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陈年旧事2

那个名叫郭毅的绑匪明显有些受惊,其拿刀的手微微些许哆嗦,声音却是恫疑虚喝地叫嚣:“你——你乱动什么?是想找死吗?!”

唐仕桪心里担忧,但表面装作是看热闹的样子,以微不可察的姿势轻轻摇头,柳桢立马稳定住情绪,当即身体放松了下来,用信任的眼神望向男友。

那绑匪看起来越显紧张不安,特别是瞧见包副支队长带着三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走了过来,身体后退,抵住墙体,表明他已经无路可退,从而支撑微微发抖的肢体,但整体情绪还算相对稳定,柳桢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当下,那个劝说的干警反复说着没有意义的话:“你——你把刀放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有什么条件可尽量提出来。……”

唐仕桪打量双方的对峙,分局干警与绑匪保持约七八米的距离,那个劝说的干警一边语重心长的同时,但因为举枪举累了,就从左手换到右手,附带甩了甩酸痛的肩膀。

逢慈担心柳桢的安全,便凑到唐仕桪的身边:“组长,我们怎么办?”

唐仕桪没有回答助手,而是有意摆谱,先晾晾眼前的危机,他望向包副支队长,压低嗓门道:“他怎么绑架我女朋友的?”

“啊!事情是这么回事!”包副支队长冲这位上级领导咬耳朵说明了事情的原由:原来,幼儿园隔壁那所小学校长的小外孙四岁,就读于该幼儿园,每天下午四点半,吴校长都会接小外孙放学。

柳桢正好是吴校长小外孙的班主任,这天下午,她和同事贺静带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游戏,刚做到一半,就见绑匪气势汹汹地走进幼儿园,一把抓住吴校长的小外孙就朝幼儿园的大门外走去,这个小外孙被吓连连尖叫,其他孩子们也都吓得哭成了一团。

柳桢身为班主任,出于正义和责任,便上前拉住绑匪:“这位先生,您这是干嘛?”

原本,郭毅白面书生的相貌却是露出一副寒彻的凶相:“我帮我们吴校长接她的小外孙放学!”

“不行!”柳桢拉过孩子,将其护在身后:“每天,都是吴校长亲自接孩子放学,我是孩子的班主任,要为他的人身安全负责,所以不能将孩子交给您。”

“怎么?”郭毅试图证明自己的身份:“你不相信我是隔壁小学的教师?三年前,我差点从隔壁的办公楼跳楼,你们幼儿园不是有很多老师跑去看热闹吗?”

“那我就更不能把孩子交给您了!”柳桢负责任道:“谁知道您会对孩子做什么?!”

“你交不交?”说着,绑匪就要去拉扯柳桢身后护着的孩子,孩子发出大声的哭叫,柳桢的同事贺静紧急报警,派出所由于搞不定,所以上报给了分局。

包副支队长带队赶来,已经是眼下此种情况:绑匪将柳桢绑架为了人质。

唐仕桪吃惊道:“那幼儿园的其他老师和孩子呢?”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包副支队长汇报道:“我们接到报案后,便第一时间赶来到幼儿园,紧急疏散了园区内的老师和孩子,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

绑匪仔细打量新来的这几人,看似也瞧出唐仕桪身份特殊,多半跟人质应该存有什么微妙的异性关系,因而便越加用手劲勒住了柳桢的脖子。

柳桢的表情一疼,嘴角闷哼了一声,这让唐仕桪的心头轻轻一颤,也跟随未婚妻的难受脸色发紧。唐仕桪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拉开那个喋喋劝慰的干警,决定亲自上前谈判。

“你好!”唐仕桪尝试着将对方一军道:“你们校长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自唐仕桪一行的出现,绑匪便一直面露警戒,现下见其出列靠向自己,他表现得更加紧张,其握刀的手指发抖,口齿也是抑制不住地微颤:“你——你是谁?你想要干嘛?”

唐仕桪瞧似摸住绑匪的心思,便越发大着胆子跨前了一步:“三年前,你是不是因为你们校长——患上了抑郁症?”

起初绑匪还只是戒备,但对方接连两个问题,明显将郭毅给激怒了,他不仅面色起伏波动,手劲也是握紧了人质的脖子,以致柳桢缺氧,脸色有些发紫。

“别别别!”唐仕桪抬手连忙阻止,其面容跟随未婚妻也缺氧而发紫:“咱们有话好好说!”

果然,绑匪有话好好说地怒目切齿道:“我问——你——是——谁?”

唐仕桪决定暂不透露自己担负警察的身份,以免进一步激怒对方,而是露出可亲的笑容:“我是你手上这名人质的男朋友。”

“哈哈!”绑匪大笑:“你们警方可真行啊!为了解救人质,这么拙劣的谎话都能编得出口!”

“你不相信看这个!”唐仕桪掏出手机,调出他向柳桢的求婚视频:“这是我上个月才向我未婚妻求婚成功,准备这周五——也就是明天去领证。”

“对对对!”逢慈也在一旁点头:“他是我大哥,你绑架的是我嫂子,为了记录我大哥向我嫂子求婚这一历史性时刻,是我专门为他们拍的。”

绑匪微露怀疑,望向手中的人质,见柳桢颔首赞同,便抬目回视向唐仕桪。

“这下你相信了吧?”唐仕桪趁热打铁道:“你看你三年前准备跳楼自杀,我跟我未婚妻就在当时围观的人群当中,我们都想帮助你。”

绑匪脸现怀疑:“你们想帮我?”

“对啊!”唐仕桪见绑匪的态度有所松动,其紧张的心绪放下了大半,便认定自己可以控制场面,所以继续加深说服道:“你看!就是因为你,我和柳桢认识,并且发展成为了恋人,上个月我才向她求婚,我们准备明天领证,年底举办婚宴,到时候——我们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显然,唐仕桪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你看——你做了这么好的一桩媒,你做了这么大好的一件事,让我和柳桢相识相爱,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而你还有大把大把的美好未来,就像我和桢桢一样,你会有爱你的人跟你共度此生,就像我和桢桢这样相爱相守,所以——你怎么能放弃自己美好的未来及人生呢?”

“不!”怎料,绑匪竟是悲伤流涕:“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不,你有!”唐仕桪“咯噔”一惊,感觉有些不太妙,便加重笑容,控制住心率,耐心地劝说:“你放下手中的凶器就有未来了。”

“放下手中的凶器?”绑匪望向拿着的钢刀,面状微澜着波纹,看似是被说动了;但突然,其目光凛冽地抬头,面状正扭曲地难过:“你是说——我放下屠刀就有未来了?”

“对!”唐仕桪于眼神间带出急切,但声音则是催眠般柔和道:“对!你放下屠刀就有未来了。”

“不!”绑匪握刀的手指一抖,如同是从睡梦中惊醒:“我放下凶器,是你们两个有未来了,是你刚才给我描述的那种美好的未来,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唐仕桪有些心急,他将身体跨前了一步,试图加重魔音的力度:“只要你放下屠刀,就能享有我跟桢桢一样美好及幸福的未来!”

“享有跟你们一样美好及幸福的未来?!”绑匪喃喃自语,他在看向两人的同时,眼神间稍稍有些虚焦,他好像是在憧憬跟面前这对情侣同样美好且幸福的未来。

“对啊!”唐仕桪愈加迈前了一步,两人相隔仅约莫五米,他小心翼翼地尝试伸手,是在够向对方的刀具:“你放下手中的钢刀,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不!我得不到了,我永远得不到了!”绑匪的情绪突然失控,满面的委屈失声痛哭:“我的美好及幸福的未来——都被那个无耻的校长给毁了,我被她给毁了!”

“怎么回事?”相对于唐仕桪一心想救出女友,邵洪涛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好奇,便身动地跨前一步,站到唐仕桪的身边,与其有种并肩抗敌的架势。

绑匪感受到两股压来的气势,目色凛然一愣,便收住了哭腔,回到其之前哆嗦的受惊,声音虚张声势地叫嚣道:“你——你们别靠近我,我知道你们想干嘛,你们想要救出人质!”

自从跟唐仕桪在三个月前,从郎雄的手中领命挑战书,邵洪涛所带领刑侦总队二组的破案率始终被对手压一头,其心中不服,有心要争功,便更加靠近一步:“你和你们校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让你别靠近!——”绑匪好似惊弓之鸟,情绪激动地直跳脚,其手中的钢刀没握稳,顺着人质的脖子一滑,一抹嫣红的血珠便沿着柳桢的脖颈滑落至锁窝。

柳桢吃疼地一叫:“啊!——”

唐仕桪脸色惨白,脱口而出地哀求:“别!别伤害人质,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我们警方可以帮助你,尽我们最大可能地帮助你!”

“果然——”绑匪像是上当受骗了似地面目暴怒:“你是警察,你根本就不是这个女人的男朋友,你他妈就是想从我手中救出人质!”

唐仕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心情不免越发慌张,抬手试图安抚对方:“我是警察,但也是你手上人质的男朋友,刚才——”他再次掏出手机:“我不是已经给你看过我向我女朋友求婚时的场景?”

绑匪略现委屈:“你拿着手机,屏幕这么小,又隔得老远,我根本就没看清楚!”

“那好!”唐仕桪抬着话机讨好般将身体靠近:“我再给你放一遍。”

“你别靠这么近!”绑匪炸毛似地尖叫,更加勒紧人质的脖子,宋鸢将身体朝后一仰,简直无法呼吸的样貌。

“好好好!我不靠近,不靠近!”唐仕桪退回到原处,高举手机,将声音调到了最大,他分明是在用生命证实自己就是人质的男友,不,是未婚夫。

唐仕桪见绑匪稍微放宽心的样子,其握刀的手也由起初死抵着人质,转为稍稍松懈了手劲,以致宋鸢能直起脖子,后背不用贴抵对方过紧,正泪光盈盈地望向自己。

未婚妻的眼神让唐仕桪感觉心疼,但明白不能刺激绑匪,便表达自身的诚意道:“所以,我可以代表警方向你承诺——只要你放了人质,我们就帮你向你们校长讨回公道。”

“不!讨不回公道了!”绑匪再次痛哭流涕:“这世界根本就没他妈公道可言!”

“我们警方可以,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凶器。”

“说白了!——”绑匪面露凶相:“你们警方只是想让我放了人质,根本不关心我到底有多痛苦,有多煎熬!”

“我们怎么不关心了?”邵洪涛的表情颇不耐烦:“问你和你们校长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肯说,你让我们警方怎么办?”

邵洪涛一边摊手,一边试图靠近对方,惊得绑匪尖叫连连:“别靠近我,我说了,别靠近我,我会要了她的命!我真会要了她的命!……”

绑匪炸毛似的惊恐吓得唐仕桪急忙后退:“好好好!我们后退,我们大家都后退!”

但邵洪涛站着一动不动,他将双臂抱胸,像是看热闹般,嘴角似笑非笑地望向绑匪,这引得唐仕桪心头一惊,连忙去拉对方,被邵洪涛摆臂,躲开了唐仕桪的拉扯。

“你干嘛?”唐仕桪压低嗓门,面露警戒,生怕激恼绑匪。

“这小子没胆,就是一白面书生。”邵洪涛看不起般悠闲地回答:“你没看见他的手都在发抖吗?”

果然,在邵洪涛目光强势的注视下,绑匪已经不是握刀的手臂哆嗦,而是整个身体都在塞糠地颤抖。

“但这样才更可怕!”唐仕桪滑动着喉结闷声道:“因为——你无法预测他下一步到底想要干嘛!”

“这太阳怎么还不落山啊?”邵洪涛看似漫不经心地斜眼望向天边的落阳。

的确!他们赶来都已经半个小时了,斜斜的夕阳还挂在天边一角,就像是不舍离开,一定要看个结果,所以久久地不肯隐去。

(肆)

现场的所有人,包括绑匪在内,也都跟随邵洪涛的目光看向天边,说时迟那时快,这个男人一个霹雳滑步,正抬手夺向绑匪的刀具。

逢慈的眼角一花,望见邵洪涛冒险的举动,显然这个男人是要争功,但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冒险也太危险了:“邵组长——别!”

唐仕桪也看到了邵洪涛的冒险,试图阻止对方鲁莽的行径,这样三个黑影纠缠在一起,同时面朝绑匪和人质扑去。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显然,邵洪涛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冒险的举动让绑匪如同惊弓之鸟,郭毅挥舞着钢刀,简直是杀红了眼的凶狠:“我说了,我会杀了她,我会杀了这个女人!……”

“组长,小心!”那个杀红眼的凶匪挥舞着手中的乱刀,为了保护队长,逢慈冲了过去,一个大擒拿手,捉向绑匪握着凶器的那只手,被刺来的刀口直击胸膛,都已经戳进了他的外套,幸亏逢慈反应及时,一个迅猛的退步甩身,凶器便沿着他的肩膀砍菜般切过……其左肩膀的肱二头肌顿时鲜血飞溅,被划出了一条长达四五厘米的伤口。

那绑匪吓坏了,表情先是一愣,便将钢刀重新架回到了女人的脖子,其情绪也是愈发暴躁不稳定的心慌。

“我说了,我会杀了她,我真会杀了她!”郭毅简直就是炮仗一点就着,尽管已经不是握刀的手臂哆嗦,而是整个身体都在塞糠地颤抖,但这个男人的眼神摆明了是同归于尽的凶残与决绝:“反正我不想活了,管你们是真情侣也好,还是假警察也罢,都连带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那好啊!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邵洪涛认定对方虚张声势,将身体以碾压的姿态横了过去,好似一列正隆隆行驶着的火车。

“邵组长,你干嘛?你是想激恼绑匪吗?”逢慈急了,去拉对方,不想邵洪涛将肩膀一抖,身体随着惯性朝前一撞,郭毅手中握住的那把凶器“噗嗤”一声,便横刺进了人质脖口处的主动脉……

当即,世间万物瞬间皆静止,逢慈已经完全忘记了手臂处的疼痛,邵洪涛也没想到绑匪居然真敢行凶,当场便呆愣在了原地。

“柳桢!——桢桢!——”

唐仕桪面色一惊,大步向前,便接抱住滑身倒地的未婚妻;绑匪感觉眼前一空,是人质倒地的身影,恰好被唐仕桪接抱在怀里,他似乎还不大相信这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低头看向手上拿着的凶器,鲜血正沿着钢刃流向刀尖,滴落了一地。

怎料,血珠滴落在地的同时居然带出了枪声,“呯”地一响,绑匪瞪大眼睛,双膝跪地,望向前方三四米的距离,是邵洪涛单膝半蹲在地,子弹正中郭毅的眉心,其手中的枪口散出了淡淡的火药。

绑匪像是死不瞑目,足足盯视了四五秒,眼见火药慢慢散去,这才面扑倒在了地上。

周围太混乱了,人们跑来跑去,大声叫喊着什么,一片血色的嘈杂,逢慈目瞪口呆地望向眼前的突变,他也顾不得了肱二头肌处的重伤——

唐仕桪正搂抱着未婚妻,用手捂住其脖侧的血洞,于额角青筋暴起地大喊大叫道:“桢桢,你别闭上眼睛,忍忍,你再忍忍,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对!逢慈这才想起掏出手机,他强忍手臂的疼痛,第一时间拨打了120:“请问是急救中心吗?我这边需要急救!……”

唐仕桪捧抱着未婚妻的面庞,一边亲吻对方眼角边的泪水,一边悲伤地哀求:“桢桢,我会在你身边,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马上就好了,救护车来了,医生会给你止血,止住血,你就不会疼了!……呜呜!止住血,你就不会疼了!……”

柳桢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汩汩的鲜血从喉管涌出,女人发出“嗬嗬”的气喘,但她就是说不出话来,因而眼角流下了一珠泪水,是对心爱之人的依依不舍,以及对这个美好世界的念念难忘。

是啊!十分钟前,这个心爱的男人还说要跟自己一起创造且享有美好及幸福的未来,但我居然就要先行离他而去。柳桢似乎想说:对不起!仕桪,我没办法跟你自己一起创造且享有美好及幸福的未来了!

柳桢感觉寒彻如冰,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得不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不舍的泪迹。

唐仕桪的面状一愣,抱着心爱的女人嚎啕大哭,邵洪涛呆望着眼前的发生;逢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得默默地蹲在对方身边,轻轻拍抚唐仕桪的后背。

周围的人们也纷纷无不动容,有人甚至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宛如看到了最终的戏剧结果,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坠落下去,好似这人世间的潮起潮落,直至落入到海底的最深处,便将这所有的血色融入、搅拌、凝固,最终消弭殆尽……这个血色的傍晚无限漫长,漫长到将柳桢的意外身亡拖入进永恒,这才是永恒无边的茫茫夜色。

与此同时,漫天弥地的大雨将柳桢喷涌而出的鲜血浇成了一片汪洋。

此时此刻,俞星汽车影院的放映厅内,室内的整体气氛有些压抑,大家还沉浸在当年那起血色命案的伤感之中,特别是唐仕桪一脸哀伤,逢慈像是血案现场那般——抬手轻轻拍抚队长的后背;邵洪涛抓挠着头发悔恨不已,其一屁股坐在了观众席,恨不得将头发连根拔起,换回被害人的重新复活。

……这就是柳桢意外身亡的整个过程?宋鸢面色恍惚,还没从血案的聆听间抽离出身,她茫然地发了会儿呆,这才回脸望向男朋友,唐仕桪的哀伤让她感觉心疼,她有一种想拥抱对方的冲动,但无奈被绑身体动弹有限,所以眼角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郎雄长叹了口气,再次痛心地颔首,打破沉默道:“我应该为柳桢当年的遇害承担责任,如果不是我下挑战书,安排你们两个按照破案业绩竞争上岗,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悲剧了。”

“老局长,您别自责。”唐仕桪挤出难看的笑容:“恐怕,这就是我跟柳桢的命数及缘分吧!”其言下之意是在悲叹:我和桢桢怕是今生没有成为夫妻的命吧!

“那——”宋鸢不解道:“那个叫郭毅的老师为什么这么痛恨他的校长,甚至不惜绑架那个校长的小孙子?”

逢慈代替队长回答:“说白了——那就是一段不伦恋最终导致的悲剧结果。”

根据警方之后的调查结果显示:那个南城小学的吴校长五十多岁,她的丈夫因肺癌去世,其身为寡妇,欲求不满。当时,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郭毅,为了能正式进入南城小学的编制,便暗地里成为了吴校长的情夫。

之前,这个男人之所以跳楼,是由于南城小学的吴校长对他许诺,但一直都没有办理正式的入编手续,他便采用极端的手段,终于私底下获得了编制资格,也将户口如愿落地到了俞城。

之后的三年,郭毅老大不小,家里一再催婚,说他该正儿八经地找个女朋友了;但吴校长别看为人师表,却是道貌岸然,这个老女人控制欲极强,她不允许对方离开自己,而是做其背后的小男人,更是将其当做**的玩物,这让郭毅痛不欲生,但又无力摆脱对方,便只得暂时地维持了现状。

学校也不乏对郭毅存有爱慕之情的年轻老师,甚至他跟一个长相不错的女老师确立了恋爱关系,但某天这个女老师跑来质疑郭毅是不是喜欢男人?这弄得郭毅莫名其妙,之后在校园里走到那儿,他皆听闻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说自己喜欢男人,这让他倍感难堪且无地自容。

郭毅猜测这传闻肯定是吴校长的造谣,便跑到校长办公室进行质问,并再次声称跟对方彻底断绝关系,自己要回到正常结婚生子的生活。吴校长自然不肯,说他一定会后悔;果然,郭毅当年的教师资格证年审没有通过。

二零一五年,我国教师资格证政策改革后,全面推行教师资格全国统考,从而提高教师的入职门槛,并且打破了教师资格终身制,实行定期注册制度。但在此之前,教师资格证年审多是地方,甚至是由学校出题审核,各省市包括区县的标准不太规范且不一而足,所以吴校长便凭借其自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好手段,让郭毅无法通过资格审查。

这让郭毅对面前的老女人忍无可忍地大叫:“我辞职,我辞职总行了吧!”

“哈哈!”吴校长根本不肯放过对方:“你辞职,你辞职到哪儿啊?这俞城的小学同行一旦听说你喜欢男人,像你这种性取向不明的老师,能放心将孩子的教育交到你手中吗?更何况,如果再加上一个猥亵儿童的罪名,你看哪所学校或是教育机构敢录用你?!”这言明了是要彻底毁掉郭毅的恶意威胁。

“你想对我造谣?”郭毅简直气得双肺都快炸了:“难道,同性恋还不够吗?”

“我当然清楚你不是同性恋,不然——怎么会跟我在一起这么几年?”吴校长试图用安抚的语态道:“你乖乖地跟我在一起,安安静静做我背后的男人,我也就不造谣,等后年我退休,一定把你扶到教导主任的位子。”

“操!”郭毅真是怒了:“又是这种许诺,我已经没兴趣了!”

“那上床有没有兴趣啊?”吴校长将其皱巴巴的皮囊裹过去,用引诱的双臂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我知道——只要上了床,你就不闹了!”

虽然当时的危机被强压了下去,但郭毅始终无法忍受这种不伦恋,其抑遏这么些年的情绪彻底爆发,既然绑架吴校长的小外孙不成,便临时改变策略,干脆绑架了最无辜的柳桢。这个男人完全疯了,可想而知受到这么几年的性折磨,其精神状态完全处于极度的桎梏当中,一朝爆发,必是要命——要了自己和他人的性命。

这也难怪——绑匪的情绪突然失控,满面的委屈失声痛哭:“不!我得不到了,我永远得不到了!……我的美好及幸福的未来——都被那个无耻的校长给毁了,我被她给毁了!”

尽管吴校长最终受到了法律应有的审判和惩罚,但郭毅与柳桢这两个鲜活的生命永远回不来了。

……

邵洪涛完全身处状况之外,耳边反复响起那天的枪声,他单膝半蹲在地,双手端正手枪,枪口散出了淡淡的火药,子弹正中绑匪的眉心;那个绑匪便双膝跪地,望向自己足足有两三秒钟,这才死不瞑目地面趴在地。

当下,这位禁毒队长慢慢放下抓挠头发的手臂,抚平忏悔的心绪,便蹭地站了起来,满目怒气看似正往空气里寻找什么:“戚剀,你出来!你给我滚出来,老子有话要问你!”

“哈哈!”音响传来戚剀狂放的笑声:“邵队这是要兴师问罪啊!”

“对!我他妈就兴师问罪了!”邵洪涛厉声质询道:“你安排你的亲生母亲——葛容,在星梦奇缘号游轮停靠南京码头时,假意巴成绑架她,制造的那起骚乱,这也是为了间接提醒我——当年幼儿园的血案发生是吧?”

“哈哈!”戚剀越加发出阴谋得逞的狂笑不止:“邵队很上道嘛!一点就透!”

“你这个混账王八蛋!”邵洪涛怒声咒骂道:“但巴成死了,他就死在我面前!”

戚剀毫无感情地冷漠回复:“巴成杀死了其岳丈一家,那是他罪有应得!”

唐仕桪冷静地插话道:“巴成是不是罪有应得,这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法律说了算,只有公平正义的法庭——才能最终宣判他是否有罪!”

“哈哈!”戚剀狂声叫嚣:“但你们警察抓住他了吗?不管是南京警方亦或你们俞城警方都是一群饭桶、窝囊废!你们连抓都没抓到,有机会审判他吗?还不是我伸张正义——帮你们警察收拾这堆烂摊子,让南京警方——也就是两年前的案件事发地辖区管理者当众处决了他!”

邵洪涛简直恨不得将那个藏匿于夜色深处的幕后黑手给咬出来:“戚剀,你这个混蛋、败类、人渣,你这个始终躲在幕后、不敢露面的孬种!”

“哈哈!邵队,你骂吧!痛痛快快地骂吧!”戚剀全然不生气道:“但除了这点儿能耐,你也没什么真本事了。”

唐仕桪已经解开宋鸢身上的绳子,他正要拉女孩起身,则是察觉紧绷的情绪于心头一撞:女友的座位下方传来了一声轻响,显然是启动了什么机关或是按钮。

(伍)

虽然那声响极其轻微,但唐仕桪就连汗毛都带着警备,立马觉察到大事不妙,便按住了女友的肩膀。

“坐着别动!”

宋鸢也觉察身下的异动,但好在她并没完全起立,屁股还贴靠着椅座,便顺势男友的力道,坐回到了位子上。

逢慈也瞧出队长的紧张,因而连忙趴在座位下方,由于两排之间的空隙狭小,他不得不费劲地侧身查看,可见一排红色的亮点,显示为九分五十五秒。

“老大,别动!”逢慈大声叫道:“嫂子的座位下有炸弹,正在倒计时。”

唐仕桪面色一惊,与宋鸢仓促对视,女孩便保持稳坐的身姿,其面冲男友轻轻颔首,显然是信任对方的能力及保护。

“放心!有我在你身边。”唐仕桪捏了捏女友的手掌,便颔首低下了身子,查看座位下的情况,其表情震颤地一凛:“还有九分四十七秒就爆炸?”

唐仕桪慌忙站起身,看向走来的老局长,但他的目光越过了对方肩膀,望向银幕上自己的面部特写,高声大叫:“戚剀,你给我滚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戚剀笑道:“看来,你们终于发现我给你们带来的这第二重惊喜了!”

唐仕桪感觉火气直冲脑门,胸口更是发疼发紧得厉害,所以闭上眼睛,平息下了情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队,你也不想让你的小乖乖、小女友——一飞升上天吧?”

唐仕桪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戚剀阴沉下语态道:“你们已经看到了——她的座位下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这个炸弹跟战场上的松发地雷是同样的原理,一旦失重,就会爆炸,带着你的小女友飞升上天,跟你的未婚妻柳桢相聚。哈哈!光是想想都很有画面感,是不是很刺激,很新鲜,也很好玩啊!……但你并不想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吧?!”

“你——”唐仕桪感觉胸口一窒,差点喷出了满口鲜血:“你这家伙还真是——”这位刑警队长实在找不到恰当的措辞,只得不情不愿引用刚才邵洪涛的唾弃:“一个混蛋、败类、人渣,你这个始终躲在幕后、不敢露面的孬种!”

“哈哈!”戚剀狂妄地笑道:“唐队,你就跟你的好兄弟邵队痛痛快快、口不择言地骂吧!反正也改变不了眼前的现实。”他多半看了一下身边的时间:“眼下还只有——不到七分钟的拆弹时间了!”

“老大——”逢慈试图克制队长的火气:“当下还是救出嫂子要紧!”

孟严正陪伴在队长身边,眼见邵洪涛的状态不佳,便代为出主意道:“既然是松发地雷,那换一个跟宋鸢同等重量的物体压在这儿,宋鸢就能脱身了。”

与此同时,逢慈见老局长走来,便让出座位之间的通道,郎雄走到宋鸢的位子前,看了看女孩还算平静的面状,便趴在地上,观察定时炸弹的情况,可见闪动的红字显示为六分零七秒。

郎雄快速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炸弹的外部结构:“这炸弹没这么简单,这是一个连环炸。”

郎雄三十岁之前转业,参加过老山前线的战斗,他在工兵连担任指导员,干的就是这排雷的活儿,所以这炸弹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宋鸢的身体吓得寒彻如冰:“连——连环炸?”

唐仕桪赶忙握住女友的手,轻声安慰对方:“小鸢,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

两人便紧张地望向郎雄的解释:“你们在警校应该学过有关炸弹的基本原理,通常地雷都配备有多种引信,利用机械原理的引信有压发、拌发和松发等这几种常用的引爆方式,这些方式的起爆原理通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对!”唐仕桪点头:“它们都是通过一个外力动作来解除撞针的限制,使撞针在弹簧驱动下撞击发火管,进而起爆雷管。”

郎雄颔首继续讲解道:“压发引信是利用压力触发雷管直接爆炸,而拌发则是利用敌人触动拌线来引爆雷管,而这两种引信都是立即爆炸没有延迟,所以压发雷和绊发雷踩上去以后通常皆来不及处理。”

唐仕桪紧接着补充:“但松发地雷的引信是一种二次作用的引信,当士兵踩中地雷时,并不立即起爆,压力会触发并释放引信的保险销,使地雷呈待发战斗状态,然而当士兵抬脚以后,引信释放弹簧,击打撞针,冲击火帽,最终便引爆了地雷。”

逢慈插话:“那这么说来——戚剀选择松发地雷的目的是跟我们玩游戏了?”

“对!”郎雄回答:“松发地雷主要应用于诡雷,即指采用高爆性材料制成的布设在敌方意料不到的地方,通过伪装、**、欺骗等手段引爆,继而使敌方在毫无防备下受到伤害的地雷。比如,战场上经常用布偶娃娃或是玩具等物品给这种地雷做伪装,让排雷者放松警惕,即便是经验老道的士兵也有可能被欺骗。”

“这戚剀还真是诡计多端啊!”逢慈咬牙切齿道:“那如此说来,就算我们找到跟小鸢同等重量的物体代替,那这定时器又有什么效果?”

“不知道!老局长——”唐仕桪握住女友的手,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匆忙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三分二十五秒,便焦急道:“我们赶紧排雷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同一时间,大银幕不再显示放映厅的监控画面,而是直接换上了定时炸弹的倒计时——鲜红的计时效果触目惊心,并且传来“滴答滴答——”恼人心跳且无情催命似的钟表机械声,很明显是在警告时间不多了。

郎雄也不说话,将身体完全面趴在了地上,检查定时炸弹的结构情况,其面现皱眉棘手的样子:“不行!这个炸弹很复杂,目前我手上没有专业的排雷工具,根本来不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有这个!”逢慈从银幕背后兴冲冲地搬来了一个半人高的音响,那箱体净重大概四十来公斤,相当于一位成年女性的体重。他顾不得满头的汗水,眼见队长走过来帮忙,便气喘吁吁地说道:“这——这个可以代替嫂子的体重!”

郎雄连忙让开座位之间狭窄的走廊,唐仕桪和逢慈合力将音响搬放到宋鸢坐着的位置,但因为过道太窄,没办法接触地面,他们干脆将音响放在一旁座位,也可顺势看下软座的承重效果,压得座椅向下一沉。

宋鸢就在隔座,顺着音响的力度,其身体略微一沉,便紧张地望向男友,女孩的眼神闪烁既害怕又勇敢的信任。

“小鸢——”唐仕桪将双臂圈按在女友的座位前,面露柔和暖意的温情,由于灯光从其英挺的眉额、垂目的鼻子、棱角的嘴唇、胡茬的下颚流泻下来,好似流波拂面,这使他的气质更加透露出轻柔安心的坚定,眼神透射出了一股无比坚韧的鼓励与信赖。“一会儿,我双手按在座位上,用全身的重量控制住座椅,你从我的臂下离开!”

“好!”宋鸢淡笑出信任的眼神,这是除了双方之间因恋人产生的心理默契,更是一种托付此生的全然坚定。

“老大,快点!”逢慈回头看了一眼银幕显示的倒计时效果,还有不到一分钟。

唐仕桪看了眼助手,眼见逢慈轻轻颔首,这是他们共事多年的相互信任和默契,唐仕桪便将背脊一沉,就将全身的重量,通过手臂传导在座位两侧;宋鸢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侧身斜下腿脚,如履薄冰地从男友的右侧臂腕下方绕出,可见双方的配合皆天衣无缝到身心相连。

同一时间,逢慈一刻都不敢耽搁,急忙抱起音响,那座位是自动的弹簧效果,“噼啪”一响,合拢靠背,在这寂静的放映厅内尤显刺耳,骇得在场的众人皆是心惊肉跳,生怕出现了任何的舛讹。

音响顺着宋鸢侧身斜下腿脚的动势,代替其“坐”在了位子上,唐仕桪连忙躲开压制的手臂,并不自觉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周围的看客们松了口气,庆幸解救行动还算顺利。

不想,计时炸弹像是被卡壳,剩下的十秒倒计时突然加速,“滴答滴答——”的钟表机械声正呼啸地碾过了心脏。

“糟糕!”郎雄惊呼:“这是炸弹探测到重量有了变化,因而加速了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快走!”

唐仕桪面色一惊,望向宋鸢,他也不顾女友的反应,便利落地来了个公主抱,110米跨栏的应激反应,也亏他动作迅猛,根本用不着助跑,就跟逢慈一前一后地越过了前排座位。

现场的干警们跑向放映厅大门已经来不及了,耳边传来“轰隆”一响,每个人就地找掩体埋下,所幸厅内都是座位,只要不是天塌地陷,就不至于要了性命。

也幸亏这松发地雷的威力不大,战场上多是让人缺胳膊少腿,但也将宋鸢方才离开的位子炸成了一片废墟,可见座位的绒布被撕碎,木板更是塌陷在了一起,那个承重的音响也被弹飞到了银幕的方向,“轰隆”一响,便被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