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ONE 失踪之谜2

(陆)

第二天一早,大概九点钟左右,两人来到了俞城背后的那座观音山。

天英低空飞行,拍打着翅膀在前面引路,忆眼拿着把土锹在后方开道,冰语则是跟随在老板的身后。

观音山长满了高大挺拔的香樟树,由于正值春季,温热氤氲蒸腾,整个山岗皆充满了浓郁的樟脑油的气味,直熏得人头晕脑胀,更是有些昏昏欲睡。

冰语闭着眼睛,正机械地跟随在忆眼的身后,其眼缝轮廓翘曲长长的睫毛,宛如一个天生的洋娃娃。

忆眼感觉身后姗姗来迟,回头因眼见冰语此般呆萌的模样,不免感到既好笑却又似有些狐疑,这让他愈加奇怪两人为何会有那种电击般的前世通感。

女孩正强打起精神,不时地虚了虚眉眼,恰巧眼见面前逼射而来的那双目光,便猛地清醒了过来:“你——你干吗一直看着我?”

忆眼双眸含笑:“你一边走路,一边闭目养神,就不怕磕着脑袋?!”

冰语用双手遮挡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不习惯起来这么早,这不是有你在前方开路吗?”

忆眼开玩笑道:“你马上就要睡着了,我怕你顺势倒在我身上。”

“切!”冰语白了对方一目:“你也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忆眼摇了摇头,不再参与争辩,而是望向天英飞去的方位,多半那只角雕找到了目标,便紧步跟了上去。

“哎呀!这樟脑油的味道太大,熏得我脑仁疼。”冰语用双手揉捏着太阳穴,以试图巩固其清醒的程度,则见忆眼快步离开的身影:“哎!你干吗走那么快?”

冰语追上对方,两人来到一块林间的空旷之处,可见前面是一座颓败了的庙宇,看不出建筑的年代,但可以瞧出庙宇的面积不大,其外围的墙壁已塌毁了半边。

“咦?前面有座庙子。”冰语抬手指向庙宇的方位。

可见,天英正毫不犹豫地扑棱进庙垣,多半真相就隐藏在庙内的大殿,两人赶忙快步跟了进去。

二人来到庙殿门口,冰语因感觉有人似乎正在跟踪他们,便神经质地猛然回过头,惹得忆眼面露惊诧之色:“你怎么了?”

冰语转动着脖子警戒道:“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们。”

“有人在跟踪?”忆眼朝向身后望去,但除了半塌的围墙,以及摇曳着的树影,不见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形,便笑话地揶揄:“是你自己在疑神疑鬼吧!”

“也许吧!”冰语抬头望了一眼那座庙宇的大殿:“我们进去吧!”

因为年久失修,大殿的匾额正耷拉地挂在门楣,所以看不到那牌匾上写有什么。门口两侧的佛坛供奉着凶神恶煞的四大金刚,可见大殿正面拜奉着一尊高约七八米的坐佛,其正是佛教的创立者释迦牟尼的塑像。

由于,梁顶处漏有一方塌陷,天光便从此照了进来,梁上的灰尘沙漏般飘落进大殿,于阳光中轻灵地舞蹈。

忆眼和冰语刚刚走进殿内,就看到坐佛的一侧有影子在晃动,两人的神态难免同时一愣。

“糟糕!肯定是那个秃头。”冰语面朝老板对视了一目,其眼神透露出了紧张之色:“他该不是想毁灭掉证据吧?!”

忆眼拿起手中的那把土锹严阵以待,而冰语在气势上也是不甘表现示弱,两人便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正密切地关注那个晃动着的影子。

大概半分钟后,从佛像的身后倒退出一人,只是该男子身材匀称,身穿合体的休闲便装,完全不是秃头店主那般油腻浮肿的体态,其年龄约莫三十六七岁。该男子回头眼见冰语和忆眼,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儿,他的神情不免错愕地一惊。

“请问,两位这是——”男子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拍打着手上的灰尘,便从佛坛上轻盈地跃下。

“我们是——”冰语正要表明他们来此的目的,却是被老板一把拖住,冲其谨慎地摇了摇头,并将那把土锹藏在了身后。

“啊!我们来此散步。”忆眼摆出绅士的面貌,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那请问阁下这是——”

“啊!”这位陌生男子豁达地直言:“我是来查案的。”

“查案?”冰语就像是被大奖砸中,一副意外的惊喜与兴奋:“那这么说来,你是警察了?”

“对!”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名叫逢慈,相逢的逢,宋慈的慈。”

俞城市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年轻的直辖市,俞城市公安局是俞城市人民政府下设主管俞城市公安工作的职能部门,其受到俞城市人民政府和国家公安部的双重领导,可见此人年纪轻轻就享受副厅级待遇。

“啊!是逢队长啊!”忆眼上前试探道:“不知道逢队正在调查的这起案件是——”

逢慈上下打量地观察两人:“老街章鸿成衣店——薛章鸿老人其孙女的失踪案。”

“啊!”冰语因没料到对方跟他们所调查的目标相一致,脸色难免吃惊道:“你是在找薛豆豆?”

“是啊!”逢慈意外地疑惑:“你怎么知道?”

冰语一时间傻眼,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总不能说他们是由于探寻薛章鸿老人的潜意识记忆而获知其小孙女遇害失踪一事,且不论警方于忆眼的特异功能是否相信,更何况这恰恰牵扯到了老板的个人隐私,而自己也不便多言。

这样,站在一旁的忆眼便帮忙搭腔道:“啊!冰语是薛豆豆的大学同学,她们都就读于俞城大学。”

在此情急之下,忆眼回想起自己顺手牵羊的那件薛豆豆的大学校服,而在校服的胸口处很明显地缝制有俞城大学的校徽。

“原来是这样啊!”逢慈点了点头。

忆眼奇怪地追问:“薛豆豆的失踪——她家人不是没报案吗?”

逢慈淡笑道:“我听说了这个案件,因为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便秘密地暗中调查。”

“噢!”忆眼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态:“这么说来,你也在怀疑——那个二十年后突然出现的店主儿子——薛晓波?”

“恕无可奉告!”逢慈微微一笑:“那你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啊!我们是朋友,来这观音山游玩。”说话的同时,冰语一把抓握住了忆眼的手腕。

那一瞬间,忆眼仿佛遭到了猛烈的电击,冰语跟自己的前世记忆相通,其脑袋里白光一闪,如同曝光了的底片,于显影液里逐渐呈现出一个清晰的影像,尽管那张底片上女人的脸型五官跟冰语娇俏的模样如出一辙,但整个装扮则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电影明星的风格及样式。

对了!忆眼沉念了一下,其脑海里便浮现出周璇的名字,底片上的那个女人的确很像最为风华绝代时期、侧肩望向镜头的电影明星——周璇。

这样,忆眼才清醒地意识到那个身穿女装、扎着一对麻花辫的冰语,就如同《马路天使》周璇所饰演的天真可爱的歌女小红。

冰语察觉忆眼手指冰凉,回头眼见对方脸色苍白,额头更是冷汗直冒,自是焦急地担心道:“忆眼,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忆眼甩了甩脑袋,好似要将不适摇走,因看清面前的刑警,便强打起了精神:“对了!那薛豆豆的案件有什么可以奉告的进展吗?”

逢慈保持其职业性的距离道:“这恐怕不关两位的事吧?”

“她是我同学。”冰语努力强调自己跟薛豆豆之间这份虚构的同窗关系:“我们是最要好的闺蜜,当然要关心对方了。”

但因为女孩一时心急,竟是忘了自己女扮男装,身上穿的是男子的西服。

原本,这只不过是忆眼的信口开河,冰语借此想从警方那儿探听到更多案件的进展情况,但没料到被逢慈抓住了把柄:“最要好的闺蜜?”这位刑警队长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孩?”

“啊!”冰语立马反应过来,故意压低着嗓门道:“我说错了!我和薛豆豆是朋友,我是她最要好的蓝颜知己。”

“蓝颜知己?”逢慈不相信地打量对方:“对了!刚才,你这位朋友说你叫什么来着?冰语?……薛豆豆失踪后,我们警方可是秘密调查过她的社会关系,包括她的大学同学,却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个名叫冰语的男生。”

“啊!”冰语只恨掉进了自己设置的陷阱当中,慌乱地胡诌道:“我——我因为生病,休学了一年。”

“是吗?”逢慈用他那双怀疑的目光扫视过冰语和忆眼,特别是盯视着忆眼背手拿着的那把小型土锹:“既然两位闲情雅致,是来这观音山转转,那这位男士手里拿着把土锹干吗?是要来挖取宝藏吗?”

“啊!”忆眼连忙将土锹顺势撒手,那把工具便“咣当”砸落在地:“这个——这个是我在山路上拣的!”

“拣的?”逢慈怎肯轻易相信,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说!你们两个关心薛豆豆失踪一案到底想要干吗?”

原来,这位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之前故意透露薛豆豆失踪一案,其表面看似破坏了警察的职业操守,但实则是要诈出两人的身份和目的。

“糟糕,败露了!”忆眼抓住女孩的手,就朝庙宇外面跑去,试图甩开逢慈的追问。

两人在绕了庙宇一圈后,便藏身于半塌的墙垣处,眼见那个名叫逢慈的刑警队长朝往树林里追去,冰语拍手开心道:“这个名叫逢慈的家伙——居然自称是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就这智商也太二百五了吧!”

“你还说?!”忆眼面现不满地抱怨:“都是你故作聪明,自称是薛豆豆的闺蜜,还是什么最要好的闺蜜,结果被人给识破了吧?”

“这怎么能怪我?这都怪你!”冰语满面气恼地反击:“说什么我是薛豆豆的大学同学。”

忆眼的双目充满了笑意:“那怎么我说没事,而你一开口,就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和警觉?”

“我不应该声称是她的闺蜜。”冰语反省地打量自己这身男装的服饰:“而且,还声称是她最要好的闺蜜,是我自己眼瞎呀!”

“哈哈!”忆眼打趣道:“你这女扮男装不成功,骨子里就是个小女人。”

“但我偏要装成个男人。”突然,冰语指了指他们头顶处正盘旋着的那只角雕:“你看——天英似乎正在召唤我们。”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忆眼颔首:“我们赶紧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当即,忆眼便带着小助手返回大殿,并且拣起了地上的那把土锹。

(柒)

天英将两人带到大殿背后的一处院落,杂草丛生的院子一角长有一棵银杏树,与章鸿成衣店院里的那棵仿佛就是一对双生子,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唯一的差别是这里长满了尺寸长的野草。

尽管此处杂草蔓生,但这里的现场坏境,跟那面“照妖镜”所投射出——老人记忆中的情景毫无二致,忆眼和冰语对视一目,便确定了彼此的猜测:之前在老人的回忆里看到的那棵银杏树,以此为标识,继而认定是在成衣店的后院发生了那起血案,结果追踪来到了这儿,两人推测此处很有可能正是第一血案现场。

冰语的脸色显得有些害怕:“薛豆豆的尸体该不会就埋在这儿吧?”

“应该是!”忆眼一边打探四周的环境,是跟老人的记忆画面对比,因而不住地点头道:“这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你看这儿!”忆眼指着银杏树旁的那丛杂草:“这窝野草明显遭到了破坏,东倒西歪,杂乱无章,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挖吧!”

“什么?”冰语吓得跳到了一边:“你是说——薛豆豆就埋在我们此时此刻站着的位置?”

“很有可能!”忆眼蹲下了身子,毫无一丝的犹豫,他挥舞着手上的土锹,将泥土铲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干劲十足。

“啊?”冰语面现惊诧:“你——你就这么直接开挖啊?”

“要不然——你想怎样?”忆眼催促小助手:“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帮忙!”

“哦!”虽然冰语嘟嘴不乐意,但因为急于知晓事件的真相,只得揪下银杏树的一截桠枝,便不情不愿地开始帮忙挖掘。

两人大概挖了半个来小时,土层挖去约有半米的深度,原本冰语正懒懒散散地做着机械运动,突然那树枝似乎戳到了什么东西,其神情像是被那硬物给点亮,目光吃惊地望向手边的泥土,随而她如同打了鸡血,挖掘的动作变得迅猛,只恨两只手不够用。

忆眼本没指望女孩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却是眼见冰语一脸兴奋的表情,动作更是大幅度地挖掘着地面,自是奇怪道:“怎么了?”

但冰语专注地挥舞着手中的动作,语态也是气势汹汹:“别跟我说话!”

忆眼只得无聊地闭上了嘴巴,用土锹挖掘着其脚下的泥土。

“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突然,就在两人挖得十分起劲,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仿佛一炸平地的落雷,惊得他们将动作一顿。

尽管刚刚才认识,但对方的声音已经深刻地烙印在了两人的心头;当即,忆眼和冰语相互对视,更是从对方的脸色看到了自己的神状:果然,那个刑警队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而且,这家伙根本不是冰语口中的那个二百五,逢慈多半是利用了声东击西的欺骗手段,看似朝往树林里追去,则是采用迂回的策略,等他们二人放松警惕,便绕回到了庙殿之外,一直在伺机观察着两人的动向。

“什么?”就在忆眼转身的同时,装出一副糊涂的表情。

逢慈走到两人面前,咄咄逼问:“我的意思是说——章鸿成衣店的薛豆豆失踪一案,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内情?”

“我——我们看到了!”慑于对方警务的身份,冰语正要将两人从老者记忆深处所看到的那些情形脱口而出,却是被忆眼一把拖拽住,将女孩挡在自己的身后,他分明是不想向对方透露自己从事回忆师的职业,特别是自身拥有可看到别人记忆的这一特异功能。

但逢慈岂肯罢休,大步地朝前逼近:“说!你们都看到了些什么?”

“没什么!”忆眼坦然道:“前两天,我们在老街的福福面馆吃午饭,听阿丘说——对了!阿丘,你应该知道吧?他就是那家面馆的店伙计。”

“我知道!”逢慈颇显得有些不耐烦,便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催促对方继续。

忆眼继续讲述道:“那个阿丘无意间跟我们聊天,说在他们面馆对面的那家章鸿成衣店,老店主薛章鸿的小孙女薛豆豆半个月前失踪——对了!那家章鸿成衣店就在福福面馆的街对面,这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逢慈更加显得不耐烦:“说重点!”

忆眼便络续重点道:“我们听说了老人的经历,他不仅失去了最为心爱的小孙女,为此还得了老年痴呆症,不免心生同情,所以就想为薛章鸿老人做点儿什么。”

忆眼的话音落定,便回头望向冰语;女孩先是一愣,赶忙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们就想为老人做点儿什么。”

逢慈不依不饶:“那你们怎么会找来到了这儿?”

冰语因为心慌,不小心踩进一旁自己挖出的坑道,脚下便发出“咔嗒”一响,多半踩到了什么东西,这自是吸引了逢慈和忆眼的注意。

“怎么回事?”逢慈探头朝坑内望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忆眼也是好奇地凑到了坑边。

岂料,就在那松软的土层下方突然伸出了一只带有泥土的手,可见那是一只雪白的手掌,正如同死者复活了般,一把抓住冰语的裤管,吓得女孩惊声尖叫道:“手,手——这一定是薛豆豆的尸体,她活过来了,她居然活过来了!”

冰语就像是溺水了般,扑腾地想要爬出坑外,但无奈由于太过惊悚,其身体一遍遍地顺着泥土下滑,便只得伸手向同伴发出了哀嚎:“忆眼,救我!快把我拉上去,你快拉我上去啊!”

忆眼将女孩拽出了土坑,安抚嚎啕大哭的小助手:“好了,好了!冰语,别哭了!我就在你身边,没事了!”

逢慈望向那只枯手,其神态噗哧地一乐:“啥死人复活啊!是你自己的裤腿钩住了尸体的手指。”

忆眼正望向坑里的情况,于心头涌出了一阵狂喜,冰语的弄拙成巧反而帮了自己大忙,便跳进坑中,招呼逢慈道:“逢队,赶紧过来帮忙啊!”

“别动!都别动,保护现场要紧!”逢慈大声阻挠,赶忙掏出手机:“是刑侦技术科吗?赶紧来观音山,我们发现了疑似薛豆豆的尸体。”

大约半个小时,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刑侦技术科和法医中心的十来名工作人员就赶来到了命案现场,很快便挖出了尸体:死者薛豆豆就像是刚被埋进土里,可见其心口处的致命伤沾有泥土,竟是微微渗出了鲜红的血渍。

“是薛豆豆!”冰语发出恐惧的叫声:“我看过她的相片,也认得这身衣服,她跟老人房间柜子上——那相框内的女孩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冰语没有说出——女孩身上的这套衣物正是她从“照妖镜”上所看到老人记忆里那套粉色的春季裙装,由于领口处明显缀有一只蝴蝶结,虽然那枚装饰已经沾满了泥土,但还是被冰语给一眼认了出来。

“薛豆豆失踪了半个来月,如果那时候她就已经遇害,为何还能保存如新?”忆眼正观察着死者的尸体:“你看这伤口如此鲜艳,居然还有血迹渗出。”

“是啊!”逢慈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薛豆豆并非失踪时遇害,而是刚刚才被人杀害?”

“但这怎么可能?!”忆眼摆出了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是不相信死者刚遭遇害这一推论,结合福福面馆阿丘所提供的线索,薛豆豆失踪后,薛章鸿便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加之他们在老人记忆深处看到的命案画面,种种线索皆表明薛豆豆的失踪即遇害。

忆眼回头望向小助手,冰语正努力地克制住再三想要呕吐的冲动,其脸色显得异常惨白,四肢更是寒彻如冰,被老板一把搀扶住。

“冰语,你不要紧吧?我送你回客栈。”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女孩绵软无力地轻轻颔首,整个人瘫倒在老板的怀中。

(捌)

忆眼搀扶冰语回到俞城客栈已经是下午两点。由于,两人灰头土脸地走入进大堂,就像是从坑里钻出来的狼狈,吓得服务台那个大堂经理面色一愣,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啊!没事,没事!”忆眼笑出两排亮白的牙齿:“小女孩,受了些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忆眼将冰语搀扶回女孩的房间,也不管对方浑身的泥土,就将冰语扶躺在了**,并且给小助手盖好了被子。

“我点外卖,一会儿给你送来。”

冰语精疲力尽地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那你就先好好地睡一觉!”忆眼也不多言,便关锁上了女孩的房门,是要让小助手独自静处。

冰语将脑袋埋进了被子,因回想起薛豆豆那具沾满了泥土、好像还活着的尸身从土层下被挖出的那一瞬间,那个同龄的女孩面貌鲜艳如新,甚至不见丝毫痛苦悲伤的情绪,她竟是泪如泉涌,感觉心脏仿佛被撕裂开来,正沿着那戳刀口汩汩血涌。

好半天,女孩才稳定住了情绪,一股疲惫漫上心头,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等到冰语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她意识到浑身沾满了泥垢,便拖着倦怠的身子,来卫生间冲了个澡。

冰语身穿浴袍从卫生间走出,她刚刚系好衣服的那抹腰带,就听闻一个阴气森森的语态道:“不许动,也不许叫!”

即使冰语没有回头,但也能感受来自其身后那股压迫的力量,她低头眼见一只大手正握住的那把匕首——于把手柄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正是她通过老板的那圆“照妖镜”所看到——行凶者使用的凶器。

这样,女孩也就确定了挟持者的身份,她望向**的衣物,试图拖延时间道:“你至少——让我把衣服给穿上吧?”

“哼!小丫头,我知道你想借穿衣之便,耍弄什么花招,但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机会。”那个秃头店主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用手上的凶器撩了撩对方的浴袍,则是被冰语凶狠地捂按住领口。

“请你放规矩点儿,不然——就算同归于尽,我也要大声喊人了!”

“那好吧!”眼下,毕竟是在俞城客栈,这个秃头店主不想闹到鱼死网破、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只得收住其猥琐的举动:“那你必须跟我走,现在,马上!”

隔壁的客房,忆眼也睡了一觉,他醒来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打客房电话点了两份精品牛排,便来敲小助手的房门。

“冰语,吃晚饭了!我特意点了牛排。今天累了一天,也算是好好犒劳你。……冰语,你该不是真没胃口吧?哇噻!这牛排好香啊!我点的可是精品牛排!……”然而,房间内没有任何反应,忆眼将耳朵贴靠门板:“冰语,你该不会是睡到浴缸里了?小心被淹死,快醒醒,醒了醒了!……再不醒过来,我可就硬闯进去了!……”

忆眼敲打了半天房门,言语也威胁了老半天,屋内毫无任何的反应,甚至连一丝声响尽无。就在男子感到奇怪时,眼见角雕骑站在他的肩头,便指挥自己的爱宠道:“天英,你进屋看看,那个小丫头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天英点了点头,拍打翅膀穿过走廊一侧的窗户,便从露台飞绕进了冰语的房间,自是一无所获。

忆眼面色暴怒,一脚踹开房门,这才发现挂锁被疑似削铁如泥的某样工具伸进门缝砍断,可见那只被切断的金属环正闪亮着锋利的茬口。整个房间空空****,**放有女孩的衣物,这让他感觉大事不妙,小助手多半遭遇了什么危险。

此时此刻,就在忆眼于俞城客栈寻找其小助手的下落,冰语已经被那个秃头店主带回到了观音山。

这座颓败了的庙宇,警方已经将那具疑似薛豆豆的尸体搬走,后院便恢复了往昔间的宁静,表明警方的搜查取证已完毕。整个庙子安静得就像是一片坟场,仿佛薛豆豆的鬼魂正在四处飘**,居无定所,并伴随嘤嘤的哭声,令人感到寒彻入髓。

但冰语来不及害怕,那个秃头店主将人质往大殿的地板上随手一摔,由于女孩双手被绑,吃疼地倒在了地上,她只得坐起上半身,以避免形象不至于太过狼狈。

秃头店主打开话机的手电筒功能,他环视了殿内一圈,因瞧见佛坛上一对燃烧了半截的大红蜡烛,便点燃了剩下的那部分。

由于林风从大殿内穿堂而过,那摇摆不定的烛光忽明忽暗,这使得眼前的场景愈发鬼气森森,特别是大殿两侧排列的四大金刚——他们的法相尤为显得凶神恶煞,透露出了极为阴冷的恐怖之气。

怎么会被带来到这儿?当即,冰语便回想起上午被人跟踪时的不快,其一脸恍然大悟地抬脸望向秃头男子:“啊!原来今天上午——是你跟踪我们来到了这儿。”

“是啊!”那个秃头男子倒是无比坦诚地回应:“你们两个给我找了那么多的麻烦,既然警方发现了薛豆豆的尸体,那我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冰语面现警觉道:“如此说来,你的确不是薛豆豆的父亲——薛晓波了?”

秃头男子一副猥琐的笑容:“我是薛晓波最好的朋友。”

“你想怎样?”冰语的言下之意是在追问:你绑架我的目的是什么?

“肯定是想利用你,为我做些什么喽!”那个秃头男子露出油腻恶心的笑容,并将其宽硕的身体咄咄压迫向女孩,冰语吓得花容失色。

由于此处荒凉,偏僻杳无人烟,这个混蛋很有可能做出什么不堪之事,冰语吓得尖叫出声:“你——你别过来,别靠近我!不然——不然我喊人了,我真的喊人了!”

秃头男子猖狂地仰天大笑:“小丫头,你喊有用吗?在这荒郊野外,恐怕扯破喉咙,都没人能听得见。”

“你——你别得意!”冰语哆嗦着口齿虚张声势道:“倘若——倘若你胆敢对我做什么,我的搭档——对!就是我的老板忆眼——他——他一定会找你报仇,还有——还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丫头,你放心!我暂时还不想动你。”秃头男子说话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俞城客栈的服务电话:“你好!请帮我转2020号房间。”

2020恰是忆眼的套房。当时当刻,忆眼坐在房间一角的茶几前,其面前摆放着两份已经冷掉了的精品牛排,正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因听闻床头柜的电话铃响,便慌忙抓起了话机的听筒。

令忆眼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秃头男子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你女朋友在我手上。”显然,对方故意将冰语称之为忆眼的女朋友,以强调女孩的身份对于忆眼的重要性。

忆眼面不改色,沉着地应战道:“你就不怕我报警?”

观音山上的庙宇大殿内,那个秃头男子望了眼墙角的女孩,眼见冰语将脸厌烦地别向了一边,便猥琐地笑言:“我当然希望你报警,这样——我就会向警方提出我的要求。”

忆眼的脸色微微一愣,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将他一军,但迅速就恢复了沉稳:“什么要求?”

秃头男子压低了嗓门:“这是我和警方之间的交易。”

“那好!”忆眼起身道:“我现在就通知俞城市公安局。”

(玖)

忆眼找到逢慈时,逢慈拿着搜查证,正带领其部下于章鸿成衣店的后院,围在那棵银杏树的四周挖掘着什么。

整个院落内灯光大亮,宛如白昼的施工现场,可见来回忙碌着的刑警,大家正繁忙且有序地进行着现场各项勘查工作。

由于拉着警戒线,逢慈在现场外围焦急地等待,薛章鸿老人也站在警戒线外,竟是毫无早前其呆滞的表情,而是同样心焦地观察着警方的一举一动。

在逢慈身为队长的指挥下,四五个刑侦技术科的警务人员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挖掘与清理等方面的工作。

突然,一个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拍手兴奋地大叫道:“找到了,真正的薛晓波找到了!”可见该男子清理的位置,露出了一只腐烂的手掌,由此散发出阵阵恶臭。

逢慈当即两眼放光,老人却是满面愕然,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实情;与此同时,周围的刑侦技术人员帮忙加快着挖掘及清理的速度,隐约可见泥土下方正稍稍廓出了一具人形。

很快,两名警察便合力将一具沾满泥土的尸体抬出了警戒线。尽管死者由于高度腐败,早已没有了本来的面目,可见蛆虫遍布尸身,从眼窝里进进出出,让人看了忍不住连连作呕,但其脖子上露出了一枚红玉的佛像。

那佛像微晕圣光,流胭如同血液般于佛身回转,通体散发出了琉璃似的温润,继而越加衬得玉色鲜艳沁血,宛如自带天地之灵气,日月精华全部汇集其身,玉质萃光好似乾坤千象,水色烟波庞揽寰宇万境,一看就不是这人世间的凡品。

老人认出这个标识,哭泣地扑抱了上去:“晓波,晓波,我的儿啊!——怎么会这样?——我的好孩子啊!——”

逢慈一把抓住老父亲,这也是为了尽可能维持死者的原状,以及被害人家属的人身安全,以待法医将进行下一步尸检:“薛老爸,现在还没进行尸检,因而没办法证实他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薛晓波。”

老人固执地一口咬定:“我认得这枚佛像,当年,晓波离家出走,追随那个女人,就是戴着这枚佛像离开,而这个佛像是他母亲临终时留给他的遗物。”

“薛老爸,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案件的真相。”逢慈回头,给警戒线外的一个年轻人递去了个眼色:“小贵,过来帮忙!”

“噢!”那个名叫小贵的刑警立马心领神会,便赶忙将老人安抚地搀扶到了一边,并将老父亲扶坐在院子一角的凉椅上:“薛老爸,您站累了,咱坐下休息会儿。”

逢慈的助手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也正是刚才那个大叫找到尸体的男子,他的名字叫高翔。此时,他已经摘掉了手套和口罩,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特别是那两道剑眉桀骜锋锐,自带冷意的气场。

高翔走到队长的身边:“头儿,那具尸体高度腐烂,已经面目全非,所以——就算面前的这个死者是薛晓波,但薛晓波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恐怕薛家已经很难找到其生前所遗留下来的DNA。”

“法医鉴定中心的那具女尸不是初步判定是薛豆豆吗?就以其作为参照,倘若证明了面前的这具尸体与薛豆豆是父女关系,以及——”逢慈望了一眼院子一角的那位老人:“跟薛章鸿是父子关系的话,自然也就间接证明了这具男尸就是薛晓波。”

“是啊!”高翔用力地拍打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

逢慈调笑道:“小高啊!——如果连你都想到了的话,就该是你当我的领导了。”

高翔连忙摆出谦逊的神态:“属下不敢!”

逢慈收住笑意:“赶紧把尸体送去法医中心吧!”

“好!”

逢慈交代完毕后,越过高翔的肩膀,正见忆眼带着他的爱宠,以一道奇异的风景,走进成衣店的后院。

忆眼望见一群正各司其职的刑警,面现一副略感惊讶的表情,便大踏步来到逢慈的身边:“逢队,这是怎么回事?”

逢慈微笑地感激道:“我还要感谢今天上午——你和你的搭档给我带来的这番灵感及启发。”

“你什么意思?”忆眼环视地打量着院落里的情况。

逢慈回答:“你和你的搭档在观音山那座庙宇后院的银杏树下,找到了薛豆豆的尸体;于是,我就想会不会成衣店院子里的这棵银杏树也藏有什么秘密,果然——我们发现了疑似薛晓波的尸身。”

忆眼将目光望回对方:“这么说来,你早就怀疑那个秃头男子并非薛晓波本人?”

逢慈讲解道:“这段时间,我一直跟踪那个冒充薛晓波的男人,但因苦于没有找到薛豆豆的下落,其失踪案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直至今天,我跟踪那个秃头男人去往观音山上的那座庙宇,竟是意外遇见了你和你的搭档,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连同意外找到了薛豆豆的尸体。”

忆眼一脸的苦笑:“是我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家都是为了案件的进展。怎么?”逢慈面露严肃:“你找我有什么事?”

忆眼收敛笑容:“那个秃头男子绑架了我的助手。”

“哦?”逢慈的神情一愣:“你是说——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同伴?”

眼见对方轻轻颔首,逢慈口袋里的手机恰时传来了铃响,虽然那屏幕没有显示任何电话号码,但他立马便接听了来电。

果然,话机那头传来了秃头男子的声音:“是逢队长吧?!估计——您已经听说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被绑架案?”

逢慈的面目阴沉道:“你想要干吗?”

观音山上的庙宇大殿内,那个秃头男子望向墙角正面冲自己怒目而视的冰语,因口中被塞着布条,女孩无法破口大骂。由此,男子流露出快感,语态游戏般威胁:“说起来,我还是你师哥,我们都毕业于俞城七中。”

“少跟我套近乎!”

秃头男子笑了起来:“你们警方如果想要救回人质,可以!但你——逢队长必须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逢慈的目色愈加阴沉:“什么要求?”身为刑警队长,他可不喜欢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但为了人质的安全考虑,便不得不暂且选择妥协。

“真是厚颜无耻!”逢慈的嘴角抖动道:“你是薛晓波吗?就敢继承章鸿成衣店?”

“我不是薛晓波,但他既然不在,我作为他最要好的朋友,帮他照顾好他的老父亲,作为这一丁点儿小小的回报——恐怕,这也无可厚非吧?”

“你还真敢说出口?!”

秃头男子发出了两哼冷笑:“逢队长,您也不想人质被撕票吧?”

逢慈沉吟了一下:“那让我听听人质的声音。”

忆眼连忙将耳朵贴靠在了手机的另一侧。

于是,那个秃头男子走到墙角,扯下冰语嘴巴里的布条,女孩便破口大骂:“呸!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把我放了,快把我放了!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尽管被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但秃头男子表现得毫不在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面冲手机大声地喊话道:“怎么样?中气很足,还很精神吧!”

逢慈手捂着话机的底部,抬头望向忆眼,眼见对方点头,确认是冰语的声音无误,便将手机重新贴回耳边:“好!我答应你的要求。”

“只要我接到了银行方面的短信,并且金额符合市价,我就把人质给放了;要不然——”那个秃头男子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是指“要不然就撕票”。“另外,你们也不要妄图通过GPS,就能查找到我的位置。”

听到嫌犯挂断了电话,高翔来到逢慈的身边,因眼见对方询问的表情,便一副皱眉地摇了摇头。

“果然——”逢慈恼怒道:“无法定位嫌犯的位置是吧?”

原来,在队长接听来电的同时,高翔通过自己手机的卫星定位系统,便快速连接上了逢慈的话机信号,但没有反向追踪到嫌犯的信号源。

“这个不用担心。”忆眼摸了摸站在其肩头的那只角雕:“天英,你跟冰语相处了这么几天,对她的气味应该很熟悉了吧?”

天英点头发出咕咕的回应。

“那好!我们兵分两路。”逢慈回头面冲高翔交代:“小高,你赶紧回局里,跟局长汇报整个事件的案发经过,先按照嫌犯的要求,务必将赎金准备好。并且,调查清楚那个绑匪账户的一切信息。”

“好!我这就去办。”高翔行动敏捷地朝往成衣店院外停着的一辆警车走去,不多时,便可听闻“呜啦啦——”的警车鸣笛声,正在赶往俞城市公安局的方向。

逢慈对忆眼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赶紧出发吧!”

忆眼命令爱宠:“天英,走!我们去找冰语。”

在主人的手势下,天英摆出了一个干脆利落的起跃飞势,忆眼便领着逢慈紧急前往观音山赶去。

“果然是这儿!”

夜色浓墨般笼罩着整座观音山,幸而天英睁大着一双慧眼独具,带着忆眼与逢慈来到那座颓败了的庙宇。可见庙外停着一辆小型面包车,嫌犯多半是通过此部交通工具,将冰语绑架来到了这儿。

两人先是查看车内无人,便探头小心地朝往大殿内那么一瞧,冰语和秃头男子正面对面席地而坐,双方居然谈起心来。

突然,逢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本能地捂护住衣角,但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话机早就被调成了震动,屏幕显示是高翔的来电,逢慈便走到了一旁接听。

“队长,绑匪发给我们的那个账户是一家自定义网站所自定义的银行账号。”

逢慈将其声息压到了最低:“什么意思?”

高翔仔细地解释道:“也就是说,犯罪分子在网上的某个节点建立起了一个虚拟的电子银行,并且在这个自定义的虚拟银行内,自由设置了一个自定义的账户,一旦有人往这个自定义的账户汇款,系统就会自动回复短信到犯罪分子的手机,告知汇款到账;同时,它就像是一个黑洞般吞噬掉资金来源,从而自爆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我们根本就查找不到这个帐号背后的蛛丝马迹。”

“自定义银行?”逢慈俨然想起了什么:“七年前的毒品杀人案似乎也采用了这招。这么说来,也就查找不到资金的相关流向了?”

“对!”电话那头传来高翔非常遗憾的回答:“查找不到!”

“还真是玩高科技呀!”逢慈咬牙切齿地发布命令:“为确保人质的安全,先按照嫌犯的要求,务必将赎金准备好。”

“好的!”

与此同时,忆眼正在观察大殿内的情况,眼见逢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一脸生气的模样,自是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逢慈望着大殿里的秃头男子,口气恶生生道:“这个绑匪还真是狡猾。总之,我们警方查找不到嫌犯帐号的任何信息来源。”

忆眼则是毫不在意:“但再狡猾——我们不是也已经通过天英,找到了他的行踪。”

当即,两人一起望向殿内的发生。

冰语的脸上流动着冷静与安稳,尽管她没有哭,但那清冷粼粼着一抹悲天悯人:“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女孩?”

“如此看来,此时此刻——你跟她倒是有几分相像。”那个秃头男子玩笑猥琐看向自己的猎物,甚至嫌犯闭合上他那双肿泡难看的眼睛,正无比贪婪地吮吸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冰语身裹着浴袍,其头发已经干了,因而散发出愈加诱人的沐浴体香。

“我问你为什么杀了她?”冰语努力克制其心底涌出的厌恶和恐惧,那是忆眼第一次看到女孩如此认真且愤怒的表情,不同于其平日里的大大咧咧与嬉笑怒骂。

冰语这番痛苦而压抑的神状,刺激了秃头男子隐匿在其内心深处的那份快感,他竟是滔滔不绝地讲述开来:“这还要跟我和他父亲的关系说起。”

冰语不动声色,从而透露出一股超越了其外在年龄的老道和内敛,而是耐心听闻秃头男子洋洋得意的嚣张及无耻道:“恐怕,你已经知道她父亲的名字叫薛晓波了吧?……既然我们以这种方式相识一场,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吧?……我叫刁离。”

逢慈因竖耳倾听,口齿轻叹了一声:“果然——”

“怎么?”忆眼紧张地望向其身边这位“临时的战友”。

逢慈压声回答:“我曾经调查过薛晓波的社会关系,在他高中时代——有个同学就叫刁离。”

“怎么?”忆眼奇怪道:“这个刁离怎么了?”

逢慈没有回答,两人的目光就如同钟摆般一起望向了事件的中心地带,刁离便开始讲述起他跟薛晓波所共同经历的那些故事。

“那时候,我们真的都很年轻啊!就如同站在宇宙的中心,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在秃头男子诗意化的讲述中,三人知晓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薛豆豆的母亲名叫可乐。中学时代,薛晓波和刁离是最要好的朋友,之所以他们二人能成为好朋友,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两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吗?”大殿外,忆眼正压声询问身边的这个“临时战友”。

逢慈也不多作解释,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薛晓波与刁离高中时代的合影,忆眼一副吃惊的表情,似乎无法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人,但他们之间则是没有任何的血缘亲情。

虽然两人同时喜欢上了可乐,但可乐却是选择了更加风趣幽默的薛晓波,这让刁离嫉妒发狂。

二十年前,可乐因为没考上大学,加之其生性喜欢自由,在生下孩子后,便丢给薛晓波,自己跑去跟出海的父亲潇洒地环游世界。于是,薛晓波就将孩子丢给了他的老父亲,追随自己心爱的女人同样快活去了。

大殿外,忆眼回头望向逢慈:“这可乐的父亲是干嘛的?”

“可乐的父亲是一艘来往于欧美航线的豪华邮轮上的业务部经理。”这位刑警队长回答:“由于,每次父亲出海归来,都会跟女儿讲述外面的新鲜事物,所以可乐一直很向往海外那个神秘的国度,因而便趁着高中毕业,她也不想继续读书,就跑去周游世界。”

不想,他的话音刚落,大殿便传来刁离的讽刺:“这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父母?!不管不问自己的亲生骨肉,只顾自身的逍遥和快活。”

冰语绷持着面目,本想大声回击这天底下到处都是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但如此这般正中这秃头男子讽刺薛晓波及可乐的下怀,便只得岔开了话题:“那然后呢?”

然后,可乐患上了绝症,为救心爱的女人,由于薛晓波离家这么多年,不好意思回去找父亲要钱,而是找到了其高中时代的好友——刁离。

“想救你心爱的女人可以,但你不想看看你们的女儿吗?”刁离面露猥琐的笑容:“马上就是薛豆豆十九岁的生日,你们的女儿是叫豆豆吧?那可真是一个大姑娘了。”

“好!刁离,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会给豆豆准备一份女孩们都喜欢的生日礼物。”

于是,就在薛豆豆十九岁生日的这天,薛晓波通过刁离所提供的线索,其手里拿着女儿成年了的相片,来到俞城大学的校门外。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眼见一个身穿粉色春装的女孩走出校门,与那相片上的少女一模一样,薛晓波便尾随在女孩的身后。

当时,薛晓波感觉眼眶有些湿润,那是他离家出走这么多年,第一次眼见长大成人的女儿,跟可乐几乎由一个模子刻出。那天因为是周末,薛豆豆正回往跟爷爷相依为命的章鸿成衣店。

回到古色古香的老街,薛豆豆特意在街口的番家老字号买了一只麻辣五香鸡,并且一边闻着烤鸡的香味,一边朝成衣店的方向走去,其满脸欣喜快乐着甜美温馨的笑容,是兴奋于马上就要见到心爱的祖父,而当天一早出门——她打电话就跟爷爷说好要一起庆祝自己十九岁的生日。

这时候,薛晓波从老街的一条支巷冒了出来,将女儿拖入进巷道内,薛豆豆正要发出尖叫,则是被父亲蒙捂住了嘴巴:“豆豆,我是爸爸,我是你的爸爸——薛晓波啊!”

“爸爸!”薛豆豆望向面前这个自称是父亲、给予了自己生命、却又消失不见、自我意识中第一次见面的亲生父亲,感到既陌生又遥远。

“对!我是你父亲,是你的亲生父亲。”薛晓波极力想让女儿认可自己的身份:“爷爷肯定给你讲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情,你看——”他从脖口处掏出了那枚红玉佛像:“这是你奶奶临终时留给我的。”

“奶奶!”薛豆豆对她的奶奶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对!”薛晓波点了点头:“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其实,薛晓波的父亲薛章鸿从未向孙女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儿子,薛豆豆对双亲所知甚少的那点儿可怜的信息,都是她自己锲而不舍地一再向爷爷刨根问底: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而其他的小朋友们都有?既然我也有爸爸和妈妈,那他们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这么久了却不回家?难道,他们都不想我吗?也不想爷爷?那爷爷想他们吗?那您为什么不叫他们回来?他们在外面是有了其他的小宝宝,所以一点都不想念豆豆?我想去找爸爸妈妈,我想跟其他小朋友一样,但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从小到大,诸如此类的问题数也数不清。

一天,十岁的薛豆豆看到电视上正在直播联合国维和部队在战乱的中东维持秩序时的报道,就回头问爷爷:“那他们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吗?”

老人当然也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画面,因不想破坏小孙女心目中的那份幻境,便附和地回答:“对啊!你爸爸是维和部队的一名军官,而你妈妈则是救护队里的一名医生,他们一起救了好多好多当地的老百姓,所以被那些人看作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哇!”薛豆豆拍手欢呼道:“爸爸妈妈好伟大,他们真的好棒啊!”

然而,老人却是神情略带悲伤及忧郁地望着面前这个天真稚气的小女孙。

从那天开始,薛豆豆将自己的双亲视为心底的英雄,也自内心为他们找到了不回家的理由,进而变得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正在世界各地解救苦难中的人们。

每次当看到暴乱或恐怖袭击等相关的新闻报道,特别是当看到画面上那一张张苦难儿童的面容,女孩总会想象自己的双亲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救助灾民,因而当看到想象中的父亲出现在自己眼前,薛豆豆竟是有种恍若梦境那样的不真实感。

相对于被定格在相片上的意气风发及英俊潇洒,面前的这个男人则是显得沧桑而落寞,但薛豆豆还是从对方的眉眼瞧出了父亲的轮廓。

“爸爸,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不是在维护世界和平吗?”薛豆豆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祸端正是从这句好心的询问开始。

“孩子,你能认出我,真是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薛晓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我知道,我知道爷爷肯定给你看过我的相片,所以你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这样吧?……是啊!我在维护世界和平,我在拯救世界,但你的母亲生病了,而且得了很严重的病,你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

“什么?妈妈生病了?”薛豆豆意外地难过:她那个英雄的母亲怎么会生病呢?“她不是一名医生吗?爷爷说她救了好多好多人的性命。”

薛晓波不清楚自己的父亲都跟女儿说了些什么,只得顺水推舟地点头:“对对对!你母亲是救了好多人的生命,但她救不了自己啊!就是因为积劳成疾,她得了绝症,已经是肝癌晚期。”

“什么?妈妈得了肝癌?”薛豆豆一脸焦急的模样:“妈妈在哪儿?她现在人在哪儿?”

薛豆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其本性善良和不记前嫌,必将让自己堕入进一个黑暗的陷阱,前方更是一个无法预测的死亡之穴。

女儿的询问正中薛晓波的下怀,他立马拉起对方的手,安心地送羊入虎口道:“我带你去找她,现在就带你去找她。”

“爸爸,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母亲吗?怎么带我来观音山?”

薛晓波努力克制狂跳的心脏:“我先带你来看看我和你母亲的一个朋友。”

“朋友?”薛豆豆已经跟父亲来到了庙宇的院外,隐约可见大殿内正飘忽着淡淡的烛光,女孩因为害怕,握住父亲的手。

薛晓波先是一愣,看向女儿的牵握,其表情微有动容,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我们的一个朋友。”

但女孩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带她来看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丑陋猥琐的无赖之徒。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薛豆豆,我就想起了那个心爱的女孩——可乐十七八岁时的样子。”刁离就像是在总结陈词那般,望向了跟薛豆豆同龄的冰语。

“所以——你就想奸污他们的女儿?”显然,冰语比一般的女孩更加个性敏锐,尽管刁离并没有说出案件的实质,但从对方那副无限神往的表情,立马便嗅到了整个命案的端倪,这让她有种反胃的恶心。

刁离厚颜无耻道:“我只是想照顾好他们的女儿。”这个秃头男子用“他们”是在强调薛晓波和可乐作为其曾经的高中同学兼好友的这个实情。

大殿外,逢慈强忍着满心的怒火,由于被忆眼按住了肩膀,这才没有冒冒失失地闯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