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的爱德华先生
1
若论起性格来，十岁的罗莎小姐与卧室里那位阴郁的老伯爵，以及那个甩门而去的暴躁先生完全不同。她天资聪慧，又活泼好动，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而这一点恰与珍妮相同。两位小姐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形成了一种牢固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因为珍妮的答案总是简单清晰，罗莎对珍妮的信赖与日俱增。
此刻，小花园里。
“叔叔？你是说那位先生，跟伯爵先生争吵的人，是你的叔叔？”珍妮瞪着罗莎，“是大厅里画像上的人？爱德华·康斯瑞尔？！”珍妮徒然地挥起手臂比划了一下。
“是的。珍妮小姐。爱德华叔叔。”罗莎点头。
“他、他、他……不是去世了吗？”珍妮大叫。
“啊？”小罗莎也吃了一惊，连忙摇头，“哪有！爱德华叔叔活得好好的呢！”
“噢！”珍妮双手拍在脸颊上，不知说什么好。“……我以为伯爵先生的孙辈都不在了……”
罗莎叹气：“康先生的孙辈有两个人，去世的是我的父亲。爱德华叔叔现在是康先生唯一健在的孙子了。”
珍妮觉得脑子不够用。既然老伯爵有两个孙子，大厅里为什么只有爱德华先生的画像？
片刻，她仍然无法压住声调。“……为何从未在这里见过他？”
罗莎手里摆弄着一根草梗，微微嘟着嘴答道：“因为今年还没到见他的时候……”说到这里，小女孩戳了戳额头，意识到一个问题，“啊，说起来，今天为什么爱德华叔叔要来呢？还没到圣诞节啊！”
“所以，爱德华先生他——很少来？”珍妮试探着问。
“他几乎不来。”罗莎抿了下嘴角。“他去年来过一次，前年来过一次，哦，说起来，每年只来一次呢。圣诞节的例行拜访。”
珍妮怎能不奇怪：“为什么也从未听你、听管家太太和大家说起过他？”
“因为康先生不喜欢他。当然，爱德华叔叔也不喜欢我们……”小罗莎显出纠结来。
珍妮满头雾水。
方才的争吵声言犹在耳。出于对老伯爵的尊敬，珍妮心里对爱德华先生的印象分不怎么高。她下意识地挑眉：“看起来，爱德华先生很富有辩才！”
罗莎摇了摇头：“不，他不爱说话。送我来庄园的路上，我们差不多坐了一下午的马车，他只说过三句话。”罗莎把小肩膀端了端，清了清嗓子。“‘罗莎，坐好！’‘罗莎，你要吃点东西吗？’‘罗莎，下车吧！’”
珍妮被他像模像样的模仿逗笑了：“这么说，他不善言辞？”
“不，他只是不喜欢我！”罗莎垂下了头。“因为……”小女孩突然凑近来，压低声音。“听说我的祖父母犯了错，康先生迁怒于爱德华叔叔的父母，这让他们的关系……我是偷偷听管家太太他们说的……”
“噢……”珍妮连忙拢住她的肩头握了握，接着她意识到问题，挑眉，“话说，是爱德华先生送你来庄园的？”
罗莎的情绪有些低落：“是的，他从遥远的地方来，把我从遥远的地方接到这里。”
罗莎在这里用了一个拗口的表达。这让珍妮意识到，那一段路途一定给孩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话说……”珍妮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既然是老伯爵唯一健在的孙子，你的叔叔，那么，他就是庄园的继承人啊？！”
“当然。”罗莎的表情不容置疑，“只不过，他并不想继承罢了。”
珍妮被实实在在地呛着了。
这一小会儿时间里，巨大的信息量猛烈地灌进来，珍妮一直发懵。而这一刻的这一句，大概算是一个重音：这么美丽的日落庄园，谁会不想继承啊？！
2
突然而来的小波澜很快就平静下去，日落庄园又恢复如常。只是珍妮心里却泛起涟漪，怎么也散不去。尽管她并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但这位爱德华先生却实实在在引起了她的兴趣；毕竟这次剧烈的争吵，是这个庄园宁静基调里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何况顶撞的还是她万分尊敬的老伯爵先生。
看来，日落庄园还真的有一些谜团啊！珍妮自语道。
再次经过大厅时，她不由自主地扬起头来，仔仔细细打量那幅画像。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孔，年轻，端正，神情俊朗，目光笔直地望着前方，带着一种冲破一切的力量。
爱德华先生，您为什么不愿意继承庄园呢？珍妮百思不得其解。
晚饭后，完成了工作的姑娘、小伙子们又聚到珍妮身边，坐在一起闲聊。大家都喜欢听珍妮小姐读小说。这是最令珍妮愉悦的时光之一。来自大家的各种提问总会给她无限启发。读书会之后，专门负责照顾家庭教师的丽萨姑娘照例送珍妮小姐上楼。
当两人步上二楼的台阶，珍妮斟酌着语气，状似无意地问道：“丽萨，你见过爱德华先生吧？”
“当然，小姐！”丽萨对珍妮满怀敬仰，有问必答。
“他不会每次来都这样吵架吧？”
“当然不是。小姐。”丽萨笑起来。“爱德华先生要圣诞节才来，放下礼物就走。从不吵架。”
“听起来很有礼貌啊！”珍妮故意叹道。
“礼貌当然是有的！那毕竟是日落庄园的少爷啊！”丽萨自然地耸了耸肩：“不过，伯爵先生说他刚愎自用、骄傲自大、执拗狂妄……”
珍妮吃惊：“这样吗？”
丽萨又耸了耸肩：“但管家太太说他是位好先生呢！聪明、宽容、善良、正直、勇敢……”
轮到珍妮耸肩：“这说法大相径庭啊！”
“我也不知道啦。我来的时间短。我只觉得……”丽萨突然脸红起来，“爱德华少爷英俊潇洒呢！”
“呃……”珍妮一怔，继而笑起来。“那么，他不住在庄园，一定是……成家了？”
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庄园继承人，却在她到来之后的大半年时间里，没有一点存在的痕迹。这实在让珍妮按捺不住好奇心。
“小姐，他住在天使城堡，他没成家。”丽萨正在学习珍妮的特点，回答简洁明了。“不过，也快了吧！”
3
芬芳山脉自北向南绵延开来，在纵贯了大半个郡区之后，逐渐将地势放缓，直至变成一望无际的平阔土地。随山而下的轻烟溪，因着其他水源的汇入，很快变成了滔滔大河，在地势低洼处留下一片巨大的沼泽湖区之后，又汹涌南奔，顺势将大地分隔开来。左侧的平原地区逐渐聚集了生民，迅速发展成一个繁华的城镇。人们都称它为天使城区。因为，这里有一片标志性的建筑群——天使城堡。
入夜了。
天使城堡灯火通明。
主宅的大卧室里传出两个年轻女子的交谈声。
“安琪儿，别担心。先生会处理好的！”侍女海伦站在床边，用热毛巾为靠在床头的年轻小姐擦脸。
“我怎么能不担心？海伦。”年轻小姐一脸忧郁。“因为我，爱德华才会和伯爵决裂。”
“不，安琪儿，他们没有决裂。”海伦是一贯的无奈表情，柔声安慰。“爱德华先生不是每年都去看望伯爵吗？”
“呵呵。”安琪儿摇摇头，“那只是勉强的礼节性问候罢了。他们之间的隔阂都是因我而起的。”还没有说完，安琪儿就猛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因为急促的咳嗽而泛起潮红。
海伦慌了，连忙为她摩挲胸口：“小姐！小姐——安——”
好在此时，门口响起仆人的轻声回禀：“爱德华先生回来了！”
“爱德华——”安琪儿急着坐起来。
“不要动！”高大英俊的男人快步走进来，一脸急切。“安，别动了……”他几步就走到床边，扶住女孩的肩膀，帮她重新躺好。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咳……”年轻小姐的气息因为有了男人温厚的抚慰而平稳下来。“庄园里……”
爱德华耸了下眉头：“没什么事情。”
“伯爵先生他……”
“嘘，那里没什么好说的，你需要休息。”爱德华接过海伦手里的毛巾，轻轻地给她擦去汗水。
安琪儿无奈地摇摇头：“我会好好休息。爱德华，前提是你要告诉我情况。你知道我从不做无谓的担心。”
爱德华知道拗不过她了。他只好站起来，海伦连忙收过毛巾，而爱德华踱步到窗前。
“伯爵说了什么？”
“他让我接手庄园。”
“显然他的情况不乐观？”
爱德华摇头：“我问过约翰逊先生了，他的病没有大碍，这时候非要我去，只是想找我的茬儿罢了。”
约翰逊先生是康斯瑞尔老伯爵的家庭医生，素有盛名。安琪儿和海伦都舒了一口气。
“那你怎样答复？”
爱德华凝视窗外：“我的态度从未变过。”
安琪儿又显出焦急的神情：“爱德华，别再因为我……”
“安！”爱德华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嗔怪。“这不是你的原因。”
“是，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但是退一步想，日落庄园有整个郡最美丽的风景啊……”安琪儿的语调带了些调皮。
爱德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在那里喘不过气来。所以，风景好不好，要看跟谁在一起欣赏。”
安和海伦都低下头，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