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ONE 失踪之谜3

(拾壹)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薛晓波将女儿领进大殿,刁离坐在一只插满了蜡烛的生日蛋糕前,眼见薛晓波将一个十九岁的女孩领了进来,便高声唱起了《生日歌》,这使得薛豆豆既惊又喜,甚至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刁离,这就是我女儿豆豆。”因瞧见对方的歌声停止,女儿的面色恢复如常,薛晓波望向薛豆豆道:“豆豆,这就是我和你妈妈最要好的朋友——刁离,快叫刁叔叔。”

“刁叔叔好!”

虽然两人少年时长得很像,但以高中毕业作为分叉点,刁离明显发福得厉害,而薛晓波则是又黑又瘦。

见到如此鲜嫩可人的女孩,就如同十七八岁时的可乐,刁离的嘴角滑射出一抹游蛇般湿冷阴险的笑容,在火苗忽忽扇动的作用下,愈加透出森然恐怖的效果:“豆豆,还愣着干吗?赶紧来吹生日蜡烛吧!”

“啊!”薛豆豆猝不及防,眼见父亲的手势,便乖顺地走到蛋糕前,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上的火光,整个庙堂黑暗如地下的墓穴。

突然,大殿一角亮起了白色的灯光,等薛豆豆适应了此处的光线,便明白那是一盏充电节能的应急灯。很明显,这个质朴的庆生场面必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设计。

“刁叔叔,您好!”薛豆豆红着脸问道:“但您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当然是你父亲告诉我的。”刁离撒谎地回应:“你就是薛豆豆吧?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个大闺女了。”

薛豆豆毫无戒心,跟双亲的朋友颔首打招呼,由于眼见对方递来的握手,便友好地与刁离回握。

为什么薛豆豆会是一个如此善良的女孩?如果她是一个仇恨父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无法接受父亲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然后在此时此刻却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也就不会跟随父亲来见他的什么狗屁朋友,更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一系列命案。然而,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实没有任何的如果。

“晓波啊!你为可乐的病来找我,这让我很感动也很知心,让我跟你女儿单独聊聊她的母亲好吗?”刁离是想支开薛晓波。

薛豆豆还不知晓危险已经临近,而是摆出一脸天真无邪的惊诧:“可乐——这是我母亲的名字?”

“是啊!”刁离满面浮华出假笑道:“可乐是你的母亲。当年读高中,我、你父亲,以及你母亲,我们三人可是学校著名的铁三角。”

“我母亲她现在怎么了?”薛豆豆焦急地追问:“是生了什么重病?”

刁离再次迫不及待地望向薛晓波:“晓波,让我单独跟你女儿谈谈。”

薛晓波望向女儿,一副犹豫的表情,将刁离拉到了一旁。

“你让我离开?”不清楚薛晓波因否被对方此般露骨的要求给恶心到了,还是被女儿发自其内心的那份真诚和纯洁而有所打动,总之——他用颤抖的音色询问:“刁离,你要干吗?”

“晓波,你知道我想干嘛!”相对于对方的彷徨无助,刁离则是用一脸明确的神情——正贪婪地望向站在蛋糕前许愿、毫无戒备之心、洋溢着美好青春气息的女孩。

“刁离——”薛晓波是在努力找回自己的良心:“你——你只是说要为我女儿庆生。”

“晓波,别这么小气嘛!”刁离愈加猥琐道:“成熟点儿,可乐跟你在一起已经整整二十年,我也很想知道跟可乐在一起时的感觉。”

“但豆豆不是可乐。”薛晓波始终都没有勇气肯定——这个天真无瑕的女孩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刁离无耻地开心道:“但她是可乐的孩子,而且也是你的孩子,这就更加刺激有趣了!”因见对方举棋不定,甚至有逃避的态度,这个秃头男子便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胁迫:“难道,你不想治好可乐的病?”

是啊!我要医治好可乐的肝癌,那是我最为心爱的女人——这二十年来,我们一起走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共同留下无比美好且深彻的回忆。然而,另一边却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没有做到父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但眼下则是要加害我们的女儿,这种行为真是太不道德、太恶心、太龌龊了。

薛晓波回头望向薛豆豆,由于被女孩纯洁的笑容所感染,其眼角不免含盈着泪水。

就在老朋友内心剧烈挣扎的同时,刁离将薛晓波推出了大殿的门外:“晓波,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你们的女儿。”

薛豆豆许愿结束,望向回到自己身边的这个秃头男子,抬眼张望向其身后,不见有任何人走来,便本能地追问:“我爸爸呢?我爸爸怎么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居然在女孩的面前变不见,这就是薛豆豆那颗水晶般的纯洁之心,但马上就会有好色之徒为其沾染上尘埃。

“豆豆啊!我们来谈谈你母亲,你不想听我聊你母亲吗?”刁离一边说着,一边将薛豆豆摁坐回蛋糕前,并猥亵地抚摸着女孩的大腿。

可以想象,此举引起了薛豆豆的内心不适,她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并满脸吃惊地望向对方,似乎无法相信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她更无法信服这种人居然被父亲称作是自己的好友。

薛豆豆还来不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便赶忙掏出来接听:“爷爷,怎么了?”

“豆豆,你怎么还不回家呀?”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焦急的询问:“我都已经做好了晚饭,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给你庆祝十九岁的生日?”

“啊!爷爷,我马上就回去。”尽管遭到了对方的性骚扰,但薛豆豆礼貌地对刁离道:“对不起!刁叔叔,我要回去了!”

眼见女孩转身离开,刁离岂肯放过送到其嘴边的这块肥肉,便一口猛咬了上去:“豆豆,别走啊!我们还没说你母亲,还有你母亲的病况。”

“对不起!”薛豆豆依旧脚步没停地朝往大殿外走去:“我要回家,还要找我的父亲,他会告诉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因手机没有挂断,老人在电话那头听到小孙女的口气不对,焦急地大声喊道:“豆豆,你在哪儿?你正在跟谁说话?”

“爷爷——”薛豆豆将话机放回耳边:“我在观音山上的庙子,您快来啊!爸爸也在,您快来啊!”

“什么?晓波也在?”老人先是愕然,随而迅速反应:“好好好!我马上就过去,豆豆,你等着我,一定要等我啊!”

“不!你不能走!”刁离一把扯住了女孩的裙摆。

“哎!刁叔叔,你要干吗?你干吗拉着我呀?”薛豆豆试图奋力挣扎,却是被对方拽得更紧。

就在此时,薛晓波明显想通了什么,从大殿的门外闯了进来,一把挣开被刁离拖住的女儿,将薛豆豆藏到身后,挡格在了两人之间。

“怎么?”刁离气势逼人地将自己怼到好友的脸上:“薛晓波,你是不想救可乐了?”

“我们自己会想办法,豆豆,我们走!”薛晓波拉住女儿就要离开。

然而,刁离怎肯就此罢休,他拖拽住了薛晓波,望向女孩揭露真相般大叫:“薛豆豆,你还真以为你的父母们是在拯救世界呀?”由于,眼见薛豆豆疑惑的表情,她先是望了望刁离本人,随即便瞧了瞧她的父亲,这个秃头男子越发阴谋得逞道:“他们是不要你了,在你出生的第一天,你母亲将你丢给了你父亲,而你父亲又把你丢给了你爷爷,他们两个便周游世界、潇洒快活去了。你说——这样的父母值得你的尊重与敬爱吗?”

显然,刁离的这番话击碎了女孩心底的那个英雄梦,薛豆豆不信任地看向自己原本深爱着的父亲,她的眼眶瞬时含满了泪水,原来事实的真相竟是这样,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父母遗弃了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原来,爷爷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什么双亲是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成员,爸爸是维和部队的一名军官,而妈妈则是救护队里的一名医生,他们正在全球各地忙着维护世界和平……这些统统都是他妈骗人的鬼话。

薛晓波被薛豆豆这副震惊及受伤的神貌给吓坏了,他想去拉女儿的手,试图给予对方安慰,却是被薛豆豆灵巧地闪身躲开了,其脸色甚至面带深彻的厌恶之态。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薛晓波冲刁离针锋相对,他的面状倏地恍然一惊:“难道——这么多年来,你都在暗中观察我们的女儿?”

刁离愈加一脸恬不知耻的笑容道:“我只是代替你和可乐——关注你们女儿的成长罢了。”

“你这个变态!”

薛晓波痛恨地咬牙切齿,一把拉着女儿大步离开。

但薛豆豆无动于衷,脚步定住一动不动,她满目悲伤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仿佛一个正在融化了的雪人,已然颓废成一滩即将消失了的水渍,就像从没有认识过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们父女相聚才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则给自己带来了天塌地陷的疼痛与真相。

薛晓波因为心疼,心口导出撕裂的痛感,他便用哀求的语气道:“豆豆,我们有什么话回家说,我跟你解释,我会好好地跟你解释。”

显然,刁离瞧出薛豆豆正波澜动摇着的心迹,他快速抓住机会更加动**女孩的心念:“豆豆,不要相信你父亲的鬼话,他和你母亲抛弃了你这么多年,他们只顾自己的逍遥和快活,试问——这样的父母值得你回头吗?”

“刁离,你不要迷惑我们的女儿!”薛晓波挡住对方的攻势,面容恳切地拉住女儿道:“豆豆,纵然我跟你母亲有诸多不对,但这也是我们老薛的家务事。走!豆豆,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去说。”

“不!我谁的话都不要听!”薛豆豆甩开父亲,堵捂住耳朵,面朝庙宇外跑出。

薛晓波大松了口气,就算女儿气急败坏,对自己心怀无比的怨恨,但总比落入面前这个禽兽不如的老同学手中要好得多。

眼见女孩离开的背影,这可令刁离气急败坏,他从口袋里掏出匕首,就朝迎面挡住自己的薛晓波挥手捅了过去。薛晓波用手捂住腹部的血洞,他回头望见女儿离开的身影,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便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就在刁离血淋淋的讲述中,忆眼与逢慈仿佛看到薛豆豆从两人的身边跑过,却是浑然不知其身后的发生。

(拾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薛豆豆正气喘吁吁,惊起枝头上正栖息着的一群乌鸦,头顶掠过一片黑压压的鬼怪啼哭,吓得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

“豆豆,是你吗?”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位老者的声音。

“爷爷!”原本,薛豆豆吓得蒙捂住耳朵,蹲身在树林里,神情不知所措,听到祖父的呼唤,仿佛找到了救星,朝向老人的方位奔去:“爷爷,是你吗?我是豆豆,我在这儿,我就在您附近。”

“对!我是爷爷!”依着夜空深处惨淡的星光,可见老人的身影拨云见月,逐渐浮现出了两棵香樟树之间。

薛豆豆大步跑了过去,一把拥抱住爷爷,难过地失声痛哭。

“孩子,你怎么了?”老人疼爱地抚摸小孙女的脑袋:“你不是说——你见到你父亲了吗?你爸爸他人呢?他人在哪儿?”

薛豆豆擦干脸上的泪迹,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那座破败的庙宇仿佛被夜色迷雾埋藏进了深渊当中,整个建筑物如同一座庞然的坟场略出了浅淡的轮廓,好似色彩逐渐消融掉了的版刻画。

“走!”老人拉住小孙女的手:“我们回去找你爸爸。”

“不!”薛豆豆倔强地站着不动:“我不回去!”

“怎么?”老人安抚小孙女道:“豆豆,别怕!有爷爷在,我在这儿呢!”

薛豆豆涨红着一脸充血的面目,实在不好意思提起父亲的朋友对自己动手动脚,只得无奈地接受了爷爷的提议。

这祖孙俩便手牵手来到庙宇,大殿内回**着两人的脚步声,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大殿很黑,两人好半天才适应了那微弱的亮光,那亮度来自于一团星星点点的红光,随而是难以置信的一幕闯入进了眼帘:大殿中央的薛晓波蜷躺于血泊当中,正奄奄一息地望向走进来的爷孙俩,其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而疼痛的笑意,胸口那枚红玉佛像似感应其生命的即将逝去,所以微弱的红光也是越来越暗淡。

怎么会是这样?我冲出庙宇不过半个小时,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父亲分明还是好好的,怎么转瞬间就要死了?他怎么就要死了?……

就在薛豆豆正发呆的同时,老人却是已经满面的泪水,大步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儿子:“晓波,你这是怎么了?一定很疼吧!你忍忍,我带你去医院,我们这就去医院!”

“爸,您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薛晓波强忍腹部的疼痛,艰难地抬起头来,望向父亲的身后——依然定立在那儿发呆着的薛豆豆,便面朝女儿抬了抬血淋淋的左手。

薛豆豆恍然回过神来,哭泣地奔跑了过去,用力握住父亲的手,失声痛哭道:“爸爸,您怎么了?您很疼是吗?是那个坏蛋干的?”

薛晓波死死地抓握住女儿的手,虚弱地抱歉道:“豆豆,爸爸对不起你!”

薛豆豆大力地摇了摇头:“爸爸,您别说这些,我和爷爷送您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豆豆,这是我应受的惩罚。”薛晓波一把回握住起身的女儿,死死地拉拽住薛豆豆的手,抬脸望向自己的老父亲道:“爸,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及任性,豆豆就拜托给您,您一定要保护好她,求您了!”

老人发出悲伤的呜咽:“我会的!”

“你们快走吧!带着豆豆赶紧离开,赶快离开这儿!”薛晓波将父亲与女儿朝向大殿外推去,其胸口处的那枚红玉佛像熄灯般暗下,犹若预示着生命的死亡与终结。

不料,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响令人胆战心惊的高喝:“你们谁也别想走!”

说话的同时,刁离堵在大殿门口,就站在三人的身后,刚才他去树林里找了一圈薛豆豆,但由于无果,便回到庙宇,不想女孩带着爷爷竟是再次羊入虎口。

老人回过头,因蹲着身子,先是看到刁离手握的那把匕首,闪闪的刃端正舔舐着鲜血,于手柄处刻着一对青面獠牙,由于被对方握住,刚好露出了齿痕,可见烁烁的反光。

匕首的刃端正一淌淌滴落着鲜血,老人将目光继续朝上方寻去,可见一只粗大**着的手臂——刁离因寻找薛豆豆,急出了满身的大汗,便将其上衣给脱了;老人的视线顺着手肘来到了肩膀处,可见有汗水正一道道地淌落;最终,薛章鸿的目光顺着刁离的脖子落在了其方圆的下巴处……原来,忆眼从老人脑海中所搜寻到的那个重要的画面——正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的记忆。

“你想要干吗?”老人本能地将小孙女挡护在自己的身后。

“我想要干吗?”刁离露出恶心的邪笑:“您的儿子——薛晓波让我好好帮忙照顾您的小孙女——薛豆豆。”

“休想!”老人试图用身体遮挡住其身后的小孙女:“我是不会把豆豆交给你的!”

“是吗?但我偏要!”刁离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朝祖孙俩咄咄逼近,气势汹汹地拉开了老者:“老东西,你给我滚开!”

薛章鸿本就体弱,眼见保护不了小孙女,便冲女孩大声道:“豆豆,快跑!你快跑啊!”

于是,薛豆豆朝大殿的后院跑去,刁离则是大步跟到了院子。之后的发生便是忆眼和冰语在老人混沌不堪的记忆深处,所看到的那些碎片拼合而成的一系列真相——

薛豆豆来到后院,脚下被杂草所绊,扑面摔倒在了地上,眼见已是无路可逃,就朝向墙边一角的银杏树跑去,努力将自己藏匿于大树的身后。

院落空旷无人,刁离站定脚步,依着惨淡的月光,他那双阴鸷的眼睛环视一扫,就看到女孩正藏身在大树后,因而露出了一脸猥琐的诡笑,面朝那棵银杏树慢慢地走了过去:“豆豆,别藏了!我知道你在银杏树后。”

虽然薛豆豆因恐惧而瑟瑟发抖,但她将后背死死地贴抵着树干,眼见对方大步走来,女孩正要闪身逃逸,却是被刁离逮了个正着。

“豆豆,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你就从了吧!”

“走开,你走开!”薛豆豆挥舞着一双无力的拳头:“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恶棍,你这个杀人凶手!……”

刁离无视女孩的叫骂声,就去拉扯薛豆豆的衣服。女孩奋力挣扎,眼见挣脱不开,便于情急之下,狠狠地朝恶棍的手臂猛咬了过去。

刁离大声惨叫,当即恼羞成怒,便挥舞着匕首,冲女孩的心口捅去:“小贱人,陪你父亲去吧!”

老者追来到银杏树前,与刁离面对面时,眼见倒地的孙女,嚎啕大哭地扑了过去。

由于,薛豆豆的心口被戳了一个血洞,汩汩的鲜血正朝外泉涌,老人便试图用双手堵捂住那血洞:“孩子,你要挺住,你要挺住啊!爷爷这就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然而,老人就像是一截随风摇曳的蜡烛,抱起女孩的尸体,摆晃了几下身姿,便如同熄灭的火苗一头栽倒在地。

就这样,薛豆豆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了十九岁的生日那天。

倘若老人知晓自己那颗原本善良的心境——为避免在小孙女的心中埋下对于双亲仇恨的种子,进而招致如此恶果,老人肯定悔恨不已,则是宁愿在薛豆豆的心底播种下那棵仇恨的小苗,并且让这株幼苗逐渐地繁茂壮大。

老者看似被摔傻了,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其目光越过小孙女,正凝滞地望向前方,突而一阵傻笑,吓了刁离一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就如同数千只乌鸦于大殿的梁顶处风暴似地飞速盘旋。

“咦!”老人望向刁离时,一副惊喜的模样,好似看到了突然回到家中的儿子,高兴地欢喜道:“晓波,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老人亲切地抚摸刁离的面庞,是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这弄得秃头男子先是一惊,本意想闪躲开对方的抚摸,但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才将脸迎了过去,并尝试地轻唤了一声:“爸——”

“晓波,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可见老人的眼神间真心充满了迎接儿子回家时的父爱及柔情。

刁离仔细观察老父亲的反应,但看不出对方那双慈爱的目光存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多半因受到刺激,老人得了失心疯。

刁离便彻底放下心来,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将老人的手主动贴放在自己的脸上:“对!爸,我是晓波啊!我回来看您了!”

“晓波——”突然,老人盲人般地站起身,张皇失措地望向四周,是在寻找其小孙女的身影:“豆豆,豆豆呢?我们的豆豆不见了!”

尽管薛豆豆的尸体就躺在两人的面前,但老人则是视而不见,对自己身上的那些血污也是毫无察觉。

“爸,您放心!豆豆是我女儿,我一定会帮您找到豆豆,一定!”从那天起,刁离便冒充老人的儿子——薛晓波的身份在老街章鸿成衣店住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整个事实的全部真相啊,无法逃离人性肮脏的世俗窠臼!

(拾叁)

大殿内的烛火扑扑闪耀,就像是被捣碎了的冰块,将冰语波光粼粼得满面惊愕。

“什么?豆豆的父亲——薛晓波也没了?”显然,女孩并不知晓警方已经从章鸿成衣店的院子里挖出了那具疑似薛晓波的尸体。

“是啊!”刁离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我就是要将他们父女俩分开,所以我将薛晓波埋在了成衣店后院的那棵银杏树下。”

可见那匕首不同寻常,即便是刀光都仿佛能杀人于无形之中,所以惹得女孩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以避开那道冷硬的寒光:“你就用这把匕首,削断了我卧室房门的那条挂锁?”

“对!”刁离用大拇指腹一遍遍抚过刃端:“这匕首削铁如泥,也不知道是从我们家哪一代传下来,最终落到了我手中。”

秃头男子似乎坐累了,他站起来的同时,不耐烦地看了看手机,由于太过洋洋得意,他居然忘记了时间,距离与警方约定的交易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妈的!这都快两小时了,警方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藏身在大殿门外的暗影处,逢慈就像是亲临现场聆听了一起审讯大会,但庭上的那个法官却是菜鸟侦探冰语,而非自己这个市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这不免让他对冷静应对嫌犯的女孩刮目相看:“没瞧出来,你这个搭档还挺厉害。”

逢慈的赞美猝不及防,忆眼先是一愣,进而轻笑出声,显然并不苟同,只能说这种最下等的凶犯既无技术含量,又实在缺少智商,性格还太过张狂,根本不用警方特别的审讯手段,自己便倒豆子般尽数交代了个干脆。

“怎么?”逢慈吃惊地微笑道:“她不值得称赞?那为何会成为你的搭档?”

“那是因为——”忆眼无法言说:那是因为每次当他接触到冰语时,就会与之产生前世今生的相通感,这种感受从第一次女孩撞入进他怀里,便产生了类似于悸动亦或心跳的感觉,所以他将冰语以助手的方式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以及他们之间相互的关联。

“那——那是因为——对了!”忆眼牵强附会道:“她还算听话。”

“是吗?”逢慈不再进一步深究,眼见刁离掏出了手机,多半是要拨打给警方,便焦急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忆眼不急不慌地冷静应对:“不用我们出马,对付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小喽啰,天英直接帮我们搞定。”

逢慈不信任地望向站在忆眼身旁的那只角雕:“就凭你这只鹰?”

天英听出对它的质疑,发出咕咕不满的低语,那意思是在说:你怀疑我的能力,我还看不上你呢!

“哟!”逢慈笑了起来:“你这宠物的脾气还挺大!”

忆眼爱抚天英道:“我这爱宠是一只角雕,但你可别小看了它,它可是鹰界里最聪明的分支,而天英又是同类中最为聪明的角雕,可以说——它的智商相当于人类的莱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

逢慈大张开嘴巴,一脸错愕的惊愣,是没料到有人会对一只宠物居然拥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其神情显得有些不太适应,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将错开的下颌骨归位。

“哇噻!”这位刑警队长无言地击掌道:“这个评价可真够高的!众所周知,达·芬奇的智商高达二百三,他可是这世界上最著名的全才,其身份囊括了画家、雕刻家、建筑师、音乐家、数学家、工程师、发明家、解剖学家、地质学家、制图师、植物学家和作家。”

“是啊!”忆眼丝毫没认为自己针对爱宠的这番赞扬过于夸张:“天英就是角雕中的达·芬奇。”

“那就让我看看它有什么真本事吧!”

大殿内,刁离由于无法联系上警方,正在暴跳如雷地大发脾气,并且将手机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冰语忙将脸侧开,那手机的零部件碎片正从女孩的耳边擦过,撩乱了她的头发。

“看来,他们是不想让你活命啊!”刁离亮晃晃着凶器,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揪住冰语的下巴,女孩将脸甩向了一边。

冰语试图反抗道:“你这个恶棍——我不会屈服,不会对你有任何屈服的表示,有本事你杀了我呀!”

“是吗?你这么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香喷喷的小丫头,杀了你多可惜啊!”刁离猥琐地打量对方,将匕首顺着女孩雪白的脖颈一路滑到胸口,划出了一溜浅淡且邪恶的粉红色印记。

冰语脸上暴怒,她将身体扭腰躲开,愈加敞露出了胸怀。

这使得那混蛋不免来了兴致,将手拉扯向女孩的衣物,是在抓扯浴袍上的腰带:“小丫头,你就从了我吧!”

“你——你这个混蛋、恶棍——”冰语尖叫的同时,越发奋力地挣扎,她抬足踢向对方,被刁离捏住了脚踝。

“哈哈!”这恶棍握住女孩的脚背,低头猛舔了一口,也不顾冰语恶心,发出狂妄的笑声道:“你叫吧,你就用力地叫吧!在这荒山野岭,就算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

“你放开了我!你这个变态!”冰语越发蹬腿挣扎,被刁离一把扯到身前,就要去拉女孩的衣物。

眼见情势危急,已是刻不容缓,忆眼轻唤一声:“天英,去吧!就用你最擅长的生化武器!”

“生化武器?”

逢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见那只角雕得令后,便扑闪着一双翅膀,其身形宛如一只洁白的幽灵,利剑般刺向头顶的无边夜色。

逢慈不清楚天英到底想要干吗,是否能准确地领会主人的指令,便密切注视着角雕离去的身影,但很快就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根羽毛飘落在他的肩头。

逢慈紧张到嗓子有些发干,他不得不用舌尖舔舐嘴唇。与此同时,大殿内正在发生激烈的抓扯,伴随冰语的反抗与尖声大叫:“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恶棍、人渣、畜生!……”

刁离拽下捆绑女孩的那根绳索,拉扯下了对方浴袍的腰带,以方便实施进一步的侵犯。

眼见冰语已经等不及了,逢慈恨不得冲进去,则是被忆眼拦住道:“再等等!”

逢慈急得额头冒汗:“再等等,你的小助手就要吃大亏了。”

“我们要相信天英!”忆眼的目光充满了令人安定的智慧光芒,逢慈放松下身体,摆出警戒的攻势,姑且相信了对方。

天英像是一只凛冽的风筝,通过其主观视点,可见大殿塌陷的梁顶,正巧圈定了刁离和冰语纠缠的位置,那混蛋犹似一头野兽,正扑趴在女孩的身上,冰语发出凄烈的惨叫。

天英快速锁定了目标,如一枚导弹朝下俯冲,其锋利的雕喙匕首般刺入进那恶棍的背脊。秃头发出了惨痛的叫声,身体滚落向一边的同时,手中挥舞着那把锋利的凶器:“是谁?是谁在背后偷袭?到底是谁?”

天英咕咕大笑,于空中利落地转了个身,就将屁股对准了敌人,一连发射了无数炮弹,那串“生化武器”流汤带水便劈头盖脸地砸中了目标。

“好臭,好臭!”刁离骂骂咧咧地大叫:“臭死了,快臭人死了,好啊!你这只死鸟,看我不收拾你!”

眼见嫌犯面朝角雕扑去,逢慈已经冲入大殿,他从腰口摸出手铐,“咣当”一落,便拷住了对方。

“刁离,我现在以杀害薛晓波父女俩的名义,将你抓捕归案!”

尽管逢慈将刁离押出了大殿,但冰语仍是满脸懵圈的表情,忆眼将女孩身上那件快要被撕碎了的浴袍拉正,淡笑地望向对方:“看来受惊不小啊!”

天英落站在主人的肩头,冰语的神智回到了现实,没想到——自己居然以这样的方式被解救。

冰语呆愣了好一阵,扑入进对方的怀里,她冲老板又捶又打,更是委屈地放声大哭:“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差点就被——呜呜!——你再晚来的话,我一头撞死算了!”

忆眼一边承受对方的粉拳,笑容满面地回答:“你现在撞在了我身上,没撞死还活着,力气不小,生龙活虎,这说明我来得恰到时候!”

“你如果再晚来一秒,我就杀了你!”冰语恢复了平静,抽噎地放开老板。

再次临头袭来那股穿越了前世今生般触电的强击,只是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女孩心中真实的镜像,冰语便撒放开了自己,那张底片打了个漩儿,便重新沉没进了心湖,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语擦干净了脸上的泪迹,流露出其少女天真的本性:“好了!我们回客栈吧?我肚子饿了!”

“好!我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忆眼微笑地点了点头,搀扶着女孩站了起来。

他们被逢慈送回老街的俞城客栈,由于需连夜审讯嫌犯,这位刑警队长也没多作停留,便驾车离开。

忆眼和冰语来到走廊尽头,正见大堂经理迎面走来,由于见冰语狼狈的模样,对方明显吃了一惊。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忆眼还是之前那句:“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受了些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出于职业本能,这个大堂经理也不便过多打听,她指了指冰语的房间:“那门锁我已经叫人来修理好了!”

“那就谢谢你了!”

忆眼搀扶小助手回到房间,附带检查了下门锁的情况,挂锁被换上了新的,锁舌也恢复了正常,发出流畅的“咔嗒”声。

“今天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忆眼回头,眼见冰语没有说话,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便关心地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女孩微微一愣,望向面前的男子,显露些许的疲容,这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不吃晚饭了?”

“不吃了!”冰语翻身背冲老板:“没胃口。”

“那好吧!那你好好休息!”忆眼也不多说什么,便关灭了灯光,关锁上了房门。

露台的方向透来凉薄如水的夜色,冰语大睁开眼睛睡不着,就从枕头下掏摸出手机,从相册找出那张抓拍的相片。此时此刻,在女孩的眼中——忆眼那瞥回眸的侧颜不单单只是帅,更是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托付与相守。

冰语久久地凝视相片,轻声地感激道:“谢谢你忆眼,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女孩将手机搂在怀抱,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很快便沉入进了梦乡。

(拾肆)

连日来,天空飘落着濛濛的细雨,弄得人心情也是湿漉漉。

经过警方进一步的调查取证,刁离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天下午在俞城客栈大堂那个开敞式的咖啡吧,逢慈向忆眼和冰语两人交流了案情的进展情况,与刁离在观音山上的庙宇跟冰语的那番对话并无太大出入。

双方一见面,忆眼和冰语跟逢慈坐在茶座的两侧,这位刑警队长异常关切地望向女孩:“你不要紧吧?”逢慈是在委婉提及冰语因差点被强暴所遭受的那场惊吓。

“啊!我没事了!”果然,冰语恢复其没心没肺的笑颜:“多谢逢队的关心!”

逢慈放心道:“根据刁离的交代,他从客栈的后门将你绑架带走。我今天来,就是想证实这个细节。”

“对!”冰语点头:“他将面包车停在客栈后门的巷道,把我押上车,就带到了观音山上的那座庙宇。”

“那这一切都对上了!”逢慈颔首继续道:“通过法医的尸检确定——那两具尸体系父女关系。”

这位刑警队长的言下之意,也就证实了那两具分别发现于观音山庙宇和章鸿成衣店后院的尸体,的确是薛晓波与薛豆豆这对父女俩。

但忆眼想不通:“根据刁离在庙里的那番供词,薛晓波和薛豆豆父女俩遇害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但两具尸体的腐败程度为何相差如此之大?”

逢慈回答:“提到这个问题,我正要说这事——薛豆豆的尸体发生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怪象。”

冰语好奇地追问:“很不可思议的怪象?那是什么?”

“对!我们将薛豆豆的尸体带回市公安局的法医鉴定中心,打开了尸体袋,却是意外发现——”逢慈瞧似被当时的情景给吓住了,竟是卡壳,说不下去。

忆眼也是满腹期待地望向对方,逢慈便定了定神,这才赓续解释道:“原本,我们从观音山上那座庙宇的后院将薛豆豆的尸体挖出来时,死者像是刚遇害,被埋在银杏树下,是这样吧?”

“对啊!”忆眼点头承认:“当时,我还感到很奇怪——薛豆豆明明已经失踪了半个来月,但女孩像是刚遇害,伤口还有血迹渗出。”

“对!”逢慈一脸后怕地讲述:“但在鉴定中心我们打开尸体袋时,发现薛豆豆的尸身高度腐败,就像是被埋在土里半个来月的样子。”

“啊!”忆眼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逢慈也是摇头不解:“就连我们法医鉴定中心主任也都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他可是解剖过数千具尸体,从没遇到此种状况。”

冰语本来就完全不懂法医,对于两人的惊讶不以为然:“哎呀!眼下,案件侦破不就好了!我们也算是为薛豆豆讨回了公道,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当即,忆眼提出心里的疑问:“既然你们警方都已经查到了刁离是薛晓波的高中同学,那怎么就没查出他冒充薛晓波?”

“你真以为我们警方无所作为,是吃干饭的?”逢慈面露狡猾:“你们从福福面馆阿丘那儿听到的消息,正是我让人散布出去的传闻,本意是想让嫌犯有所警觉,从而露出其狐狸尾巴,却没料到碰见了你们两个。”

“啊!”冰语大吃一惊:“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观音山上藏有线索?”

“但我们不确定薛豆豆遇害,以及藏尸的具体位置,因而我们警方没有抓捕刁离的确切证据。”逢慈进一步解释:“刁离的职业是一名面包车司机,所以这么多年来跟踪薛豆豆,运送薛晓波的尸体,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问题。再加之,薛晓波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这期间从未回过家,也就无人知晓他二十年后的样子。”

忆眼点头明白道:“所以——刁离便利用了这个漏洞,冒充薛晓波?”

逢慈颔首回答:“高中时代,他们两人本就因为长得像,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中学毕业后,刁离便举家搬迁到了外地,所以俞城也没人知晓他二十年后的长相。”

但冰语仍是想不明白:“刁离为何要冒充薛晓波?”

逢慈如实答道:“我们在一家卖二手房的网站,看到了章鸿成衣店出售的信息,那上面所留电话正是刁离的手机号码。”

“什么?”冰语简直都快气炸了:“这个坏蛋做了这么多坏事,居然还想侵占他人的财产?!”

“没办法!”忆眼则是见怪不怪:“这就是人性的贪婪,这也最终让他自食恶果,落入了你们警方的抓捕。”

“那薛爷爷呢?”冰语关切地询问:“如今,他的儿子和小孙女都不在了,他就是一个孤寡老人,那他的安置问题该如何解决?”

忆眼目光流动地望向对方:“逢队长,我有个疑问想请你解答。”

“你说。”

“按道理,当初——你插手介入调查该案时,并不知晓薛豆豆已经遇害,这应该只是一个普通花季少女的失踪案。”忆眼面现不解:“但你身为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为何会对薛豆豆的失踪这么感兴趣,而你又是通过何种渠道知晓了女孩失踪的消息?”

“因为——”逢慈颇显难过地回答:“薛晓波是我师哥,我们都毕业于俞城七中。尽管我比他们低了四届,但早就听闻了可乐学姐的风云事迹,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他们那届毕业后,虽然之后也选过几届校花,但都没有女孩超越她,我也从同学口中知晓她跟薛晓波在外流浪多年的情况。半个月前,我来老街办事,听说薛晓波回来之后,他的女儿薛豆豆不仅失踪,就连薛老爷子也毫无征兆地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我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肯定藏有什么隐情。”

忆眼明白地颔首:“所以——你在暗自散布消息的同时,也在秘密地调查薛豆豆的下落?”

“对!”

“那薛豆豆的母亲呢?”冰语冷峻地追问:“她现在还活着?”

“活着。”逢慈遗憾地点了点头:“但可乐学姐,恐怕——时间已经不多了。”

冰语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状:“我想去看她。”

“什么?”忆眼如同看怪物般瞅向小助手:“你要去看一个陌生人?”

“对!我要去看她。”冰语的脸色不容置疑,目光坚定地回视老板。

逢慈眼见女孩的态度异常坚决,便潇洒道:“那好!我带你们去。”

一个小时后,逢慈将两人带到俞城市人民医院住院部的肝病科。

本以为那个病房是空的,但冰语努力地定睛一瞧,这才发现病**躺着一个形如朽木的半老女人,其塌陷在病床的白被单内,似乎被抹平得一点都不剩,仿佛一块苍白的岁月污迹。

薛豆豆的母亲——可乐不过年近四十,却是散发出着六十岁的腐朽之气,这就是薛晓波一直深爱着的女人,即使已经如此破败不堪,则是不离不弃,甘愿抛父弃女,离家出走了二十来年。

可乐睁大她那双木然的眼睛,好似要将这两人吸入进脑海,但还是如此空洞无物:“你们是谁?”

冰语没有说话,而是跨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了坐直身子的可乐。

“你知道她是谁吗?”

“这是豆豆?我和晓波的女儿——薛豆豆?”可乐抓过那张相片,仔细地端详着相片上的女孩,更是发出了惊喜连连的笑声:“这孩子还真是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女人没听出对方的揶揄,而是张望向病房门外道:“她人呢?豆豆现在人在哪儿?晓波是不是把她带来了?”

说话的同时,可乐整理了下身上的病号服,并且抹了抹蓬乱油垢的头发。

冰语仍是那张无动于衷的冷漠:“你这么想见你女儿?”

“是啊!”可乐用手指正梳理头发的同时,愈加迫切渴望地瞧向病房门外:“是不是我丈夫把我女儿带来了?你们是我女儿的朋友吗?”

冰语冷笑地反诘:“你和你丈夫抛弃你们的女儿这么多年,你觉得现在还有脸见她?”

原本,可乐满脸兴奋的期待,当下却是吃惊地一愣:“怎么?豆豆不肯见我?”

冰语努力压制其心底的那份悲悯及难过:“是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与你亲爱的丈夫了。”

“为什么?”可乐像是被吓坏了:“我为什么见不到他们?”

“因为刁离不仅杀死了你丈夫,还杀死了你们唯一的孩子。”

冰语永远记得可乐在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仿佛自己正拿着刁离的那把匕首,毫不客气地捅入进了女人的心口。于是,可乐将嘴巴猛地一张,便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她低头眼见黑红的血迹喷在了其胸口的病号服,整个人就如同沙袋般散在了病床。

但冰语没有心怀同情,而是转身离开了病房,忆眼紧步跟了出来。与此同时,病房内悲怆出一汪啼血的哭腔,听不出忏悔或是自责,而是让人感到了动容。

“冰语,你这也太残忍了吧?”忆眼大步追上了女孩。

“这是他们夫妻俩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豆豆。”冰语在说这话时显得很冷酷,甚至有一些苍凉,她蓦然回过眼神,逼得忆眼竟是不自觉地后退。

因眼见对方这种过于成熟且凛冽的神貌,这让忆眼更加确信在女孩的身上必是曾经发生过超越了其年龄的故事,但这故事是否跟他有关,忆眼自是不得而知真相。

“我理解你的这份气恼,毕竟薛豆豆跟你是同龄人,她的遭遇会让你感同身受,更是心生同情。”

“看来——”冰语并没有否认,则是发出悲叹道:“有时候,善良也是一种过错,被罪恶之人加以利用,就成为了罪恶的牺牲品。”

“冰语,你这番总结未免太悲观了。”忆眼追上小助手:“毕竟,像薛豆豆所拥有那样的双亲是极少数,大多数的人们都是平凡而善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独特的个案,就丧失了人类最基本,也是最为纯真的信念与信仰。”

冰语面现一脸不屑:“尊敬的回忆师,你还真是生性乐观啊!”

两人从住院部走出,已经雨过天晴,冰语闭上眼睛,她开心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并用双手拥抱地迎接向太阳。

忆眼望向冰语这副孩子气的慵懒,由于受其感染,也面带微笑道:“那接下来想干什么?”

冰语放下手臂,认真地想了想:“我想去福利院看看薛爷爷。我想知道他到底是真得了老年痴呆症,还是为了将刁离绳之以法而在装病。”

忆眼淡笑道:“但刁离已经被绳之以法,这还重要吗?”

“也是!”冰语点头:“薛爷爷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那就不去打搅他的晚年生活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两人正说着话,天英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高傲地停站在忆眼的肩头,并且发出了打嗝似的咕咕叫声。

冰语爱抚角雕的羽毛:“天英,田鼠吃饱了吧?正好——我肚子也饿了,走!我们去吃晚饭。”

“咦!”忆眼奇怪道:“去吃晚饭不是应该叫上我吗?”

冰语面冲老板摆出嫌弃的模样:“是天英救的我,这又不是你的功劳!”

“这怎么不是我的功劳?”忆眼抚摸其肩头站着的那只角雕:“天英是我的爱宠,它还不是听从我发出的号令——”

“我不管!”冰语任性粗鲁地打断道:“我只是看到天英救了我。”

“嘿!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蛮横不讲理!”忆眼露出狡黠的笑容:“但你的饭票在我这儿啊!”

“你这个坏老板快给我饭票。”冰语越加蛮横不讲理地偷袭对方。

“不给!”忆眼笑闹着躲开:“我就让你今天晚上饿肚子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斜斜的夕阳下,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嘻嘻哈哈地朝着落日的方向奔去,彼此间相互追逐融合的影子,仿佛是在跟这个世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