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姐弟情迷市井间 青儿思念梦中人

韩国王宫内侍跪在韩王睡塌之前:禀大王,宰相已经进宫了。

韩王大惊:他来干什么?这么晚?

内侍安慰:没什么大事,还是边关的一点小事,大韩三千内戍卫军被大齐杀尽了。宰相想找一个与齐交涉的使者。

韩王捂着胸口发呆。月光浸来,他的面目显十分惨淡:齐国人为什么偏跟寡人为难呢?你们快找严仲子,让他去与齐国人说话!

内侍:宰相已经派人找他去了。

韩王:严仲子误我封疆,该杀!

内侍面带恐惧之色,不敢说话。

说话间夹累也趋身近前,君臣相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韩王与侠累相对无言。

良久,韩王:严仲子该杀,他误君误国,快把他召来,寡人要当面质问他。

侠累感觉有些好笑,但他还是严肃地:现在不是逭罪追责的时候,臣以为,明天必派一使速到齐国论事,不然,社稷震动,举国惊恐。臣恐酿成大乱。

韩王一筹莫展:他们齐国人,除了向寡人要金帛和良马,难道还想要寡人的命不成?

侠累:大王,这样吧,臣明天速召严仲子,让他从濮阳直接到达齐国,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韩王犹疑地:这个严仲子怎么跟孩童一样?想跑就跑,让寡人好生纳闷?寡人不是擢他为上卿大夫,他还要怎么样呢?

侠累一笑:这个严仲子就是个小猴子,明天,臣一早着人直接把敕书,仪仗和车辇送交与他,估计三五天功夫,他即可见到齐王。大王不要焦虑,一切事宜交臣去办。

韩王放下心来:好吧,寡人知道了。

侠累施礼:大王圣安,臣告退了。

韩王由内侍扶走。

事情,也只能这么办了。

韩国出使齐国的车辇上空空如也,车骑慵懒地等在城下。城门徐徐洞开。

齐韩争端的事已经遍传都城,百姓聚在城门下,议论纷纷:

究竟谁出使齐国啊?怎么看不见出使大夫呢?

别胡说,宰相自有妙策,上回是严仲子出使,这次,不用大使也能吓退齐国的军队。

你们看啊,大韩的仪兵就是威风,他们一进齐国,齐国兵一定会吓跑。

可不是么。过几天就什么也明白了。

人群中挤着看热闹的有聂政和聂莹,聂政拉着姐姐的手,他们在人群人边挤边议论。

聂政:阿姐,你看到了韩国的仪兵了吧,你知那是什么马?汗血马。日行千里呢,是从远邦重金购买的。

聂莹被韩国仪兵的丰采迷住了:呵,韩国的兵真高大,他们出使,肯定会让齐国人不敢小瞧韩国。

聂政偷笑。

聂莹生气地甩开聂政的手:你坏,笑话阿姐。

聂政连忙拉着姐姐的手说:阿姐,不是笑你。他贴耳道:他们是做样子的,真打仗,人家用剑一指,他们就熊了,没有真本事。

聂莹有些不信:弟弟,你竟哄阿姐,这怎么可能呢?

聂政无奈,只好闭嘴。

他突然有些高兴起来,阿姐,走,弟弟给你买花戴。聂政一指,市井一处,果然有卖鲜花的。他牵着姐姐的手向那时挤去。

各种鲜花,乱人眼。

聂政试着把一朵黄花插在姐姐的耳鬓,他退步一瞧:阿姐,你真漂亮。

聂莹用卖花人的铜镜一瞧,粉颊泛红,有些害羞。

聂政忙付钱。卖花人找回的余钱,聂政全放在姐姐的衣袖内。

聂莹:姐姐不要你的钱。

聂政有些不高兴:阿姐跟政儿还生分?他接着笑着贴在聂莹的耳畔:阿姐,我带你去买裙衣,我要你比楚姒的裙子更漂亮,让她知道政儿的姐姐才是都城最美丽的女孩儿。

聂莹有些感动,但她还是拒绝了:弟弟,你应当给楚姑娘买花儿,买鲜裙。你懂吗?姐姐不要你买。

聂政有些黯然:姐姐,你怎么也不懂我的心思呢?你的弟弟不可能对她这样,如果你不懂政儿,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知道我的心思了。

聂莹转嗔为喜:好的,弟弟,别怪阿姐。

聂政开心地笑了。他牵着姐姐的手又是一路跑。

捧着鲜衣裙的聂莹傻乎乎地任由聂政拉着手走,姐弟一后一前。

聂莹笑着:从前呵,总是姐姐拉着你的手,现在,变成你拉着姐姐的手。

聂政收住了笑:政儿已经长大了。

聂莹抿嘴一笑:知道你长大了。

她从后面抬头凝望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弟弟,满脸的欣赏。

在聂政和姐姐的目光相送中,那辆出使齐国的车辇和仪仗出关而去。

聂莹放心地:这一下,韩国和齐国就没事了,不用再打了。聂政看姐姐一副虔诚的样子,有些感动。为姐姐的一片善良的好意。

聂政:阿姐,咱们回家吧。

聂莹:嗯。

聂政和聂莹回到家。

姐姐跑在弟弟的前面,没有进屋就先喊:阿娘——;

聂母正在低头渍麻,她一抬头,看到聂莹兴高采烈地进来,她扶着衣裙:您看我和弟弟买的裙子,好像嘛?我的,还有你的。聂政凑了过去,满脸笑意。

聂母:呵呵,女儿真好,哦,阿娘的衣裙够多了。呵呵,政儿,以后啊,你要多带阿姐出去玩,别总跟朋友在一起冷落了你姐姐,女儿家家的,总在家里不出门,会闷坏的。

聂政:母亲说的对,我一会儿去逮狗,让阿姐跟我一起去。

聂母:哦,那可不行,可别把你阿姐惊吓住。你们刚才出去都看到了什么?跟娘说说听听。

聂政:我们看到韩国出使齐国的车辇,只是出使齐国的大夫还在魏国的濮阳还没有回来,韩国的宰相本来是要追捕上卿大夫严仲子的,可是他突然改了主意,要在魏国委托严仲子直接去齐国。

聂母:为什么要出使齐国呢?是不是两国又有了战争。

聂政:听说,齐国人杀了韩国戍边的三千子弟。

聂母:韩王,就是那个韩哀侯?他是什么打算呢?

聂政:韩哀侯听说非常爱好音乐,不肯出宫理事,就把韩国的政务全部委托给了新宰相侠累。

聂母:侠累?他是不是要那个什么严仲子向齐国求和?

聂政:母亲说得对极了,如果这次严仲子出使齐国,就是第二次了,他已经去过一次,送给齐国人许多军马粮草,金帛美女。

聂母:这个严仲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政儿听说过没有?

聂政:这个人从前总是跟侠累过不去,后来侠累当了宰相,严仲子就顺从了侠累,这次他逃到魏国是因为他私匿了一些生死不怕的勇士,这件事让侠累知道了,严仲子怕侠累杀掉自己就潜逃了。

聂母:严仲子想杀侠累?他是不是那个被废黜的宰相的人?

聂政:市井的人都是那么说,政儿以为不会,如果严仲子真是废相的私党,儿子以为侠累根本搬不倒那个废相,他们如果抱成一团,侠累未必能斗得过严仲子他们。

聂母仿佛重新认识了聂政:政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聂政忧郁地:母亲什么也不告诉儿子,但儿子从小就知道。

聂母:你还知道什么?

聂政:在这个都城,曾有人把我们全家害了,而且那个人是政儿必须要找到的人。

聂母一惊,重新打量儿子,眼里涌出了泪,她呜咽地:你爹爹有你这样的儿子,死也值了。

聂政冷峻地地:母亲,我父亲是谁害的,现在,告诉儿子吧。他无声地跪在母亲面前。

聂母轻轻抚着聂政的脸,痛苦地摇头。

聂莹不禁轻声啜泣:我爹爹在哪儿死的?他的坟冢不是井里的那个吧?娘,女儿想知道爹爹在哪儿。

聂莹也跪了下来,伏在聂母怀时痛哭。

狱司牢狱内的混沌阳光,透进了牢狱的小窗。很快,天色暗了下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雨水也漂然而至。

被羁拌的废相沉默地坐在黑暗一角。

牢狱之内的人仿佛都不见了,一个身着狱司官服的人过来送饭。废相爬到栅下,双手接装囚食的木器。送饭人轻声说:相爷,杀侠累的人我已经帮您收买了。

废相眼睛一亮:如有那一天,本相会倾尽家财相报。

送饭人回头看了一眼:等我消息。

废相自言自语:杀侠累这个狗贼,如果不是非常之人是很难办成的。啊,他们懂不懂?这些人能行吗?

雨夜下的城外乱墓丛中,一个黑影在墓地间轻轻叩碑,一处墓门打开,灯火外泄。黑影溜入。

墓内,竟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地室。

里有两个形状怪异,身穿黑衣的人。

黑影脸面渐清晰,就是为废相送饭的那个狱吏。

两个异人见到狱吏,行揖道:大人定了杀侠累的日期了吗?

狱吏冷笑:侠累是死是活全由你们说了算。我已经安排了你们出入相府的路线,得手后你们从后门退出,有宝马在外面等候,出城后你们就逃命吧。

夜半,宰相府除了值夜的灯光之外,整个院子黑了下来。

侠累从厅堂回到寝室已经到了半夜。两个伏在树木掩影的屋顶的上黑影,已经潜伏了很久了,他们一直望着侠累厅堂的动静。

宰相府内的侍从,是他们剌杀侠累的最大障碍。

侠累在侍从的服侍下,回到寝室安歇。

退出寝室的侍从就坐在侠累寝室门外值夜。在担任警卫的同时,还要担负夜间警报的消息传递。

潜入相府的两个剌客躲藏着值更的杂役,悄悄地摸近了侠累的寝室。他们想剌杀侠累,必须先杀掉守在门廊值夜的侍卫。

两个侍卫开始打盹,两个剌客互换了眼神,从房顶沿花墙下来,挺剑上前。对侍卫剌杀时,一个侍卫可能警觉得较快,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剌客!之外,还没来及格斗就成了两个异人的剑下之鬼。

侠累的门被飞脚踢开,现在,他们已经把一场计划好的暗杀改成了突击。

两个异人进了寝宫一下子呆了,他们明明看到侠累走了进来,可这时一下子变成了空屋子,不仅没有人,而且连睡塌也没有。

这里,院里已经聚起了护卫,明火执仗向两个剌客杀来。

众侠累寝室杀出的两个剌客已经无法迅速离开宰相府了,整个院子聚来的兵丁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像。

他们拼命杀开了一条血跑,接连砍翻了五、六个护卫,他们的身上和胳膊上已经伤痕累累,他们被逼到了后院,两个剌客突然助力上墙飞越,没料到,那些护卫的武功也非常精湛,他们随之追赶而上。

两个剌客被纠缠住了。

捕杀剌客的武士们,个个拼命上前博杀,勇气也超过了两个剌客的想像。

相府之外,他们又被围住了。

两个背靠背被挤在了一个房顶上。

他们的四周已经全部涌上了埋伏武士。

被死死缠住的异人已经绝望了。

他们各自说了一句:不能让他们活擒,我们自裁吧。

剑未到脖颈,围杀他们侍从突然乱成一团。黑暗之中,有三个武功过人的勇士杀了过来,又有五六个侍卫仆倒地上。

三个救兵拉住两个绝望的剌客就跑。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追兵又急撵,如蝗虫一般。

雨,越下越大。天边,已经有了一丝光亮,黎明快到了。

都城内的一条街巷,一片湿漉漉的。天,已经有些发亮了。

几个剌客没有跑出去。他们躲进了这个巷子深处一个无人居住的荒院。

他们听到城内到外是兵骑奔跑的声音。他们急忙躲进了一间久无人居的空房内。

兵卒们在街区奔跑的整齐队伍,搜索剌客的兵丁四处出击。能看出来,他们一定想搜到剌客。

几个行剌者躲藏的小院内显得有些寂静,但是很快,这条小巷就涌进了两队搜索的兵丁。他们分头搜索。

兵们挨门挨门地吆喝和搜查,他们进入了这个空院子,一个兵头喊:来人,围住这个空院,搜!

戟剑磕碰声响成一片。

几个剌客从房内看到涌来的兵丁向他们这个院集合,他们个个神色紧张。带兵搜索的兵头大叫:他们受伤了,不用怕,活捉一个赐百金,杀一个十金。上!

兵们扑进房内。

两个受伤的异人和三个援救的勇士突然拼命杀出门外。

打斗声炸成一片。

别处搜索的兵丁们听到拼杀的声响,如小河汇江一般也向这里聚来。

五位勇士怎么也杀不完涌来的兵丁们,他们已经杀得浑身是血,可是,兵众却越挤越多,勇士们明显地陷入了死地。

一个官吏模样的人骑马站在院外,喝令:退开,他们已经跑不掉了。

士兵们密不透风的挺着戟剑,围着五个绝望的斗士。他们不再拼杀,而是对峙。

官吏冷笑:五位勇士,你们说吧,是受谁指派行剌宰相?

两位异人大声狂笑:苍天不佑,致我等准备一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是上苍无眼!我们没有受谁指派,剌杀国贼,人人皆可。

士兵们开始向前进逼。

两个异人对三个救援勇士说:连累了你们,来世再会。他们一起割了喉,倒在雨水中,未等余下的三个勇士反应过来,枪剑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剌来。三个勇士裂目吐血,全被杀死。

当即,他们被蜂涌而上的长戟戳成了筛眼。

院内,雨水被血浸成了红色。

牢窗细雨如注。

送饭的人小声说:行剌没有成功。我再找死士吧。

废相埋头吃着饭,他没有抬头,泪水滴落钵中。

他感到一切都完了。

雨在门外下着。

侠累在一群武士的簇拥下,坐在狱司大堂的鼓椅之上。他面带凶煞之气,一声大喝:把囚犯给我带上来。

听得栅栏一阵乱响,几个如狼似虎的狱卒拎着披头散发,浑身血腥臭气的废相扔到了侠累的面前,他们把废相摁地而跪。废相缓缓抬头,冷笑:侠累宰相,你来看我了?这么久了,还惦记着着我这个当年的同僚?

侠累厌恶地:说,那些行剌本相的人,都是你什么人?如果招来,本相不会为难于你。

废相冷笑:我深陷牢狱,哪个会剌杀于你,实在想不出来。

侠累:听说你虽然腿都断了,可心未死。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能活到今天。

废相:是您照顾得好。

侠累:你为什么不死呢?

废相:一个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至今还怕我这个形同猪狗一样活着的废人。您活着实在太累了。

侠累:看来,我得把你的舌头也割掉才对。

废相嘲笑:就是把我杀掉了,你又能如何?能不做恶梦?

侠累哈哈大笑:我得让你活着,陪我到死吧。本相就是要你像猪狗一样地看着我如果享受世间的一切。

废相面带嘲讽:好,那,我这只猪狗就活着看吧。

侠累示意,有人把他拖走了。

侠累对侍立他身边的狱司长史说:把看管他的人全换掉。

长史施礼:下官一定照办。

韩王宫的廷堂之内,可以看到宫院内雨水漂落。

大夫们可能被剌客夜闯宰相府的事吓坏了,人人自危。大家都垂头不敢说话。

王位空缺,只有侠累佩剑而立。

侠累突然一声断喝:来人!

立即从侧常站出两排武士,侠累向下一指两个伏首的大夫:把他们带到狱司刑问,问清他们与剌客是怎么联系的。

两个大夫突然抬头:宰相饶命!下官冤枉!

武士们抢上前去把他们拖进雨水中,叫喊声渐远。

侠累余恨未消:把那几个剌客暴尸城门,寻找到他们的家人,一并收监。

站在门外的侍从答:遵命!

说完,一队佩剑持戟的卫兵列队跑出殿廊,向雨中的宫门跑去。

侠累:再来人!

门外又有侍从进门揖礼答:

派人把那两个私通剌客大夫的家抄掉,发现疑物,一并呈报本相。另责令兵司,对全城的疑杂人家全部清理。

侍从出门。

大殿一片肃然,压抑得太跪伏的大夫们喘不过气。

侠累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家都退了吧。说着,他自己从宫侧向后堂走去,内侍个个低头顺眉,不敢说话。

后宫之内乐声缠绵,韩王情不自禁走下台塌,与正在翩跹起舞的舞伎们一起扭动舞姿,他体态笨拙,却又兴趣盎然。

侠累站在宫门之外。

韩王看到了侠累在外相侯,急步赶来:宰相受惊了,寡人愤恨这些奸人乱党,你尽可把他们全部收网,以绝后患。

侠累:侠累谢君王如此恩宠,君臣能如此相知,侠累感恩莫名。

韩王:卿无他事就退下吧。

侠累揖礼退身。

正在门口解狗肉的聂政看到一队兵士冲他家而来。聂政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冷眼观察兵丁的虚实。

兵头:我等奉令核查城中流民,你家有几人?哪里人氏?从不何业为生为实报来,但凡发现虚实不一,论罪要收监你可听清了?

兵们簇进内院。

聂母和聂莹出门站在院内。

聂政放下刀具,对兵头说:我家三口,母亲,阿姐和我。上年从边城移都城置业,举家靠我杀狗志肉为生。

户吏支开几案,打开书简核对的户吏又问:你可娶妻?

聂政:无。

户吏又问:祖辈,父辈曾执何业?

聂政:祖辈是樵夫,父辈乐师。

户吏:你阿姐夫家居何处:

聂政:未嫁。

户吏:———

声音渐隐。

兵丁们在户吏的带领下,到处走街串巷,许多城市居住都被兵西赶到各自的院落。

各个巷口、街口至到城关口,无处不设盘查的关隘。

街市十分萧条,过往的商贩和人流,人人自危。

户吏:你们家姓聂,与十七年前的聂冶家是什么关系?是宗亲还是亲属?

聂政:我们不是韩国人氏,是齐国人。跟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关系。

户吏:你们最好还是离开韩国国都吧,宰相有令,外来聂氏不许移居都城。

聂政冷笑:如果不搬呢?

户吏:如果不搬,你可能会麻烦的。

聂政:会下司狱?

户吏:你想试试?

聂政笑了:不想。

户吏:听说你煮得狗肉很好吃,如果你们真搬走了,都城的人想吃狗肉就麻烦了。

聂政:现在想吃?

户吏:不,如果你们搬不走,我会来吃的。我还喜欢听你弹的琴,韩国,没有你的琴会很寂寞,那是支什么曲子?

聂政:广陵曲。

户吏:很好听,韩国人应当听这样的曲子。

聂政:我的琴声跟别人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户吏:有。

聂政:哪里不一样。

户吏:你的广陵曲有以弱博强的味道,寂寞而不幽怨,激烈且懂得克制,弱小而敢于击强。韩国,需要这种声音。

聂政认真想打量这个户吏,可是他并不抬头。收完户典竹简,带兵走了。

韩国的仪仗车辇走过了韩魏交界处,他们不顾劳累,一鼓作气地向目标赶去。因为有王命在身,他们赶路的过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魏国都城终于也到了。

韩国仪仗车辇在城门前与守关校兵交换牒牌。

进城的韩国人,终于找到了严仲子住处,严仲子率领他的仆从和死士迎接了仪仗队伍,并接受了他们带来的官袍和简册国书。

他的仆从,当众全部在更换礼服。

严仲子亲自与守关校兵再次交换牒牌,韩国仪兵出城。

韩字牙旗,由引队的骑手举着,一路远去。

严仲子撩开车辇窗帘(近影)。他的神色显得十分寂寞。车队在黄土茫茫的中原大地,一路向北移动。

天色极快的变黑,月亮继续照亮着这支特殊的车队。

严仲子携带他的十位勇士和随从与驿馆长史见面。

驿馆厅堂内严仲子对驿馆长史揖礼道:韩国上卿大夫严仲子受命出使贵国,代办两国疆界纷争及韩国三千军士伤亡问责事宜,求见大齐国君。

驿馆长史还礼:上使见我国君要求商讨的事情,请上使讲一下,本官好代为转奏。

严仲子:大韩国君不希望再发生类似喋血事件;并要求贵国安恤韩国死亡军人,不使两国因此而起争端。同时,本使有一个要求,希望亲眼见到那位齐国将军。

长史面无表情地:请上使等待答复,本官会转达韩国君王及你个人的想法。

严仲子与长史揖礼而别。

与严仲子曾有私交的驿吏,默然相对。

牖窗已经全部封严,门外派人看守。

室内,严仲子与手下人布置相见齐国国君的对策。

严仲子:韩国国君昏暗,大臣拔扈,国家处在多事之秋,正是你我报效国家的时候。

死士们:我等甘为韩国赴汤蹈火。

严仲了:齐国人残杀韩国三千子弟,韩国君臣上下无一敢开衅战争,多少年来,齐人掠夺韩国的民脂民膏,金帛儿女,韩国军人只能忍视内土,不敢擅动一刀一枪。疆土被蚕食,边城无卫戍,举国上下含垢忍辱,是可忍,天下人间还有什么可不忍的?

死士们:我等愿追随上卿,一洗国耻!

严仲子:好,明天我们面对齐国君臣,仲子愿与各位勇士喋血齐国国门,如果有怕死的,请先退回!

死士们:名留青史在此一博,我等不畏生死!

严仲子流泪向死士们跪拜:明天,邦国的尊严和为韩国军人一洗羞辱的时刻,就拜托各位了!

死士们整齐地俯身与严仲子对拜。

第二天,齐国城外的点将台上,旗帜猎猎,兵骑如海,簇成如同田畴的阵容。

齐国点将台下文武官员侍立梯道两侧。

高台之上,由内侍和武士们簇拥的齐王,华服丽饰,冠冕灿烂地徐步走入坐塌之上。

台上的文官臣僚施揖礼欢呼:臣等恭迎圣君督视三军!

齐王揖手还礼:戍军常年劬劳风霜,寡人按例巡视,准予犒赏!他手一挥,内侍们搬抬沉重的金帛置入台下长案,金光炫目。

齐国宰相趋步上前行礼,臣已经奉君王敕令,肃饬军容,请殿下巡礼。

齐王移步台下,早有武士牵出良骥。齐王脚踩上马台几上了一乘青花高头大马,马饰锦鞍,温良从容。随从文官武将,随之上马。

在一骑手的前引下,齐王佩剑纵马行走在军队行列中间,身后镶着“齐王”字体的旗纂高扬。

将士们欢呼声此起彼伏:君临封疆,大齐千秋!

齐王巡视的马队后面,出现了严仲子等身着礼仪之服的各国使节。一路迤逦而行,如同龙游云际。

整个齐都的城墙成为阅兵的背影。

齐王时隐时现。

如畴的军队仪阵如同风中的丛林。

齐王回到了点将台上。齐王由侍从巾栉侍侯,解剑更衣。

待齐王归位坐塌,宰相上前施礼:诸国使节拜见我国君王。

严仲子随各使一起上前施礼。

齐王好奇地问:韩使严仲子以上卿督管军务衔呈交的国书,寡人阅过,很好。韩王的敦美之意,请转示韩国国君,寡人有意与韩国交好。

严仲子移步上前:回禀上邦君主,我大韩君主的一片美意您已清楚,小臣私已有一请命,不知大王恩准否?

齐王有些意外:你有什么异议?

严仲子:我大韩军队受命君主,不开两国战衅,军队恪守职任,虽死不敢有违君令。只是新近被齐国戍军所杀三千将士冤魂难以安抚。

齐王不快地:你意欲何为?

严仲子:我要见杀韩国将士的齐国将军。

齐王有些迟疑,齐国的文武都面带怒色地望着严仲子。

严仲子面不改色,揖礼不动。

从齐国将校队中走出那个齐国将军,他上前向齐王施礼道:臣在此。

齐王瞅着严仲子:你对他有什么话要说吗?

严仲子:仲子与乃将有一请命,我身为韩国重枢,乃掌军统制大夫,彼将无非一齐国将校,我想与之比较一下两国军人的实际力量,以洗韩国军人因守命而不战的殉殁之羞。

齐王:你要与他博斗吗?

严仲子:我也带了个侍卫,请将军优选十位齐国的勇士,对我对决,如果仲子输了,韩国三千死难将士,我想他们也会服气。

齐王:哦,那你想跟齐国的勇士比什么?

严仲子:比军士博斗,比军令,比将帅对决。

齐王问宰相:卿意如何?

齐相看了一眼阵容肃然的万马千军,又看了一眼一脸骄横的将军,回禀:臣,以为可以。(齐相回头)只是,上卿大人,如果在诸侯使节面前败绩我国勇士,或刀剑引起伤亡,应不干我大齐君臣的干系。上卿不要意气用事才好。以免辜负韩王一片敦美之意。

严仲子:两国之事,仲子已经按我君主旨意完全交办,此为私请,不干国体事宜。

齐相回望齐王。

齐王好些好奇:那,你们愿意比就比吧。

齐将邈视地看了一眼严仲子,回身从齐国武士中选了十位膘悍的武士上来。

严仲子击掌,十位死士布衣小冠,佩剑相列。

围观的军人们退步让出角斗场。

两列斗士眦睚相对。

他们拨剑,随着令声,博杀开始。

一时刀光剑影,龙腾虎跃,沙扬土爆,喊声一片。

齐国君臣万目瞩望。

血腥的伤口,狰狞的拼杀,仆地的死亡。

身着剑伤,血流衣破的十位死士退阵而立。十个齐国的勇士全部被杀了。

齐王惊得额角流汗,嘴都合不上了。

一时异常安静。

严仲子向齐君施礼:请再派出十位齐国勇士,两军比军令。

气急败坏,眼睛瞪大的了将军不及听命,又选出十位武士出列。

两方再对对立而站。

严仲子轻轻一揖:韩国军人惟令而进,惟令而退。生死之间,军令如铁,还比吗?

流着汗的齐王被严仲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比,让他们比!

严仲子一声喝令:拨剑!

十位死士拨出长剑。

严仲子:自刎。

十位死士横剑切喉,一排,几乎同时倒下了。

仆地之声,震人耳膜。

十位齐国的武士吓呆了。

齐王不禁以袖遮面。

将军:自刎!

齐国武士倒下五个,余下的跪地发抖。将军拨剑剌翻了余下的五人。

严仲子冷笑拨剑,向将军望去。

齐王面无血色:,输赢已定,不用再比了。

已经拨剑准备角斗的将军万般无奈地退了下去。

出使的车辇和仪兵而进城门,街区已经被都城的百姓堵住了,他们端着酒和肉,喊:请上卿大人先喝盂酒!仲子大人请喝酒再进宫面我君王。

严仲子走下车辇。

黑压压的百姓齐齐地跪了下去。韩国人像欢迎一位打了大胜仗的英雄一样欢迎着严仲子的归来。他在内官的引领下,走向了王宫。

韩王宫内,已经准备了盛大的宫中筵会。

与侠累左右首席而坐的王位之上,韩王少有的容光焕发。他频频举杯:喝,喝!

拥挤在殿堂之上两侧边的官员们也个个脸上溢着光彩。大家都在痛饮。

韩王:再来,这是为仲子的屈人之兵,讨来韩齐两国的长久太平。酒尽,大家哗然。

韩王:再来,这是为贤相慧目识珠,荐举良才。再干此酒。

侠累脸色似有阴郁,一饮而尽。

韩王:仲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严仲子突然泪流满面:我这一杯,给随行的十位勇士。

殿堂片刻沉寂。

韩王:好,给捐躯国家的勇士。说着,一悠一颤地把酒倒洒案前。

与此同时,边城的城主与三游侠席地坐在兵备司院内,栅门大开。

城门下一乘便衣的齐国信使轻骑入城,马行栅门之外下马,向城市行跪拜军礼:齐卫戍军营将军恭请城主大人赴筵。

城主大笑,对三游侠说:走,我们去赴朋友的酒!

他起身令人:备马!

一个老兵从马厩里轰赶着四乘劣马。

齐国边戍大营戒备森严。向这里走来的城主和三位侠士被兵丁以剑抵住,一个传令使纵马而来,喊:放行客人,将军在大帐有请。

城主和三位侠士的马匹被扣了下来,他们只能徒步进入大营之内。

传令使下马,引着四人向帅帐走去。

将军已经在帅帐等着客人。主桌之外,还有两侧四个案几,全部置满了酒和肉。

城主在帐外喊:朋友,你怎么不出来啊?到外面多亮堂。

将军出帐,笑呵呵地:你进帐看看,我准备得是不是四个朋友的酒器。

城主开着玩笑:将军是不是看到我和朋友坐在一起喝酒,才想起我来!他大大咧咧地招呼那三位侠士:咱们都我朋友家了,不要客气,坐,都坐。

三位侠士依次坐了下来。

将军举起盂: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来,先喝!

说着,一饮而尽。

城主迟疑地喝尽了。

将军令人倒酒。盂满了。

他刚要端,城主说:老朋友,有什么事先说,一会儿醉了,什么也说不成了。呵呵。

将军一饮而尽,笑:喝了再说。

城主只得喝下。

将军说:我想招募一些游侠到我军中,你可为老朋友举荐几位?他一边说,一边瞅着三位侠士。

城主笑:你瞅上我朋友了?哈哈。

将军又端酒:我会不吝重金,延聘你荐举之人,来喝!

城主脸上变色,捂杯:不喝了,你不够朋友,我可不出卖至友。

将军:哦?!旋即放声大笑。说:我不会夺你私交,你是一城之主,凡是在边城穷途末路的英雄,你只管荐来,我不问来路,不问何籍,只要是异禀之人,身怀绝技,统统都要。

城主笑了:将军为何为招募江湖之人呢?请说之。

将军:你我天生率直,纵酒之人无不如此。军营寂寞,长夜难捱,大凡漂零四方之人见识广泛,消息灵通,带兵打仗的人,岂能没有这样的耳目?

城主一笑:好,本城留意,定会荐举。

四个醉骑,头悬明月,向边城走去。护送他们的齐国人在边界处驻了马。

城主揖礼:谢过你们将军,请他有空找本城,本城请他过来喝酒!

齐兵无言还礼。

城主引马缓行,三位侠士相随。

茫茫的夜色分外沉重,让人几乎看不清道儿。

黑暗处,城主醉意朦胧地:我想政儿了。

三位侠士:我们也想他呵。再没有他的消息,我们三兄弟定去上都找他了。

城主:若无职任,本城现在就想去了。明天,我们去打猎吧,也许,还能会会那些山贼呢。政儿,我们早晚会见到他啊。

三位侠士都带着醉意,他们身子有些摇晃,子侠干脆伏在了马背上。

城主对盲侠和燕侠说:你们看,子侠真醉了。

城主与三位游侠荷弓佩剑,向山中而行,他们路过聂家,停下来,城主抚栅,对三位下马的三位侠士说:政儿走往上已过半年,你们三兄弟有听到过他的音信?

盲侠:没有。

城主:我找个人去上都打听他的消息吧,本城思念这个小兄弟呵。

三位侠士:城主,我们三兄弟去一趟吧,上都人海茫茫,找人打听可能不便吧?

城主笑:那可不好,你们再走了,我就太孤独了。他轻声一叹,上了马。

四人向山上走去。

子侠:那个宗亲被杀之后,元凶找到了吗?

城主笑:元凶不用找,山贼就是。

众侠意会,哈哈大笑。

盲侠:这个山不出名,可出不少故事,从前听政儿说,这里有过鹤翁,还有过懂人说话,闻乐而舞的仙鹤,这里的山贼也只是听说过,谁也没见过。哈哈,如果我们真的遇上了,城主会与他们做朋友,还是擒来请功?

一狼携狼崽在路边树丛觅食。

城主与四侠两面悄悄围住。城主一箭射倒了母狼,四人上前欲捕。母狼哄地哀鸣。一只突然蹿出的公狼向城主从背后扑来。

城主避身闪边,挥剑砍去,子侠上前补了一剑,公狼倾刻死去。无助的母狼舔着狼崽,无视四人的相逼。它突然咬住了小狼的脖子,怕人活捉。

盲侠投剑母狼的脖子,母狼倒地。

子侠抱着了受伤的狼崽。

燕侠把两只大狼放上了马背,马受惊,跑。

城主一把揽住惊马,笑:这些人养的东西都怕狼,死了的狼,它们也怕。

说话间,林中有人发话:谁杀了我家的狗?

四人一惊。

林中出来一个发白鹤翁,背负古琴,手持荆杖,满脸愠色。

燕侠:老儿,你好不讲道理,这哪儿是狗,分明是狼。

鹤翁一笑:它是我的狗,你没听明白?说着,伸手去抢子侠手中狼仔,三位侠士一起与鹤翁争夺,没想到,鹤翁轻轻一拂,三人踉跄退倒了数步。

城主站在一边呆呆了。

鹤翁抱着狼仔翩然而去。

燕侠和子侠想追,盲侠拦住:你们追不上他,他就是政儿的老师。

鹤翁回头:政儿?你们认识他?

盲侠:我们跟他是兄弟。

鹤翁:哦。既然你们跟政儿是兄弟,就不要抢鹤翁的狗了。

盲侠揖礼:不敢。只是,我想问鹤翁一句,您知道政儿的下落吗?我们兄弟几个想找他。

鹤翁:找他何益?不要找了,他有很多事要办,你们帮不了他,还会给他找麻烦。

说着,鹤翁飘然而去。

山道开阔之处,几个汉子支灶烧饭,席地饮酒。从山道上走来的四人,他们马头蒙布,载着死狼向这里走来,城主等四人向这边望去。

子侠悄声问城主:他们莫不是山贼?

城主:过去看看再说。

几个汉子看到来了四人,也不答话,只顾吃喝。

子侠过去揖礼:朋友,能不能借碗酒喝?几个汉子突然跃身捺住了他,以剑相抵,子侠一时不能动。其他人一声唿哨,又从树丛中跃出十几个汉子,他们持械把城主和盲侠、燕侠围住。

领头的髡头笑:哈哈,是送马的来了,哦,还有狼肉。只是,你们的马匹太老了,实在不够意思。

盲侠拨剑,对髡头说:快把我兄弟放下,不然,我们只有一死相拼。

髡头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