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反向刺激

(壹)

戚木森像是被人遗忘了似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其面容平静地缓缓呼出气吟,保持被麻醉的状态沉入梦乡。

逢慈和孟严站在沙发的两端,两人代表各自总队,难得暂时放下恩怨,上下来回将戚木森看了个透,他们皆是满腹困惑的表情。

孟严正奇怪地望向沙发对面:“你说戚剀心思那么缜密的一个人,为什么单独把老父亲留在了这儿?”

逢慈也是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随而,两人惊恐地相互对视,同时预料到了什么,逢慈便脱口而出道:“靠!戚剀该不会利用他老爹做诱饵,身上安装有定时炸弹之类,妄图跟我们警方同归于尽吧?”

“这可难说!”孟严摸了摸下巴长出的胡茬:“那个杀人狂魔借刀杀死了这么多人,说不定真有可能以他父亲为诱饵,做到这一步。”

两人顿视了一眼,神貌吃惊地一愣,连忙对戚木森搜身,他们一个就近搜上半身,另一个顺着裤腿捏到了私处,就差脱裤子看了个透亮,相互抬脸均是摇了摇头,没发现有任何炸弹的物质。

“会不会是藏在了房间里的什么地方?”逢慈脱口而出,两人炸毛般全身警戒,急急慌慌地四处查看,一个检查客厅,一个搜查卧室,仔仔细细地转了两圈,却是没有任何的发现,更不要说藏有炸弹之类的危险物品了。

两人正回到沙发边,望着熟睡中的嫌犯,房门“咣当”一响,唐仕桪等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唐仕桪直奔沙发的方位:“戚木森在这儿?”这位刑警队长顺着下属的目光,一眼看到沙发上正躺着的嫌犯。

戚木森像是被周围的嘈杂声给惊醒,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呆望向赶来的众人,目光中透出迷茫的无知无觉,是又回到了在福利院时,老人痴呆症的罔殆状态,便直楞楞地坐了起来。

唐仕桪的表情一愣,便单膝蹲下了身子,目光凛冽地望向面前的老者:“戚木森,你儿子戚剀呢?他为什么没带你一起躲起来?还有他的亲生母亲葛容呢?他们为什么没跟你在一起?……”

戚木森无视赶来的警方,而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一把拉开窗帘;他望向窗外墨尽的夜空,看起来好像月色起雾了,薄薄的柔纱披罩着山庄,愈加透出夜幕渐浓的吊诡。

面对下属们的着急上火,郎雄则是显得不慌不忙,他将双臂抱胸,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是想看看这个男人接下来做些什么。

“他之前住在市老人福利院?”

“对!”唐仕桪站起身,看向那个被讨论的当事人戚木森,便弯腰面冲老局长,压低声息地解释道:“之前,我们去市老人福利院,查探了他的相关情况。”

逢慈补充:“也是因为从院方拿到了他的血液样本,所以确定了他和葛容是戚剀的生物学父母。”

郎雄颔首追问:“那之前,他在老人福利院也是这种状态?”

“对!”唐仕桪点头回答:“自从妻子吕霞自杀身亡,他的脑袋就不清醒了。”

“哈哈!”郎雄淡淡一笑,似乎并不相信,但也没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牢牢地黏在了戚木森的身上。

戚木森浑然不觉周遭对他的议论之声,抬头望向迷雾沉沉下坠着的无尽夜空,好似那迷雾中藏匿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重秘密。

此时此刻,戚剀和葛容坐在某处的放映厅,银幕墙正投影1010号房间的发生,由画面所显示的角度可知那监控镜头正俯拍面冲落地窗户的方向,他们二人也就自然看到了上述情景及发生。

葛容眼见戚木森站在窗前的背影,面对警方及窗外的浓雾怔怔发呆,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难免流露出担心的神色:“你为什么把你父亲单独留在哪儿?”

戚剀淡笑道:“您不是一直很想让我父亲爱上您,取代我的养母——吕霞的位置,真真切切地爱上您?”

葛容疑惑不解:“但这跟眼下的情景有什么关系?”

戚剀摊开了两手,表示他也不知道,而是静待接下来的发生。

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声响,那声音其实不大,伴随着环境杂音,但一撞撞冲击在心头,好似头破血流的凶狠。葛容连忙望回墙上的银幕,恰见戚木森不知道为什么,正用脑袋撞击着幕墙玻璃。

虽然那是钢化玻璃,戚木森没有能力将其撞破,但那一下下狠命的冲击力,简直将房间震**得地动山摇,看得人心惊肉跳兼脑血上涌,他分明是将自己往死里折腾,全然不要命地狂轰滥炸。

逢慈傻了,望向队长:“他——他这是在干嘛?”

“管他干啥,先把人按住,快给我按住!……”说话的同时,唐仕桪犹若导弹般射了出去,逢慈也手忙脚乱地配合队长,度宽和廖长冲过去帮忙按住戚父。

然而,戚木森像是被恶魔附体,别看这小老头体弱干巴,但浑身爆起的力道不小,就像是按下葫芦浮起了瓢,弄得这四个人皆是狼狈不堪,只得狠命地拖向沙发的方位。

戚木森还在伸头够向玻璃,但就算这四个人再不济,好歹也拉开了一段距离,可见戚木森的额头鲜血淋淋,其肖似一只狰狞恐怖的恶鬼;他顾不得被糊住的眼睛,眼见被拉开的玻璃,便回目看了下周围,一路瞧见什么便撞了过去,一头就撞在了茶几上,听那声音硌牙,简直不是骨裂,而是骨碎成粉,直惊得唐仕桪拼了命似地按住对方的脑袋。

郎雄急忙让开了沙发,回头看了一眼邵洪涛,那家伙还在张嘴傻愣,俨然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得害怕都不会了。这位禁毒队长对视老局长的目光,便立马领会过来,带头走过去帮忙,孟严跟蒋快也都上前一起协助。

终于,一群警察将戚木森按平在了沙发上,大家忙似八爪鱼般勒住老人的四肢,一个个累得呼呼喘气,但不敢有半丝的松懈。

不光是眼睛,戚木森的脑袋像只血葫芦,好像从血水里打捞了出来,额角更是裂出了一道伤口,红黑滚滚的鲜血喷溅般涌出,加之其原本浑浊的双目因戾气而阴狠闪光,透射出有如地狱阎王似地粗鲁与残暴。

孟严最卖力,帮邵洪涛按住戚木森的大腿,他抬头正好跟戚木森的目光撞了个满怀,那双生冷的眼神寒彻逼人,吓得他不自觉身体一哆嗦。

还是那间放映厅内,由于灭下了灯光,唯一的光源便来自银幕画面,这使得厅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尽管看不清戚木森具体受伤的情况,但由感知放大了撞击效果,那一下下的心疼闯入胸口,葛容霍地站起身,就要朝门外跑去,被戚剀一把拉住:“您去哪儿?”

葛容理所应当道:“当然是去救你爸爸!”

戚剀死死地拽住了女人:“您这是去自投罗网吗?”

“但也比在这儿傻等着好!”葛容挣脱开儿子,便跑出了放映厅。

1010号房间客厅的沙发,戚木森大概是挣扎累了,又被流血带去部分气力,所以躺在沙发上喘息气吟,也收敛了稍许的凶横之色。

“怂什么怂,都给我摁好了!”邵洪涛是在训斥助手孟严,他不能当着唐仕桪的面儿,丧失了禁毒总队的脸面。

孟严便再次压紧嫌犯,众人也都喘气得厉害,包括戚木森在内皆是大汗淋淋;郎雄背手而立,站在沙发一侧,踱步来回地打量,他不时停下脚步,是在观察嫌犯的反应,一双眼睛漾出好玩且研究似的淡笑。

就在警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是否需要现场审讯戚木森,以获得其儿子和葛容的下落,房门“咣当”一响,大家的脸色一愣,特别是逢慈、度宽、廖长三人本能地拔出了手枪,三人呈品字做出防御的姿势,就见葛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你们放开他!”葛容横冲直撞地冲抵沙发:“这事跟戚木森没关系,赶紧送他去医院,我当你们的嫌犯。”

“你——”唐仕桪正要迎向来者,戚木森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完全没有之前的痴呆症状,其眼睛正闪烁着急担忧的精光。

孟严和蒋快站在沙发尾端,眼见焕然一新的嫌犯,两人很明显吓了一跳,便本能地闪出了一条通道;邵洪涛先是一愣,恨视地望向两人,是在责怪他们丢了禁毒总队的脸面。

当下,戚木森收起刚才的暴戾,而是面露不解走向对方,唐仕桪正要抬手制止,却是被郎雄一把拉住,他是想看看这两人将如何表现。

戚木森的神志恢复了和善,甚至带出了淡笑似地深情:“葛容,你和小剀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来这么多的警察?”

葛容则是心疼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忍不住抬手抚摸爱人额角的伤势:“木森,你脸上都是血,我留下来,让他们赶紧送你去医院。”

“不!我不去!”戚木森抓住女人爱抚的手指:“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警察?你和小剀到底做了什么?”

“木森,你别问了!”葛容甩开对方的抓握,试图用软化的语态道:“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额头的伤口都在汩汩流血。”

“不!我要知道!”戚木森坚持的口吻:“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仕桪瞧明白戚木森是在装傻,之前他在老人福利院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在装傻,唯一真实的状态就是每天对着爱妻的相片发呆。由于爱妻吕霞的自杀,这个男人把自己缩进老年痴呆症的壳内,一遍遍演练痴状、冰冷且无我的境界,倒也没觉察出其任何的破绽。

因而,这位刑警队长淡笑地踱步上前:“如果是他们母子俩配合杀人呢?”

“什么?配合杀人?”戚木森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会杀人,脸色显然是被吓到了,所以青白得面无血色,其目光更是空洞地瞪大了眼睛。

“你给我闭嘴!”葛容眼见爱人被吓坏,面露凶狠尖牙地呵斥。

“我偏要说!”唐仕桪抓住女人的软肋,步态咄咄逼近向两人,他将眼尾瞄向戚木森,轻声地耳语道:“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婆娘可真够狠啊!她配合您儿子戚剀,少说也杀了十几或二三十个吧!”

很明显,这位刑警队长是将星梦奇缘号游轮上的那些无辜死者也都算在了戚剀的头上。

一旦崩塌瓦解了戚木森的心绪,也就是瓦解了葛容的心理防线。

果然,戚木森站立不稳,被葛容抬手搀扶,但他就像是被烫伤,甩开对方,惊恐地望向面前的女人,口气则是完全不肯相信:“这——这怎么可能?小剀,小剀他是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自小学习成绩就好,所以考上了医科大学。”

唐仕桪面露对方上道了的暗喜:“那如果——他是为了帮您报仇呢?”

葛容正要高声阻拦,却是被戚木森压下:“他为什么要帮我报仇,我有什么仇可报?”

“难道——您妻子为什么选择自杀,您都没有一点数吗?”唐仕桪的这句反问,砍到戚木森的痛处,这个男人晃动着身子,被葛容一把扶稳。

“好了,够了!”葛容大声呵斥道:“木森流了这么多血,你们警方不在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医院,而是在这里逼他,反反复复地不停逼他,你们还有没有点儿人性?我说你们这些警察还有人性吗?”

“人性?”唐仕桪一副好笑的表情:“葛女士,作为幕后杀人黑手的帮凶,您好意思给我讲人性?!”

“到底是怎么回事?”戚木森推开葛容,一心要知道真相:“我儿子——他——他为什么要帮我报仇?”

唐仕桪很开心回到了正题:“窦满舟这个名字您可能不知道,但他是您妻子——吕霞的初恋,他曾经下乡落户的地方就在您妻子的家乡——重庆市永川区。”

“窦满舟?”戚木森像是在回忆什么念念有词,随而其目光像是燃烧了似地一亮:“对!那个曾经在霞霞去世后,在我的牙科诊所门外徘徊的男人——他叫窦满舟。”

唐仕桪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则是添油加醋地胡乱搅局道:“那个曾经在您木森牙科诊所徘徊的男人,他就是吕霞的初恋,吕霞也是因为他而选择了自杀这条不归路。”

戚木森目光失焦,身体失神地一跌,差点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好被葛容慌乱地搀扶住了。

“木森,你不要听他胡乱说。”

“嘿嘿!”唐仕桪肆无忌惮地夸张一笑:“看来,你做了这么多的付出与努力,成为亲生儿子戚剀的帮凶,甚至不惜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驯化巴成,但还是没能让这个男人爱上你,这还真是可悲、可叹及可怜啊!”

“我乐意!”葛容挺胸隔断在戚木森和这位刑警队长之间。

“葛女士,你这番单相思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唐仕桪拍手的同时,将面目变脸般一转,他凶狠地将葛容拉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但我不管你乐不乐意,也不管你对戚木森始终如一是怎样的感情!……宋鸢呢?我的女朋友宋鸢呢?”

到底是武家女儿,葛容一个回膛手,甩开了对方的大力拉扯,其嘴角甫现艳丽的浅笑:“哈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

(贰)

还是那间放映厅内,宋鸢坐在葛容之前坐着的位置,只是她被绳子固定在了座位上,与戚剀并肩面冲银幕;从背后看就像是一对情侣,而且是举案齐眉、心心相印的那种情侣关系,毕竟之前的晚上他们也算是有过交心。

戚剀盯视着墙上的视频画面,正是他的母亲葛容冲进房间,唐仕桪向其讨要女友的情景,所以便忍不住笑道:“游戏进入第三个环节,他们该来找你了!”

宋鸢平板着面色:“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小丫头,别紧张,放轻松!”戚剀果然是一副极其放松的淡笑:“尽情享受游戏的过程就好了!”

“享受游戏?”宋鸢难以置信道:“你父母在我们警方手中,你都不担心吗?”

“警察素来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及财产安全,所以他们很安全不是吗?”戚剀说这话时,嘴角浅浅抿笑,其带出了一股生理上的邪性,竟是有一种天生狼魅的冰冷,这引得宋鸢的心中浮现出一股恶寒。

“你这个变态!”宋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冲变态喷了口吐沫星子。

那吐沫耷拉在戚剀的嘴角,但他倒也没有生气,而是擦抹了下唇边,面露越发邪恶的笑容,便起身走出了放映厅。

房门传来“咣当”一响,宋鸢被捆绑着身子,只能歪着半侧身脸,便侧目看了看门口的方位,听闻摔门而去的动静,全身松懈下来的同时,其心头却是担心接下来的发生。

密湖山庄的1010号房间,葛容搀扶着爱人,与警方呼呼对峙;当时当刻,戚木森完全沉浸在儿子是杀人凶手的悲伤及震惊当中,他根本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就像是被抽去了内在的魂魄,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葛容担心地看了眼戚木森,她也不说话,便搀扶对方走向沙发,逢慈立马怼到其面前。

“你要干嘛?”

昨天晚上连夜突审,今天又是车祸逃亡,葛容已有了四五十岁的疲态,她整容成了恍若吕霞,且是年轻时代的吕霞,但身体底子毕竟上了年纪,经不起这样的日夜折腾,一下子就显出了老态。

“你们既然不送他去医院,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总要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逢慈看向队长,又望向老局长,眼见郎雄点头,便让出了通道。

葛容搀扶着行尸走肉的爱人,两人走到沙发旁,戚木森好似沙袋般身体一坠,将葛容拉拽进了柔软的坐窝。显然,戚木森的意识已经魂飞天外,浑然不觉自己正依偎着女人。

葛容的脸色一红,竟有些少女的娇羞,不自觉立直了身子,她不将面前的一众警察放在眼里,正痴柔地望向心爱的男人,语态更是前所未有的轻软:“木森,你流了好多血,坐在这儿别动,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女人站了起来,邵洪涛先是一愣,随而面色一惊,便赶忙挺身堵了过去:“你要干嘛?”

葛容懒得正眼看向这位禁毒队长:“他流了这么多血,包扎一下,这总不为过吧?”

女人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挺身绕步掠过众人,走到对面的电视柜前,圣女端庄地蹲下身子,早已没有了其身为荷官亦或是魅惑男人的那番妖娆,而是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白色简易的急救药箱。

葛容化名为容莎莎,在这里担任地下赌场的荷官,以及时不时兼职客房服务员,她自然清楚每间客房急救箱的位置。

那药箱被放在茶几上,上层是十滴水、藿香正气液及一些简单的感冒药,下层便是处理伤口的碘酒、棉纱、绷带等外伤急救药物。

葛容用棉纱沾满碘酒,轻轻擦拭戚木森额角的伤势,但这个男人无知无感,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表情保持面无神状,木然呆滞地看向前方,已然患上老年痴呆症,真正的老年痴呆症。

葛容察觉心口一疼,泪水泫然跌至嘴角,她面对侧脸木然的爱人,特别是戚木森额头那条寸把长触目惊心的伤口,其本来就瘦骨如柴,当下皮肉翻飞如此,露出了森森白骨,在碘酒的冲洗下,越加阴白得骇人。

唐仕桪一心解救女友,根本没心情看这两人的缱绻情深,特别是葛容一往情深及自我感动,便转身朝门外走去:“我不能在这儿耽搁了,我要救出宋鸢。”

郎雄拉住冲动行事的部下:“仕桪,冷静点儿!你去哪儿救宋鸢?”其言下之意是在强调: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宋鸢具体的位置。

唐仕桪一脸笃定的自负:“既然之前游戏的第一个环节,葛容在山庄酒吧播放柳桢的幻灯片,所以戚剀一定会用柳桢继续刺激我。”

“哈哈!”邵洪涛冷笑道:“那如果他没有任何的动静,也不知道何时继续用柳桢刺激你,我们就像无头苍蝇那般陪你四处乱撞了?”

然而,唐仕桪心里早已有了盘算:“我们可以将目前的被动转为主动。”

逢慈好奇地望向队长:“怎么变为主动?”

唐仕桪的嘴角歪出一咧坏笑:“我们可以用柳桢反向刺激戚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郎雄的面状微微一愣:“怎么反向刺激?”

唐仕桪没有回答老局长,他望冲度宽与廖长吩咐:“你们两个在这儿看好戚木森和葛容,另外——蒋快也留下来,其他人跟我来。”

由于被突然点名,蒋快的神态一愕,转而望向自己的队长。

邵洪涛的心底自然冒火:我的人由你来随意指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禁毒总队的老大啊!但碍于老局长,他知道郎雄向着唐仕桪,只得强压住火气,恶声恶气地回应:“也好!你代表我们禁毒总队看着嫌犯,这没毛病!”

这位禁毒队长也不拖沓,便领着其他下属,急步跟上老局长,是要瞧瞧唐仕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十分钟前,戚剀摔门走出放映厅,转身反锁上了电子锁,其耳边传来屠术的口哨声。

“定时炸弹安装好了吧?”戚剀也没看向对方,而是自顾自地锁门,俨然是要将那电子锁确保万无一失。

“对!”屠术点了点头:“都按照你之前的吩咐安装好了。”

“那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吧?”戚剀拉了拉电子锁,回目望向身边的杀手——屠术正姿态潇洒地背靠墙面。

“嗯!”屠术依然是那副冷面杀手的不苟言笑:“你呢?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戚剀惨然一乐,也背靠向墙面,跟对方并排,抬头望向走廊的天花板:“我借刀杀人杀死了那么多人,我也没想好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是啊!”屠术看似苦笑地轻轻颔首:“我就是你手上的那把刀。”

“你恨我吗?”戚剀难得透露出其心底柔软的一面。

屠术摇了摇头:“自从我离家出走——”

戚剀打断道:“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萧家大院?”

“对!”屠术点头继续:“自从三年前离开萧家大院,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以及为什么而活,特别是像个男人那样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地活着……是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及方向。”

“哈哈!”戚剀淡淡一笑:“看来,这杀手生涯——还真是适合你呀!”

“是啊!”屠术面现屠宰者的扭曲和阴狠:“每次杀人——特别是看到他们一个个绝望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乞讨,乞讨能多活一分钟,甚至是一秒钟都是好的,我就感觉身体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掌控别人命运与生死的快感,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顶天立地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剀发出苍凉悲怆的强颜欢笑:“我的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戚木森,自从娶了我的养母吕霞,他连一天顶天立地的男人都没做过。”

屠术侧目望向老板:“但你代替他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不!”戚剀自我认知地摇头:“我只是代替他承担了这份背叛和懦弱!”

“这一年,我们也算是师徒一场。”屠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老师,但既然没有安慰的必要,也就不必多此一举,而是将手伸向戚剀:“就在此——做个最后的告别吧!”

三年前的挑战拳击馆,门口放满了庆祝花篮,戚剀前来祝贺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冯保罗,在馆内看到了于擂台外偷偷练拳的屠术。

当时,这个年轻人只有十八九岁,看起来如此瘦弱,但好在身体修长,身量足有一米八五,尤其手臂比一般人略长,是个练武习拳的好胚子。虽然其外貌有些女相的秀气,但练习拳击的那股认真劲儿,特别是生杀狠烈的低叱,皆表明了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愤怒与发泄。

从那以后,每隔一个周末,戚剀就会来看看这个充满了愤怒的年轻人,其拳风不单单保持最初那样的凶狠和发泄,这也使得他的拳术精进而神速,居然将拳击馆的教练放倒擂台。

大概是男子气概的展露无遗,其身姿也是越来越拥有男相的肌肉线条,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由此,戚剀确定这个年轻人正是自己跟冯保罗谈及可以训化及为己所用的“那把刀”。

于是,在那场名为“挑战拳击馆内部排名赛”的第二天,夕阳西沉的落地窗户前,血色余晖照进幕墙玻璃,打在屠术重击沙袋的身上,越发透出凶狠凛冽的攻势,拳拳到肉般发泄着其心中的无名怒火。

戚剀的嘴角轻牵出淡笑,便慢慢地走了过去,迎向年轻人的正面,他用双手抓摁住了**来的沙袋:“你看起来充满了愤怒,是要杀人的样子。”

屠术出言不逊:“但这跟你有关系吗?”

尽管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屠术清楚这个男人是老板冯保罗的朋友,因为他看到老板曾数次领此人在馆内转悠;即便冯保罗不在,这人也呆到暮沉,时不时看向自己或是其他人练拳的情况。

但两人说话实属首次,屠术便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犹若刺猬般亮出尖锐的利爪,引来了男子的一阵淡笑,他放下正抓摁住的沙袋,愈加靠近了对方:“别紧张嘛!就是看你练习得这么刻苦,所以想问候你一下。”

当然有关系!戚剀在心里却是续上年轻人的上述出言不逊:因为——你就是我选定的那把刀啊!

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说话的同时,戚剀看到不远处的服务台放有自取饮用的矿泉水,便走过去拿来了一瓶,递给大汗淋淋的屠术。

屠术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他看到眼底伸来的矿泉水,瞳孔震动地一愣,就顺着手势看向面前站定的男人;男子西装革履,明显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其脸上正微笑着和蔼的亲切,从而衬出自己的防御过度,便收起了部分尖锐的利爪,抬手接过矿泉水瓶。

“谢谢!”

“你为什么练习得这么刻苦?”戚剀见气氛有所缓和,便趁机走到对方身侧,他听似用玩世不恭的口气试探:“难道——是想要杀人?”

屠术一口气喝下大半瓶矿泉水,当听闻男子的询问,他并没表现出吃惊,似乎这就是男子本来的面目,靠近自身必然心有所图,因而盯视着没有说话,用手背擦抹了下嘴巴,是在观察戚剀的进一步行径。

“其实,杀人很简单!”戚剀也在观察年轻人的反应,越发采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这就像我在手术台前做手术——”

“你是医生?”屠术警戒地望向对方。

“是啊!”戚剀颔首回答:“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我也想救治那些肺癌晚期或是心脏功能不全的患者,但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切除掉他们的癌细胞,或是为患者心脏搭桥……但一些病人由于自身体格的因素,没办法扛过预后,甚至就连手术台都下不来。……难道,这也算是我的过错?……只要手术失败,亦或无法痊愈,甚至是治好了,但过了一年半载,癌细胞的扩散,最终导致病患身亡……这些就都是我们医生的过错?难道,患者及其家属就没有他们的过失或是无能为力吗?”

屠术没有说话,平静地看向面前陌生男子的洋洒宣讲,虽然眼神透出看似冷漠且不屑的淡光,但戚剀瞧出这个年轻人至少将他的话语听进了心里。

戚剀淡淡一笑:“我看得出来——”他推了一把身侧的沙袋,在最后一抹余晖里晃**,那沙袋就像在他们之间形成了钟摆的效果:“你受到过不公正的对待,所以你痛恨某个人,某个团体,甚至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说白了!没有人没受过不公正的待遇,或是没有痛恨过某个人,某个团体,甚至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们每个人亦多或少都有过厌弃自己的时刻,包括戚剀曾经以为自己的三口之家和谐美满,但由于发现养母吕霞跟其初恋窦满舟在父亲的牙科诊所私会,一切完美的家庭假象轰然倒塌;之后,他又因为威胁养母回归家庭,以期保持这一切完美假象的表征,但吕霞则是选择了自杀身亡,以表达对养子的反抗及声讨,这让戚剀痛不欲生,内心更是悔恨不已。

显然,戚剀的上述同理心戳中了年轻人,毕竟那时候的屠术还不到二十岁,在拳馆自我训练了两年,整天以练拳的方式发泄对其亲生父亲萧启诺的愤怒与怨恨,每次对着沙袋挥汗如雨地用力捶打,他本以为对萧启诺的怨恨发泄殆尽,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旦夜深人静,屠术便以拳馆的擂台为床,平躺在空****的夜色幽域,萧启诺对他亲生母亲在萧家大院的那番指控就会萦绕耳边:“但我不能有这样的儿子存在。……这传去像什么话?说我萧启诺居然生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儿子,那萧家的脸面何存,而萧家的未来何在?……我又如何能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

这些噩梦似的话语折磨得屠术头痛欲裂、大汗淋淋、冷热交替、生不如死、暗无天日……无法遏制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也使得屠术对萧启诺的憎恨,逐渐放大演变成为了对整个人类社会的深恶痛绝,以及对自身偏向女性化的生理特征的痛恨和厌弃。

戚剀身为一名病理医生,对心理学也有一定了解,他不用特别深入查探一个人的经历与过往,毕竟人类的心理往往存在普遍的共性,所以仅仅观察目标人落魄的精神状态,就能将心理技巧运用得八九不离十了,因而便直击到对方的要害。

果然,屠术冷漠道:“你到底想要让我干嘛?”

“不用着急!”戚剀兄弟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好好练习,有空的时候就多看看人体解剖图,特别是那些一招毙命的要害之处,自然会有用武之地。”

……

当时当刻,在放映厅门外的走廊,两人保持相互握手的姿势,但戚剀感觉这样还不够味,便将屠术拉近,拥抱住了对方,还连带拍了拍学生的后背。

“这算是我们的彻底告别!”

交代完毕,戚剀向左侧的通道口走去,屠术望向老师离开的背影,便轻佻佻地吹了一响口哨,他从口袋内掏出一块黑布,面罩般蒙在了脸上,走向右侧的通道口。

(叁)

唐仕桪带队回到广播室,一群人“咣当”闯入进房间,可见屋里跟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位刑警队长环视一圈,目光朝前一定,便扑向操作台的话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在寻找相关资料,其助手逢慈凑了过去,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不明白唐仕桪到底想要干嘛。

逢慈见队长调出了一段视频,面露惊讶的错愕,神情万分意外道:“老——老大,这是你向柳桢求婚时的画面,还是我给你们拍的。”

“对!”

那是五年前,柳桢遇害一个月前的周末,逢慈被唐仕桪叫上了一路,说是要给女朋友一个大大的惊喜。

唐仕桪手捧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带逢慈来到女友所在的住家小区,两人站在门外的走廊,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显得精神抖擞又兴奋异常,瞧似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

逢慈很少见队长穿得如此正式,难免露出好奇的神貌:“老大,你这到底要干嘛?”

“马上你就知道了!”唐仕桪说话的同时,整理好了西装领结,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怼给了助手:“一会儿,一走进屋子,你就用手机全程记录下来。”

“啊!好!”逢慈忙不迭地接过话机,随而便瞪大眼睛,明显预料到什么:“难道,您是要向嫂子求婚?”

唐仕桪笑而不答,抬臂摁响了门铃;柳桢正在房间里洗衣服,房门大开,可听闻卫生间传来洗衣机的轰鸣。

柳桢系着围裙,手上满是泡沫,正目光惊愕地发呆时,眼见男友“噗通”地跪地,吓得她不自觉身体微微后退,逢慈则是抬起手机记录了当下的美好瞬间。

“桢桢,”唐仕桪捧起手中的花束:“我们相知相爱已逾三载,原本今年年初就商量着结婚一事,但因为春节过后,接连几起大案要案的持续发生,把这事给耽搁了。但我向你保证,今年年底,我一定举办婚礼,你看——我都已经预定好了俞城酒店的旋转餐厅。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柳桢开心地接过了男友的捧花,两人幸福憧憬地拥抱在了一起,并且相互之间忘情地拥吻。

“对了!”柳桢瞧似想起了什么,面冲对方小声地耳语:“我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真的?”唐仕桪面露惊喜:“那赶紧的!我们先把证领了!”

……

此时此刻,唐仕桪动情地望向屏幕上的柳桢,并不时地抚摸对方的面容,眼角更是流下深情的泪水,这让周围的人们受其情绪的感染,邵洪涛也显得有些心虚地后怕,竟是不自觉地躲在孟严的身后,瞧似无脸见人的样子。

郎雄也是一脸悲叹地颔首明白道:“你是要让戚剀听到你向柳桢求婚时的这段录音?”

“对!”唐仕桪点头承认:“我们必须将被动转为主动。”

“哈哈!”邵洪涛从助手的肩膀探头冷笑道:“那宋鸢听到该是有多难过啊!”

唐仕桪面不改色地平淡对之:“小鸢——没有你想象的格局那么肤浅。”

“噢?!”邵洪涛阴阳怪气道:“原来,宋鸢是个很大度的女人,难怪你找她做你老婆,以方便你婚后的朝三暮四啊!”

“你!——”逢慈乍现气愤不平:“当年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争功,想当这个刑警总队的总队长,所以把嫂子给害死了!”

“怎么?”邵洪涛面露凶相,冲对方抵了过去:“我邵洪涛凭本事争这个刑警总队的总队长职务有错吗?”

“你凭本事?”逢慈根本不怕这位禁毒队长的嚣张:“你真有本事,柳桢嫂子就不会死了!……况且,你坐到这个刑警总队长的位置了吗?还不是咱老局长顾忌脸面,推荐你坐到了禁毒总队的位子,人要知道感恩,更要知耻,懂得忏悔!”

“好了!别吵了!”郎雄目射严肃道:“还是赶紧救出人质吧!”

唐仕桪摁下话筒按钮,将视频对准话筒,他向柳桢求婚的声音便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夜色笼罩着的密湖山庄,其好似浓雾般盘绕于酒店回**不绝。

同一时间,戚剀坐在酒店某层公共卫生间的隔间,用手机查看宋鸢坐在放映厅内的情况,那摄像头多半就藏匿在观众席对面的舞台某处,因而便拍摄下了女孩正在奋力挣扎的情景画面,由于宋鸢的挣扎越来越狂势,撞击扶手发出了剧烈的声响,这让他露出邪恶的笑容。

“小丫头,你还是不要乱动了好!”戚剀淡笑道:“不然,那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嘭——’地一响,我还真没办法向你男朋友——咱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唐仕桪交代啊!”

戚剀的自言自语刚落,突然听闻广播室传来的录音,其表情不免一诧,便急忙抬头,正竖耳倾听。

“桢桢,我们相知相爱已逾三载,原本今年年初就商量着结婚一事,但因为春节过后,接连几起大案要案的持续发生,把这事给耽搁了。但我向你保证,今年年底,我一定举办婚礼,你看——我都已经预定好了俞城酒店的旋转餐厅。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不难想象——两人幸福憧憬地拥抱在了一起,且相互之间忘情拥吻时的画面。

一遍不够,再来一遍,戚剀足足聆听了三遍,这才耷拉下竖耳倾听,他先是流露伤感的愣神,目光游移回到拿着的手机,特别是看到宋鸢的试图挣脱,于嘴角甫现一抹不屑的阴冷。

“居然采用这招?!唐仕桪——你还真是对你的现任小女友疼爱有加啊!”这个男人不自觉地摸了摸唇边长出的胡茬:“那好!我就配合一下你的反向刺激吧!”

唐仕桪将视频连放了四五遍,现场的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可细闻连放的留白处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众人的心率连成了一片雨点,可见窗外不知不觉下起雨来,这使得浓雾的夜色深不见底。

“老大,”逢慈有些着急地望向唐仕桪:“戚剀该不会没在山庄,所以根本就听不到吧?”

“不会!”唐仕桪笃定地摇了摇头,抬目打量向四周的空气,似乎嫌犯无所不在就隐藏在这虚空当中:“戚剀这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跟我们警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玩了这么久,不会听不到我的这番挑衅。”

难得,邵洪涛跟唐仕桪的想法一致:“我也觉得那混蛋就在这山庄之中。”

这位禁毒队长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铃声震**入耳,惊得大家皆是一悚,这才反应过来是一旁电脑桌上的座机铃响。

戚剀握住手机,坐在卫生间隔间的马桶盖上,也屏息聆听座机这边的动静,整个广播室内一片死寂,连细不可闻的心跳都听不见,犹若一切笼罩在了迷雾当中,显然对方皆是在打心理战。

大概僵持了十来秒钟,唐仕桪保持呼吸平稳,像是将自己藏匿进夜色的迷局当中,这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愈加倾智,是在看谁能扛到最后。

“哈哈!”戚剀打破沉默,突而放肆狂笑:“唐队长,求婚的对话很精彩,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情圣啊!”

“情圣不敢当!”唐仕桪接住嫌犯的调侃:“不过求婚精彩这话我承认,我可是把我最为珍爱的私藏拿出来,与君共赏!”

“荣幸之至!”戚剀也淡笑着气息道:“那不清楚——唐队特意跟我分享这段求婚对话有何意图?”

“我想知道我的现任女友——宋鸢在哪儿?”唐仕桪拉回到正题:“戚医生素来以治病救人为根本,你也不想我的现在女友——重蹈我曾经的未婚妻柳桢的覆辙吧?”

这话说得既高明又有水平,并且语态平静中浅露温和,不仅没有直接指责戚剀身为嫌犯的绑架罪行,还将戚剀的职业身份给抬了出来,这很明显是宽猛相济的一种策略。

“那好啊!”戚剀顺着警方的话语笑出声:“我就本着治病救人的职业道德,提点一下你女朋友的位置吧!”

唐仕桪有礼有节,就差躬身行礼道:“那就多谢了!”

不想,座机那头传来“嘟嘟嘟——”断线的声响,唐仕桪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正望着手中的话筒发呆,逢慈急忙凑到队长身边。

“老大,怎么了?戚剀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唐仕桪正要操爹骂娘,说那混蛋在电话里什么都没透露,突然他的手机传来电话铃响,唐仕桪便掏出话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小鸢正在放映厅的座位席拼命地挣脱绳索。

“放映厅,小鸢在放映厅!”唐仕桪面露无法遏制的激动,身体更是些许发凉地颤抖,分明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险些差点摔倒,幸亏被助手搀扶。随而,他便失声地尖叫道:“宋鸢在山庄的放映厅!”

郎雄立马部署:“分三队,你和邵洪涛各自领队!”他转头望向邵洪涛:“立马通知外围的特警队长分头行动!”

“好!”邵洪涛也是慌忙兴奋地掏出了手机。

“另外——”唐仕桪望向逢慈道:“赶紧给楚慎打电话,”他指着电脑桌上的座机:“那上面留有来电号码,通知他们刑侦技术科查那手机码号的具体情况。”

“好!”

同一时间,戚剀从马桶盖上站起身,他看了下手机显示宋鸢的情况,嘴角微微一笑,便撩起马桶盖,取出SIM卡,丢进马桶,摁下冲水按钮,那电话卡打了个漩儿,就被水流冲刷不见了。

住宿部在酒店的六楼以上,从负一楼的地下赌场到四楼都是山庄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除了广播室、还有游戏室、麻将室、台球室、ktv包厢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四五楼是酒店的行政办公层,所以唐仕桪、邵洪涛和特警队长主要针对低层分头行动,这三组人马正进行地毯式搜查,绝不放过任何一处的角角落落。

唐仕桪带队搜查酒店三层,不但没有找到放映厅的位置,更是连宋鸢的影子都没看到。很快,他们便搜查来到了走廊的最后一间房屋,那是一间电竞游戏室,大概两百来平方米的面积,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高端游戏机。

这里跟其他房间漆黑安静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各类模拟机如跳舞机、运动模拟、太空冒险等,或是礼品机如娃娃机、棉花糖机、自动糖果机等,以及复古类的各类游戏机如马里奥赛车、魂斗罗、街头霸王等等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所有游戏机好似万花筒般闪烁璀璨,声噪繁杂,光爆不断,犹若浇进心口的一股热油,愈加烧得人心头烦躁不堪。

唐仕桪本就解救女友心切,眼前的嘈杂让他大为光火,正要开嗓骂人时,突然门外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唐仕桪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站定身子,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但眼前的光影及声响礼花似地繁杂不断,闪烁不定的绚烂光影也搅得他一阵眼花,更是头痛欲裂产生了耳鸣,仿佛针刺扎得他耳朵生疼,因而有些不太明确走廊的脚步声是否为幻听。

“老大——”逢慈警觉地环伺周围,滑步走到了队长身边:“外面有脚步声。”

“怎么?”唐仕桪吃惊地抬头望向助手:“你也听到脚步声了?”

“是啊!”逢慈保持警觉地颔首道:“那声音时断时续,正朝我们所在的位置走来。”

果然,他们二人相视一望,屏住呼吸竖耳聆听,便听闻那脚步声时断时续,鬼魅般朝往游戏室的方向走来。

唐仕桪的面色一凛,急忙抬手示意就地埋伏,度宽等一行赶紧四下散开,闪身在高高低低的游戏机附近,以此作为遮挡的掩护;唐仕桪和助手则是以门外的脚步为遮掩,两人小心翼翼走到大门两侧,是在等待那脚步声自投罗网。

由于房门没关,一双高跟鞋定在门口,似乎被乱哄哄的声响及色彩斑斓的光亮所吸引。

逢慈藏身的门框正是高跟鞋站着的位置,所以他看不到来者的全貌,只瞧见门框边伸出一把不锈钢的长刀,吓得瞳孔地震般强悚,便望向对面的唐仕桪,显然队长也看到了伸出门框的这把凶器,但因为门外暗影重重,看不清那来者的相貌,只见锋锐的刀口寒彻入髓。

也不等助手反应,唐仕桪抽步挺出门外,转腕扣住长刀的手柄,其另一只手掌做刀,往对方握刀的手背处一剁,那凶器便应声坠地,眼看就要竖直地插入队长的脚尖了。

“唐——唐队长?”三人呈犄角之势,逢慈反手抵住来者的后背心,唐仕桪依势将手肘一扣,就勒紧了窦娟的脖子,卡得女人说不出话来,正涨紫着面孔,眼球微微外凸。

“窦女士?”唐仕桪的面状一惊,收回手腕,放开女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窦娟捂着被掐疼的脖子,于一连数声的咳嗽,其涨紫的面孔回血,这才不好意思地解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想将这山庄卖出去吗?”

“嗯!”唐仕桪点头:“之前,窦女士提到——由于没人经营管理,卖了反倒清净。”

窦娟满腹悲叹地难过道:“是啊!前几天,我带几拨客人来山庄,其中一个客人对山庄有购买意向,所以今天瞧过了收购合同,我们已经确定明天一早到公证处签约。”

“那然后呢?”

这样,那些藏匿在游戏机附近的下属也都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

“然后?”窦娟环视了一目围来的警察,面现一副越发难过的悲叹道:“然后——我就想起我和剿龙的婚戒被我放在剿龙办公室的第一格抽屉,虽然我们没有在国内登记结婚,但在国外也是宣读了结婚誓言,也交换了结婚戒指。”

唐仕桪面露疑惑:“你干嘛将婚戒放在剿龙办公室的第一格抽屉?”

“我这也是怕睹物思人。”窦娟说话的同时,用手掩面,擦拭泪水,可见其左手的无名指正戴着那枚婚戒。

“但这大半夜的你跑来,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唐仕桪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两点三十三分。

窦娟指着逢慈拿着的那把凶器:“所以我带了刀具,就是为了以防不测。”

“这不是重点!”逢慈举起手中的刀具:“我们队长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大白天来山庄,但为何一定夜里来?再者说了,万一我刚才稍微用点儿力,这长刀可就是伤了你自己。”

“唉!”窦娟再次发出了长长的叹气:“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办理山庄的过户手续,其实,我都已经上床准备睡了,但想起婚戒一事,就想天亮了,这里就不再属于我,那不如来跟山庄告个别吧!也算是跟过去的生活彻底做个了断!而且大白天,我也不想回到这儿,太过招摇。”

“但据我所知——”唐仕桪追问道:“剿龙的办公室应该是在五楼,你为什么到三楼来了?”

“既然是告别——”窦娟抬手抚摸走廊的墙面,于眼神间透露稍稍的不舍:“我想在山庄里四处走走,我刚才看到游戏室居然亮着灯光,而且传来乱哄哄的游戏声,所以就掏出刀具,走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我不是一般的女人啊!”窦娟收起悲伤,仰脸甫现自傲,其目光定定地注视面前的刑警队长。

“也是!”唐仕桪点头承认:“能跟剿龙相爱甚笃,这也的确不是一般女人会做的事。”

“唐队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吧!”窦娟双臂抱胸:“我爱的是剿龙这个人,但并不清楚他背后——居然暗地里偷偷进行制毒及贩毒这样的勾当!”

“这么说来——”唐仕桪别有深意地着重语态道:“窦女士现在是后悔遇人不淑了?”

“算是也不是,情感这种事情——哪能用一两句就说得那么清楚啊!”窦娟瞧似有更正之意:“至少,剿龙对我很好,在我面前也没展露出任何坏小子的一面。”

“哈哈!好歹——你也算是富家女。”唐仕桪笑言:“大概所有的富家女Rose,都会心怀一个有能遇见**不羁Jack——的美好春梦吧?”

“哈哈!”窦娟毫不客气地放恣大笑:“恐怕——是唐队看多了《泰坦尼克号》(Titanic)似的那种灾难爱情片吧?!”

唐仕桪不想在此问题上纠缠,而是转换了话题:“但窦女士上来,都没有看到我们警方的相关部署吗?”

窦娟颔首承认:“我看到楼下的停车场停着一架直升机,好像还印有俞城市局的警务标志,当时我还奇怪这里怎么会有飞机,完全没料到是你们警方在执行任务。”

“也就是说——”唐仕桪难以置信道:“你这一路上来,没有看到外面的警察?”

“是啊!”窦娟点头回答:“所以,我刚才走向游戏室在想,会不会遇见你们警方,还真没料到是唐队您!”

唐仕桪出乎意料地望向助手:“就算老局长将主要警力安排搜查酒店,但不可能外面一个警察也没有啊?”

“老大,还是先别追究这个问题了,”逢慈着急道:“还是赶紧问问窦女士放映厅在哪儿?”

“放映厅?”窦娟一脸的茫然:“什么放映厅?”

“对对对!这个问题当务之急。”唐仕桪望向女人:“就是你们密湖山庄的放映厅啊!”

窦娟更加面现困惑道:“密湖山庄没有放映厅啊!”

唐仕桪显露傻眼:“但——但这怎么可能?”

逢慈却是上前了一步,面冲队长耳语地猜测:“老大,会不会戚剀故布迷阵,宋鸢根本就没在山庄?”

唐仕桪一心解救女友,又是被戚剀牵着鼻子走,他可没想过有这种可能,神态难免有些甫现意外地呆愣:“宋鸢没在山庄?”

“对啊!”逢慈进一步补充地解释:“我们只是通过戚剀传递的信息,看到那间放映厅的内部情况,但并不能确定那就是密湖山庄的一部分。”

尽管窦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多少听出了事件的端倪,又瞧出这位刑警队长着急,便抬手指了指建筑物外:“会不会是隔壁的露天汽车电影院?”

唐仕桪意外道:“隔壁的露天汽车电影院?”

“是啊!”窦娟颔首回答:“之前,我和剿龙曾经在那里看过一些老电影,那边有两个室内放映厅,就是为预防突下大雨,影响观影效果,可将露天改为室内。”

唐仕桪双目放光,当即便有了希望,他兴奋地望向女人道:“在哪儿?那电影院在哪儿?你现在就带我们去!”

唐仕桪也没向老局长汇报,便带队冲出了酒店,由于之前下过小雨,因而山庄的地面是湿的,这使得外面的雾气渐浓,好似浓汤般搅动着凌晨两点的夜色,只若隐若现可见停车场上停着的那架直升机,则是不见有任何执勤外务的警察。

看来,窦娟应该没有撒谎,但唐仕桪来不及多想,便跳上路边的警车,紧急开往了山庄的正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