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ONE 失踪之谜1

(壹)

她像是一弯清澈的流水,洗去了身上的污垢,从楼梯处款款走下。

尽管穿着中性的套装,但到底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风姿卓越的女人,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艳如桃李,眉黛青山,粉唇娇媚,皮肤更是吹弹欲破。虽然个头娇小,却是身材凹凸有致;虽然身穿西装,却是帅气逼人,将章鸿成衣店那个秃头店主给看痴了。

“你一定要这么穿吗?”忆眼凭栏站在楼梯底部,不太满意地皱起了眉心。

天英用爪子抠握栏杆上的花纹,左右歪头端视换装一新的女孩,似乎不太相信这就是刚才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小乞丐。

“我觉得这样穿更方便。”冰语一脸无所谓地打量自身。

忆眼用研究的眼神望向对方:“但你是个女孩,女孩不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引人注目?”

那个秃头店主一惊,是没料到这个一身男装的小子,居然是个女孩。

“你说的那些多是庸脂俗粉的想法,但我和她们可不一样。”冰语一边说着,一边风姿傲挺地漫步走下楼梯,透露出一股少女的率真与淘气。

“那好吧!”忆眼也不再多言,而是走到柜台前,询问店主道:“多少钱?”

那个秃头店主回神,连忙走到收银机旁,劈哩啪啦地操作电脑键盘。

店堂大概二十来平方米的面积,除了衣架上挂满了成品的各类服装,墙边放置有一面银框雕花的试衣镜。冰语正在那面镜子前打量自身,由于自我感觉良好,便为试衣镜里的形象画了两撇看不见的小胡子,正在得意洋洋时,一爪枯枝般的手掌搭放在了女孩的肩头。

冰语以为是忆眼,通过镜子的影像,眼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仿佛水怪般冒出站在自己的左侧肩后,恰恰是老人搭放手掌的那个方向,正面冲她傻傻地微笑,干瘪的嘴巴呢喃冒泡:“豆豆,豆豆,你是我的豆豆!”

冰语恐怖地发出尖叫声,忆眼刚在柜台前结完账,其神色先是一愣,便大步跑了过来,在他身后跟着那个秃头店主。

“豆豆,你干吗躲着我呀?我是爷爷,我是爷爷呀!”老人一副难过的模样,他张开了双臂,面朝冰语靠近:“别怕啊!豆豆,别怕!”

“他怎么了?”忆眼回头望向店主,对方的眼睛明显闪过一丝惊惧,但那瞥恐慌犹如流星划过瞳仁,快速便消失不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秃头店主满脸堆起油滑的笑容,因配合其光秃秃的脑瓜顶,就如同一颗亮锃锃的卤蛋,竟是不好意思地黏腻解释道:“这——这是家父,小姑娘,没吓着你吧!他把你当成我女儿了,也就是他的小孙女。”这么说来,豆豆——便是老人孙女的名字。

忆眼是在仔细观察老者这一系列本能的反应:“你父亲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

那个秃头店主悲伤难过地点了点头。

“什么?”冰语一脸的茫然:“你说的是阿尔什么病?”

忆眼回答:“俗称就是老年痴呆症。”

“噢!”冰语似懂非懂地颔首。

“爸,咱们回里屋吧!”那个秃头店主一边说着,一边搀扶住了老父亲,是要将老人送往店面的后院。

老者一把抓住忆眼,目光是在恳求什么。别看老父亲瘦骨如柴,但那只枯枝般的遒掌则是牢牢地嵌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忆眼便本能地挣脱,其脑袋里白光一闪,如同显现出一张曝光了的底片,正在无色的显影液里浮浮沉沉。

忆眼的面色悚然一惊,很明显是在显影液的作用下,那张底片逐渐拓出影像效果:可见画面中央是一把匕首,闪闪的刃端正舔舐着鲜血,于把手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被一只大手握住,刚好露出了齿痕。

忆眼回头,其目光呆呆地凝视着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沧桑面孔,他似乎是在寻找脑海中所浮现的上述影像跟老人之间存有怎样的关联。

“你怎么了?”冰语注意到忆眼有些奇怪,轻轻地摇了摇对方的手臂。

“啊!没什么!”忆眼回过神来,保持一贯的冷静,面冲女孩笑了笑。

忆眼舒展开美好的笑意,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此前,冰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动且完美的笑容,特别是一名男性居然拥有如此亮白的皓齿,好似其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冰语周围的男性同胞,虽然也不乏牙齿整洁之人,但不是面相不佳,就是齿质微黄,亦或笑容难看,所以面对如此出众的微笑,其神情不自觉地稍稍一愣,心跳竟是一阵悸动的骚乱,便慌忙地将脸别向了一边。

“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那个秃头店主将老人推推搡搡地领进店面一侧的后院,估计那就是父子俩住家的位置。

忆眼没说话,轻轻一招手,站在楼梯扶栏上的天英张开翅膀,停落在了主人的肩头,忆眼便面朝店外走去。冰语神情一愣,赶忙跟了出来。

“怎么?就这么走了?”

忆眼在前方领路道:“我不是已经给你买好衣服了吗?”

“但那个老人看起来好可怜。”冰语流露出恻隐之心的同情。

“天英饿了,要准点吃饭。”

说话的同时,忆眼已经将冰语领进章鸿成衣店对面那家名为福福的小面馆。

“是啊!我肚子也饿了,正呱呱乱叫呢!”刚才还是满脸的忧郁之色,但眼下却是已经笑逐颜开,这小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

忆眼选了面馆二楼靠窗的位子,并且跟冰语面对面地坐了下来,男子正一脸忧心忡忡困扰望向对面的成衣店。那个秃头店主多半将老父亲送回卧室,自己返回到店面,眼见进来的顾客,依旧是那副油腻的表情笑脸相迎。

两人各自点了一份牛肉卤面,并搭配了两三样的荤素小菜。冰语的确饿了,捧起面碗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完全不拘小节。

肚子痛快地填了个半饱,冰语这才想起站在餐桌一角的天英,那只小畜生像是个警卫般目视前方,完全不为两人面前的美食所动。

“天英,你是叫天英吧?”冰语夹起一块牛肉,分明有意讨好对方。

怎料,那只角雕全然不领情,则是将脸别到了一边,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吃辣的?”女孩将牛肉塞进嘴巴,夹起了一块糖醋里脊,再次引诱对方:“这个不辣,是甜的。”

“你别再**它了,没用的。”虽然忆眼低头吃面,但吐字却是很清楚。

“为什么?”冰语不解道:“难道,它不会肚子饿吗?”

忆眼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天英只吃活食,而且只吃它自己捕来的食物。”

“那是什么?”冰语嘟起腮帮子,讨了个没趣,便将里脊肉塞放进了嘴巴。

忆眼高冷地回复:“田鼠。”

“什么?田鼠?”冰语差点将嘴里的食物给吐了出来。

“天英,去吧!”忆眼面冲爱宠温柔地命令。

天英微微一点头,其强健的双腿用力一蹬,张开它那对巨大的翅膀,就从面馆二楼的窗口飞了出去。

“切!”冰语满腹不屑:“连吃饭都要听你的指挥,那它上厕所拉屎放屁,是不是也要跟你打报告啊?”

忆眼被逗乐了,既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丫头——说话怎么如此粗俗?”

“我就是俗人一个,而且是大俗!”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冰语便故意捧抱起面碗,将面汤喝得稀里哗啦,临末了还夸张地打了个饱嗝。

忆眼摇了摇头,拿对方没办法,则是愈加精细地咀嚼,不再跟女孩发生争执。

“哼!”冰语继续挑衅地喷出鼻息道:“原来,你人不仅长得刁,吃东西的样子也刁,真是有其鹰必有其主。”

“你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抱怨我?”忆眼抬头,面冲冰语挂眼一瞧,那分明是一对桃花眼,眼角带出粉彩的流光,闪动的眼波顾盼生姿。

一个男人的双眸居然长得如此好看,这实在令女孩感到了既心动又气恼,但冰语装出禁欲的神状:“小女子不敢!”

沉默了一小会儿,忆眼几次望向对面的那家成衣店,秃头店主不是在给客人们量尺寸,就是浇了浇门前扬起的浮土,却是始终都不见老人的身影。

“你这是怎么了?”冰语担忧地望向对方:“刚才见到那个老者,你的样貌就显得很不自然。”

“没什么!”忆眼面无表情地吃着餐碟里的素色小菜。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店伙计端着一份水果拼盘,放在了餐桌上,可见拼盘的中间立着一颗洁白如玉的鸡蛋;为了能将这蛋立起来,各色水果紧簇在其周围,因而形成了花朵的形态。

“今天是春分,这是我们面馆配赠的餐后水果,两位请慢用!”

冰语奇怪地望向拼盘的中央:“这怎么还有颗蛋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忆眼拿起那只煮鸡蛋用力一磕,便将其四平八稳地立在了桌面:“俗语道——春分到,蛋儿俏,这是在春分这天庆祝春天到来的一种民间习俗,算是为这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吧!”

那个店伙计竖起了大拇指:“先生还真是懂行啊!”

“居然有这样的习俗?!”冰语拿起那只立着的鸡蛋,仔细打量着被敲碎的位置:“但——你这算是作弊吧?”

忆眼抓过鸡蛋,一边剥开蛋壳,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用什么方式立起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好彩头。”

店伙计说道:“两位请慢慢享用!”

“谢了!”冰语将一枚切开的草莓放进唇齿间,因味道清新鲜美,汁水浓郁而醇厚,便甫现无比享受且满足的美态。

那个店伙计三十多岁,但是并没有转身离开,其一双不大的眼睛透露出贼眉鼠目的精光,一看就是个好打听、爱管闲事之人。

果然,这个店伙计趁倒茶水之便,嘴巴凑近忆眼道:“先生,你们是从对面的章鸿成衣店过来的吧?”

“是啊!”冰语大大咧咧地回应:“这有什么问题吗?”

店伙计赶忙弯腰屈身凑到女孩的耳边:“对面的那个老人家是不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小孙女——豆豆?”

冰语满面惊愕:“你怎么知道?”

由于被自己猜对,店伙计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那个老人只要见到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都会当成是他的小孙女。”

冰语明白地微微颔首:“那这么说来——那个名叫豆豆的女孩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喽?”

店伙计捣蒜般点头表示认可。

“那他的小孙女怎么了?”忆眼好奇地插话。

店伙计叹气地回答:“失踪了!”

“失踪?”冰语的面色地震般微愣:“怎么回事?”

这个店伙计再次深叹了口气:“已经失踪了半个来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忆眼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轻轻地牵了牵耳廓,明显是在竖耳倾听。

“哎呀!那个老人还真是可怜!”店伙计忧伤地讲述起了整个事件的经过:老人名叫薛章鸿,现年刚好七十岁,难怪——对面的成衣店被取名为章鸿。薛豆豆现年十九,跟祖父相依为命,是老人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但就在半个月前,薛豆豆莫名其妙地不知所踪,老人便沉默不语,得了老年痴呆症。

每次,见到跟小孙女同龄的女孩,老人都会拉住对方叫豆豆。所以,住在这老街周围的年轻女孩们在路过成衣店门口时,皆会绕道而行。

果然,就在这店伙计绘声绘色讲述的同时,可见几个年轻的女孩在路过街对面的章鸿成衣店,都会纷纷拥挤到面馆门口绕道离开。

冰语一边倾听,一边点头,忍不住插话道:“那刚才,你一直在说老人与他的小孙女豆豆相依为命,但他那个秃头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老人的儿子——薛晓波跟一个女孩相爱,两人很快就有了豆豆。那个女孩生下孩子,便不知所踪,丢下嗷嗷待哺的婴儿,薛晓波说是要找对方,却是同样一去不归。”店伙计咽了口吐沫继续:“大概半个月前,就在薛豆豆失踪的第二天,薛晓波突然回来,说是要照顾他这个得了痴呆症的老父亲。”

“啊!”冰语吃惊道:“也就是说——这个薛晓波就是对面的秃头儿子,他失踪了二十年,而在这期间,都不曾回来过?”

店伙计点头回应:“是啊!”

忆眼沉思地追问:“那这么多年,他去哪儿了?”

“谁知道呢!”店伙计将双臂抱胸,一副瞧不起的模样:“大家都纷纷问他这么多年的去向,但那薛晓波闭口不谈,似乎什么也不愿意提起。”

“哼!”冰语言辞不客气道:“估计是因为听到风声——自己的老父亲时日不多,便着急忙慌地赶回,是想霸占对面的店铺和房产吧?!”

配合女孩这般恶生生的口气,忆眼再次抬头望向街对面的章鸿成衣店,可见一抹倾斜的夕阳落照进店铺的门口。由于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再加之没有什么客人,那个秃头店主——薛晓波正将店面的卷帘门拉下,将自己关在了门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看,就让人感觉心里十分不自在,浑身像是发疹子般瘙痒难耐。

忆眼忍住想挠痒痒的冲动:“报案了吗?”

“好像没有!”店伙计摇了摇头:“没见有警察来过。”

“没报案?”忆眼显得有些吃惊:“那老父亲也就算了,患有老年痴呆症,但孩子的父亲难道都不着急?”

“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望着那个消失在店门背后的男子,忆眼的心底愈加泛出疑惑的恶感,但他什么也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吃完了剩下的面条。

(贰)

两人走出面馆,天色已经黑透,街面上依序亮满了古色古香的路灯,露出铜黄色的春日暖光。

冰语伸了个懒腰,但手臂还没有完全打开,一个黑影从其头顶掠过,女孩吓了一跳,正要发出尖叫,却见一个白色的形态停站在忆眼的肩头,这才看清楚是天英。

“你这个笨家伙,真是快要吓死我了!”冰语踮脚不满地抬手拔了一下角雕的那丛羽冠。

岂料,天英将脑袋灵活一撇,竟是发出咕咕的嘲笑,似乎是在叫嚣对方活该。

“看来,你吃得很饱嘛!”这个小丫头居然跟一只角雕都能聊得如此神采起劲:“你一共吃了多少只田鼠?”

天英将脖子高傲地扭向一旁,那意思是在强调就不告诉你。

“切!”冰语将脸背向角雕,横竖看忆眼不畅快,她恢复之前的蛮横道:“今天晚上,我们住哪儿?”

说话的同时,两人恰巧站在一家名为俞城客栈的店门口,忆眼打量着门额上的木质招牌,像是拿定了主意似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我们就住这儿!”

“什么?”冰语满是嫌弃的神态:“虽然我对吃的没什么讲究或是要求,但我可从来不住五星级以下的酒店。”

“那你就露宿街头吧!”忆眼不客气地走进客栈的大堂,冰语只得闷闷不乐地跟了进去,天英回头愈加发出咕咕的嘲笑声,只差将其一对翅膀用来拍手助阵。

可见大堂的一角是一个开敞式的咖啡吧,三五个客人正在那里喝咖啡或是用西餐,整个装修风格带有一股轻慢的格调,虽然算不上特别高档,却是有种放松的舒适。

两人来到月牙形的服务台前,冰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发窘:他该不会只定一个房间,对我有所企图?但如果真是只定了一个房间,那我该怎么办?那我就转身离开,绝不给这混蛋任何机会?但倘若错过了今天晚上的这个冤大头,那我就只能继续露宿街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就在女孩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忆眼订了二楼最靠近里内的那两间套房,这让起初担心不已的冰语多少感到安心,便悄悄地松了口气。

由于没有行李,所以无需领路,忆眼拿着门卡,两人沿着木板楼梯来到客栈二楼的尽头,寻着明黄色的廊灯,找到了他们的房间,可见走廊一侧的楼梯通往客栈后门。

忆眼选择了最里内的那套,冰语只得住进隔壁的房间。尽管心怀不满,但套房收拾得还算干净,虽然陈设朴拙简单,却是配有一坪七八平方米的露台,露台上放有一组原木质地的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副紫砂的茶具。

在此,可眺望老街所背靠着的那湾逶迤俞江,整个江面波光潋滟**漾,犹似一条银河垂挂江心,这使得江色璀璨而熠熠生辉。因为俞城客栈依山而建,正巧位于俞江港口七号码头的正上方,可听闻远处传来了幽幽微醺的船渡声。

忆眼也在打量自己的房间,因而跟冰语在露台上相遇,两人的中间隔着一块立式的雕花玻璃,所以能望见彼此。天英似乎对面冲江景的居住环境很是满意,便欢快地将翅膀一扇,飞栖到露台的扶栏处,用双爪抓握住了栏杆。

冰语似乎还在生气,回脸挂了忆眼一目,摆明了是给对方甩脸子,便转身回到里内的卧室。

房内摆有一张古朴的套床,该有的家具也是一应俱全,里面设有独立的卫生间,还配备了一只按摩浴缸,这可让冰语的心里乐开了花,便放满了一缸子的热水,找出衣柜里的白色浴袍,撒了欢似地跳入进缸中。

足足按摩了一个小时,冰语这才心满意足地裹上浴袍,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回到卧室,却见一个身影坐在床边,其心头吓得“咯噔”一惊,也没看清那人是谁,便偷偷拿起卫生间门外——角柜上的一只木质的花瓶,面朝对方砸了过去,口中还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大色狼,让我当你的助手,果然没安好心!居然是想占我的便宜,我让你占,让你占啊!……”

冰语挥舞其手中的花瓶,冲向目标一阵胡敲乱打,直恨不得将花瓶都给砸碎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忆眼因听到剧烈的声响,从隔壁的房间冲了进来,天英跟随在主人的身后,拍打着一对翅膀,飞站在了床当头,正好奇地望向眼前的发生。

冰语瞧见站在门口的忆眼,又望了望那个被打的男人,对方竟是章鸿成衣店那位痴呆的老者——薛章鸿,当即便傻了眼:“老——老人家——怎么——怎么会是你呀?”

“哎呦!你这下手也恁狠了吧!”忆眼上前,查看了老人的伤势,所幸只是些皮外伤,肿满了一头的鼓包。“你干吗打人家老人啊?”

冰语赶紧将那只花瓶背在身后,显然是在藏匿自己的罪证,满脸更是欲哭无泪的自责:“我——我以为是你,所以就——”

“什么?”忆眼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认为我是想占你的便宜吧?你脑子有病啊!”

冰语被数落得面红耳赤地不敢抬脸,天英则是附和主人咕咕地点头颔首,女孩朝那只畜生愤愤地恨视了一目,但天英却是视而不见,满是一副嘲笑的开怀。

“还好!伤势应该不重。”忆眼仔细查看过老人的头部,回头望向女孩:“你怎么不锁好门?”

冰语心虚地回答:“我——我以为锁上了。”

“你怎么锁的?”忆眼将女孩拉到门口。

冰语关上房门,演示着将门把手下方的那枚旋钮反锁:“就是这么锁啊!”

忆眼没听到锁舌的声响,便打开房门,仔细查看门锁的情况:“应该是锁舌坏了!但你怎么不把上面的挂锁拉上?”

“挂锁还要拉上?我在家里可没这么麻烦!”冰语的言下之意表明她可从来没使用过这样的挂锁。

“你可真行啊!刚才还叫嚣着非五星级酒店不住,居然连挂锁都不会用。”忆眼瞅了一下女孩,骂也不是,恨也不对,便催促道:“你去找客栈老板要一些外伤用的药膏,顺便告诉他找人来把你的门锁修理一下,别又出现同样的麻烦。”

“好好好!我这就去!”

冰语将花瓶怼给忆眼,便飞身朝往楼下跑去,女孩只恨长了一双腿,因而跑得不够快。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她找客栈服务台借来了一只急救箱,箱子里放满了各种类型的药品,自然也包括有涂抹外伤的药膏。

忆眼一边给老人清理伤口,一边正和颜悦色地询问道:“老人家,您怎么会在这儿?”

“你帮我找找我的小孙女吧?”老人一把钳握住对方为其敷药的那只手:“帮我找到我的豆豆!”

原来,两人一走出那家福福面馆,老人就偷偷溜出了章鸿成衣店,并且一路跟踪来到了客栈。老人对于小孙女的失踪并非不着急,只是不便在那个秃头儿子的面前表露出来,可知其心中多半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被老人接触的那一瞬间,忆眼的脑海里白光一闪,再次出现那张逐渐清晰了的底片,画面中央是一把匕首,刃端正在舔舐着鲜血,于把手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被一只大手握住,刚好露出了齿痕……

面对老人诚挚的恳求,冰语难免同情心泛滥:“那——那我们就帮帮他吧!”

忆眼目光坚定地望向女孩,似要破解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你愿意——当我的助手吗?”

“助手?”冰语的神态一愣:“什么助手?”

但忆眼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主动抓握住老人的腕端。

冰语愈加茫然道:“你——你这是在干吗?”

“嘘!别说话。”

忆眼没有睁开双目,其脑海里继续呈现曝光的状态,那张逐渐清晰的底片,画面中央是一把匕首,刃端正在舔舐着鲜血,于把手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被一只大手握住,刚好露出了齿痕……匕首的刃端正一淌淌滴落着鲜血,忆眼将目光朝往画面的正上方寻去,试图顺着那只大手,逡巡到行凶者本人。

那是一只粗大**着的手臂,忆眼的视线顺着手肘来到了肩膀处,可见有汗水正一道道地淌落;其眼神继续上移,随着对方的脖子看到了方圆的下巴,眼见就要望到行凶者的面部特征了,忆眼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噗嗵噗嗵”跃动得厉害,便稍稍稳定了下内在的情绪,试图让呼吸恢复平稳的状态。

尽管冰语不明白对方在干吗,但瞧见忆眼一副平顺的表情,更是透露出一股安定的气韵,不免被其镇定的神状所吸引,因而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是在密切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但见一个黑影大步地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忆眼稳定住了情绪,目光顺着脖子上扬,眼看就要瞧见行凶者的面目,则是被人一把扣按住了手腕,瞬时便打断了思绪。

“爸,您怎么在这儿啊?”章鸿成衣店的那个秃头店主不仅扣按住了忆眼的手腕,更是恶人先告状:“你说——你怎么把我爸带来到这儿?害我找得好辛苦!”

冰语性格爽直,自是抱不平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你没照看好自己的老父亲,老人家便跟着我们来到了客栈,却是不由分说责怪起了我们?!”

冰语美目瞠圆,其粉嘟嘟的朱唇诱人,并且只着了一件浴袍,那个秃头店主当即气短:“对对对!是我没照看好自己的老父亲,是我不对!”

忆眼正死死地盯视着秃头店主那只厚实的下颚,显是在对比其意识里所看到的那只方圆的下巴,并且微笑地点了点头,多半已经确定这个秃头店主就是那个行凶者。

但问题的关键是青面獠牙的那把匕首所流淌下的鲜血到底是谁的?对方仅是受伤,还是已经死了?如果死了的话,尸体又在何处?再者,老人的记忆为何会呈现出这样的画面?难道,这个名叫薛章鸿的老者也在案发现场?……总之,由于种种疑问困扰着忆眼,所以他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而是等待调查真相的时机,便冲冰语递去了个眼色。

见对方猛冲自己眨眼睛,起初冰语不明白是何意,但由于对方眨个不停,她便装作明白的样子,夸张出恶声恶气的语态道:“那——那你还是赶紧把你的老父亲带走!”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那个秃头店主一脸猥琐的笑容,领着父亲正准备离开,但老人明显有所挣扎,则是被儿子紧紧抓住,拖出了女孩的房间。

“乖!爸,我们回家吧!时间不早了,就不要打搅人家客人休息。”秃头店主走到门口点头哈腰:“不好意思!打搅两位的好事了。”

眼见老父亲被自己的儿子生拖活拽,分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冰语不便上前阻拦,其心头多少有些疑惑,直至那对父子俩消失在了房门外。

“那家伙满面油腻的猥琐,似乎是在说我们有什么,难道你都不生气?”冰语面现气恼地嘟嘴不满。

忆眼保持一贯风轻云淡的笑意:“我根本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怎么?”冰语一把抓住对方:“你都不想帮助那个可怜的老人家?帮他找回他那个名叫豆豆的小孙女?”

忆眼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老人都已经被自己的儿子给带走,你还想怎样?”

“哼!我觉得他那儿子有猫腻,说不定是冒充的。”冰语振振有词地猜测:“那家面馆的店伙计不是说了吗?老人的儿子离开了差不多二十年,谁知道在这期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忆眼微笑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急不得。”

“怎么?”相对于对方的平静,冰语正义感爆棚道:“你一点都不关心那个老人的安危?”

当下,忆眼的脑海再次闪回从老人的记忆深处所获得的那些零碎的信息,特别是那把滴血的匕首,难免皱起了烦躁的心绪:“我的冰大小姐,你就别操心了,我这心里有数。”

说着,忆眼就要转身离开,却是被冰语拉住道:“咦?你这就走了?”

“怎么?”忆眼回头,望向女孩:“你是想让我留下来?”

原本,这不过是句无赖的玩笑,但配以对方那双桃花眼,就如同天生含情,令冰语方寸大乱:“你——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是我在胡思乱想吗?”调笑的同时,忆眼步步紧逼,女孩履履后退,其脚下失神一跌,身体仰面倒在了床铺,微微敞开浴袍的胸怀,可见其雪白的双峰宛如一对白鸽,简直快要呼之欲出。

“你——你想干吗?”冰语慌忙用手捂护住胸口,虽然言语质询,则是内怀期待,她只是不想表现出自己太过轻浮罢了。

“你说我想干嘛?”忆眼望见女孩害羞的样子很好玩,忍不住装出暧昧的挑逗,几欲侵犯般露出了笑痕。

冰语感觉心跳加速,神志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惊得两人目色一愣,一起望向门口的位置——幸亏秃头店主带走他的老父亲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女孩感觉心跳跃至嗓眼,她看向忆眼,眼见对方冷静地用下巴指了指房门,便情绪稳定道:“有什么事吗?”

“您好!”门外传来大堂经理的声音:“您刚才去我们服务台,说是门锁坏了,所以我就找师傅前来看看。”

“啊!”冰语紧张地坐了起来,敛袖拉了拉浴袍两侧,以便让自己放松:“我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那好!”大堂经理保持笑意道:“那打搅了!”

可听闻门外的走廊两行离去的脚步声。

忆眼回头,眼见冰语红成苹果的面容,就像是一个害羞的小媳妇,难免露出好笑的模样。

“你——你笑什么笑?”女孩被对方瞅得浑身不自在。

“哈哈!”忆眼越发仰天大笑,他放平右手臂,天英便飞过去,掠过女孩的头顶,抓住主人的臂膀:“天英,我们回房!”他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对了!别忘了把挂锁拉上。”

天英面冲冰语咕咕点头地告别离开。

眼见这一人一雕潇洒离去的背影,冰语便摸了摸滚烫的脸颊,神情又气又恼地直立起身:“什么嘛!逗人家好玩是吧!……对了!他怎么知道我姓冰?”

女孩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四个小时前,两人在客栈外的老街初次见面,忆眼提议让她成为自己的助手,并且直呼她为冰小姐。

“难道这个姓氏很常见?不对啊!长这么大,我可没听说除了我和奶奶之外,有第三个人姓冰。”冰语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哎呀!好困啊!不想了,头疼,睡觉!”

女孩光脚跳下床,反锁上房门,面扑向床铺,裹盖上被子,到底是没心没肺的年纪,很快便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叁)

一直睡到了快要中午,冰语这才姗姗地醒来。

刚睁开眼睛,冰语就见通往露台的那道房门不仅大开,而且一个人影正坐在原木质地的茶几旁,吓得坐了起来,就差高声尖叫。

女孩连忙定睛一瞧,原来是忆眼正悠闲地观江景晒太阳,一脸怡然自得的惬意。

“我的妈呀!你真是吓死人了,这大早上的。”冰语用被子盖住了肩膀。

“这都已经过了晌午,”忆眼并没有回头,望着宽阔的江面,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清茶:“而我这茶——也已经趟到第三壶了。”

“这就起来!”冰语不满地从床头拿起衣服,身体软绵绵地步入进卫生间,她换好外衣,便迅速地刷牙洗脸,精神状态焕然一新。

女孩面冲镜子里的自己,拍了拍面颊,做了个鬼脸,露出其古灵精怪的天性,元气满满迎接新的一天。

冰语来到了露台,眺望俞江伸展四肢,忆眼挂了对方一目,便慢条斯理地继续喝茶。

“对了!”冰语突然炸声道:“我这门挂锁了呀!你是怎么进来的?”

忆眼指了指对面的露台,敢情是从隔壁翻了过来,这愈加引起女孩的不满,她正要厉声地痛斥指责,却是传来了一阵翅膀的拍击,天英站在露台栏杆的扶手处,忆眼面带微笑,起身走了过去。

“天英,吃饱了吧!”忆眼爱抚地摸了摸自己的宠物,那只角雕满是一副受用的表情。

冰语更加气恼地用鼻息喷出了不满。

“我们出发吧!”在忆眼的手势下,天英蹦到其肩头,发出咕咕的叫声,似乎是在催促女孩赶紧跟上。

两人走出客栈,冰语想起了什么,便快步尾随对方的脚步:“哎!既然你让我当你的助手,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是干嘛的吧?”

忆眼微微一笑,其高深莫测道:“你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切!卖关子!把自己刻意整得神秘兮兮,唬谁呢?!”随而,冰语露出财迷的笑容:“那——当你的助手,挣钱多吗?”

忆眼戳了对方一目:“你这小丫头吃我的,喝我的,我为你提供了住宿,就连你身上的这套行头都是我给你置办的,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什么报酬?”

冰语拉扯了一下衣领,满是一脸的闷闷不乐:“但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给自己多挣点儿嫁妆这也是应该的。”

忆眼淡笑道:“那就要看你之后的表现了。”

冰语甩出傲然之姿:“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就让我当你助手,你就不怕我——”

“你叫冰语是吧?”忆眼自信满满地笃定道:“你离家出走,没有经济来源,不当我助手,你又怎么生活?”

冰语的面色先是一愣,随而意外鼓圆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离家出走?”

“我可是无所不知。”

说话的同时,忆眼便再次回想起昨天下午,冰语被那只金色的藏獒追赶,与自己迎面相撞初遇时的情景:忆眼准备搀扶起对方,但刚碰触到冰语,手指莫名地一烫,并且伴随大脑感觉有些缺氧,其脑袋里白光一闪,虽然他没有看真切那张于显影液间浮浮沉沉的底片,却是听到有人正在叫喊女孩的名字:冰语,你别走!你这是要去哪儿?女孩执拗地回答:你告诉那个人——我不回来了,我再也不回来了!……

忆眼平静地摆开了对方的抓扯:“这就不用冰大小姐你操心了!”

“切!”冰语甩脸转身,大步朝前走去,跟忆眼意识中女孩的潇洒执拗如出一辙。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摸了摸肩头的天英,便跟随在了对方的身后。

两人来到福福面馆,靠在二楼窗口的位置,一边等待迟到的午餐,一边观察街对面章鸿成衣店的情况,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店面没有对外营业,可见卷帘门紧紧关闭。

“怎么没开门啊?”冰语转动着眼睛分析:“会不会是经过了昨天晚上那么一闹,那个秃头男子必是对我们有所防范,因而想再接近老人肯定难了。”

忆眼面现不太在意的洒脱:“放心!百密——必有一疏。”

两人头抵着头,正在观察成衣店的情况,身后传来笑呵呵的声响:“二位又来了!”

忆眼和冰语回头,眼见昨天的那个店伙计正笑眯眯地望来,两人正襟危坐回到了餐桌前,那店伙计忙将菜单递了过去。

忆眼点了跟昨天同样的面条与小菜,他将菜单递还给对方,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怎么?对面的成衣店——今天怎么没开张啊?”

“您不知道?”这店伙计看似就在等对方的这句提问,便赶忙将他那颗硕大的脑袋凑了过来:“今天一大早,薛晓波就出门了。”

“出门?”冰语好奇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店伙计愈加压低了嗓门:“据传,薛晓波有事没事老往后山上跑。”

“后山?”冰语的面色一动:“你是说俞城背后的那座观音山?他去哪儿干嘛?”

“这我就不清楚了。”店伙计将其硕大的脑袋摇晃得像是一只拨浪鼓。

“那店里的老爷子呢?”忆眼见缝插针道。

“应该是留在自家的后院了吧?”

忆眼和冰语对视了一目,因已经获得重要的信息,两人的嘴角同时露出了一抹心知肚明的微笑。

那个店伙计将面条和小菜送上楼,两人便不动声色地默默吃了起来。

店伙计杵在一旁,看似有什么话想说,冰语便主动搭话道:“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薛豆豆跟我长得像吗?”

店伙计站出一段距离,摇头晃脑的模样,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嗯!你们两个是不同的风格,豆豆——比较——比较淑女的感觉。”显然,他在经过了一番谨慎的思考,这才吐露出对比过后的感受。

“不是,不是!”店伙计着急地摆手解释:“我是说你比她更有一种英姿飒爽的俊朗。”

女孩一身干练简洁的男装,再加之其身材挺拔而匀称,自是洋溢出一股中性且英姿飒爽的帅气。

“这还差不多!”冰语继续呼噜着碗里的牛肉卤面。

“您两位客人是初来乍到吧?!”店伙计赶忙抓住时机殷勤地推销自己:“我叫阿丘,别看我只是这店里一个小小的跑堂,但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多,占据这份先天的优势,所以这俞城就没有我不知道、打听不到的事情,以后倘若需要帮忙,打听什么小道消息——”

“好了,好了!”忆眼扬了扬手臂,驱赶苍蝇般打发:“我们知道了,你去忙吧!”

“得嘞!两位请慢用。”阿丘眼见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越发招人讨嫌,而是转身识趣地离开。

眼见店伙计下楼的身影,冰语皱起眉头不明白道:“这人干吗总是对我们喋喋不休,还老是不停地推销自己?”

忆眼却是一脸心似明镜的老江湖:“他想让我们买他的消息呗!”

“消息?”冰语不太明白地茫然道:“什么消息?”

忆眼则是面现老辣地摇头没有说话。

(肆)

吃完午饭,自然有力气干活,正值下午四点过,大好春光正照耀着老街的景致,可见三五成群的游客鱼群般漫步在街面。

忆眼和冰语无此闲情雅致,两人正绕墙来到章鸿成衣店的后院,可见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探出的枝头繁密茂盛,目测其胸径少说将近三米,至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

两人站在围墙外,天英于树端盘旋,瞧似是在催促他们赶紧翻墙办正经事要紧。

忆眼见冰语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正将袖口向上挽起,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便不免斜睨着目光怀疑道:“你行吗?”

“你当我是拖油瓶?”冰语用大拇指腹将鼻头一抹:“我可是翻墙的高手。”

那咱说干就干!冰语的没心没肺还真是不辱其少女的天性,她将双手扒拉着墙头,用双脚更是朝上一蹬,就已经骑坐在了墙头。

忆眼也不甘示弱,不仅其外貌气质宛如古人,还真会传说中的稀世神功,一个轻盈的跃身,便灵巧定在墙头,直看得冰语目瞪口呆,就差鼓掌大声地喝彩。

忆眼也不等女孩回过神来,便拉住冰语的手,一个翻身式下跃,两人就站在墙内的银杏树旁。

冰语仍是惊魂未定:“你——你还真会武功啊?”

“什么叫真?”忆眼微笑地反诘:“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会武功了?”

“反正——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冰语强词夺理道:“总之,我还真是被你给惊到了。”

然而,忆眼的心中正在闪回抓握住冰语的那一瞬间,其脑海里所滑现而出的那张底片,于无色的显影液间浮浮沉沉之中,终于拓出了淡淡的影像,只是由于整个过程太快,当落站在银杏树下,忆眼迅速撒放开女孩的手,所以那画面看得并不真切,隐约可见浮现出冰语身穿女装时的那张笑脸,女孩因扎着一对俏皮可爱的麻花辫,跟此时此刻的假小子形象绝然不同。

院落的一侧是幢高为两层的建筑,上下排有十来间厢房,忆眼便探头沿着窗户,正一溜烟地望了过去,由于脚步没停,可知他没有找到老人。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最后一间厢房,忆眼探头望向窗户时,正要惯性地抬脚离开,步态则是意外刹停,其表情不自觉一亮,而是再次观察窗户内的情况,眼见老人坐在外屋的摇椅上,正低头轻轻地打鼾。

“怎么了?”冰语显得焦急不安。

“在里面。”忆眼指了指老人的方向。

“让我看看!”冰语将对方挤到一边,趴在窗台上,朝里内望去,因为看到了老人,一脸兴奋的开心:“我们赶紧进去吧?”

忆眼张望四周,由于不见有人,便随冰语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间。

老人听到声响,抬起脑袋,睁开眼睛,原本其浑浊的双目仿佛油尽灯枯般回光返照地一亮,并用干瘪的嘴唇咕噜道:“你——你们——”

但老人的语言呜咽生硬,实在听不明白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冰语被墙角柜子上的一个相框所吸引,相框里是个眉目清纯的女孩,一看就可断定是老人的孙女——薛豆豆。果然,正如福福面馆的店伙计阿丘所形容的那般——比较淑女的感觉,满面甜美的笑容。

“冰语,从现在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助手了。”忆眼在说这话时,虽然面容很平静,但语态却是透出了一股不容置疑正式任命的庄重。

“忆眼——”冰语再次旧话重提:“你老说让我当你的助手,但你到底是干嘛的?”

“马上你就知道了,帮我抓住他。”说话的同时,忆眼已经坐在了老人的面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臂,是在控制老者的情绪。

“做什么?”冰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让我做什么?”

“我让你帮我抓住他。”

尽管冰语闹不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干吗,但眼见对方一副严肃的表情,当即便按照忆眼的吩咐,她抓按住了老人的手臂。忆眼取下其脖子上的那面“照妖镜”,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主动握住老人的手腕。

“你这是在干吗?”

询问的同时,冰语看到了无比神奇的一幕,那面瞧似十分平常的镜子,就如同摄影机的现场镜头,显现出老人脑海里的画面。

难道,这些画面就是显现在忆眼脑海里的那些影像?忆眼通过自己的方式提取了老人的相关记忆?然而,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吗?是否经过了忆眼的恶意篡改或是掩盖?亦或是老人本身的记忆便带有臆想或极其混乱的成分?……

冰语望向忆眼,对方紧闭双目,由此可见其眼皮下正转动着的眼球,就如同电脑正在进行着索引的状态,他显然是在扫描并提取老者的相关记忆。

冰语决定不去打搅忆眼的索引状态,而是再次望向那面“照妖镜”,密切注视着镜子里的发生:老人站在一棵银杏树前,与手握匕首的男子正面对面,老人嚎啕大哭地扑向对方的脚边,可见地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其心口被戳了一个血洞,汩汩的鲜血正朝外泉涌,老人便试图用双手堵捂住那血洞:“孩子,你要挺住,你要挺住啊!爷爷这就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虽然女孩浑身血污,但冰语还是认出了那就是薛豆豆,她连忙抬望向柜子上的那个相框,果然——镜子里的影像和相框里的女孩一模一样,甚至所穿衣物都是一套粉色的春季裙装。由此可推测,正是这个手握匕首的男人杀死了老人的小孙女——薛豆豆。

与此同时,通过老人那双憎恨的主观视点,画面望向手握匕首的那个男子,其沿着鲜血淋淋的刃端,顺着手柄上的青面獠牙,可见那是一只粗大且**着的手臂,目光随着手臂来到了肩膀处,依序瞧见了那只方圆的下巴,眼看就要望到行凶者的面部特征——

“爸,我回来了!”

突然,外屋的走廊传来脚步声,是那个秃头店主回来了。

冰语吃惊地望向门口,可见忆眼的眉头稍稍一皱,却是依然紧闭着双目。

冰语望向那圆“照妖镜”:血如泉涌的薛豆豆、老人抱着孙女嚎啕大哭、匕首的刃端滴淌着鲜血、行凶者那只方圆的下巴……随而,镜子里的影像也是越来越混乱,如同电视画面所呈现的麻点状,乱糟糟地糊成了一团。

“爸,您是在房间里吗?”

秃头店主的声音越来越近,冰语的脸色也是愈加慌乱,走廊内传来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重音,“咚咚”敲打在女孩的心头。

睁眼,快睁开眼睛啊!冰语急得满头大汗,望向仍旧闭目提取信息的忆眼,但已经无暇顾及镜面里的发生。突然,整个画面仿佛断电般熄灭,镜子回到了最为常规的状态,正反射着冰语一脸惶惧的紧张。

就在秃头店主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冰语感觉其衣服被人一拎,瞧见忆眼抓过桌上的镜面,便被对方拽入里内的卧室,并冲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老人的卧房除了一张老式的雕花床帐,还放有一个衣柜和一张案桌,两人就藏身于衣柜与墙体的夹缝间,且不时地朝往外屋张望。

“饿,饿!”老人发出浑浊不堪的含糊其辞。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您老做晚饭。”那个秃头店主一边安抚着老父亲,则是一边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卧室。

忆眼赶紧怼着冰语朝墙内挤去,尽管两人推推搡搡,却是全力屏住呼吸,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再加之,老父亲一再发出催促饥饿的声响,那个秃头店主只得草草扫过卧室,便回到外屋,安抚对方道:“爸,您老别着急,我这就去给您做晚饭。”

老人连连开心地一个劲儿直点头。

“老东西,真烦人!”那个秃头店主骂骂咧咧地走出厢房,抬眼望向天空,虽然没有瞧见忆眼和冰语,则是瞅到了头顶正盘旋着的那只角雕,其眼底因而迸射出了一股阴鸷的凶狠:“果然,他们两人出现在了这儿,我一定会找机会报复!”

说话的同时,男子攥握住了阴狠的拳头。

(伍)

夜幕降临,忆眼与冰语飞身逃回俞城客栈,两人在路过客栈的大堂时,被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叫住。

那个大堂经理是个女孩,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是客栈的标准工装,扎着统一的盘发,即使在如此毫无特色的妆容包裹下,其微笑时展露出了一对好看的梨涡,显得既亲切又端庄。昨天晚上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就能看出其职业素养的干练。

当下,大堂经理面冲两人打招呼:“冰小姐,我们的服务员下午为您打扫房间,并且顺带看了看您的门锁,那锁舌需要换新的,我们这边暂时没有合适的配置,您就只能先使用挂锁了。”

“没关系!”冰语回以礼貌道:“那辛苦你们了!”

忆眼和小助手径直来到二楼女孩的房间,江面吹起了徐徐的夜风,两人便坐在露台上休息。

“对了!怎么样?”冰语迫不及待道:“看到了吗?杀死薛豆豆的那个凶手到底是谁?”

忆眼遗憾地摇头:“就差那么一点。”

“那怎么办?”冰语不甘心地呢喃自语:“看来,还得再找机会接近老人。”

“估计很难——”忆眼忧心忡忡道:“薛晓波肯定已经猜到是我们,那家伙必然有了防备。”

“但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吧!”冰语一心想要解救老人于水火之中。

“只能见机行事!”忆眼叹气的同时,拿起中午剩下的那壶凉茶,但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就被女孩一把抢了过去,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她附带还用手背擦了擦嘴巴,落得对方苦笑的神色:“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大概看老板亮了一下本事,女孩觉得其身手还不赖,便姑且承认跟对方的雇佣关系,也算让自己暂且有了容身之处,不至于流落街头。

忆眼微笑地望向面前的这个小助手:“那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了吧?”

冰语背靠在椅子上,用手肘支撑着面颊,摆出半迷惑半明白的烦恼道:“我好像有些理解,但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忆眼于嘴角露出一抹揭开谜底的神秘笑容:“你想不明白的——恐怕是我的职业身份。简单说来,我是一名回忆师。”

“回忆师?!”显然,冰语第一次听说世界上居然还存有这样的职业:“这是什么鬼?具体干嘛?”

忆眼点头回答:“说白了,就是帮助他人找回记忆。我可以帮助那些失去记忆的人,找回埋藏在他们潜意识深处的过往记忆。”

“居然还有这种职业!”冰语兴奋道:“这个职业有意思。但你怎么帮人家寻找记忆?”随而,女孩回想起刚才跟老人之间的种种发生,特别是呈现在“照妖镜”上不可思议的情景。“你该不会抓住别人的手腕,就能找到那个人的记忆吧?”

忆眼微笑地反问:“刚才,你不是也都看到了?”

“就是这样?”冰语一边说着,一边抓住对方的腕端,但由于动作太过正式,忆眼感觉其肌肉悚然一惊,再次出现了初遇碰触到这个女孩时那种电击般的反应,其整个脑袋一片白光,便本能地闪臂躲开了。

“你怎么了?”冰语眼见对方的举动有些奇怪,似乎害怕自己主动对他的接触。

“啊!没——没什么!”忆眼是在回避女孩直视过来的目光。

“噢!对了!”冰语恍然大悟道:“难怪,你知道我的名字和底细。说——你都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忆眼的脑海里再次闪回冰语身穿女装时的那张笑脸,女孩因扎着一对俏皮可爱的麻花辫,跟此时此刻的假小子形象绝然不同。关键是小助手身上所穿着的那条湖蓝色的裙子价格不菲,一看就是高档名牌,跟他第一次见面时,满身乞丐的装扮完全不符,分明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然而,忆眼对冰语的底细也就仅限于此,女孩的真实出生背景到底是什么,自己并不清楚,所以为避免言多必失,当即便岔开了话题道:“眼下,重要的不是追究你的底细,而是想想该如何查出事件的真相,那个薛豆豆到底有没有死,她是如何失踪的,以及将如何解救章鸿成衣店的那个老者。”

“对呀!”冰语拍了下脑袋,赶忙回归到正题:“那现在该怎么办?通过老人的记忆,证明那个秃头店主多半就是残害薛豆豆的幕后真凶。”

冰语皱眉道:“那个秃头肯定把行凶的匕首随身携带在身。”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是——”忆眼抬目眺望向江面:“倘若薛豆豆果真遇害,那她的尸体被凶手藏在了哪儿?”

因被对方如此一问,冰语回想起午饭时,与福福面馆的那个店伙计——阿丘之间的对话:今天一大早,薛晓波就出门了。……据传,薛晓波有事没事老往后山上跑。

“观音山?”当即灵光一闪,冰语便击掌道:“会不会那个秃头去往后山——正是其藏尸之处?”

“观音山?!”忆眼马上就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那家福福面馆的阿丘给我们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对!”冰语满面兴奋地放光道:“就是这个意思!”

忆眼显露怀疑的表情:“但根据老人的记忆,薛豆豆血案现场长有一棵银杏树,似乎跟成衣店后院的那棵很像。”

冰语会意道:“你是怀疑命案的发生地点就在成衣店的后院?”

忆眼皱起眉头,先是点了点头,随而又摇头道:“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处血案现场跟成衣店后院的环境似乎又不太一致。”

“会不会是因为老人患有痴呆症,所以记忆并不准确,或是由于深受刺激,便将其脑海里的记忆进行了删改?”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我们该怎么调查?”冰语看起来有些气恼。

两人正在说话时,天英飞回了客栈,停站在露台的栏杆处,发出咕咕的叫声,那意思好像是说:我已经吃饱晚饭了!

“好!我决定了!”忆眼舒展眉头轻轻地颔首:“明天,我们就去巡视观音山。”

“什么?”冰语闪烁着满面的绿光:“巡视观音山?那后山的面积应该不小吧!就凭我们两个?”

“有天英啊!”忆眼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膀,天英便飞站在主人的肩头,男子抚摸着心爱的宠物:“天英的嗅觉可是比猎犬还要灵敏百倍。”

“那——”冰语仍是为难的神状:“这‘猎犬’是有了,但它要知道薛豆豆的气味,才能找到目标啊?”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话的同时,忆眼从其宽大的衣摆下方竟是掏出了一件校服,很明显这是薛豆豆生前的遗物。

“啊!”冰语惊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你——你什么时候拿的?”

“趁你不注意的时候!”

原来,两人在躲过了秃头店主的巡查,眼见对方骂骂咧咧地走出厢房,忆眼正带着冰语准备离开老人的房间,因瞧见老者的**放着一件校服,其胸口处缝制有俞城大学的校徽,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了个顺手牵羊。

“哇噻!你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冰语抢过那件校服,凑到其鼻边嗅了嗅,却是并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但薛豆豆失踪了半个来月,这上面的气味就算有,也已经淡了,天英能嗅得出来吗?”

忆眼乐观信任地摸了摸其肩头的那只爱宠:“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啊?天英,我相信你!”

于是,那只角雕便回应地发出咕咕的叫声。

冰语难掩高昂的兴致:“既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天英,那明天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女孩正要爱抚地摸向角雕的羽冠,那只小畜生却是嫌弃地跳到一边;冰语倒也并不生气,而是偏要去摸对方,天英继续蹦跳着躲闪,则是偏不让女孩摸。

冰语便哈哈大笑地一路追赶,天英只得振翅高飞,并且顺带拉了泡屎,飙到了女孩的额头,气得冰语呜哇哇乱叫:“你这只臭鸟,不让摸也就算了,居然还随处大小便!”

忆眼坐在一旁捂嘴偷乐:“谁让你没事招惹它,这招可是天英最最厉害的武器。”

“早前,你还埋怨我说话粗俗,没教养,但你的爱宠才是到处拉屎,一点规矩都不懂,真是气死人了!”果然,冰语气恼得双脚直跳,擦拭着额头上的鸟屎:“好臭,好臭!真是臭死人了!你这只死鸟,我一定找机会把给你宰了,吃掉!看你还敢在我脑袋上作威作福!”

忆眼越加发出了哈哈的大笑,而江面上传来幽幽的轮渡声,仿佛也在取笑女孩的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