。

夫人流泪问道:你真的要与我哥哥做生死对头?

严仲子:请夫人放心,仲子决不会做对不起齐国的事,不然,仲子有何脸面相对于夫人呢?

夫人大哭不止。

齐都外聂母墓前,三位侠士和聂政相对枯坐于棚下。

聂政:仲子被困,你们尚且无计可施。想来,仲子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不如在此等待韩齐两国罢兵之后,再想办法解救仲子和夫人一起走。

盲侠:政儿,你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走?

聂政:春天快到了,聂政已经为母亲守孝快三年了。到时,自会拜别母亲的坟茔,为可怜的韩国人,为仲子救韩国于水火的一片苦心,做些事情。

盲侠:我和两位兄弟也不是韩国人,只是在此相遇仲子,深为他的良苦用心和义薄云天的丈夫气概折服,才肯留在他身边,疲于奔命的。韩国没有这样的君子,这个国家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聂政:兄长所言极是,仲子能说服聂政回到韩国,只为聂政也十分佩服他。

盲侠:我与燕侠和子侠与侠累必有一拼,我们若死,你会通晓我们为什么会败,你就能顺利杀掉此人。

聂政:三位兄长不必枉送性命,聂政必酬仲子的心愿,杀掉这个国贼。

三位侠士一同跪拜:我们兄弟不是自惜性命的人,你若死,我们情愿一起殉命。

聂政:三位兄长不必多说,杀侠累如果必死一人,那个人就是聂政了。

盲侠:如果你为杀侠累死了,我们三兄弟必不苟活。

聂政:你们一起回韩国吧,到时候我会去找你们。在我没有到韩国之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心护卫好仲子,在韩国等我。

大批的粮草车辇从韩国内运过了边界。

运达军粮的韩国士兵默默无语。

亲自督检的侠累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万般无奈的神色。

有的粮草直接运到了齐军大营,有的,向齐国境内的大道深处行驰。

魏国重兵守城,他们远远地观望着韩军向齐军运送的粮草。

魏国过将对随从将校说:齐国人太无耻了,贪婪到这种份上;韩国的侠累只在当一天宰相,这个国家就没有指望了。一个人没骨气到这种份上,真不如去死。

有的将校说:齐韩罢兵后,齐国人会不会来攻边城。

魏将:韩国人怕齐国人,你们怕吗?

魏军将校:我们就是跟他们拼命,也不会受这样的凌辱。

魏将:我们魏国君王决不是韩王,如果我们与齐交战,魏国的大军就会越界攻齐,宁肯战死,也不会像狗一样活着。

韩齐边界,齐国的军队开始拨营后撤了。

千军万马,开始迁移。嚣尘泛起。

携着众将远远遥望的侠累仿佛终于松了口气:本相终于可以回上都了。

众韩将表情非常复杂,困惑、痛苦、悒郁、愤怒和漠然。韩国援军与戍边大营,大营分开了,援军要撤走了,回近的兵丁们开始列队了。新任卫戍主将列仪兵为侠累送行。他在大纂的拥簇下陪在侠累的车辇之侧。

韩国军队衣衫有的已经破了,他们面带菜色,军营与撤走的齐军有着明显的区别。

韩军的疲惫和破败与齐军的鲜亮和自信形成令人心酸的对比。

尽管如此,侠累的仪兵却气势不凡,仪兵约在千众,他们举着牙旗在侠累的八乘车辇两侧伴行。

这支打过恶仗的军士们虽然没有打败对手,但他们的威仪透着一种悲壮。

侠累拥坐车辇,犹如君王一般的尊贵。只是,这种尊贵实在有些空洞。

他们寂寞地上了路。

荒塬之上,侠累率领的仪兵从荒塬上一路向都城返还,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侠累的车辇在数十个旗纂手的引领下,非常威风,像君王凯旋还回故里。

韩国都城外万众军士停在了都城外门。出门相迎侠累的留守大夫们率众躬迎在城门之外。他们上前与侠累见过礼后,避身退立两侧,等待侠累穿过。

侠累稳坐车辇之内,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从大臣看侠累不肯移车,彼此看了一眼,众人下跪在城门两侧。

侠累的八乘大辇徐徐驰过。

跪在城门外的大夫们彼此看了一眼,不敢说话。

大街上已经清理过行人,兵士们如林地站在路边两侧。

车辇之前,旗纂过后,是一队骑马的武士。

侠累的车辇之后是上千的仪兵。

城外是休整的兵骑和有功的将士,他们在等待着分赏。

迎接侠累进城的大夫们见车骑过,他们起了身,帮着向有功的将士分发礼品。

侠累的车辇直对王宫正门,他的仪兵和将校分列两翼。

将不下马,相不下车。

从王宫外望,旌旗如林,气象不凡。

侠累神态凝重,面无表情。

王宫城门内空****。

在如此众多的兵将之间,除了风响,听不到其它动静。

侠累待从:大人,请下车吧?

侠累端坐不动。

正午的太阳把兵丁们脑头上照出了汗珠子。

宫内传旨:君王殿下宣请宰相进宫!

侠累:臣远征千里,绥靖边尘,万众之师在此恭候君王出宫祭拜天神,君王未见,臣等不敢觐见。

内侍无奈,只得退身。宫内高喊:宰相请见君王!

许久,韩王乘小辇出了宫门。

侠累下车,行单腿跪拜军礼,奉还金册和锡杖。

韩王携侠累的手,一同进了宫内。

抚军的大臣在宫外宣诏:君王赏赐酒筵,敕令军功,准奏检册!

三军乱哄哄地下马。

韩王宫大殿内已经设了盛筵,韩王与侠累携手而进。两侧的大臣离席叩拜。韩王宫内钟磐声起,惊起一群宫中的野鸽。

韩王由内侍相随,无精打采地步入了王位。

韩国都城内鸽飞出宫外,从高处俯瞰,都城之外一片萧瑟景象。

比起韩国都城,齐国的王城要好得多。齐国都城大街小巷都处都是欢欣鼓舞的人流,街巷两侧置满了小案几,美酒满城。凯旋而归的将士在齐王宫外跪拜。齐王信步走在将士们的面前,他亲手扶起了远征回来的将军,并随手帮将军系好了锁甲的绳扣。

齐王:勇士们!平身!

军众突然爆发山呼海啸般的呼喊:齐王万岁!万岁!

齐王回眸,眼中泪光盈盈。齐王发话说:你们是齐国的功臣,是我大齐的勇士!今天,寡人要与你们同醉!

人群中严仲子和三位侠士在观望。

严仲子:我们乘乱走吧。

盲侠:夫人怎么带走?

严仲子:以后再接吧。

三位侠士与严仲子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跟随他们的兵丁远远地跟上了他们。严仲子与三位侠士各自分开,佯做闲逛的人,向城外走去。

追兵撵上:上卿请留步。

严仲子急步前行。

三位侠士拦住兵丁:请不要追赶上卿大人,他在城外访客呢。

追兵不舍。

三位侠士横出了宝剑。

追兵无奈地向城外相望,有人回身跑去报信。

黄土道上徒步而行的严仲子和三位侠士急速地走着,他们走到一处有荒枯草窝的地方,严仲子说:他们快追上来了,我们选藏在此处。说着,他选跳进了深草丛中。

三位侠士也跟着跳了进去。

少许,他们就听到了马蹄声。

一队追兵从他们附近的黄土道上追撵过去。

严仲子看了看后面,没有发现人,他一指荒野:我们不能从大道上走了,就从这里绕行吧。

四人急忙跳出草地奔向荒野。韩齐边界处,严仲子四人越过了齐韩两国地界,一直向前赶着夜路。到了第二天黄昏时分,严仲子等人风尘仆仆地走来,他们终于看到了韩国的都城,他们不禁笑了。

四个人已经是累得走不动了。

齐王宫后殿内,齐王叩拜过太后说:严仲子已经逃亡回了韩国,儿臣不忍伤及于他,只是,这个严仲子如是到了韩国,就是齐国的祸害。

太后:由他去吧,只要女君在,他还得回来。到时候再严加看管也不是不可以。

齐王:儿臣也是此意,所以,女君不能再离开齐国了,只要女君在,严仲子做事就不能没有顾忌。

太后一叹:当初,你怎么想到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你算把你自己的妹妹害苦了。

齐王跪:儿知罪了。

严仲子从王宫出来与等候他的三位侠士见了面,盲侠问:大人,韩王怎么说?

严仲子边走边说:仲子回到韩国也是一个闲散之人了,现在,也是心绪茫然,不知该如何报效国家。

盲侠和子侠、燕侠相视一眼:如此说来,大人就是报国也找不出路啊。

严仲子:我们先回府吧,看看侠累把我家抄得怎么样了。

他们急步向严仲子家走去。

他们边走边说,盲侠:我们以后怎么办?

严仲子:不要急,看看再说吧。现在的韩国,就好象被人吸干了血,连走路都没了力气。话虽如此,严仲子又能怎么样呢?一路郁闷,到了仲子上卿府前,严仲子推开了门,映入他和三位侠士眼睛里的是满目的萧瑟。曾经花红柳绿,仆从如去的大宅院已经人去房空。

一个守侯的老仆从厢房试探地走了出来,他跪下:大人,您为何还要回来?现在,您住在这里万万不妥,不定什么时候,侠累还会派人来搜查的。

严仲子和三位侠士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郁。

盲侠问:大人,您是不是得尽快躲藏起来?

严仲子:是啊,如果不尽快换个地方藏身,在这里还有更大的危险。

韩王与议事大臣们在一起。韩王问侠累:严仲子已经从齐国回来了,贤相如何安置上卿呢?

侠累:还是让他在家反省一下吧,朝内,暂时没有事由可用此人。

韩王:让他在家赋闲也好,只是,最好不要让他再离开都城了。

侠累:臣会派人把他看管起来。

韩王:这,大所不必吧?

侠累:严仲子在齐国失宠,尤如丧家之犬,臣要看他还有什么可威风的。

韩王:贤相不要为难仲子,你可派人与他送些资用,把他笼络在朝野之间,以备国家不时之用。

侠累:臣遵旨。

春天来了,山里浮起一层草青。

聂母过世三年,聂政守草庐相伴日期将满。装扮成马贩模样的髡头带着三、四个汉子在这里找到了聂政。髡头在聂母墓前拜过之后,与聂政坐下说话。

几个汉子散坐在山边,四处张望。

髡头:聂兄弟,跟我上山吧,比当官还强。你的那个朋友严仲子听说也很不得意,这种受气两头,出力不讨好的事,我劝兄弟你什么也别干,以后呢,你就带着我们兄弟一起挖个古坟,讨个富户人家的饭吃,岂不逍遥自在啊,别走了。

聂政:兄长,你的好意聂政知了,只是,聂政已经应允朋友去办一件大事,这是万万不能失信的。

髡头:兄弟啊,你跟着那些当官的人在一起混朋友,他们心里藏的弯弯洞洞的,我们这些人怎么能琢磨得透?兄弟,你救我一命,我髡头只知以死相报,不愿你跟着他们卖命。

聂政:家国逢此乱世,我们哪个人的性命能真正保全?聂政生平惟有一愿,涂炭生灵和天下的人,就是聂政的敌人。更况,那个人也是聂政一家的死敌。

髡头:这个世上都是强人吃弱人,大鱼吃小鱼,你一支剑能讨回什么公道呢?还是跟哥哥走吧!

聂政:谢谢兄长的好意,你比起那些乱世奸人有良心,聂政没有白结交于兄长。请兄长走吧,我还有大事要去做。

髡头不禁哭出声来。哥哥我这么一走,还不知我们兄弟哪年哪月再相见。

聂政凄然一笑:聂政自生下来就随母亲江湖漂泊,备尝学艺和生计之苦,父亲沉冤血海,以血肉之躯与炉火相溶,为报父仇聂政备尝人间艰辛和苦难。有志不能舒展,怀恨不能相报,有言难与人相谈。如今韩国破败不堪,知已严仲子走投无路,报国无门,聂政这把没用的剑能为韩国人找回一点公道,比苟且草莽之间也许更有用途。

髡头流泪不止:兄弟何时离开齐国?

聂政:聂政已经为母亲守孝三年,待拜别母亲就可以上路了。

韩国都城内,大雪开始消退了,齐韩战争后经历半年,韩国都城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大街上,侠累兵仪威赫地出行,尊贵如同君王。城市为之惊动。

内侍禀韩王说:启奏殿下,宰相出行宫城,威仪超过了君王,朝野无人敢言,令人惊骇。

韩王懒洋洋地:宰相累世老臣,私人盈门,权倾朝野,寡人实不愿韩国动**,由他去吧。

不可一世的韩国侠累,招摇过街归回相府内,侠累与众大夫接见齐使。

齐国使节进门揖礼:宰相大人,大齐征用韩国美女充立王宫事宜本使携来了丞相书。

侠累:人口远出国门,在诸侯列国并不是奇闻。这应是民间和齐国的私下交易,只是购置宫人相宜公平,也未置不可。

齐使献上赤金。齐使:这是我大齐丞相私与的仪金。齐王为宰相的通晓大义深感谢意。

侠累:侠累居相位十多年来,各国征伐不断,流民迁移不绝,韩国地广人稀,愿齐国君相在采置宫人之时,也能允许其亲眷也能随之迁居。

齐使:此议小使未能上达朝中,所以不敢私下允诺。

侠累:自齐韩边争之后,韩国富室多往齐国;而齐赵魏楚破败流民多往韩国,请上使转我耽意,愿齐国能让韩国臣民休生养息。

齐使:我国君王深知宰相气度弘大,希望齐国的货殖商户自由来往齐韩两国,这对宰相自己的资用也很有好处。齐国的粮粟和韩国的金器、马匹可互通有无。只要齐韩没有战事,韩国很快就会繁荣。

侠累:韩国的都城和富庶邑城可以请齐国人过来贸易,战事太久,韩国已经十分凋蔽了。

齐使:本使按宰相大人所言,即刻传书我国宰相和驿政司。

齐使告退。

望着齐使的背影,犬耕:金器和马匹是国家征伐物资,粮食是民间用度。近年我国大量粮食贡给齐国,如果允许齐国人用韩国人的粮粟更换韩国人的兵器之本,一但两国再有战争,韩国就会处在不利的位置,请宰相三思。

侠累:当下韩国民生凋蔽,食不裹腹,耕耘乏力,税收源枯。如果不解决此等大事,国家还是贫弱不能自强。

大臣们都默然。

严仲子和三位侠士一身简装要出门。

身着布衣的一个老仆,小心地问:大人,您要出门喝酒?今天夜里,您还回府吗?

严仲子:回来可能会晚一些,小心点门户。

老仆小心地引着他们出了院门。

青娘客店内,青娘和两个婢女和一个店僮在忙碌。

店内又恢复了从前生意的样子。

严仲子和三位侠士进来了。

青娘上前:大人,快请进。

两个婢女见到严仲子到,上前揖礼:主人!

严仲子笑:我不是你们的女人了,青娘姑娘才是,我不把把你们赎与客店了吗?

两个婢女:是。

严仲子:给我们要一个客房,我们几位朋友要喝酒。

青娘笑着引严仲子进了客房内。

严仲子和三位侠士席地而坐,他对青娘:青娘姑娘,我们要酒、鹿肉和新鲜的煮鱼。

青娘回身叫店僮:快去取。店僮应声而走,青娘也随之而去。

严仲子对三位侠士说:以后,我们天天在这里喝酒就行,仲子已经没有事做,夫人也远在齐国,以后,仲子就做个酒徒吧。

青娘和店僮端着酒和肉上来了:大人为何这样心灰意冷。

严仲子笑:仲子此后没有别的心思了,只要有你们陪着,就可以天天做一个尘凡人间的活神仙。

盲侠:政儿该来了。

严仲子:仲子已经万念皆无,政儿来了,也要他天天陪我喝酒。

盲侠:青娘,来,你也坐下。你家窗外的梅儿来了几度了?我是说,自从政儿到了齐国之后?

梅儿:三度,花开花落。

盲侠:他不会失信的,这几天就该到了。国都城之外的河汊地带,阳光下面,有的流民在河边耕种土地。户籍吏带着兵丁一边丈量土地,一边与农夫说话,造册。农民的脸色愁苦的侍立在一边。河汊地带,一身白衣的聂政牵着一匹白马,据船而下。

在青萃满眼的荒野上,一些被开垦的土地上,长出的禾苗显得有些焦渴。

依河汊筑窠的农户人家,几乎不见青壮农人。

站在船上的聂政像一个流动的风景。楚姒墓不远处,聂政一个人牵马走来。坟茔之上,已经芳草凄凄。琴父的碑也被新草掩住了。

聂政下马坐在草丛间,打坐闭目。他两手上下运气,在调理气息。

聂政在想:鹤翁,我又到了韩国,在这里将化身为鹤,您带我远走吧。风声起,只是不是人影。聂政坐过的地方空了。他心里想着自己要办的事。

韩国都城内,负琴背剑的聂政白衣白冠,他的身边跟着一匹白马,他独自行走在大街。

聂政睹物生情:阿姐,弟弟回到了我们从前的家里,很早以前,这里有阿爷,阿娘,还有姐姐,现在,只剩下我们姐弟俩,以后,弟弟也会从这时远走。阿姐啊,不要怪弟弟,这个世界上的人,我们早晚都是要分开的。您好自为之,不要让弟弟死不瞑目地牵挂好吗?好姐姐。

他眼前出现当年与姐姐在此手牵手走过的情景。

恍然间,那个情景突然没有了。

他从前的家墙已颓坏,房子破败不堪。

人们在宫城之外,悠然地走动着。一切如故。

青娘客店外,聂政走近了客店,此时的客店之外已经是杨柳青青,雨过不久的时候,墙下开放的野花显得十分娇嫩。

店内,传来酒客喧哗的声响。

聂政把马儿牵进了店后的马棚。

严仲子客房内,挑开的窗牖斜射过了柔美的夕阳。酒后的朋友们都烂醉了,严仲子和三位侠客都已醉倒在地。

青娘客店厅堂内,夕阳的光芒把这里照得极亮。聂政解下琴和宝剑,坐在离窗口近的地方,神态索然。

两位婢女过来送上酒食。

聂政一言不发,吃喝起来。

青娘已经见到了聂政的到来,她没有说话,静静地跪坐在他的对面。

聂政笑了笑,说:我刚到。

青娘:我知道,从你牵马过街时青娘就看见到你了。

聂政:我已经多久没有在这里喝酒了?

青娘:三年多了。

聂政:你变多了。

青娘:你还记得我从前的样子?

聂政:记得。

青娘: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聂政:没有。

青娘:住下,还走吗?

聂政摇了摇头,把酒一饮而尽。

青娘:你,还弹琴吗?

聂政:好久没有摸过它了。

青娘:把从前的曲子都忘了吧?

聂政:没有。

青娘:要不要给你准备一个客房?

聂政点头。

青娘:严仲子大人和三位侠士都在,他们已经醉了。

聂政:他们常在这里喝酒吧?

青娘:天天如此。

聂政饮了一盂,自已倒上了。

青娘:阿井被征去当了兵。

聂政:现在,他在哪儿?

青娘:死了。

聂政哦了一声,又喝了一盂:怎么死的?

青娘:死在军中。

聂政眼中含泪。

青娘:要不要见严仲子大人?

聂政摇了摇头:让他们睡吧。说着,要端酒。

青娘捺住了聂政的酒盂:不要喝了,你已经快醉了。

聂政不再争酒,埋头吃一块大骨。

青娘:你变了。

聂政抬了一下头:是吗?

青娘:你让我认不出了。

聂政不吃了,放下大骨,说:给我找个地方歇息吧。

青娘:好久没有吃这样的酒食了?

聂政:是。

青娘:几天没有睡了?

聂政:记不请了。

青娘:走,我带你找间客房,早点歇息。

聂政起了身。

聂政由青娘引入客房,门刚关上,青娘一下子扑到了聂政的怀里,不禁哭泣。

二人久久站着,谁也不说话,聂政像一个木偶。

青娘:我要嫁给你,即使明天就去死。

聂政:我要去杀一个不可能被杀掉的人,会连累你的,把我忘了吧。

青娘:你死,我也去死。青娘不怕的,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聂政:我知道。

青娘:我们能不能都不去死,好好活着,像从前的日子,像你跟阿婆和聂姐姐从前的日子一样?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还有一个姐姐。

聂政:不要傻了,让我歇两天。如果我真的不死,从前的日子也不会重复了。

青娘:青娘等你活着回来,我们天涯海角漂泊,永远不再回来,行吗?

聂政空洞洞地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傻?青娘,让我好好歇歇。

青娘松开了聂政,抚着他的剑和琴,笑了笑,眼里全是泪。

聂政倒在地上,合上了眼,泪水溢出眼角。

青娘坐在他身边:为我弹支曲子吧。

聂政:等我睡好了再弹,好吗?聂政专为你弹。

青娘:你睡吧,我就坐在这儿等你醒来。

严仲子在客房内从睡梦中醒来,他好像是惊醒的。严仲子坐起的时候,突然发现三位侠士已经坐在那里,好像根本没有喝醉过的样子。

盲侠:仲子,聂政已经到了都城。

严仲子:我已经知道了。

子侠:聂政已经不想见我们了。

燕侠:政儿在哪里?

严仲子:我们得见他。韩国人改变命运的时候到了。

盲侠:他在睡觉。

严仲子:现在,他已经醒了。

子侠:他醒了?他在干嘛?

严仲子:他在了断这个世界与他最后的一点的牵挂。

盲侠:不会,他的姐姐还在齐国。

严仲子:就是因为聂姐姐在齐国,聂政才放下了心。

盲侠:我们跟齐国恩怨并重,齐国有你和聂政都牵挂的人。

严仲子:夫人?她此时也许也在流泪。

盲侠:也许,聂家姐姐见不到聂政也在流泪呢。聂政是不会把他来韩国的事告诉他姐姐的。

齐国城外,聂莹独自在聂母墓前俳徊。

她绝望地四处张望。

聂莹于由于绝望而哭泣起来。

她预感到聂政已经离开了齐国,而且,一种不祥的预感令她揪心不已。

聂政草庐边的马棚空****的。

阳光明媚地照亮了整个客店。

聂政的琴声再度迥响在小店内外。

韩国的都城苏醒了。

在店内忙碌的店僮和两个姑娘显得心情也十分愉快。他们把小店的打扫得光鲜而明亮。

青娘冲着窗外的花儿正在梳妆。

聂政好像十分幽闲,他弹琴时显得十分的专心。

严仲子和三位侠士也在专心地听着琴。

盲侠:仲子,我们要不要去找聂政?

严仲子:我想,他现在非常不愿意与我们见面,如果相见,他一早就会过来的。我们不如要这里等他。他的琴声会告诉我们一切的。

盲侠:是的,他想与我们说话,琴声中能带出来。

严仲子:你们听到了没有?他的琴声中没有一丝杀伐之气。

盲侠:他在向青娘诉说自己的无奈,还有,他的琴声中有对楚姒姑娘的相知的怀想。

严仲子:聂政的琴声,把他从前不想说的话说尽了。

子侠:我真想与他一起合奏,他的琴声中快乐和忧郁都太重了。

严仲子:我们先不打扰他,听听他用琴向我们说什么。

四人靠墙而坐。

聂政的客房内,青娘鬓插一朵黄花,随着聂政的琴声,浅浅沉唱:

春天的河水流向看不到的地方,

有一个少年随着河水走在岸上,

姑娘想送少年一件缝好的衣裳,

少年呵,没有来得及穿上。

春天的早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有一个姑娘寻找着少年的家乡,

想把春天的消息带到河流下游,

姑娘呀,忘记了水的去向。

春天里的时光载着醇酒的芳香,

有一个梦里遇到过的城市里面,

走过多少个琴和剑鸣声的街上,

春天呀,留不住鹤的翅膀。

春天里的阳光就是少年的衣裳,

有一个姑娘羡慕着明媚的阳光,

一年年盼着少年回到他的故乡,

少年呀,为何不见了身影。

聂政一边弹一边随着青娘一起吟唱。

在青娘的浅唱中声中,骑着一匹马儿的聂莹女扮男装,犹如另一个聂政。她在聂政家居住的地方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便引马向远处行走。边城外,青娘的浅唱:聂莹看到边城城上的大旗已经改成了魏字,勒住了马的缰索,引马上山道上行去。

山林间依然能听到青娘的浅唱。聂莹在山路上一边行走,一边张望,显然,天色黑了下来,她想找一个能借宿的地方。

青娘的浅唱渐消。她正在行走,有人喊她:政儿,你怎么在这里?

聂莹下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髡头。

髡头一惊:政儿,真的是你?

聂莹:髡头,我是聂莹!

髡头连忙揖拜:是聂姐姐,你怎么装上这样的衣服?你去哪儿?

聂莹下了马:髡头兄弟,你见聂政了吗?

髡头:政儿兄弟走了?不在齐国了?

聂莹急得掉下泪来,说:他走了,也不肯跟姐姐说,快急死人了。昨天一夜,我一直做恶梦,早上再找也没找到,边城被魏国人占了,他会不会去韩国上都?

髡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吱唔说:也许是吧,不过,阿姐千万不要去找他了,这兵荒马乱的世界,你一个人出门太不方便了。阿姐饿了吧,髡头去给你弄吃的,不要走了。

聂莹瞅着天快黑了,心里也没有了底儿,说:你帮阿姐找个住处吧,明天再找他不迟。

髡头:走,这里有地窠子,也干净的。说着,帮聂莹牵住了马。

聂莹:髡头兄弟,你一直见过政儿没有?

髡头:见过是见过,他还救过我一命呢,你还不知道吧?

聂莹急得直掉泪:政儿什么也不跟阿姐说啊。

髡头:阿姐不要急,明天,我先送你回家,我去帮你找政儿。

说着,他们爬到从前的一个地窠子面前,招呼里面的人:你们都出来,今夜这个地窠子给阿姐住,你们都住山棚去,快,去烧点热水煮些肉。

地窠子里走出三四个汉子,他们纷纷与聂莹行礼。

聂莹被让进了地窠子内。

齐国都城内,夫人身着戎装带二十多侍从骑马从大街急走。

夫人对侍从说:你们真的见到上卿大人出了城门?

一个侍从:禀殿下,上卿大人与三位侠士是冲出城门的,追兵一追到了城外许多人都见到了。

夫人忧愤地:我们一定要追赶上上卿大人。

侍从:国君已经下令不许我们出城的。您看!说着,他们回过了头。

一队跟踪而来的军士们离他们不远看着他们。

夫人:不用理他们,我们冲出城门,追上卿大人。

他们的马骑向城外冲去。

城门边的兵丁远远向女君过来,带兵将军过来下马揖礼:女君殿下,我等奉君王旨意劝阻女君殿下出城,请不要为难本将。

夫人:我与君王是胝胼手足,出不出城是我的家事,与你们无关,请让路!

将军一挥手,士兵们拥而上,用戟剑逼了上来。

夫人眼见城门已关,来兵围堵,无路可走,用剑放在项下,说:如果你们强带本女君,我宁愿死在自己的剑下。

将军大惊:女君不可!万万不可!

夫人:你等退下,不然,我就立即死在城门之下。

将军:君命难违,请女君与我一同回宫见过君王。说着,向手下的军士投了一个眼色。

夫人挥剑砍杀,两个军士倒在了血泊之中。军士稍退,夫人引马向城门跑去,城下又堵上了更多的兵丁,夫人的侍从与军士们打斗起来,由于寡不敌众,侍从们纷纷被剌到在地。

夫人几乎只剩一骑了,她东突西冲,只是军士们越围越多,她几乎被紧紧地围在一个狭小的戟剑丛中。

夫人绝望了,她冲城门大喊:快开城门!

无人理会,兵众们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

将军:拿下!

兵众上前想捕获。

夫人横剑自刎。

众人呆了。

将军惊呼:女君殿下!快救女君!

夫人从马上跌了下来。

城中街上,齐王带侍卫纵马跑了过了,将军和士兵们让来了一条路,都跪了下来。

齐王面无人色,下了马,他一步步向倒在血泊中的夫人走了过来。俯身抱住了夫人,不禁流泣:太后,我,还有齐国,难道对妹妹都不重要了吗?你为什么会这样?妹妹,你让哥哥痛死了!

女君无神的眼睛一片迷茫。

齐王抱起了夫人,痛哭不止:妹妹,你将寡人置于何地?如何让寡人向太后说话?如何面对宗室社稷?

太后的车辇出现在大街上。

太后白发苍苍的形象出现在车辇上,她一脸的恐慌和忧伤。

齐王抱着夫人跪在了太后的车辇之前,大放悲声:太后!阿娘!

太后的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呆住了,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众宫人涌上呼叫。

太后闻女儿自尽,会不会也出意外?这回就不说了,下回书必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