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农家院中，所有的房间都黑着灯。白天满院子疯跑的两条小京巴狗也不知缩到了哪里。米娜与方程蹑手蹑脚地关好房门，踮着脚尖溜出大院。

米娜没有把长发梳起，穿着那件月白色汉服，黑色三星手机吊着粉红色带子，在胸前晃来晃去。她轻轻按住手机，颇有些得意地看向方程。

方程无奈地苦笑，压低声音，小声说：“真去定陵啊？我陪你在村里走走，咱们就回去睡觉吧。”

米娜撅起嘴来：“当然去定陵了。怎么了？你害怕？”

“笑话，我怕什么，我是担心你！”方程瞥着米娜，指着她身上的汉服，“穿成这样，还散着个头发，让人看见，还以为我和女鬼夜间私会呢。”

“也许今天晚上真的会遇到女鬼啊！”米娜冲口而出，自己也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方程看在眼中，不禁暗笑：“还说我呢，瞧给你吓的那样儿。”

米娜不好意思，四处望了望，抓紧方程的胳膊，靠着他一起走。

方程明知米娜的亲近是胆小，但浑身上下还是感觉很不自然，他的身体骤然僵硬，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那个，如果，你现在害怕，我们就回去吧。”

“不怕，走。”米娜拽着方程往昭陵的方向走，经过昭陵后就是那条通往定陵宝城的小路。

农家院的大门，在米娜与方程的背后，缓慢地、毫无声息地轻轻打开……两人只顾着往前走，丝毫没有留意到。

方程拧着个眉，越发感觉和米娜的相识是负担，一整天他没有做任何自己计划中的工作，把所有时间贡献给了米娜，包括睡眠。被米娜这样拽着往前走，方程觉得怎么也得找点话说，深夜的寂静已经足够胆寒，如果自己再不弄出点声音，他也许真的走不到宝城下就要往回跑了。方程稍微推了推米娜，小声问：“你傍晚那会儿，怎么突然相信冲虚道长了，你上午不是还说他是个疯子吗？”

米娜歪着脑袋看方程，月光下，方程五官清晰明朗，越发衬托出他儒生的气质。米娜不喜欢看那些言情小说，她认为情节太过拙劣、荒唐，不够精致，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言情小说中描写的如童话般的爱情。但是此刻，她却改变了想法，她与方程的相遇不是奇迹吗？不是神话吗？不是前世注定了的姻缘吗？尽管这听起来也很荒唐。米娜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回答方程：“我为什么突然相信道长？其实我从一开始遇到他就相信他。只不过那个时候不相信你，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说他是疯子。”

方程察觉出米娜眼神中的异样，他躲闪着米娜的目光：“那你怎么又突然相信我了？”

米娜抿了抿嘴唇，羞答答地回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觉得这是我们的缘分……”米娜仰起头，看向漫天的繁星，山野上的星空那么明亮，玉带般的银河遥缀天际，米娜有些感慨，继续说，“我认为人与人相识决不是单纯的，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也许是做朋友，也许是工作合作，或者仇敌，有很多种可能……”米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你既然相信冲虚道长，为什么不听他的话，他不是不让你去寻找那个什么明代女人？”方程急忙岔开话题，与一个漂亮女孩在星空下漫步，其实是很浪漫的事情，但米娜难以琢磨的性格，以及怪异的精神世界，实在让方程无法产生任何浪漫的想法。

“我只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坚信那个女人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出现太奇怪了，不，应该是诡异……你不觉得吗？刚才，我做的噩梦……”米娜的眉头蹙了起来，“我给你讲讲我刚才的梦吧。”

方程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扭亮了随身携带的手电。两人已经离开昭陵村，走在昭陵东边的小路上，再往北走不远，转向东，就直抵定陵宝城城下。米娜紧贴着方程，方程可以听到她呼吸的急促。周遭黑呼呼一片，除了头顶还算清亮的月光和手中的电筒外，再无一丝光源。百年柿树又如鬼影幢幢，茂密的杂草中也似乎隐藏着无法预知的恐怖。黑夜是恶魔们的狂欢时间，这不仅让米娜感到恐惧，方程的头皮也一阵阵发麻，他禁不住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同意米娜这样荒唐的要求。

就在米娜讲完了全部梦境，心有余悸地长吁一口气时，米娜的手机蓦地响了一声，这使原本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都惊跳起来，米娜更是毫不掩饰地惊呼出声。

方程生气，忍不住骂道：“又是哪个缺德的，半夜了还发垃圾广告！”

米娜惊魂稍定，拿起手机，低下头查看。瞬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从头顶迅速退到脚底，全身冰凉，冷汗从所有的毛孔中，肆无忌惮地冲了出来。米娜的精神有些恍惚，颤抖着小声说：“是她……”

夜色掩饰了方程的不安，与他脸上的疑惑。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人在注视着他们？方程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决不可能。他冲动地凑近米娜，低头看显示屏上的内容。

这是一条短信。

方程正打算凝神去看，身后的杂草突然簌簌响了起来，声音并不大，但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这种声音如根根钢针，刺向方程与米娜。两人不自觉地相互对视，从对方的眼中，同时看到了恐惧。他们意识到有东西正在向他们靠近。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去望，杂草仍旧簌簌作响，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随着杂草不断地倒向两侧，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满是荒草的小路上出现。

方程的心跳急速起来，似乎抵到了咽喉，让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