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戈颦鼓

没有捉拿到挛鞮知，王莽很不甘心，他知道挛鞮知不除，自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不过看眼下这形势，真要和匈奴玩硬通货，未必能占得了多少便宜。既然武的不行，那就玩文的，王莽决定从匈奴内部下手，挑动匈奴内部分裂。

始建国三年（西元11年）春，王莽派田禾将军赵并征发边防兵士在五原、北假一带，开荒屯垦，补助军粮。同时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率骑兵一万，携带金银厚礼，前往云中郡长城一线，诱使呼韩邪单于诸子来会，企图按区域将匈奴分为十五个单于，彻底打掉挛鞮知手上的本钱。

蔺苞等人很会办事，他们派翻译到出塞外，成功地将左犁污王栾提咸，栾提咸之子栾提登、栾提助等三人请到了云中。蔺苞、戴级用武力将三人控制住，强行加封栾提咸为孝单于，栾提助为顺单于，余人皆有封赏。

为了不让这几只煮熟的鸭子飞了，蔺苞将栾提登、栾提助等人强行送到长安享福，实际上是做人质。王莽见蔺苞这手玩的实在漂亮，自然龙心大悦，加封蔺苞为宣威公、虎牙将军；戴级为扬威公、虎贲将军。

王莽这边爽翻天了，挛鞮知那边可气的半死不活。挛鞮知闻讯大怒，他没想到王莽居然能玩出这手卑劣的手段，恨的咬牙切齿，他决定和王莽彻底翻脸。

挛鞮知派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栾提呼卢訾以及左贤王栾提乐，率军大举南下，杀入云中郡益寿塞，烧杀抢掠之后，满载而归。随后挛鞮知通告边塞诸王，不要闲着身上生虱子，没事的时候就给我往南杀，能杀多少杀多少！

匈奴人得到了大单于的命令，自然不要命的南下，做尽了坏事。自匈奴和新朝翻脸以来，汉宣帝、元帝以来的和平局面彻底被打破，边境再无宁岁。

匈奴最大的优势是骑兵多，他们仗着马跑的快，来去如风，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规模大时有上万人南下，小股骚扰也有千余人。在匈奴的骚扰攻势下，雁门、朔方两郡官吏几被杀绝，掳掠人口、财产无数，北部边境一带损失极为惨重，为百余年所仅见。

面对这个乱七八糟的局面，王莽的头都大了，可他的脾气很“拧”，局面越是困难，他越想顶上去。王莽相信，以大新朝的实力，不信打不倒该死的挛鞮知！王莽没有放弃上次制定的六路进军计划，强令各部火速到达制定地点。

王莽想和匈奴人玩命，朝中文武似乎并不赞同，讨虏将军严尤上书，劝王莽汲取汉武帝当年虚耗海内的教训，停止对匈奴的进攻，休养生息，来年再战。现在国力本就虚弱，万一对匈奴作战失败，会动摇国本的。

王莽的犟脾气一上来，根本不听严尤的，他继续向塞上调运军队，还是千里迢迢地运送物资。边塞驻军既不敢出击，也不能回家，整日无所事事，竟然欺压百姓，抢夺民财，成当地一大公害。内地各郡因征兵催税，苛刻迫急，百姓不堪愁苦，纷纷抛弃家园，窜入山谷做贼。尤其是并州、平州，乱象尤其严重。

王莽发现了这个问题，遂下令朝廷高官兼任将军，并派著武将军逯并等人出镇边境名城。又另派中郎将、绣衣执法各五十五人，分别镇守沿边大郡，监察犯法官员、军士。

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新派去的官员都不是什么好鸟，照样欺压百姓，贪墨面风，甚至比原来的那帮官员更坏！王莽得到消息后，气在的殿上直转圈，下诏书严斥：“今后再有知法犯法者，一律逮捕严办，百姓可向朕直接检举他的名字！”王莽这道诏书下了也是白下，根本没人听他的，该怎么发财，还怎么发财。

虽然不久后挛鞮知得病死了，匈奴继任单于在王莽的利诱之下稍有收敛，接受了新朝的册封。但匈奴人的本性以及他们的生存条件，决定他们不可能老实呆着北边，一有机会，就南下作乱，给北边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王莽的新政策很的荒谬和不负责任，真是令人无语。以前但有新政权建立，对原来周边四夷都要加官进爵，最不济的，也不要维护原状，以换取对方的非暴力合作。可王莽却反其道而行之，原来是国王的，一律降封为侯。人家平白降了一级，在本地的威望自然要削弱，谁会喜欢王莽，不乱才怪！

始建国元年（西元9年），五威将帅去西南宣慰句町王时，自然吃了人家的闭门羹。句町王邯不做这样的赔本买卖，拒绝了接受新朝的册封。王莽没想到这个“荒远蛮夷”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顿时大怒，立刻下诏柯牂郡大尹（太守）周歆严惩。

周歆设计诱杀了句町王邯，可没到却捅了马蜂窝，邯的弟弟承为兄长报仇，起兵杀死了周歆。益州牧、柯牂郡各官府发兵讨伐，却被句町军击败。天凤元年（西元14年），王莽令平蛮将军冯茂调发巴郡、蜀郡、犍为郡等地方官兵，粮秣军饷直接向百姓征收，进击益州叛乱。

两年多来，平蛮将军冯茂奉命攻打句町，他奉诏就地向百姓钱粮，十中取五。本来益州百姓就活的很辛苦，哪经得过官军这等盘剥，弄得益州民穷财尽，怨声载道。

冯茂与句町作战中，屡战屡败，部队死伤惨重。老天也没给王莽好脸色看，这年夏秋之间，南方瘟疫爆发，新军死者十有六七。王莽很的恼火，把火气都撒向了冯茂，下诏将其召回，痛骂一顿后，投入狱中自省。

天凤三年（西元16年）冬，为了平定西南叛乱，王莽再派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举征发天水、陇西骑兵，广汉、巴郡、蜀郡、犍为等郡官员丁壮十万人，加上负责粮秣运输的共计二十万人，声势很浩大。

新军南下后，刚开始还算顺手，一战斩敌数千。后来军粮供应不上，士兵饥饿，又染上瘟疫。王莽没办法，诏令廉丹、史熊班师回京。没想到廉丹、史熊骨头还挺硬，咽不下这口气，联名上书强烈要求支援。二人强硬表示：“不破句町，誓不还朝！”

王莽现在这几年家里精穷，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多余的钱粮给他们，只能让他们就地征税征粮。官军跟土匪似的，到处抢粮，当地百姓更加没有活路了。

廉、史二人派人到就都郡首府（蜀郡）首府广都县征粮征税，大尹（太守）冯英火冒三丈，老爷都快没饭吃了，凭什么给你们，冯英拒不合作。冯英越想越气，这到底是兵还是匪！

冯英怀着满肚皮的怨气，上书王莽强烈要求停止用兵：“自始建国句町叛乱以来，至今十年，郡县地方军民为了支援朝廷抗击句町入侵，已尽全力。陛下用冯茂为将，杀鸡取卵，不顾百姓死活，长久如此，危矣！蜀郡不比别处，此地瘴气深重，官军十死六七。今廉丹、史熊胡言年内必能剿平句町，以今日之形势，再给他们几年，都不可能摆平句町。廉史二人为了交差，竟然抓壮丁、刮民财，蜀郡百姓无衣无食，何以谋生！臣议以为应立即停战，另派军队在蜀中屯田开荒，只要有了钱粮，国势大盛，句町小夷，必畏天威来降，西南可定！”

王莽正处在气头上，看了冯英的折子，怒不可遏，立刻下令撤了冯英的职务。不过王莽回过味来后，觉得冯英是个直臣，这样处置有些不合适，王莽当众说了几句圆场的话，调冯英为长沙连率。

冯英走后，廉丹、史熊在益州更加肆无忌惮。越郡蛮夷酋长任贵对新朝的政策也极为不满，他率领本部落起兵，杀死了太守枚根，在益州南部称王称霸，好不得意。西南战事狂飙突起，把益州十郡搅了个底朝天，局面彻底无可救药了。

看来王莽的威信还不如西汉，不仅句町瞧不上他，白山黑水之间的高句丽人，也没把王莽当盘菜，拒不接受大新朝的册封。王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想出了一招借刀杀人之计，他下诏让高句丽军西攻匈奴。高句丽人不是傻子，王莽这等小儿科哪里能瞒得过他们，他们坚决不当替死鬼。

王莽不信治不了小小的高句丽，他下诏幽州各郡出兵，强征高句丽人入伍。高句丽人心大乱，为了活命，很多百姓都逃了。王莽此举得罪了高句丽人，高句丽军不断出兵骚扰东北边境。辽西郡大尹田谭出兵教训高句丽，结果却在半路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田谭本人战死。

王莽见高句丽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又羞又恼，决定大举进攻高句丽。镇守幽州的纳言将军严尤心急如焚，上奏坚决反对。严尤认为如果把高句丽人逼急了，难免会闹出大乱子，现在天下还不够乱吗？！严尤提醒王莽，高句丽和匈奴是邻居，万一他们联手南犯，可够我们喝几壶的了！

可现在的王莽犹如中了魔，严尤的金玉良言他死活听不进去。自从登基以来，他决定的事情不容任何改变。严尤接到了攻击命令，虽然心里一个万不情愿，但圣命难违，只好出兵东进。严尤到底是员名将，几天后，严尤就设计诱杀了高句丽侯驺，传首长安。

王莽闻捷大喜，下诏将“高句丽”改名为“下句骊”。高句丽侯驺无端被杀，这下彻底激怒了高句丽人。为了给国王报仇，他们联络周围的匈奴、夫馀、乌桓等部落，不断南下骚扰。严尤虽然获胜，却也不胜其扰，整日里叫苦连天。

正北的匈奴、西北的西域、东北的高句丽、西南的句町，都被王莽给得罪了，他们对大新朝痛恨至极，也对王莽本人切齿痛恨。他们约好了四下联手，一起砸王莽的场子！大新朝的边境峰火连天，片刻也不得安宁。

面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换成别人早就头大了，但王莽却有些欣喜。何故？如果天下都太平，还能显出我大新皇帝的本事来么？他仗着自己是大国皇帝，根本没把这些“边荒蛮夷”当盘菜，多大的事？朕动一动手指头，搌死他们如同蚂蚁！

王莽现在的心思并不在剿平四夷上，而是在想着如何拍大舜的马屁。大舜是王莽追封上溯的远祖之一，也是他在政治上的偶像。《尚书》记载，大舜每五年到各地视察一次，顺序是分别是二月去东方巡视，在泰山后，燔（fán）柴祭祀天地，又按等级依次祭祀其它山川，并接受东方各地诸侯之觐见。五月，去南方祭祀衡山。八月，去西方祭祀华山。十一月，去北方祭祀恒山。祭祀接见之礼一如泰山。回京后还要祭祀祖庙，考定四方诸侯政绩，论功行赏，奖优陟劣。

王莽推算了一下日期，眼下已经是正月了，二月就要到了，他准备去门散散心。王莽决定去仿效大舜，于二月间动身，去东方视察工作。他要求有关部门制定好出巡礼仪、考订程序。他是天下的至尊皇帝，出门总不能偷偷摸摸的，排场一定要大！

至于四夷叛乱，王莽暂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