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迷雾重重 第十八章
黄昏的时候，橙黄色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进室内。
程敏芝从藤椅上欠欠身，摘下老花镜，哆哆嗦嗦地把那张米华清的遗书放到身边的木质小圆桌上。圆桌上摆着明代的首饰盒，程敏芝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它，就象她已记不清米华清失踪了多少年一样。时间不露痕迹地转瞬既过，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事，也随着容颜的衰老淡去，淡得心中再不起任何涟漪。
米娜从定陵回来后，就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程敏芝默默地看着小孙女的变化。米娜偶尔的发呆，偶尔飘忽迷茫的眼神，让程敏芝无法控制得回想起了过去，回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那时，她也有很多的烦恼，也有忍不住就溜进脑袋里的人。程敏芝不想去问米娜在定陵的经历，她知道，米娜一定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无法忘记的男人。就如她自己一样，她也无法忘记一个叫蔡博卿的男人。
在程敏芝的记忆中，米华清不是一个好丈夫，程敏芝一直怀疑自己不如米家的秘密有分量。她劝说过米华清，放弃那个并不真实的传说，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养一对儿女，就象其他女人那样，波澜不惊地过一生。可是，越是这样，现实越是背道而驰。米华清走了，儿子米景文也走了，现在，米家再没有男人接续香火，唯一的后人米娜竟也迷上了那个诅咒。也许，程敏芝从一开始就错了，从选择米华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一生的不幸。她应该戴上蔡博卿递过来的戒指，而不是做米家的媳妇……
米娜靠在门框上，望着奶奶程敏芝的背影。奶奶老了，不再是把米娜抱到腿上，讲故事的那个女人。她有太多的心事，喜欢在这样的黄昏，一个人静坐在夕阳里，缅怀往事。奶奶和蔡博卿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当米娜听刘志远说起这些时，不是不惊讶，但完全可以接受。奶奶是个不幸的女人。
米娜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卧室，小小的卧室显得空寂，米娜从定陵回来后，就总是感觉失落，总觉得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方程现在在干什么？她以后还会见到他吗？应该忘记这个人，这段经历，就当它从没发生过……什么传奇，什么明代女人，再也不去寻根究底，就让这个传说从此消失，再不去管它。米娜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她又渴望诉说。回到家后，多少次，她希望奶奶询问她在定陵的经历，但奶奶只字不提。
也许奶奶在后悔，后悔一个多星期前，给她讲了那个传说。也许米娜不该去探询过去，爷爷的失踪，父母的自杀，引出奶奶对往事的沉痛回忆。所以，才导致今天的一切……结束吧，继续以前的平静生活，米娜知道，奶奶能和她一起生活的时间不多了。与方程的结识，只当作是一段美好的人生经历，过去了，就让它永远过去。
米娜呆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己的思绪天马行空。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门厅里响起保姆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随后，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传了进来：“我叫刘志远，请问米娜在家吗？”
米娜腾地站了起来。刘志远？才分开两天，他竟找到了这里。米娜随意往镜子里看了眼自己，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
刘志远环视着整个房间。墙壁上，装裱着几件明式汉服，一个大绣花架子架在面向阳台的位置。这是间有着浓浓东方服饰文化韵味的客厅，刘志远早就了解到，米家世代从事纺织业，米娜的奶奶程敏芝原来是旧上海一家绣品店的二小姐。
“你怎么来了？”米娜穿着件碎花的棉坎肩，婷婷玉立地出现在客厅里。
刘志远扭过头来，打量着米娜。米娜全身上下给人素净的感觉，这与客厅的气氛很和谐，但也让刘志远有些恍惚，在定陵遇到的米娜不是这样的，最起码在刘志远的印象中不是。她没有此时的乖巧与安静。
“你有什么事？”米娜皱了皱眉，刘志远的沉默让她不悦。她本想忘记一切的，刘志远不该来找她。
“你不打算再去定陵了？”刘志远看着米娜，直接了当地问，这是他来找米娜的原因。
米娜低下头，在沙发上坐下：“不想去了。奶奶说，根本没有什么明代女人。”
“你知道明代女人存在。”刘志远不紧不慢地说。
“我……”米娜仍垂着头。
“我家米娜不再去了，你请回吧。”程敏芝颤巍巍地从里间走出来，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不能再让米娜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刘志远抿了抿嘴角，保姆早已打开大门，只等他离开后把大门重重拍上。刘志远不死心，对着仍不抬头的米娜：“我会去找方程……”
大门在刘志远的身后关上，保姆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刘志远感觉很不舒服。他低头看了看表，几个小时后他要与姚本清见面，在这之前，还有一些时间。一瞬间，刘志远几乎没有犹豫就下了一个决定。他匆匆从米娜家的楼道中跑出，张建国正在车里等他，他急急上了车，车子直接开向城北亚运村，方程住在那里。
米娜站在阳台上，看着刘志远的宝马车离开，她不得不承认，刘志远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刘志远可以帮助她找到方程？或者刘志远已经找到了方程？米娜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里面有方程的电话号码，她曾经给方程发过短信，但是方程没有回复。这让米娜感到失望，也让她失去了与方程联系的勇气。
“娜娜……”程敏芝坐到了沙发上，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米娜。
米娜没有转过头，她不想让奶奶看到她此时的表情，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完全挂在她的脸上，奶奶怎么会看不出来？
“娜娜，你过来，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的疑问，你一定想知道蔡博卿到底是什么人……”程敏芝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刘志远到访的刹那，她决定把往事都告诉米娜，她应该对米娜坦白。
米娜惊讶地转过身。
程敏芝招了招手，指指身边的位置。
米娜顺从地走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程敏芝，坐到她的身边：“您……”
程敏芝慈祥地微笑着，拉起了米娜的手：“娜娜……如果不是因为米家那个秘密，也许我嫁的人是蔡博卿，而不是你爷爷……”
米娜骤然感到心跳加快，奶奶的爱情难道也和那个传奇有关？米娜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