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上下离心

始建国二年（西元10年），王莽的所谓新政策把社会搞的天翻地覆，鸡毛乱飞，民间苦不堪言。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没心思管这些断烂糊涂账了，这时的王莽被方士苏乐的邪说所迷惑，沉迷于“长生之道”不能自拔。

苏乐告诉王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陛下有诚心，神仙不请自来！”王莽问如何才算是心诚？苏乐有办法，在苏乐的建议下，王莽耗资黄金万两在宫中建立了一座高台——八风台。

王莽下令奏乐八风台上，每逢微风起时必煮香汤，令其顺风上飏，好让神仙闻到香味。苏乐又劝他在宫中种植五色秫粟，王莽准奏。苏乐用鹤髓、毒冒、犀玉二十余物渍泡种子，用这些特制的颜料，按照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给种子上色。

种植秫粟的方法很奇特，必须用煮过玉的水泡着才能成熟（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无土栽培技术）。王莽又下令四处开凿玉石，做为煮粟的材料。开采玉石的成本极高，投入黄金一两才能得到一斛粟米。王莽下令任命苏乐为黄门郎，专职负责种植五色秫粟。

八风台建成了，几个月后，五色秫粟也种植出来了。王莽几乎每天都要跑去摩顶礼拜，却始终不见神仙来，但他依然对此深信不疑：神仙可能公务繁忙，或者正在蹲茅厕，完事之后肯定会来的。

有了神仙的佑护还不够，王莽还需要大量的护身符。他一直认为北斗是帝王之车。天凤四年（西元17年）八月，王莽来到长安南郊，按照古法亲自督造“威斗”。 “威斗”就是一个用黄铜掺入五色石所铸、状若北斗、长二尺五寸的铜勺。王莽相信“威斗”是神物，内可保皇位，外可平退叛军。他睡觉的时候，就把“威斗”放在床边，上朝时放在御座旁，出行时则让司命扛着走在皇辇前面。

王莽一心想长生，为了取得鬼神佑护，他效法汉武帝，狂热地迷恋各种祭神祀鬼的活动。只要是神仙鬼神，王莽都要建立祭祠供奉。到了后来，自天地六宗以下的大神仙当然跑不了，肯定要祭祀。

就连各偏僻地方的一些不太知名的小鬼小神，只要有人告诉他有这个神，他必定下令建祠供奉。他当政十五、六年，总共建立了一千七百多所千奇百怪的祠堂神殿，天神、地仙、野鬼、山祗、水妖，他统统要拜祭。

由于祠堂数目太多，每年需要的祭品很多，需要猪牛羊等三牲，还有飞鸟走兽三千余种。后来，他实在找不到祭书上制定的牺牲品，只好用家养的鸡当鹜雁，用家犬当作麋鹿。每次祭祀时，老百姓看到如此滑稽的场面，无不仰天狂笑！

王莽可不管别人的笑骂，他认为得道成仙才是最重要的。他多次下诏表示他是仙人下凡，日后大新朝成了比拟三代的“王道乐土”，大皇帝就将仿效黄帝乘龙飞去，位列仙班，与天地同寿……

王莽胡乱出台政策，搞的天下人心惶惶，他也感觉到人心离他越来越远。为了拉拢人心，王莽需要找一些有社会声望的名士出来，来给他撑面子。

其实自从王莽的野心暴露天下人面前的时候，那些儒生名士们就看穿了王莽的本质。任凭王莽双手摇着支票本到处拉人头，他们都视而不见，俺们不稀罕你的臭钱！

尤其是在元始三年（西元3年），王莽在搞了那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之后，知识分子对王莽更是深恶痛绝，主流士人已经与他彻底决裂。南郡太守郭钦，兖州刺史蒋诩，在汉朝为官时都以廉洁正直闻名。王莽居摄期间，二人都称病辞职回乡，闭门不出。王莽的老朋友、前任尚书陈咸一样不想沾上王莽的腥气，也是躲的远远的。

陈咸虽说以前与王莽有些交情，算是个好友。可他后来因憎恶王莽的为人，他早就和王莽割席断义了，彼此早就互不来往。陈咸忘了王莽，可王莽却一直惦记着老朋友。王莽登基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咸。

王莽现在是大新天子，为了表示他的诚心，给天下士人做一个礼贤下士的姿态。他特地备下厚礼，派出了专使征召陈咸出山，想礼聘其为掌寇大夫。

没想到陈咸做事真够绝决，半点不给王莽面子，死活不肯出门。陈咸冷冷地告诉使者：“回去转告你家皇帝，陈咸沉疴在身，无法出去做官，你们还是请回吧！”

使者见请不动陈咸，只好尴尬地带着礼物回到长安。陈咸望重天下，王莽虽然恼火，却不方便对陈咸下手，不然自己的名声会更糟。陈咸为了表示和王莽彻底断绝关系，他让给新朝为官的三个儿子陈参、陈钦、陈丰全都辞官回家，说是侍侯老爹养病。儿子们回来之后，陈咸下令紧闭宅门，与外界断绝一切往来。

到了每年九月，大新朝的顺民们都开始祭祀路神并拜祭众神，陈咸全家都不动窝。直到十二月腊日以及月底，他们全家才开始忙着祭祖。邻居们都问：“你们胆子够大的，难道不知道朝廷的法令吗？”　陈咸冷冷地道：“陈家的祖先从来都是在十二月接受香火，他们的在天之灵，岂有在九月就下来受祭的道理！”为了躲避大新官府的礼聘，他把几十年来积攒的法律文书资料全部藏进了夹壁墙，对外声称书都因失火被烧了。

登基三年来，到了始建国三年（西元11年），王莽的政策反复无常，搞的天怨人怒，逼得普通百姓几乎活不下去，要么是弃家携子逃亡，要么是上山当土匪。大多数知识分子也是一样，对大新朝廷的所作所为也是深感厌恶。他们的反抗方式有些特别，自发地卷入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之中，抵死不为大新朝廷效力！

王莽本人就是天下大儒，他明白知识分子是得罪不起的。为了挽回人心，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始建国三年（西元11年），王莽决定为太子王临设置四师、四友，官阶皆为大夫。至于人选，王莽早就圈定好了，都是当今名士。四师：马宫（前任大司徒）为师疑，宗伯凤为傅丞，袁圣为阿辅，王嘉为保拂。四友：唐林为胥附，李充为奔走，赵襄为先后，廉丹为御侮。此外，王莽又设置了配套的属员：师友、侍中、谏议、六经祭酒各一人，总共是九位祭酒，官阶皆为上卿。

当时，楚国人龚胜、琅邪郡人纪逡、齐国人薛方、太原郡人郇越、郇相、沛国人唐林、唐尊，都是一时清名之士，皆以明经饬行闻名。师友祭酒的人选，王莽看中了七十九岁的名士龚胜，他令使者捧着玺书、印绶，带着安车、驷马去龚家迎接。没想到龚胜却说现在天气太热，等到秋凉后再走不迟。王莽相信了龚胜的话，就一直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哪知道等到立秋后，王莽再派使者去催龚胜动身，龚胜却称病不起，绝食十四日而死！

王莽又用安车征召薛方为四友，薛方不愿去。但他对付使者的方法很有意思，薛方告诉使者：“尧、舜在上，下有巢父、许由。今明主在上，有唐尧、虞舜之圣德，小臣欲守箕山之节！”

薛方为了避祸保命，竟然将王莽比作尧舜，将自己比作巢由。真是令人哭笑不得。使者回去把事情告诉了王莽，王莽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心里还是很高兴，薛方的嘴巴太甜了，把自己比作尧舜。因为这个原因，王莽并没有怪罪薛方，任由他逍遥世外，做个闲人。

当然，愿意为王莽效力的名士也不是没有，毕竟也有些知识分子想通过和王莽合作，来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理想。郇相、纪逡、唐林、唐尊出来做了大新朝的官。王莽表面上很是器重他们，给他们高官厚禄，可实际上王莽一直就是刚愎自用，听不进他们的任何建议。

被礼聘为太子四友之一的郇相对此很失望，郇相和皇太子王临的关系甚好，不久郇相病死了。王临派使者到郇家赠送殉葬的丧服、衣裞（被），却被郇相的儿子手攀棺木谢绝。使者惊问其故。郇公子答：“先父临终有遗言：‘我死后，老师、朋友们的赠礼，不可接受。’皇太子自称是先父之友，故而不敢接受！” 郇相此举，实际上是婉转地和大新王朝划清了界线。

在这种特殊的氛围下，天下名士如齐郡栗融，北海禽庆、苏章以及山阳曹竟都耻于同大新朝廷合作，都对王莽敬而远之，纷纷辞职归乡。身为一代大儒的王莽，身边竟连个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