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楚才

清晨,曙光稀疏洒在土木堡的废墟上,百来座毡房络绎不绝浮现,排列整齐有序,似乎还暗藏阵法。

前军守卫叽叽喳喳围在一起,正对席地而坐的中年儒生议论。

“这人是谁啊?他一动不动坐在地上,时不时还撮起一指泥土,不断在鼻尖轻嗅,难道他是喜欢吃土?”

面对初来乍到的士卒,老兵疾步上前就赏给他一个嘴巴子,然后变色低哼:“啥也不懂就别胡说,再乱嚼舌根,我要了你的小命!”

然后神情凛然望向嗅泥土块味道的中年儒生,眼神中流露敬畏。

那新来的士卒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心里自是十分不爽,正自低头负气之际,身边的另一名士卒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他离开。

那士卒不知所以便跟了上去,走进辕门之后,另一名士卒这才驻足转身,双手摁住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小子,你知道咱们瓦剌现在为何会父替子,子随父,子子孙孙皆可为兵吗?”

那士卒也就十五六的年纪,正值叛逆,此刻闻言不由一哼,脑袋微微别过,赌气似的道:“这我怎么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军中有他在......”

说着,神情肃穆,望向西陲夕阳:“我也和他们一样,从军以为盛楚才效力为初衷,誓杀尽明狗,夺尽大明的土地、粮食,还有女人。”

提问他的青年军卒忍不住打趣道:“土地、粮食还有女人,呵呵......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些从军的?”

那少年军卒不禁语塞,脸颊也升起一团绯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中年军卒摇头惋惜一声,眼神缓缓定格在远处辕门外还在闻泥土的儒生,淡然笑道:“那便是军中所有人的骄傲和梦想,大帅身边的智囊,盛楚才先生。”

啊?

小卒惊讶大叫,转身就想围上去,刚才他还觉得那巴掌挨的有点亏,可听到那儒生竟然是盛楚才,心中瞬间高兴,似乎就算再挨上十几巴掌也是值得的。

“不许打扰先生!”

但就在他夺步而出的时候,胳膊肘却被中年军卒死死拽住。

中年军卒不再颜色缓和,凝眉冷言冷语道:“你会坏了先生的大事的,跟我走,营中新来了许多士卒,你随我前去帮忙。”

少年人推了推头盔,依依不舍地被中年军卒拽走。

日渐晌午,空旷的原野上不断升起阵阵炊烟。

那些站在儒生后面五尺之外的军卒,一个个已经开始揉起了肚子,不断侧身偷看有没有人前来交班。

儒生长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站起了身,见这么多人注视着自己,他英俊方脸上的疲惫一闪即逝,转而扬起温和笑容:“怎么?交班的时间还没有到吗?”

这人就是瓦剌也先之下第一人,盛楚才。

身份十分神秘,所有人只知道他来自中原,名叫盛楚才,其他毫无实据可查。

盛楚才平日里与士卒的关系十分和睦,由他策划之事万无一失,在军中的威望非常高。

辕门外的十几名守卫士卒见盛楚才这般和气,当下也揉着肚皮开始抱怨了起来。

“先生见笑了!最近也不知怎地,每次交班时间都得后延,搞得兄弟们抱怨不断。”

“先生,您与咱们大帅的关系匪浅,要不您给说道说道?”

......

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盛楚才脸上的笑容更盛,和气说道:“这样吧,反正现在也没甚大事,你等先去吃饭,此地就由在下来值守,等那些姗姗来迟的接班士卒到了,在下也好开导一番,免得以后每天都得饿着肚皮。”

众士卒连忙拒绝,但盛楚才仍是坚持,最后只得跟盛楚才千恩万谢离开。

盛楚才在他们远去后,脸上却换上了一层寒霜。

“先生,您怎么站在这里?守将都去了哪里?”

在也先的带领下,下一轮接班的士卒也精神焕发来到了此处,也先更是迎上盛楚才,面带诧异。

盛楚才朝也先颔首一笑,笑容渐渐更盛面向换防士卒:“在下奉大帅之命统查明军大炮的威力,巧闻咱们值防的将士饿的叫苦,便身体力行给他们代替一番,大帅如此焦急找寻在下,莫非有事?”

也先闻言,瞬间怒火三千丈:“你们为何迟迟不肯换防?”

不待他们回答,也先哼道:“小事尚且不知谨慎,临敌如何取胜?来人,将他们拖下去杖责三十军棍。”

又一口气冷声道:“提前早退的那些士卒,也不能轻饶,杖责五十。”

盛楚才神情顿显凝重,准备张口,却被也先抬手打住。

也先郑重其事道:“先生教我中原文化,也先受益匪浅,但军法无情,请恕也先不能容你求情。”

那帮人见盛楚才果然体恤军情,不禁昂起头道:“不就是三十军杖嘛!那些早退的兄弟还要多打二十军杖,咱哥几个有何想不开的,先生不必求情。”

盛楚才暗叹一声,背过了身子,好似不忍去见那些士卒。

也先却看出了盛楚才的心事,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诡异笑容,不冷不淡地道:“先生,某家今日又算是学到了一项本事!似乎在您身上,某家有着学不尽的东西,先生之才,实在令人惊叹。”

原先还低头叹息以表惆怅的盛楚才,豁然脸色冷清,眼光也变得阴鸷无比,与他对视一眼,让人不寒而栗。

“大帅严重了!在下不过是为您效劳而已。”

他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缓缓走到也先身边,道:“不管是为人君,还是为将帅,都要做到谨小慎微,若有小错,则可杀一儆百。在这点上,在下不敢为大帅指点,毕竟您已做到了青出于蓝。”

听到这话,也先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与盛楚才目光交接之下,他又收起了笑容:“先生在居庸关借力打力,最后还为我瓦剌增添了三万铁骑,某感激在心。”

盛楚才却抬头望天,双目空洞,半晌后颔首道:“不才斗胆,请大帅厚葬纳哈楚!”

也先立在他的大旗之下,悠悠望着原野古道,神情变化不定。

“大帅!此战并非不才借力打力,只是想借此弄清明军虚实。”

盛楚才双手拢在袖口,微微低头,双眼紧闭,但那两条剑眉却皱在一团,声音格外阴冷:“朱祁镇,他似乎变了!”

也先对朱祁镇不感兴趣,三十万打三万,被三万人灭掉二十万,就算再变也不值得他费神。

倒是......他好奇笑道:“先生是中原人,却为何要为我瓦剌效力?还有,某家总觉得先生身上藏着许多的故事,隐约还与大明皇室有关。不知先生可不可以......”

盛楚才不等也先说完,有条不紊行了个书生礼,轻声道:“大帅!依不才之计,您现在应多抚慰兀良哈的降卒,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见盛楚才说完话便转身离开,也先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