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髡头救助情女儿 山贼有义资故人

韩国都城门外,宫中的骑兵武侍们相伴着严仲子向宫城而行。锦辇之内,夫人望着都城的一路风景,她面带笑意:哦,韩国的都城。乘在车辇之上的韩王,由内宫侍从拱着着。严仲子的车队已经出现在街头。他们向王宫一路快行。

严仲子看到仪兵环拥的韩王,弃马快跑几步行君臣大礼,韩王从车辇上走了下来,拉着严仲子的手,不禁流泪:仲子,你真是寡人的肱股重臣,靖绥一役,功在社稷,从前,朝中公议对你多有不公之处,寡人决意改新居功不赏,勋臣被排挤的乱政。

侠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不再言语。

众大夫着看着侠累的脸色。

韩王携着严仲子的手,指着前废相说:寡人已经赐命此人为仲子监造新府。

此时的废相已经换了新鲜的衣服,面貌已经有了改变。二人对视,似有话说,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韩王携着严仲子的手,走入宫内。

宫廷欢快的凯旋乐曲奏响。

侠累凑近犬耕:你去准备一百名亲信,待本相不时急用。

犬耕面带沉郁之色:请宰相放心。

青娘客店内,一个门吏模样的人携带两个兵丁走了进来。店主急忙迎上:两位兵爷和客人要用酒吗?门吏大模大样地坐在店堂之上,掸了掸袍衣,笑着说:青娘客店的青娘姑娘怎么没有出来呢?店主怔了一下,陪笑:小女出去了,客人需要什么跟我说是一样的。

门吏:你是这个店的店主?呵呵,跟你说是最合适的,我是将军府的门吏,想你说一个和美的好事,如何呀?

店主:小店跟公门之中从来没有往来,也不敢奢求什么,小店有对将军府第有效力的地方?

门吏一笑:那倒不必,我是来与青娘姑娘说婚姻的,是我们将军的公子看上了你家的青娘姑娘。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店主尴尬一笑:儿女婚姻之事,小店也做不了主,这得跟我家小女商量。您得等我问问小女,好给大人一个回话。

门吏不屑地:这还用商量什么?这么一个小酒肆,来往的都是些市井之徒,青娘姑娘总不会舍弃我家公子,看上一个什么阿猫阿狗什么的吧?这样吧,我先放下仪金,择个好日子把你家姑娘接进府里,以后青娘姑娘尊为了夫人,你可不要忘了本门公的好处。

店主刚要推辞,门吏已经取出几锭赤金,放在了台案之上。

门吏:青娘姑娘的事,还是你由这个做阿爷的说吧,我们先走了,过两天,我就过来与你家定个佳期。

店主忙捧着赤金想还上,门吏一瞪眼:怎么着?你还嫌少啊?

店主:小店不是那个意思,您先把这些仪金拿回去,待小店问过小女也不迟。

门吏:问过和没问过,不都得这么办吗?拿着,别惹我家将爷不开心。

说着,带着兵丁扬长而去。

店主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可怎么办?

店娘从后房出来:要说呢,这也是个好事,咱们青娘嫁进将军府第,以后我们在这里开店还会少许多麻烦,我看门公说得对,咱们家在都城无亲无故,找个什么杀狗弹琴的,对青娘有什么好?

店主:你呀你,我管不了你家姑娘,你能管住她?她可谁的话也不听的,只认自己的理儿。我怕把她逼急了,你可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怕有什么闪失?

店娘一叹,无奈地坐了下来。夫妻愁容满面。

门外,传来青娘和店僮的声音:送后灶房,不要放乱了。哦,好沉。

店主:青娘呵,你过来一下,阿娘有话与你说。

青娘走过厅堂: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坐这儿了?

店主:将军府的公子,到咱们家求亲了,你瞧,仪金放下就走了。你阿娘的意思,你还是嫁了吧。

青娘:什么将军府公子?他凭什么要人家嫁就嫁?让他们把这些臭东西拿走。

店娘:青娘呵,你就听阿娘一回行不?阿爷和阿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真的跟了阿政有什么好?杀狗杀猫,到处乱跑,有时候还动棍动棒的,会让你吓死的。更要命的,他一个不留神,不定跑到哪儿了,你可想了!

青娘:政儿不娶,我就不嫁。我就跟定了他,你们不要管。

店娘:如果他真的娶了你,有一天你再也找不到他了,你不后悔?

青娘: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后悔。

店主和店娘茫然对视,店娘不禁抹泪。店主小声地:我说什么了?你能管得了她?

严仲子新府内,挑战连夜施工改造的一栋大的院落,正在修建高大的门楼。工匠们四处燃着炬火,忙碌地砌砖上瓦。

废相坐在正在修建的府第之外默默地监工,仆从为他在案上准备了酒食。

仆从小声说:上卿大人说了,他一直没有忘掉相公的知遇之恩。为举大事,不得不忍。

废相:上卿是极坚忍的豪杰,本相懂他。

仆从:请相公等我,上卿会找机会与相公商议大事,只是,他得躲开人的耳目。

废相微微一笑。

仆从走开了。此时,相隔半个城的侠累相府内却显得兵备森严。到了夜半,守兵换位。一群兵丁走出相府,更多的兵丁涌入,消失在各个庑房和角落。戒备极森严,像马上要来剌客似的。兵们换了防,院内就停止了声息。

风,萧萧而起。

全城都让紧张的气氛弄得壁垒森严。

相距相府半城的严仲子府外,身着便装的严仲子与穿仆从衣着的三位侠士从便门身来。引他们出来的仆人先是警机地打量了一翻四周,没有看到什么动静,才招手引他们出来。

四人走在大街上。他们一路向青娘客店走。

远处,他们看到了客店的门窗透出的光亮。

仆人悄声说:我去把相公找来,你们先进客店吧。

严仲子:一路小心。

仆人应命。

他们一路赶到了青娘客店客房内,四人坐了下来,店主进来:客人们还要什么酒食?

严仲子:青娘姑娘怎么不过来?

店主陪笑:青娘跟爷娘呕气呢,躲在屋里不见人。

严仲子笑:那好,你去准备酒食,丰盛些最好。

店主笑着离去。

严仲子仆人走过去,一边帮他收拾桌案上的杂物,一边小声说:仲子大人在客店等你说过。相公请佯醉进内院换衣随我。

废相跛着脚,一歪一扭地进了院。

仆人在一个侧门外等人。

四处一边寂静。

一只野猫突然蹿出,仆从隐在更为黑暗的一处,他看到废相一跛一跛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前去,二人相携远去。工匠们没有人注意他们的离去。

严仲子见废相到来,忙起身行僚属见上官礼。废相还礼,二人相扶相携,席地而坐。

废相:废人叨上卿战利之光了,不然,至此我还在寒窑之处等死。

严仲子:相公奇冤大辱,岂能如此就死,深仇不报,难为丈夫。仲子与相公恩深义重,只是为求私保,等待时机报仇雪恨,所以没敢见顾府上,仲子在此谢罪。

说着,他跪地磕头。

废相:仲子忍别人不能忍,凡举大事,必非常人能做到的,我这个老废人万分仰慕。

严仲子:仲子自边戍战和以来,君王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对你我的态度急变,如同天壤之别。这一定会触怒侠累,这贼一但翻脸,必狗急跳墙。仲子只是担忧他对你我下黑手,所以,我请相公过来商议此事。

废相:对付非常之人,必用非常手段。上卿何不调动外军,杀入相府,把狗贼论罪社稷而杀之呢?相位一但虚待,上卿可施展平生抱负了。

严仲子:此计欠妥,禁卫之兵掌在相府和犬耕的手中,一但轻举妄动可能会引起不测之祸。

废相;招募江湖侠士剌杀之。

严仲子:如今的相府戒备森严,鸟儿也飞不进。自从上次街头遇侠受惊之外,侠累上街必带众多武士随从,下起手来极为不便。

废相:如此说来,你我岂不坐以待死不成?

严仲子:我至今还没有想到很好的办法。

废相:我看这样——

青娘客店内,一美少年从客店走了出来,白袍幞冠,肩负一细包裹,形象秀丽。她翩然离店。他信步走向城都牛马市,刚开市的早晨,显得分外热闹。美少年浏览着马匹,有心人却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人是女扮男妆!但是,没有人敢说,他们并不知这个美少年的真实身份,惟恐说算了话,给自己找来灾祸。

美少年买了一头大马,轻骑出城,入了驿道上,一路上,美少年纵骑而奔,只是形态有些婀娜。

侠累相府中厅内,正在伏案翻阅书简的侠累抬头一下,犬耕携着十多个便装军士过来,他进门揖礼道:禀宰相,他们已经辨让出,严仲子身边的三个护从就是当初劫持宰相并试图剌杀的剑客!其中有一个目有白翳,极好辨认。

侠累:你们都可看得清楚?如若看错,可知干系重大?

十几个便衣军校一起行磕拜礼说:岂止是我们十几个,许多人都能看得出来,如果我等胡说,情愿领罪。

侠累着着犬耕:大人,你可看过此三个人?

犬耕:下官也看了,就是他们!

侠累一掌击案:好大胆的严仲子,敢私匿妖人,轼君谋相,岂非要谋反?快调一千兵丁围了上卿府,本相一定要向上卿讨要此三人!

犬耕:好,我去调兵!一揖而退。

侠累招呼亲随:更衣,与我一起去捉拿剌客!

严仲子府外,侠累与犬耕,已经携带众兵团团围住了府院外墙。

严仲子府外门丁吓得急忙辙身门风,把大门关上。门吏爬梯站在门墙之上问:敢问宰相大人这是何故?要围我府。

侠累:你去禀报上卿大人,就本相与他有话说。

侠累的身边的亲侍们已经弓张弩拨,戟剑如林。他们虎视眈眈地望着大门。

倾刻,大门打开。

严仲子站在门口,冲侠累一揖:侠累宰相枉顾寒舍,为什么带如此之众的虎贲营兵?仲子想请教。

侠累大笑:本相也不想打扰上卿大人,只是狱司和兵司查实,你府有三个剑客,曾涉嫌劫持本相,行剌君王,本相不得不上府讨要此三人,如果上卿将其捆绑起来送至狱司勘审,你我只算为公办差。如若不肯,本相只得遣兵搜府,恐怕对你我都不太体面。

严仲子:我府没有宰相索要的什么剌客,更况仲子绥边刚入家门不及几日,何来剌客隐匿寒舍?恐宰相受人唆使吧?

侠累:仲子狡辩无益,如若不交人犯,本相即令搜查了。

严仲子冷笑,徐徐抽出自己的宝剑,说:严仲子在边城,面对十万雄师尚且面不改色,浴血厮杀,使齐人不得入我大韩疆土,你只有这些内侍禁卒,也想跟我家丁列阵博杀吗?侠累,你不要逼人太甚!

侠累脸色有些苍白:本相与你并无私仇,按公例搜索妖人,你何必跟本相刀剑对峙?

严仲子:你以为我府是废相府?可以兵丁围拱的吗?你想抓的人别说没有,就是有,只要在我府上,你莫想进去。咱们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犬耕上前打圆场说:上卿大人息怒,犬耕巡兵确实看到过三个行剌过宰相的人,如果大人有所不便,我与宰相不妨退兵一侧,请大人自行查找回话。你和宰相同为朝中僚佐,还是不伤和气为好。

严仲子冷笑:不用自寻,就是没有。

侠累与严仲子互相怒目而视,互不退让。

彼此陷入僵局。

齐国国都城外,聂政与聂母、聂莹话别。

聂政背着小包,负着长剑,跪地而揖:母亲,阿姐,政儿此去寻找仇家如若不归,愿阿姐替政儿赡养母亲。

聂母、聂莹流泪不止。

聂政嗑了头,起身便走。

聂母:政儿,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阿娘。

聂政回身,再跪:母亲,政儿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您。起身再走。

聂政走了很远,回望城下还能见到母亲和姐姐的身影,他回身又一次跪下,磕了头,望远方疾走而去。

山道上,青娘骑着马,疲惫地行走着。人困马乏,细汗沁额。

几个小山贼正在路边打半玩耍。

青娘傻呼呼地跟他们打招呼:喂,几位哥哥,我想问这时到边城还有多远?能不能向几位哥哥讨点吃的?

小贼们见她是一个单身客,没有多少油水,原不想理她。经她这么一喊,小贼们来了情趣。围了过来:喂,你穷叫什么?扫了爷的兴致了,你可知罪?

青娘一见围上了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声说:好好好,我错了,我走。

在一边喝着闷酒的髡头向这里扫了一眼,接着喝自己的闷酒。

几个小贼围住了青娘,青娘想走,被堵住了,有一个小贼坏坏地:这小子怎么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来,小姑娘,让哥哥摸摸你的小脸蛋。

青娘由惊而怒:你,敢。你等着,说着解自己的细包裹。

几个小贼被青娘娇憨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找买路钱的吧?来,让爷瞅瞅你有多少金骒子。

青娘笨手笨脚地解开了一把宝剑,她一抽,由于剑有些沉重,加上她已经乏力,剑竟一下没拿稳,她吓唬说:你们快跑吧!

几个小贼笑得直捂肚子:阿娘阿爷,山里怎么跑出这么个宝贝!笑死我了!

青娘莫名其妙:你们,你们不怕大侠吗?

几个小贼只求饶:小爷爷,快别说了,肚皮要笑破了。

青娘生气:你们真不好玩,不跟你们说了,快闪开,我要赶路了。

小贼们抱着肩,横要她的眼前,一动不动。

青娘有些傻眼了。

一个小贼,轻松地从她手中取走了宝剑,一边看一笑: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是这把剑了吧?青娘想夺,小贼一闪。青娘急得要哭:这可不是我的剑,是一个朋友送的,快还我。

小贼突然拨剑,剑一横,把剑架在了青娘的脖子上。

青娘吓得紧紧闭眼。

这里,髡头叫小贼:孩子们,你们在玩什么呢?让爷瞧瞧。

小贼把剑献给了髡头,髡头一看剑,吃了一惊,提剑过来,走到青娘面前:这把剑从哪儿来的?

青娘:是我朋友的,你快还我。

髡头:是偷的吧?小姑娘。

众人大惊:姑娘?她是姑娘?

青娘更是惊慌:谁是小姑娘,你胡说!

髡头:这把剑是边城城主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青娘:他是好人,专门送我的,让我遇到坏人就取出来,坏人就不敢欺负我了。

髡头令小贼:快与姑娘与些食物,城主是我的好朋友,他说得对,只要有他的剑,没人敢欺负你。

青娘有些得意地松了口气。

山道边,起架的篝火上,烧着瓦甑,还有熏烤的山鸡和野免,孢肉什么的。

髡头用小剑割着肉,殷勤地照顾着青娘。

小贼们也对青娘毕恭毕敬。

髡头:吃饱了,我送你到城主那里。你这么去齐国找政儿,一个人可不行。这样行不行?你在边城等我,我派小兄弟们去帮你找。

火光把人的脸上表情映着十分丰富。

青娘:你是政儿的朋友?

髡头:他是我兄弟。

青娘:你也是好人,跟城主一样。

髡头笑:我不是好人,还从没有人说我是什么好人。除了楚姒姑娘这么说过。

青娘忧伤地:楚姑娘不在人世了。

髡头:我知道。所以,这个世上说我是好人的,只有你了。

青娘:你是山里的猎户?为什么这么多人?

髡头:傻姑娘,别问了,吃饱了,我送你下山。

说着话儿,一个白衣鹤翁的身影从树间飘然而过。髡头一惊:是鹤翁,是政儿的老师!

他起身追去:鹤翁,我是政儿的朋友,请与髡头说话。

一只鹤落下,拦住了髡头的去路。髡头一惊。

鹤翁飘然远去,遁入茫茫烟蔼中的林丛。笛声若陷若现地吹响。

青娘站在髡头身边:大哥,他是神仙吗?

髡头:是神仙。这是我第一次在山里遇到。

山道上,青娘与髡头,一前一后下山下去,他们边走边聊。到了边城下,夜已深,他们让人找来城主,城门打开,青娘与髡头由城主把他们迎进了城门。到了兵备司厅堂内,城主与髡头,青娘对坐厅堂之间。

城主:青娘,明天,我派人到齐都寻找政儿吧,你不要乱走了。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一个人想丢命可太容易了。

髡头:城主大人,髡头把青娘姑娘交给你了,我即刻回山了。说着起身。

城主:不许走,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客店,给青娘姑娘找个住处,咱们兄弟也好聊聊,有些日子本城没人陪着喝酒了。

髡头:髡头怕城主大人不太方便。

城主:不要紧,你戴个巾幞,扮个良人样儿胡弄吧。

二人哈哈大笑。青娘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些傻乎乎的样子。

驿道上,聂政一个人在疾行。

他的眉头紧锁。

楚姒的墓前,聂政跪坐其间,打坐运气:楚姒,我回来看你了,政儿不弹琴了,咱们就会话儿。上次,我差点没有杀死韩王这个狗贼,现在,我又来找他拼命了。

楚姒,你可以看到我吗?我走了很远的路才倒这里,如果我真的把命拼掉了,我们就可以在冥界相见了,你愿意吗?

楚姒:仙师教了我许多东西,这一次我会成功的。请你相信我。

说着,他运气起身,气贯发绡,形容大变。

他挥剑斫树,木剌纷纷而落。他剑舞剌随,如龙卷风一般,风啸剑嘶。衣衫为之褴褛。

剑在削木的急剧翻卷中,起烟生火。

一片草燃为黑灰。

聂政扬剑撮起了黑灰,黑龙翻卷,环身而绕。

他停了剑,跪坐于地向楚姒一拜:楚姒,你与我爹爹的仇,政儿给你们一个了断。

他抬头。面色漆黑,牙齿也成了黑色的,形同乞丐。

聂政取出一粗木,用剑插入其间,长剑已经不露痕迹了。

韩国都城城门下,拖着粗木棍,衣衫褴褛的乞者,聂政向城内走来。

城门门丁们持戟侍立,没人注意他的到来。

聂政进了城内。一群乞者坐在一外矮墙边晒太阳。一个形容有些恶狠狠的高个乞丐跟那些乞丐们说:你们这些狗东西,到了饭点儿了,还不快走?

那些小乞丐应声开始分散开来。

周边无人,他随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金骒子,对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乞丐说:换上净衣,给爷买酒买肉。

小乞丐翻过矮墙,那里有一个黑洞洞的破房子,他闪身进去了。

丐爷一边剔着牙一边咪着眼,他突然把眼睁大了。对面不远处还有一个乞丐坐卧地上,与他遥遥相视。

丐爷招了一下手。那个黑如炭的乞丐,拖着棍子走了过来。

聂政:丐爷,您有什么吩咐?

丐爷:你是新来的?有没有地盘儿?

聂政:我从齐国来,没地盘,想投丐爷混碗饭。

丐爷:你入道多长时间了?入过伙没有?

聂政:刚几天,还不懂道规。

丐爷:想长干,还是干几天就走?

聂政:没准,能吃上饭,就想长干。

丐爷:你有什么手段?偷?进屋摸?站个街口缩骨当断了筋的狗?

聂政:想当狗。

丐爷:那得拜师。

聂政跪下磕头。

丐爷:这不行,但送到五锭金,才能磕头。

聂政又怀里取出十锭金,放入丐爷的破馕边。

丐爷瞅了一眼:行,你小子孝顺,夜里我教你。在野河湖**子里。

聂政叩首谢过。

严仲子府第前,严仲子和侠累之间一触即发。突然,侠累身后一股兵丁砍杀过来,有二十几个骁勇无比的勇士与侠累的兵丁搅成一团。侠累惊骇,忙移乘骑躲开勇士们的冲击。

犬耕大惊,在乘骑上高声喊:切莫动手,请问勇士都是哪个府内兵司的?请报来!我是都城备兵司统驭大夫犬耕。

带头的勇士:我乃大齐宗室女君侍卫,你敢威胁我主,我等必杀之。

侠累:此是我大韩国的事,与你们无关,请迥避。

带头勇士:如果我国女君受了惊吓,齐王殿下岂可放过于你!如再不退兵,我等战死,我国君早晚会知道。你们韩国君臣弃义无信,扰我女君私第,与侵扰我大齐宗社没有什么不一样。你我之间必有一死相拼!

侠累:岂有此理,我等先行退下,严仲子,明日咱们面君时再说不迟。

说着,引兵退了下去。

严仲子府内,已是锦袍佩剑的夫人已经召集了家里所有的壮丁,有的持戟剑,有的拿木棒,准备护府。

夫人见严仲子进来,上前问讯:大夫,侠累这个狗贼还在吗?

严仲子施礼:多亏夫人携带的亲随把他们打退了。

夫人余怒未消:丈夫你只管在家歇息,我带亲随和门丁找侠累讨个公道!

严仲了:夫人息怒,侠累统驭城兵,如此相拼会吃亏的,还是从长计议吧。说着携夫人也了内厅。

侠累相府门厅内,从在案前的侠累击案一叹:现在的严仲子跟从前不一样了,这怎么得了?

犬耕:宰相莫要着急,办法总是会有的。只要严仲子携带那三个剌客出来,我会布置弓弩手乱箭射杀的,到那时,严仲子的手臂让我们砍了,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侠累狞笑:这几个祸根不除,本相誓不为人。

犬耕召令:弓弩手可在!

门外齐应。

犬耕:你等埋伏上卿门第附近,只要看到那三个剌客,乱箭射杀,不得有误。

门外齐应。

侠累加了一句:不谁伤及严仲子,否则格杀勿不赦。

门外的兵丁出门的脚步声传出。

犬耕:大人,明日上朝,我们把今天的事奏与君王可否?

侠累:启奏是要的,只是韩王惧怕严仲子身后的齐王,他是不会再听本相的话了。

犬耕:我们也召募一些江湖游侠,重金买命,让严仲子吃暗亏。

侠累:此计不好,我毕竟身为一国之相,此计就是行得通,也必然引起大乱,到那时,本相会得到天下的人的嫌弃。说着,他一声长叹,跌坐案前,显得十分烦恼。

青娘客店内,将军府门吏这次带着十多个兵丁,备着礼品进了酒店。

店主惊骇地相迎门吏:大人,您这是?

门吏:你这是装晕吧?收了将军府的仪金还想赖婚?青娘姑娘呢?准备跟我们走吧?

店主:大人,小女听说将军府要人,已经由几天前吓得跑了,本店正在找人呢,急得我们夫妇只想投河。

门吏:少废话,如果没有人,我们就把你抓进将军府复命。说着,他喝令兵丁:给我搜人!众兵卒涌入店内,到处乱找人。

小店不是很大,一会就搜完了。兵众相报:没有青娘姑娘。

门吏冷笑:那就带上她的爷娘复命吧!不信她自己不找上门来。

兵众不顾店主的哀告和店娘的悲泣,把他们一起搡出门外。大街上围了许多人,大家都在看将军府的门吏和门丁在抓人。

乞丐群中的聂政睁着乌漆漆的眼睛。他随着一群乱跑看热闹的人跟了上去,走了几步他就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哦,将军府逼婚,而且到了这种份上。

一对老夫妻丢下一个哭哭啼啼的店僮,进了他们从前做梦也没想进的将军府邸。

城中野湖草甸子边,夜已深。乞丐头儿盘脚而坐,对聂政说:说说你小子的来历吧?我可不收无名之徒。

聂政跑在地上说:某自幼被一个韩氏之人买了为奴,不知姓氏和祖籍,稍长就逃了出去,大的时候,偶遇仙师求过剑术,后师骑鹤远行,等了几年没有结果,因不愿受有管制,就想四处游艺学侠,只是武艺不精,只能学丐术求生了。

丐头笑:你挺能编,不管怎么的,看你也是个机灵人。送本师若干好处,就收你为徒吧。你既学过剑术,应会纳采气脉,为师教你缩骨之术。此术之要就是要形骸如残形,藏骨为旨要;缩肌隐神形。为了这一手,你就可以如狗犬匍卧街口乞食为生了,只是,但凡采要的例钱,可分一半给为师,你留一半等着娶个乞妇吧,以后乞儿乞女也可以养你到死。

聂政:谢过丐师,徒弟学会此术定有大用。

丐头:你哪来的金骒子?学乞者不许偷,那是自断后路,你可记着。

聂政:徒弟记着。

丐头一笑:好学,来先纳气,再纳;

聂政学吸气。

丐头:好,吐气,吐,吐尽,学着点。

丐头:好,收骨。

聂政收骨。

丐头:隐肌。

聂政隐肌。

丐头:学得快,明天再来。今天你走吧。

聂政:为什么?

丐头:你先把今天教你的,回去再练,明天为师再指教教吧。看得出来,你是个练过运气的人。

聂政:好吧,我在这里找恩师吧。

聂政走到湖边,突然跳了下去。

丐头吓了一跳,好久没见聂政上来,大惊:爷爷!你刚学点皮毛就想偷河泊的金骒子啊?他摸了摸自己衣袋里的金骒子,嘴里念叨:河伯大仙,这可不是俺偷的,要找,就找那个漆丐要吧。边叨唠边沿湖边远走了。

湖的对面,聂政上来了,他的脸上去掉了黑灰。他取出一湖边藏好的新衣穿上了。

将军府邸厅堂内,索亲不成的将军发了脾气:你们怎么抓来这两个人?他们能当那个姑娘?

门吏小心地:小子把他们放了吧。

将军坐了下来,你先去青娘客店看看去,若她回家,一切把她请来,如请不来就绑来!

门吏:如果不在呢?

将军:你们就住在店里别回来,什么时候等到姑娘你们什么时候回府。

门吏垂头丧气带人而去。

将军关上门,想去内室。

身后的门开了,一个身影进来,并合门插好。

将军看到一个清秀少年贴门而站,吃了一惊:你是谁?想干什么?来人!

话没说完,少年(聂政)用剑逼住了将军的咽喉:再出声,此剑为会穿喉而过。少年笑。

门外有人敲门:将军,出什么事了。

剑逼之下,将军说:没事了。

外面没有了动静。

聂政嘻笑:咱们俩比一下武怎么样?如果你赢了,你就可以杀掉我;如果你输了,请不要逼婚,如果青娘姑娘愿嫁将门公子,未尝不是好事。

将军:你是青娘姑娘的说客?

聂政摇头笑:路见不平,心有不忍。才找上门的,你们两家都与我没有思怨,也无人托负。

将军,你把剑下下,你说怎么比武?本将愿意奉陪这位少年。

聂政收剑。

将军解衣,与聂政在厅内角斗。

门外听到动静,叫门:将军开门,里面有人!

将军:这位少年,我们去院里打斗如何?

聂政开了门,一跃到了院中,院内仆役皆惊,持械打来。

将军喝住:不要你们管,我来!挥拳向聂政搏来。

二人缠斗一起。

聂政钻空子,打冷拳,躲闪逗弄,不一会儿,将军就气喘吁吁,鼻青脸肿。

将军自知不是对手,不打了,闪到一边:这位少年英雄,本将没功夫跟你争斗,你到底是何人?

聂政笑:鹤儿。

将军:鹤儿?谁家的鹤儿?哪里人氏?

聂政:过路客。

将军:你刚才说的话,本将记住了,你可以走了。说着,气哼哼地想回屋。

聂政一跃拦住:将军为子求婚也罢了,如何把姻亲也囚在你家。

将军对仆从说:把人家放了,让那几个狗奴回来吧。

聂政一笑,施了个礼:这就对了,若婚姻和美,我还要上门讨酒喝呢。

将军:哼!

聂政:哼——

店主和店娘从庑房内放了出来,夫妇嘟嘟哝哝:这怎么能关我的事?管我们做什么?

聂政抽身闪到院外,一遛烟,没有人影。

仆役要追,将军:不用追了,你们追不上,快让人家走吧。

边城内,城主与男扮女装的青娘巡着街。

城主:青娘,从齐国回来的人说了,聂政走了。他不在齐国。

青娘:他会去哪儿?

城主:回韩国都城了。这是我猜。

青娘惊喜:那,我也要回去了。

城主:以后,千万不要再独自出门了。

青娘有些愁色:如果,那个将军再找青娘可如何好啊。

城主:听天由命吧。

青娘不满地:这可不像城主大人说的话。

城主笑:嫁到将军府,你不算吃亏啊。

青娘:你也这样说?看我的笑话?你怎么越来越不像个好人了。

城主忧愁地:你可怎么回都城呢?这山高路远的,你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也没有遇到顺路把你带走的人。

青娘:来往的人并不少啊。

城主:傻孩子,那得人物可靠才敢把你交给人家,不然,你的爷娘找我要人,我可没地方找你去。

青娘:我不想回都城了,就在边城,我要给你当城丁。

城主:竟胡说,城丁之中,自古哪有女孩儿?

青娘:你收我当兵吧,没准,以后也能熬个城主什么的。

城主笑:你什么也敢想,什么也敢说呵。城主,那是当着玩的?只是这么巡巡街就是城主了?

青娘:我跟你转了一个月多了,不是天天巡街吗?有什么难?

城主哭笑不得:好了,女城主。你说吧,本城拿你怎么办?

青娘也忧郁起来:政儿知道我在这时等他,会不会来接我?

城主:对,这是个办法。只是,本城怎么才能找到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政儿呢?

青娘噘着嘴:我也没办法,您看着办吧。

城主苦笑,真摇头:走,咱们巡完街,我送你回客店。

青娘笑了,说:我一定能把政儿等来,你信不信。

城主:我信,怎么能不信呢?只是你的爷娘会急死的。

青娘闻听不吱声了,眼角挂着泪:那,我还是回去吧。

韩国王宫。严仲子和侠累各带兵丁和车辇停要王宫之外,二人下车,彼此冷眼相对。

他们的兵丁也是怒目而恻。

二人彼此不服地并肩进入王宫大门。

他们穿过王宫外苑,直接走入议政大殿。

一左一右,趋步入内。

在大门等着首辅和国君召见的臣子们默默随之鱼贯入内。

严仲子与侠累对面侍立。

二人形同仇敌。

内侍传:大王驾到!

韩王又是一副病容之态,他由内侍从扶入了王位。韩王入坐,大臣们行觐见之礼。韩王漠然地望着这些王公大臣们叩拜。

礼毕归位。

韩王看了一眼侠累,又看了一眼严仲子:你们相卿不和由来已久,寡人今天不再议政,先跟你们两个斗架的公鸡做个和事佬,嗯,你们意下如何?

二人默然。

韩王:你们鸡斗狗咬的,让寡人不得安生,于心何忍?

严仲子:小臣惊动大王心绪难安,实在有罪。臣并无本意得罪相辅,请大王知仲子拙朴之心。

侠累:大王明鉴,臣身许社稷,岂敢以私废公,所着政务无不以公心为之,愿殿下明了臣心。

韩王冷笑:你们都是良臣名宦,是寡人多事了?

严仲子出班叩首:臣愿领罪。

侠累有些得意。

韩王:卿有何罪?说来让寡人和臣僚们听听。

严仲子:臣罪在事事不附议宰相大人。

韩王:嗯。说着,他瞟了侠累一眼。侠累面无表情。

韩王看了一眼侠累:上卿既不愿侍奉庙堂,布衣为民,宰相意下如何?

侠累出班跪拜:上卿大人既无意致宦,臣以为可以准予回归桑梓。

韩王:你呢?还愿为相做宰吗?

侠累:臣愿以死报国,侍奉君王。

韩王:依寡人看来,你也不用老死庙堂;仲子也不必黯然引退,你跟仲子做个伴怎么样?

侠累一惊,又恢复了镇静:臣无引退之意。

韩王:寡人知你无此意,只是,寡人总不能摈退上卿,只留于相辅。你们都下野休养吧,什么时候你们和好了,寡人再召你们入朝理政吧。

侠累:大王!臣身负国家重寄,何堪于此!

韩王:寡人能号令邦国,只是不能劝退于你?是不是?

看官自然明白,韩国的事不是本回能说明白的,劳烦您还得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