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韩王宫内征美色 宰相府中激明火

雪原上,聂政、城主、三位侠士还有青娘,他们把马眼蒙住,把死狼搭在马前上,信马由缰地往回走。

都城在苍茫的雪原上显得矮了许多。

城主对朋友们说:本城明天要走了,送我一条狼,路上我好找髡头喝酒。

聂政:这两条都是你的。

大家都说:不行,我们再去猎头鹿,你带回边城,让你风干腊后再吃。

城主拍了拍自己的老马:这个伙计驮不动呵。

聂政:这匹老马给我吧,我给你买一能吃力的。

城主:那可不行。这老东西不能当肉让你们吃掉,它立过军功。

聂政:那我再送你一个,专驮狼和鹿。

城主:行。这个办法还行。

大家笑。

秦国国都咸阳,韩国出使秦国的车辇和仪兵在城门之下受到了秦国驿馆的迎接。着玄黑色、戴方长冠和长袍仪服的驿丞在韩使的车乘前施礼后,亲自牵马进了城门。

秦国的守城门丁身着甲服,身材高大,目不侧视,很有些遥望关山的气象。

城内,是喧哗的。

这是一个最繁华的都市。

车议进了厅房高大,层次分明,身着仪服的驿卒们的身影。他们默默地帮着远来的客人搬装用品。

驿丞:请使节大夫沐洗更衣,即可随我进宫拜见我大秦君王。秦王等待尊使很久了。

韩国大使备受殷勤款待,神色显得十分受用,他们个个透着受宠若惊的神态。

车辇上的礼品开始由秦国驿卒搬运,韩国人被丞吏引入鲜新的舍内。

秦王宫内,王位高筑之下,群臣躬身侍立两侧。

内官宣:韩国使觐见大王殿下!

韩使趋步进殿,他略仰视了一眼高位盘坐的秦王,施磕拜礼后,趋身上前:韩使受君命遣派,就我国新君即位和韩秦永不兵戎相见和款商议,前来国榷。

说着,他献了简册。

内侍奉碟取走,献与秦王。

秦王笑道:秦韩互助相约,福泽万世。近年秦赵边域相争,韩国君臣可能有什么看法吧?

韩使:韩国君臣以为秦赵相争,关乎二国之事。韩国遵约保持中立。

秦王:尊使可带回寡人对你们新君即位的贺礼和问候,希望韩国践约中立,不要损伤盟约条款。寡人为表达两国永不相侵的愿望,已经备置了西域名马,请尊使带与韩王殿下。希望韩赵一经开战,你们韩国严格守约中立,万万不可以我大秦为敌。

韩使:本使谢过秦王殿下的赠仪,并一定把秦王殿下的愿望转达给我国君王。

秦王:请尊使退下吧,寡人赠筵驿馆,令左丞相代替寡人款待尊使及侍从。

韩使:是不是最近秦国要征讨赵国?

秦王:秦赵之事你们不必多问,介时,寡人会传书与你们国君的。

韩使叩谢退出。

韩国王陵,由重兵和夫役组成的盛大殡车队伍,集满了不太宽阁的山下空地。

山中阴面,尚有残雪,向阳的山坡已是阳光明媚,残雪已尽。

麻布招幡和牙旗遍满山野。

韩王的梓棺被移到陵寝内室。

殉葬的宫中丽人已经跪在内室之内,她们素衣槁容,在长明的缸盏油灯的映照下,已经形成活尸,只是她们眼角的泪痕还仿佛带着活人的味道。

殡仪司呵道:封土不许移位,伴君神庙不许再啼哭了,否则,就是得罪冥神。

新君再施最后的离别礼仪。

突然,那个舞女去掉麻衣,扑了过了:君王,我等愿侍殿下左右,请饶我等不死。另一个舞女也扑了过来。二人形同楚楚可怜的女鬼,泪眼包含着渴求生存的最后希望。

新君一惊,与她们凝望了一眼,侍从过过拉着她们,没想到二人死命不放手,流泪强笑:君王——!

新君轻轻推开侍从们的手,目带恻隐。

他轻声说:把她们带回宫吧。说罢,起身离开。

二位舞女悲喜交集,向地宫之门扑去。

其他女子也有过来的,被兵卒踢翻,怒叱:回去归位!

地宫之间被合上了。

二个舞女如同死里逃生的兔子,向外拼命疾跑,她们紧紧围着新君左右。

里面突然爆发喧然的哭闹声。

陵山山陵之间,两位去掉一头饰的舞女形同美妖,赤着足追撵在新君的两侧,禁军看着新君的脸色,不敢乱动。两个素衣舞女相偎左右,忍啼不敢放出悲声。

她们好象与新君相伴了很久,悲喜交集。

新君默然处之。

君王入辇,二人一左一右,抢伴君王左右。侍军紧张地追随,看到新君漠然视之的表情,不敢说话。

侠累躬身上前:君王,殡仪于臣安置一切,请大王顺变应时,先回宫歇息。

新君颔首。

车辇大麾,牙旗和亲侍,车骑威武地开启而去了。

新君揽住了两个美人的腰肢,面无表情。

韩国都城内,城中房脊阴面,残雪未尽。

身着麻衣的百姓跪在大道两侧。

韩王车辇徐徐走过。

临近王宫,麻幡素绫等物全部弃在宫外,由侍从置入宫外焚炉燃起。黑烟浓郁。

韩王车辇直入宫禁。

宫外的人们在私议:新君带着妃子送殡呵,君妃与大王真是恩爱。

韩王内宫,内侍们过来侍衣,洗沐。他们看到了两位舞女,无不面露惊异之色,却无人敢出声。很快,他们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新君对内侍们说:退下吧,寡人累了,要歇息。他一指两个舞女:爱卿伺侯寡人衣衾。二位舞女感恩戴德,跪下起身,为新君解衣。

内侍无声退下。

新君一左一右,揽着两个未及洗沐的舞女走进帷账之内。

两位舞女为新君奉衾。

新君抱起一个舞女倒在了软塌之上。

另一个舞女自行开始解衣。

殿门之外,内侍和宫女们低眉顺眼,没人吱声。

韩国都城门内悬榜。

大韩新政诏令:

君王新政,荐举贤士入仕。宗社县治乡党豪杰均备考宪府,一经举才,必得相宰勘核殿裁。大凡贤圣莫不录取。

新君即位,万象更替。凡良家之端正之未笈之女,不分臣民籍户皆备案内府,择容德懿行选用宫禁。

大韩国君敕令

围观者莫不浏览,榜前也有许多跃跃欲试的年青人。

不识字的乡社村老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有读过书的人说:新政国君在国内招募官员了,只要由宰相和大臣举荐,经国君面试,就能当官作吏了。

另外,就是宫中要征选少女了。

有人说:新君不是有王后了吗?再招来的就是做宫女?

书生模样:嫔妃呀,也是宫中贵人。

城内街巷。户吏带着兵丁挨户敲门,一房主开了门。户吏:把你家女儿叫出来看看。让本官看看,符不符选用。

房主:我女儿已经嫁人了,没有在呵。

户吏:嫁人怎么还在册中?若虚言相报,一定逭罪拿问,你可知王法无情?

房主:还有一个未嫁的,您要不要看。

户吏:废话,快领来看看。

房主回身领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说:她是小女,还小呢。

户吏一边刻户册,一边说:过两年吧。

他们又到了下一户。

房主叫出一个十五、六的姑娘。户吏:什么名?房主:没名呢。户吏一瞪眼。

房主急说:她是槐树下生的,就叫槐花?

宰相府内,宾客络绎不绝,门厅外聚满了人。

犬耕领着一个年轻人进了内府,一边走一边说:本官把你举荐给宰相,就等于宰相看上了你。你得明白。

年轻人媚笑:晚上,我去大人家相拜,不会不让大人满意的。

犬耕一笑:你让本官高兴一分,你就晋升一级。那要看你的了。

许多人围上了犬耕:大夫,我也去府上拜访,您不会不高兴。

犬耕得意一笑,进了内厅。门丁无人敢拦。

内厅的礼品已经放满了内室。赤金堆如小山。犬耕一笑,退了出来。

内室有人看守,外边没人。

韩王内宫苑内,宫苑内迥廊环抱,花团锦簇。坐在大椅上的侠累与内官们在选宫女。

一队少女从侠累他们眼前慢行。侠累一指,就有人把那个少女拉出了队伍。韩王内宫,一排少女在他面前行跪拜礼,抬头,转身。

韩王指某人,内侍就把她叫到一侧侍立。

新的一排少女又上来。

韩王看得眼花缭乱。

许多年轻女人在试弹琴曲,听乐的官吏半合眼帘,认真谛听。

挑选舞女的女乐官在试少年的腰肢。

美女如云,莺声燕语一片。

青娘客店,户吏带兵进入:你家女儿呢?

店主:在夫婿家。

户吏:她适人的是哪个府第啊?

店主:是一个屠户人家。

户吏:什么时候嫁的?怎么没有在册呢?

店主:这小户人家的,没敢打扰籍司府。

户吏:那个屠户住哪儿?姓氏?

店主:城下屠户,聂政。

户吏一惊:聂政?不是搬走了吗?你若隐匿实情,狱司庙那儿还有空位呢。具实说来。

店主:官爷不信,一会儿他们夫妇就来了。小店怎么敢瞒官?

这时有人帮腔,青娘姑娘跟她夫君走了两个多月才回来,没准有了身孕了。

户吏:呸!走!

兵丁们随之而去。

韩王内宫,严仲子附新君耳畔:秦赵开战了,赵国派使请韩国调和。赵使已经到了驿馆。

新君望着如云往复的少女,心不在焉地:闲事少管,你看着办吧。

严仲子:此事重大,臣不能自作主张,请殿下明示。

新君面带微笑,并不看严仲子,随口说:那就明天说吧。

严仲子无奈,只得退下。

严仲子走了选秀的侠累面前,一揖:禀宰相,大王今天不想召见赵使,宰相可有明示?

侠累手势制止了少女们,她们停了下来。

严仲子:此事重大,请宰相应速做决断。

侠累沉吟:秦国新近与我国交好,韩国怎么好出面调停呢?让他们打打再说吧。没准赵国胜了呢,咱们也不用多置一辞了。

严仲子:韩与赵交邻,如果一但得罪,会有诸多事情不太好办了。再说,秦国是虎狼之国,一但赵国被吞并,韩与秦相邻,就会唇亡齿寒。

侠累:新君新近即位,正在志满意得,如果我们此时说这种不高兴的事,君王就会怪罪我们多事的。仲子,依本相看来,不如与赵使周旋几日,推托君王祭祀繁忙,他在韩国没趣就会离开的。

严仲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退下。

严仲子设筵招待赵使。

赵使:上卿大人,本使已到赵国三日了,赵国君王不见求助周寰使节,与礼不合啊。韩齐开战,赵使齐国多次,若本使回复我国君王,惟恐两邻多有不祥之征迹。

严仲子:韩国新君当政,可能不太了解事端的内情,况宗庙祭祀繁冗,还请上使不要深责。也希望赵国君王能体察韩国苦衷。

赵使:尊王在忙着充斥内宫吧?好象韩国的美人很多。

严仲子:大王私讳,臣子是不便多言的,请谅解。

赵使:上卿大人一代豪杰,赵人无不人不知。何故在这样的大事上,不替赵国说说话,这对两国都有好处。

严仲子:本卿把该说的都说了,莫之奈何。请上使多多体谅。最好不使韩赵交好。

赵使:如此交好,令天下人耻笑,仲子大人,您说不是吗?

严仲子:愿上使不用私愤,还是以两国利益为重,回国替韩国美言吧。仲子在此谢过。说着,起身施礼。

赵使:如此说来,本使只得先去齐国了。

严仲子遗憾地真叹气。

秦国国都咸阳大街上,秦国的青年欢欣鼓舞,许多人持枪舞棒,走上街头:秦国要打赵国了!出来吧!杀吧!

募兵处围满了青年。

有的青年兴奋得脸上发光:听说,杀一个敌人就能赠百亩良田?杀五人可封侯?

募兵校官:这有什么错?老子就是侯爵!军功赠的!

青年们欢呼。

募后校官:穷叫什么?想当兵得先练武!笨手笨脚的不要,送命去的还跟我们大秦丢脸呢。你会什么?

问事的青年:我天天习武,就盼着打仗能当财主。

校官来了兴致:小子,跟爷比比!说着,脱衣离案。

青年与校官角力。

二人你来我往,几乎不分上下,最后还是校官赢了。

校官一边穿衣,一边说:你当教头吧,你们想当兵的,谁能赢过他,谁就当兵,赢不了的,回家再练。

青年回头:我算不算不兵?

校官:现在你就是卒长,管五人,好好干吧。

青年极兴奋,他一跃跳下场子,问:谁来?

好多人要跟他比,场内乱哄哄的。招得更多的人来观看。

一会儿,一个青年兴奋的尖叫:我赢了,算我的!

书记吏在书简上刻名。

秦国都城都处都是兴奋的人流。

与咸阳相似的地方是赵王都城邯郸也同样处在剑拨弩张的时候。不同的是赵王亲自检阅赵军于丛台。赵王高居点将台上,他面带骄横。

赵军的军队训练有素地列兵,布阵,马队雄健,旌旗招展。

赵相附耳:韩国国王拒见我国使节,他们从齐国讨要了调和信约。

赵王大怒:分兵,打韩国!

赵相:大王息怒,我们先对付了秦国后,再打不迟。大战在即,分兵不利赵国。

赵王一掌击在大案上。

韩国都城,聂政与三位侠士、青娘在街上走着,突然,从两个巷口涌出若干手持弓箭的兵丁来,几人大惊。一个剑的羯衣人,用剑一指三位侠士:就是他们,射!

三位侠士立成品字形,箭簇如雨般地向他们射去。三人剑如狂飙,把箭簇打落在地,没想到前边的箭手一蹲,后面的箭手又身来,三位侠士一边挡箭一边奋力冲突。他们纵身上了房顶,很快就见不到人影了。

青娘吓得伏在聂政的怀时,全身哆嗦。

聂政冷眼望去,他个羯衣人急速跑向小巷深处。

聂政对青娘说:青娘,你先回店,我去追这些人,看他们的来路。

青娘抱住聂政: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走吧。

聂政轻轻推开她,急追过去。

那一群人穿过许多深巷,象走迷宫。聂政追得近了,他们发现了后面的人,回身射箭。

聂政闪身在一个墙角。

他们挥剑来追。

聂政蹿身上了房,伏下身子。

他们接着跑。

聂政在房上隐身跟踪。这些人又迂回了,进了一个隐蔽的院子。聂政刚要起过去察看,发现了房上也中暗哨,他们在悄悄埋伏。

聂政默默记住了这个位置,下了房,走进了大街。

青娘还在原地等着他,他拉起青娘就走。

青娘紧张地问:我们去哪儿?

聂政:我先送你回家。

青娘甩手:不,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就是死,我也不怕。

聂政:青娘,听话,你会让我碍手碍脚,没法跟他们动手。

青娘温柔地:那样,你就不危险,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愿你有危险。

聂政十分无奈,他突然背起了青娘,向小巷里跑。

青娘急得直摇身子:青娘不要你背,你要干什么?

他们转来转去,跑到了青娘客店前,聂政放下青娘,纵身跑远。青娘追了几步,脚拧了,她只好蹲下身哭:让你跑,让你跑!

严仲子府外,聂政问门丁:上卿大夫在家吗?

门丁:聂城门,上卿大人上朝中议事了,还没有回来。

聂政:护卫上卿大人的三位侠士回来了吗?

门丁:他们可能在王宫门外等上卿大人呢,上卿大人不回来,他们也不会回来的。

青娘客店门外,青娘还在拧脚的地方蹲着,流泪。

垂头丧气的聂政蹲在她的面前:怎么了?哭了?

青娘:脚肿了,不能走了。

聂政看四处有人,说:我扶你吧。

青娘:不。

聂政:那,我背你?

青娘破涕一笑:嗯。

聂政背起了青娘。

青娘:你还得替我揉,不然,会成跛子。

聂政:你是个小赖子。

青娘:青娘就是小赖子,看你怎么办?他们回到了青娘客店内,聂政扶青娘坐下,俯身帮青娘捏脚:瞧,筋儿错了位了,这样,好。

青娘叫:好酸疼。轻点儿。

聂政:忍一下。

青娘尖叫了一下。聂政停了手,说:走走试试。青娘一走,果然没事了。

聂政:那,我走了。

店娘和店主过来,店主说:青娘,宫里选少女呢,藉司的户吏带着兵找上门了。

青娘:他们找我干嘛?不去!

店主:不去是要犯王法的,阿爷说了,说你已经嫁给了屠户的聂政。

聂政和青娘互相看了一眼,脸红了。

店主:唉!就怕他们再找上门来。

聂政嗫嚅地对青娘说:我得去看看三位侠士他们,你说呢?

正在揉脚脖的青娘把手在蹲在她膝前聂政的手上:别惹祸,记住,有个名叫青娘的傻姑娘惦记着你。

聂政:青娘,你为什么会惦记上我?聂政不是你最应当惦记的人,他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惦记。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

青娘:在我没有遇到最命适的那个人,你就暂时让我惦记着吧,算你委屈了。

聂政不禁想笑。

青娘:你不许笑,这没什么好笑的。

聂政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韩王宫外,聂政在宫墙外寻找了一圈儿,没有没看到严仲子的车辇和三位侠士,他的心一下子空落起来,他们会去哪里?

聂政迷茫的眼神,匆匆的脚步。

侠累宰相府前,聂政惊喜地发现了严仲子的车辇和护卫侍从。聂政跑了过去,问严仲子的侍从:三位侠士和上卿大人在里面吗?侍从说:是。

聂政进相府,被人拦住。聂政说:我是严仲子上卿的仆从,有急事要见大人。

相府门吏说:上卿大人与宰相大人正在中厅议事,闲人是不许进入的。

聂政:我有急事,一定要见过上卿大人。说着,他拨开门吏向里急闯。

庑房一下子出来二十多个持戟剑的士卒,把锋尖对准了聂政。

厅房之内可能听到了喧哗,严仲子和三位侠士走出来,后面跟着侠累。

侠累问:是何人在此喧哗?

聂政一看严仲子和三位侠士,舒了口气,说:我听说上卿大人在此,有事赶来相报。并对三位侠士行礼。

三位侠士脸上怒气未消。

严仲子:好,有事回去再说吧。他一扭身,再次与侠累拱手做别。

侠累一边还礼,一边问:这位侠士怎么称呼?

聂政略施一礼:聂政。

侠累追问:聂政?我怎么没有见过?

聂政:大人身为相宰,当然不识未名小卒。

侠累:你在哪个司道当差?

聂政:上卿府侍从。

侠累一笑。

几个人出了门。

侠累:上卿请放心,本相一定给你一个明白,一定要查出是何等人敢如此放肆。

坐在车辇里的严仲子拱手:谢宰相费心。

车行,人随。

侠累站在门口阴笑。

大街上,冷眼打量这一切的聂政刚要说话,严仲子示意不要说。

他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严仲子携聂政打道回府,车辇停在门前,车马由侍从牵住,严仲子下车,几个随之进了府。子侠向身后望了一眼,没有发现有人追随。

他们进了厅堂,严仲子:侠累欺人太甚!

盲侠:他们使用的弓箭是后备司特制的,除了兵卒,别的人是不会用的。

严仲子望着沉默的聂政:政儿,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聂政:三位侠士跑了以后,我一直撵着他们,所以,知道他们的住处。

盲侠:好,只要你弄清他们住在哪时,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今天夜里,就把他们的狗窝给敲掉,让老贼吃个哑巴亏。

严仲子:政儿,你跟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看到你了吗?

聂政:在巷子里他们看到了,我上了房。

盲侠:今夜自有分晓。

严仲子:他们既然看到了有人跟随,而且老贼也让咱们一起当面问过,他的老巢就不可能不换地方,你们不要去了,要防他们设陷井。

盲侠:就是他们真的陷井,我们兄弟也要把这个坑真平了。

严仲子:此事不是那么简单,所以,还是要小心为好。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贸然行事,准叫大亏。兄弟们不要着争。

三位侠士面带怒色。

韩国都城,聂政家外,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带着一个小僮,乘双骑停在了聂政家门口,看到院内悄无人息,他们筹著地转了一圈,走向城门。

从城门处,他们带来一个门丁。男子问:这是聂政家吧?怎么聂政不在家?

门丁:聂城门带他母亲去了齐国,是去他姐姐家了吧,一直没有回来。

那位男子摘下幞冠,露出一副女儿相:我就是他姐姐。

门丁:原来是聂家姐姐呵,我们天天在这儿看着呢,真没见回来住过。

聂莹:哦,那就不麻烦您了,我们进屋吧。

门丁辞去。

聂莹带着小僮,牵马进了院内。

他们燃了灯,进了上房。

聂莹注意看了一眼书案上的浮土,说:这么厚的土,政儿真的没有回来过。

屋内亮了,小僮也摘了小冠,也是个女孩。

主仆相视一笑。

聂莹说:我们还是住店吧,让店家帮咱们喂喂马,找不了政儿,我们还得回去。

女僮说:是啊,走了两天,真的太饿了。

此时的青娘客店客房同样灯光闪烁。聂政刚进房门,窗口冒出子侠的脑袋,他招了一下手,就不见了。聂政一跃出了窗。

青娘一推门,不见聂政,吓了一跳,跑到窗口向外望,早已没有了踪影。青娘生气地一屁股坐在聂政的睡塌上,自言自语:是个鸟儿飞了,还有听到点声呢。

门外店主喊:青娘,快来,上客了。

青娘应声出了门。

城内小巷内,藏在暗处的三位侠士在等着聂政。

盲侠:政儿,你带我们去找那个狗窝。

聂政:盲侠,得先探下底,不要贸然进去。

盲侠:别说那么多了,我们马上去。说着,他纵身上了房。

四人也随着飞身而上,他们像夜行神一样在房上飞逸而行。他们到了一个隐秘小院附近,四处静极了。聂政向院内投了一声瓦片。他们听了一下,没有动静。

聂政说:他们一定有准备,里面不会没有人。

盲侠想了想:我们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走,我们先离开吧。

突然。四周房上起了明火,火炬之下,弓箭已经瞄准了他们。

羯衣人:哈哈,想偷袭?算你们会来,放箭!

箭簇如蝗一般飞来。四人以剑飞挡,他们急忙分散开来。

盲侠:杀!

他们凌空飞跃,扑杀而去。

聂政削剌如梭,挥木针四扬,有的弓箭被剌中,从房上跌落房下。

盲侠直扑羯衣人,羯衣人想跑,被燕侠截住,羯衣人看跑不掉了,挥剑死命向燕侠扑来,二人上下翻劈,剑与剑激得火星零乱。盲侠从羯衣人侧身杀来,羯衣人支撑不过,想逃,聂政堵住了他的去路,亡命之下,不顾一切就奔聂政直剌过来,聂政不慌不忙,一侧身,羯衣人的剑和半截手臂飞了出去,他还想挥剑回砍,手一下轻了,低头一看,手没了。

羯衣人急红了眼用头撞来,聂政使了一个绊子,那个人就倒了。

聂政用剑抵住他的后项,问:说,你们中谁派的?

羯衣人: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聂政一笑:我不杀你。你走吧。

羯衣人爬了起来,一手按着少了半支臂的胳膊,突然顶头向聂政撞来。聂政一闪身,那个直扑到了房下。

弓箭手们早就跑的跑,留下的,伏在房顶直哆嗦。

盲侠逮住一个,用剑挑着他的脸:说,你们是谁的人?

那人说:我们不能说,说了也是死。

盲侠冷笑:你不说,我把你的脸削半个,让你活着比死还难过。

被吓得半死的弓箭手哆哆嗦嗦地:我们是宰相府的人。

盲侠一脚把那个家伙踢到了房下,只听一听惨叫,下面没了声息。

盲侠:走!

宰相府可能得到了逃回弓箭手的报告,相府内外已经戒严了,房上房下,四处布兵。到处火光通明。

聂政:盲侠大哥,此地不宜强攻,撤吗?

盲侠已经杀红了眼,不肯罢手:跟他们拼了!说着,一跃而走,扑杀了一个房上的暗哨,他一脚就把死尸踢到房下,下面大乱。弓箭乱射。

四人不管不顾,四面杀去,一时房顶人翻鬼哭,杀声震天。

从庑房涌出更多的兵丁涌上街巷,围房大喊大叫。

盲侠从房下跃下,杀入兵丛,剑如扬雪,戟落剑飞,没有一刻功夫,十多个兵卒就被杀翻了。子侠和燕侠跳入相府内院,二人大杀大砍,二十多人被溯翻。聂政只得追随其上,在外院接应内外,从内院相逃的兵几乎不是让他杀死就是又跑了回去。

大街上大量兵卒涌过。

盲侠看势不好,跳回院内。

聂政把大门关上,使一眼色。盲侠会意,冲进院中,三位侠士把院内的兵杀了干干净净,他们燃火烧起了相府,也不寻找侠累了。

街如是如潮的兵丁,但他们并不敢上前。

一将军令:冲,不向前冲者杀。说着,挥剑砍死一个退步的兵卒。

聂政从房上一跃,踩着兵卒的头飞掠而行,没等兵众反应过来,人已经回去了。

那个将军人在马上,头已经没了。

兵众大恐,涌挤后逃,人马践踏,鬼哭狼叫。

整个大街好像没有了动静。宰相府大火熊熊。

火光中,四人从房顶跑了。

远远望去,韩国都城中像点了一个蜡烛。

四人已经逃到了城外。

聂政:我们跑得太慌了,不能连累严仲子大人,得回去。

盲侠也失悔:怎么没想到这点,就糊里糊涂地跑了出来。走!

四人回跑。

韩国都城内一片惊恐。宰相府内死尸横七竖八,树焦房黑,一片惨不忍睹的情景。

大街上,兵们已经七一伙,八一群,搂着戟剑向相府的熊熊火光观望。

犬耕拉着严仲子过来察看,二人也目瞪口呆。

严仲子:宰相在哪儿?

犬耕哭丧着脸:还有秘室里吧?我们一起去找找。

突然,从人群中跃到严仲子身边有四个人,领头的盲侠说:大人不必进去了,我们去看看。说着,要带子侠、燕侠和聂政向里闯。犬耕连忙拦住:不用寻找了,还是本大夫先去瞧瞧吧。

兵们望着盲侠等四人面露恐惧之色,但谁也不敢吱声。

三位侠士向他们望去,兵们都垂下了头,不敢仰视。

过了一会了,侠累灰头土脸地出来了,他们一见三位侠士,转身想跑,犬耕拦住说:宰相大人,不必恐慌,严仲子大人在呢。

严仲子连忙走来,施礼:宰相大人,是何人所为?下官即刻具文通缉。

侠累哆哆嗦嗦抬起手指,望着三位侠士,说不出话来。

盲侠等向他逼近:我们大人问你话呢?说啊。他们个个面带煞气。

侠累连退几步:本相也不知道啊。

三位侠客还想夺步,被严仲子拦住,说:你们出去。我与宰相大人有话说。

三位侠客依然不想走,被聂政劝到了门口。

三位侠士怒目相向。

严仲子:这不是要造反吗?急得团团转。

侠累一把抓住严仲子,对犬耕说:让兵丁们都撤了吧,本相得查查,是不是院内兵丁起了内讧,自己人在纵火?

韩王内宫,新君搂着两个舞女,对禀报的内侍漫不经心地:相府失了火,拨些内帑修修就妥了,还要奏什么啊?

内侍:外廷传说,是卿相不和,妖人伺机闹的事。要不要查?

新君:你怎么那么多事?想把舌头割掉?

内侍边忙磕头:都是无稽的谣言,谁再说就挖舌头。

新君:宰相怎么样了?

内侍:活蹦乱跳的,好着呢?

新君:那上卿呢?

内侍:那个更好,走个路还连跑带颠的。

新君:他们两在在一起怎么样?

内侍:可亲热了,走个路还手拉着手。

新君:那还有什么事可奏啊?

内侍: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新君:没事,你还在这儿干嘛?

内侍:奴婢告退。

严仲子在厅堂与三位侠士和聂政依案跪坐。

侍女们送来酒肉。各自置放了。退去。

严仲子:各位昨夜可睡得好?我一夜可没醒,太累了。

三位侠士相视,淡淡微笑:我们三人也都睡得很死,宰相府失了火,我们也没有听到。

严仲子:这几天相府修整,大夫们都闲了,国君忙着谋划韩赵和好的大事,所以,仲子也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就在家喝酒吧?

盲侠:是,没事了,我们兄弟几个就陪大人在家喝吧。

他们捧盂而尽。

聂政迟疑了一下,也干了盂中酒。

严仲子:政儿是不是心不在此?哈哈,想青娘姑娘了吧?我找人把她也请也吧。人多热闹。

聂政:不是那个意思。我有点想母亲了。

严仲子:政儿还是个孩子,没亲人在身边不行。他击掌,上来一个仆从。严仲子说:你到青娘客店,把青娘姑娘请来,再从店时置换十瓮酒。要用赤金。

仆从应声而退。

聂政想拦也没拦住。

严仲子笑:青娘可是个好姑娘,政儿,你可得对人家好着点儿。

说着话,有仆人来报:报大人,相府来人送了谢仪,不知当不当收。

说着,宰相府的人已经进来了,两人抬着小案,上面摆着赤金。

严仲子起身施一礼:不知宰相大人为何如何厚赐,请转告宰相,下官实不敢收取。

宰相府的人:大人一定要收下,宰相说了,幸亏大上早上带人去看顾,才不致使有不测之祸。若小人送不到谢仪是要打板子的,万望大人不要难为小子。

严仲子:宰相又何必客气?

相府人:我们告辞了。说着几个人退身而去。

严仲子见人走了,对仆从说:你们宰相的谢仪送回去。

没想到那几个送仪金的人都跪在院里真磕头。出门相看的严仲子一叹。默许收下了。

严仲子刚坐下,青娘已经袅娜进来。大家见过礼,青娘坐在聂政的一侧说:聂莹姐姐来了,昨夜你一夜未归,我和姐姐等你到天亮呢。现在,她刚睡。

聂政一下子坐不住了。

严仲子:把聂家姐姐请到我家。

青娘连劝:聂姐姐刚睡。

盲侠:青娘姑娘,你替你聂姐姐喝一杯吧!

聂政急着想起身,只是一时不好张嘴。

大家都捧起了酒盂。

青娘客店客房,聂莹刚睡醒,看到女僮还没有醒,就小心地出了门。她到了青娘客店后院马厩,聂莹不放心,她一边看着马儿吃料,她一边抚着马,一边自言自语:多吃点吧,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你们得替我把弟弟带回去,不多吃怎么能吃得消。看着马饮了水,放下心的聂莹回到客房内。几乎与此同时,蹑手蹑脚进房的聂政大吃一惊。他的睡塌上睡的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他回身看了看,以为自己走错了房。一看到案几上还有姐姐的衣物,他笑了。

青娘冲他摆手,不想他惊醒女僮。

聂政退了出去。

他四顾周围,又到后窗看了一下:聂莹正在喂马。

他忙跑了出去,青娘站在窗前向马厩望去,聂政一下子跑到聂莹的面前。姐弟执手相视。聂政百感交集:姐姐!

聂莹打量聂政的周身,没有什么地方看着不妥,说:你知道离开阿娘和阿姐多久了吗?

聂政恍惚地:快半年了?

聂莹突然抬手打了他一下:你想把阿娘和阿姐急死?!

聂政眼中莹光闪闪。

严仲子府内,严仲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对三位侠士说: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聂家姐姐吧。

严仲子:不急,我得准备些礼品。说着,他请出了夫人。

夫人与三位侠士见了礼。

严仲子说:夫人,聂家的姐姐来上都找政儿了,路途也十分遥远,你看,我们给她送点什么礼物方好?

夫人想了想,说:还是送这个吧。她一指宰相府送的赤金。路上有用,也方便些。

严仲子:送这些,政儿可能会推辞。

盲侠:我们一起去,他就不好推辞了。只是不要太重,不然,政儿不会接受。

严仲子:也好,咱们一起看看,如果缺马,我送他一匹宝驹。他什么时候来上都看咱们,也方便。

说着,几个人起身出了门。一个仆从取金打成包裹。

从来都是好事多磨,咱们还是下回书再接着说吧,好了,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