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游戏开始

(壹)

晚上八点整,天色暗淡了下来,唐仕桪等一行人赶来到了密湖山庄,他们将警车停在一百米开外的道路两侧,依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山庄大门。

可见电动伸缩门大开,但值班室内空无一人,这使得气氛诡异莫测,就像诸葛亮的空城计,这让唐仕桪不免有些发蒙,他不知道戚剀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因而不敢贸然行动,带队埋伏在大门外,是在观察山庄的情况。

刑警总队来了二十号人,而特警队也是二十几个,大家在唐仕桪的手势下,正三五成群地隐藏在了大树背后。与此同时,可见门口值班室的玻璃门上贴着山庄售卖的信息,因纸张的周围没有贴紧,在晚风的作用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刮着玻璃,挠得唐仕桪等人愈加心思发慌。

暮合四野,加之这里较为远离市中心,这使得山庄犹若一座巨大的坟场,特别是庄内看不到透出的亮光,就连车道的路灯都是沉默无光,导致此处的环境愈加灵幻诡秘。

“老大,怎么办?”逢慈凑到队长的身边,一脸慎重紧张的焦灼:“我们不知道这山庄里的情况啊!”

这也是唐仕桪最为心慌的一点,毕竟一系列证据及线索皆显示,女友宋鸢就在戚剀的手中,这让他感觉心跳剧烈加速,几乎快要爆炸开来,便求助地望向楚慎。

“怎么样?监听频道那边是怎么回事?还一直没人说话吗?”

楚慎与两人藏在同一棵大树后,正观察山庄内的情况,突闻唐仕桪望向自己,其泛油的表情淡露紧张,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他的话机安装有监听软件,由办公室中转到其手机,但屏幕显示没有任何的反应。

“对!”楚慎颔首:“自从戚剀通过监听器放话给你的那句留言之后,那监听器就没有任何的反应了。”

“靠!他这是在故意考验我啊!考验我是否沉得住气。”唐仕桪一副发狠的面色:“如此说来,戚凯是在看我们警方的动向,进而实施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对!”楚慎点头:“毕竟,他手上握有你女朋友,这就是最大的筹码。”

靠!唐仕桪闭上眼睛,险些便国骂出口,他感觉心里翻滚着一阵刺痛,是素来被他心疼爱护在胸口的小白兔如今情况不明,很可能正在戚剀手上受苦,他恨不得能够手刃嫌犯,但清楚绝不可情感用事,所以本能地稳定住了情绪,于睁眼时重获冷静与平稳。

“那好啊!”这位刑警队长目射毒光:“我要让这个杂种清醒地知道——敢动我唐仕桪的女人,他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楚慎笑了起来:“老虎不发威,以为是病猫!”

“是啊!”唐仕桪用老虎发威的凶狠道:“我现在就发威给那个混蛋看看!”

突然,远空传来大黄蜂般“嗡嗡嗡”的鸣叫声,可见一架直升机从山庄背后飞来,闪烁的红灯正好似跟地面打招呼,很明显那是市局警务航空队的直升机,三人的表情均是纷纷一愣。

逢慈反应最为迅速:“是老局长,老局长回来了!”

“嗯!”楚慎颔首:“看来,他们多半是要停到山庄建筑物的顶层。”

“不!”唐仕桪猜测道:“也有可能是停车场,以方便跟我们地面汇合。”

的确!这里除了建筑物的顶层和停车场实在无其他适合降落的平坦且较为开阔的地势。

既然有老局长来此坐镇,这位刑警队长的胆子大了起来,也由于一心惦记老局长的安危,便快速指挥:“那我们赶紧进去吧!”

五个小时前,郎雄被顺利营救回了上海海事局的指挥船,可见莫中汉正在指挥自己的干警和海事局的工作人员,对强富荣、陆横生及大头的遗体进行打捞工作,那艘孤零零的救生艇犹若一叶扁舟,在蔚蓝色的海面无依而颠簸,所有惊心动魄皆是烟消云散,只留下死亡的空寂罢了。

周围的搜寻人员身穿潜水服,一个个下饺子般出水入水,但没有找到那三人的尸体,大头被钢筋穿喉而过的血迹,已被蔚蓝色的海水涤**不见,只留下蓝天碧海间的无限空茫。

陆甜甜被戴上手铐,她不顾两名女干警的押解,正冲到船头的栏杆前,声嘶力竭地悲呜哭叫:“爸、舅舅,你们起来,快起来呀!不要丢下甜甜一个人,甜甜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呜呜!——我什么都没有了!……”

由于陆甜甜虚脱无力,便顺着栏杆坐在甲板,只留下与海天呼应的无尽哀伤:这一晚上,她突遭如此惊天变故,不仅爱人被活活烧死,就连家人也惨遭灭门,这一系列不幸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最为致命且绝望的打击。

当下,郎雄被邵洪涛搀扶地坐在了指挥船甲板的一角,其脖口处的伤势已经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老局长的神志还恍惚沉浸于强富荣带着陆横生同归于尽时的画面:“咣当——”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沾了水的强富荣好似一截沉铁光亮的紫檀木,他不顾陆横生的奋力挣扎,紧紧箍抱的双臂固似牢笼,其目光安谧地跟郎雄对视,便仰脸沉没向海底的最深处……

邵洪涛一脸担心地望向对方:“老局长,您没事吧?”

“啊!”郎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其目光稍有些虚焦,便凝神回到了现实:“啊!大家都还好吧!”

“好!”邵洪涛望向船头——可见两名下属正在跟莫中汉说着什么:“孟严和蒋快正在跟上海警方沟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没什么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郎雄看似疲惫不堪地起身抖了抖四肢:“这里有上海警方的善后,不用我们操心!赶紧给唐仕桪打电话,问俞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好!”邵洪涛找来一部卫星电话,多半是跟唐仕桪联系上了,他像是吃下苍蝇似地目现震愕。

“怎么回事?”郎雄瞧出部下的神态异样。

邵洪涛通完电话,快速向对方汇报:“老局长,他们那边发生车祸了。”

“什么?”郎雄的面色一惊:“有人员伤亡吗?”

“您放心!唐队和几名下属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遗憾的是嫌犯葛容跑了。”

“那我们赶紧返回俞城!”

“好!”邵洪涛便冲头顶的直升机招了招手。

……

此时此刻,唐仕桪领队走进密湖山庄的正大门,特警队因全副武装,手里拿着防弹盾牌,便三百六十度围成了个圈,将刑警总队的干警们围在中央,正挪移向山庄酒店的方位走去。

果然按照唐仕桪的猜测,那架直升机泊在停车场,而另一架飞机则是由苗佳佳先行带队回往了市局,同时——这也是为了将陆甜甜带回禁毒总队羁押。

老局长第一个走下了机门,正见挪步而来的特警列阵,便快步走了过去,邵洪涛一行紧随其后。

唐仕桪兴奋出列,走到郎雄的面前:“老局长,您没事吧!”当即,便猝然瞧见其脖口处匆匆缠裹的纱布,可见有淡淡的血迹渗出,他的神貌不免一愣:“您——您这伤势?”

“我没事!”郎雄摸了摸脖口,回视周围的环境,便立马投入进了工作状态:“这里是怎么回事?”

“啊!”楚慎跟随在唐仕桪的背后,近身解释道:“那个曾经监听强富耀和陆甜甜的信号在密湖山庄的1010号房间再次出现。”

“也就是说——”郎雄皱眉沉思:“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嫌犯戚剀很可能就在这山庄的1010号房间?”

“对!”唐仕桪满是焦急地点头:“老局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郎雄回头打量着五十米开外的酒店,可见整幢建筑一片漆黑,不见有房间透出的亮光,也没传来任何意外的声响,所以越加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也是在此时,建筑内部的第十层走廊,一扇黑乎乎的窗口前,站着戚剀和葛容,两人定在黑暗间,是在打量停车场的情况,可见警方直升机的背景画面——郎雄与唐仕桪正在说话,周围布满了严阵以待的特警和警察,这使得山庄的氛围透露紧张而敏感。

“我们现在怎么办?”葛容看向儿子。

戚剀的嘴角漾出了邪笑,其天生自带鬼魅的气质:“看碟下菜——就先看看他们警方是如何进行下一步打算的吧!”

说话的同时,戚剀便转身,踱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葛容再次看了眼停车场的情况,便紧忙跟随在儿子的身后。

恰在此时,停车场附近的老局长沉思地没有说话,郎雄慢慢地转过了身子,望向坟墓般的山庄建筑,其目光操持稳重的低冷,沉默的气息肖若这全然暗下的夜境,撩出了捉摸不透的一股深沉和气韵。

这使得唐仕桪的心情更加焦急:“老局长,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其言下之意:您赶紧发句话啊!

郎雄依然保持沉身而默,正目光炯冽地望向建筑,但其眼角眉梢微微一顿,似乎察觉是十楼某扇窗户的黑影内动有人影。尽管他没看清楚那人影是谁,但多半已猜到正是嫌犯本人,因而其面容是越发不动声色的清肃。

老局长将视线下滑,其目光落在酒店敞开的大门,这摆明是诸葛亮的空城计啊!但戚剀不过就学了个皮毛,未必拥有诸葛孔明先生的雄才大略,不过让人贻笑大方的故弄玄虚罢了。

当即,郎雄面转向唐仕桪,语态轻飘飘地反诘:“你女朋友在他们手中是吧?”

“啊?”唐仕桪的表情一愣,没料到老局长面对危机有此疑问,便看了一眼跟在其身后的死对头——邵洪涛。

“你别看我!”现时大敌当前,邵洪涛不想于眼前的境况下横生嫌隙,便连忙摆手道:“我那是正常向老局长汇报情况。”

郎雄仍是那副云净风轻的安然:“他大门不关,二门不闭,看来——这是表明了有重型武器握在手中。”

“对!”逢慈站在队长身边,摆出了一脸的慌张,是让老局长帮忙出出主意:“这重型武器就是我们的嫂子——宋鸢,老局长,您就想想办法,把我们的嫂子救出来吧!”

“是啊!”楚慎身为唐仕桪的好兄弟帮忙拉腔:“不能再出现柳桢那样的惨剧了!”

邵洪涛的脸色挂不住,当年唐仕桪的未婚妻——柳桢的遇害身亡多少跟他有关,不然也不会解救老局长的当口,看到血迹就犯晕。

唐仕桪的面状也有些挂不住道:“不要带有私人感情,抓捕嫌犯要紧!”

毕竟,他身为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抓捕嫌犯为第一要务,不能以权谋私只惦记着女友。

“这是人之常情,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郎雄对部下倒是没表现出任何责怪的态度:“再者说了,是不能再出柳桢那样的悲剧!”

“是啊!”老局长的话音还未落定,就传来戚剀嚣张的大笑:“是不能再出现柳桢那样的惨剧!那大家接下来该怎么办啊?特别是你——唐队?”

戚剀的嚣张当头一棒,唐仕桪先是一愣,进而便面露暴躁,他也不顾场合及当着老局长的面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嫌犯在哪儿,便面冲夜空大声地操爹骂娘:“我操你妈,戚剀!你问我怎么办?那好啊!我就操了你祖宗十八代!……”

唐仕桪除了将邵洪涛的禁毒总队视为仇敌,平日里待人接物保持风度翩翩的君子为人,可知当下其口无遮拦,张口就骂,而且还骂得这么难听,是被嫌犯的挑衅恼得七窍生烟,就差浑身着火了。

“广播室!”郎雄大声道:“此时此刻,嫌犯在广播室!”

唐仕桪也不等老局长下达指令,飞身朝往山庄酒店的大门跑去;逢慈的脸色先是一愕,看了下老局长的反应,也紧忙跟了上去,度宽和廖长等人也都紧随其后,一群人便乌拉拉跑入进了酒店。

(贰)

戚剀站在五楼广播室的窗户前,眼见冲进大楼的唐仕桪等人,这恰是他醉心等待的效果,耳边是肖邦的《华丽大圆舞曲》,因而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就像是摆好了棋局的对阵,正式拉开了游戏的大幕——

“夜色的大幕拉开,战斗正式开始了!”戚剀展臂摆出洋洋得意的自傲:“该是上菜的时候到了!”

门外的走廊传来“当当当”的脚步声,随而是嘈杂纷乱的疾步前行,表明应该是很多人一起跟来。

“老大,小心有诈!”很明显,这是逢慈在提醒唐仕桪。

但已经来不及,为救女友心切,这位刑警队长横冲直撞地“咣当”一响,便撞开了广播室的大门;也是在这同一时刻,戚剀就像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从旁侧的偏门闪离不见了踪迹,好似隐身消失在了这山庄酒店的夜幕迷宫之中。

唐仕桪听到关门声,见嫌犯滑入一侧的偏门,虽然只看到了一抹背影,但他确定那是戚剀无误,正要追上去,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传来“咔嗒”一硌的声响,便将那串闪烁的物品拣了起来,发现那是一枚铂金挂件的戒指,戒指由英文Eternal Love的字样组合而成。

唐仕桪的面色一惊,这是他送给宋鸢的定情信物,当即心头“咯噔”一慌:“小鸢?她怎么了?你到底拿她怎么样了?”显然,这位刑警队长是在高声讯问刚刚才藏身不见的嫌犯。

“放心!她现在没事!”岂料,广播室的台式电脑亮了起来,音箱里传来戚剀“霍霍”的笑声,犹如一只邪魔的恶鬼:“但半个小时后,可就很难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唐仕桪的面目一愣,其心脏被毒蛇猛咬了似地一抽,疼得其五脏六腑皆是肝肠寸断,宛若当年失去了柳桢那般生不如死。

“老大——”逢慈快步走到了操作台前,是在查看控制界面的情况:“是戚剀留下的录音。”

“操他妈的!”嫌犯如此傲慢的狂妄将唐仕桪彻底激怒了,他快速走到对方半分钟前离开的偏门,拉了拉门把手,但由于被反锁,房门没有任何的反应,便拉长了脖子大声道:“戚剀,你这个混账王八蛋的无耻小人,有什么冲我来啊!你绑架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孩干嘛?你他妈还是人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是不是男人无关紧要!”电脑音箱越加发出狂妄无耻的浪**笑声:“反正你女朋友在我手上。”

“你要干嘛?”唐仕桪回头望向音箱,就像是在跟嫌犯对话:“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宋鸢?”

“哈哈!先找到你女朋友吧!”戚剀目中无人地叫嚣:“至于,我之后会做什么,是否会威胁到你女友的性命,这就要看你的个人能力及表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嫌犯的话音刚落,那扇偏门听似得令般“咔嗒”一响,房门便自动打开,唐仕桪快步走了过去。

看不清门背后的情况,只感觉那里漆深无痕,仿佛深海藏匿着某种瞧不见的海洋生物,正潜伏等待猎物的自行上钩:显然,唐仕桪就是那等待上钩的猎物,不顾危险正在暗处地默默召唤,便抬脚朝往那扇偏门探寻地找去。

“老大,”逢慈一把拉住对方:“为慎重起见,我们应该把这里的情况跟老局长汇报,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我已经等不及了!”说话间,唐仕桪将助手一甩,且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戒指挂坠,他也不顾那冰冷的戒指疼痛硌手,便不管不顾前方潜伏有何种危险,大踏步面朝门内走去。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急行的脚步声,是邵洪涛带着下属,也赶来到了广播室,正见唐仕桪没入门内的暗影,便急忙回目望向逢慈。

“怎么回事?”

逢慈与队长同仇敌忾,加之柳桢当年的身亡,他素来看不起这位禁毒队长,便面目倦怠地懒得搭理对方,紧忙跟在了唐仕桪的身后。

度宽和廖长等人也统统不待见邵洪涛,一个个没有好脸色的样子,也都紧随在了逢慈的身后,没入进门内的暗影当中。

“你——”孟严是想为队长鸣不平,但被邵洪涛抬手压下,此刻不是消化内部矛盾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出人质要紧,所以一行人也跟进了偏门。

尽管没有亮灯,但透着窗外滤进的月光,可知这里是山庄的酒吧,大厅布置高高低低的吧台和卡座,舞台背后的玻璃幕墙就是LED显示屏,屋外的月光也正是由此透进,将室内陈设渲染得愈加诡异,好似一只只正匍匐伺机而动的怪兽,随时都有可能面朝警方猛扑了过去。

突然,一烈强光穿透宇宙般照射向门口,是酒吧的镭射灯撞向门口,刺得众人纷纷睁不开眼睛。

怎么回事?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嘭”地一响,酒吧的暗影为之一震,天花板吊下的镭射灯,机枪扫射般乱麻麻地光影交织,简直是将酒吧击碎得弹片横飞,犹若一场小型的枪战灾难片,但这只不过是一场斑驳陆离的光影奇效与幻想罢了。

酒吧内的陈设安然无恙,一阵纷繁复杂的迷光乱影之后,便破光传来了女人孟浪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唐队,上午的伤势不严重吧?”

显然,葛容是在提及上午于未名路发生的那起车祸。

同一时间,乱眼的镭射灯也逐渐平息了下来,酒吧中央悬挂着一只巨型的七彩旋转灯,就像是滚动着的圆球散去了魂魄,越加带来了一股迷离雾境的氛围。

舞台背后的高处是DJ调音台,原本透着月光的LED显示屏一亮,巨大的影像展现柳桢在世时的各类生活照,或巧笑流盼,或美目倩兮,或蹙眉沉思,或望屏生辉……那个好似曾经的爱侣幻若人间,她正在面对众人微笑地打招呼。

唐仕桪面色一愣,冲在人群的最前方,当看到屏幕上未婚妻的生前遗照,不免震得身体被点穴般定住不动,他也不顾视网膜之前还残留有乱枪似的光影,脸上正恍惚着梦幻的痴柔:“这些相片你怎么来的?”

“很简单啊!”葛容身穿其在地下赌场当荷官时的那套工作服,脖子上包扎着纱布,那是巴成留下的威胁还没好全。她将身体斜倚地靠在DJ台前,摇了摇满头性感的大波浪卷,侧身展现其窈窕妩媚的姿容,微笑撩人道:“你未婚妻生前喜欢自拍,QQ相册不是存满了她的个人私照吗?所以我就借来用一下,也算是帮你缅怀当年曾经的爱人。你们男人啊!——不要有了新欢,就忘记旧人,不然——”

葛容一嘴娇嗲的口气,拿起了手边的高脚杯,可见杯内玫红色的酒液,像是在跟大屏幕交流,她望向画面上的柳桢,闻若跟女人敬酒那般抱怨:“不然——你曾经的未婚妻在天堂看到这一切,一定会伤心死的!是不是啊,柳桢小美女?Cheers!”

说话的同时,葛容将杯中的酒液一口气干下。

面对未婚妻的影像,唐仕桪的心口一颤,就差吐出了满口的热血,因而他将身体微微前倾,是在压制体内气血周转的无尽伤痛。那痛苦有如一个穿胸而过的大洞,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好似因为新的恋情,那伤口瞧来已经愈合,但稍稍被人点到要害,就会隐秘且发作地撕扯生疼。

唐仕桪闭上眼睛,一珠泪水跌落至嘴角,咸涩地烫疼了皮肤,很显然对方是在激怒自己。

“你胡说什么?!”逢慈瞧出队长的心痛,便挡护在唐仕桪身前,是为避免队长再次陷入无法自拔的往昔痛苦之中,所以采取了回护之举:“柳桢当年的意外身亡我们也很心痛,”他瞥了一目跟来的邵洪涛一行,但不想在嫌犯面前暴露出矛盾,便高喝地说道:“但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再者说了,古人为父母守丧也不过才三年,我们队长也算为前爱仁至义尽,足足守了五年的丧,因而不存在有了新欢忘旧人这一说。”

“哟!”葛容放下手中的酒杯,转身面冲DJ台,嘴角似笑非笑道:“你还真是你们队长的好兄弟啊!”

唐仕桪睁开眼睛,望向跟进的邵洪涛一行,但根本不理会来者何人,而是挺起胸膛,控制住了情绪,昂脸对视嫌犯:“葛女士,您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迎接你们警方的大驾光临啊!”葛容冲邵洪涛挥手打招呼:“这不——邵队一行也都到齐了!”

唐仕桪面不改色地冷峻道:“这一切是您儿子的安排?”这位刑警队长的目光扫视向LED显示屏上的影像效果。

“这不重要吧?”葛容淡笑:“总之,闯过了我这关——唐队也才能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宋鸢小姐。”

“那怎样才能闯关呢?”邵洪涛将身体直楞楞地抢在了唐仕桪的前面。

葛容一脸好笑的模样:“没想到,邵队还挺上道嘛!”

于是,这个女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舞台左侧的一角现出一道裂痕;这样,众人发现那是一扇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葛容闪身进门,便反手关上了房门。

“糟糕!”逢慈惊呼:“那女人跑了!”

“赶紧追!”

唐仕桪带队跳上了舞台,邵洪涛蹦上了DJ调音台,一群干警乌泱泱地冲了过去,大家你追我赶抢出了门外,则是已经不见葛容的身影,可见一条长长的走廊正横在众人的眼前。

(叁)

突然,走廊的灯光整齐划一地从天而降,天花板采用LED嵌入式的简洁筒灯,每盏筒灯相隔约两米左右的间距,齐刷刷的亮光晃得警方眼睛发花。

就在大家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光线,那些筒灯就像是受到了电压干扰,出现不规则紊乱且散跳的情况,唐仕桪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其他人或用手遮挡亦或怨声载道,一时间均被闪得睁不开目光。

“他妈的!”孟严跟随在邵洪涛的身侧:“戚剀这他妈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这个小跟班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闻魔女的笑声盈耳叫嚣:“你们不是要抓我吗?快来抓啊!有本事来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来抓我,有本事来抓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葛容的声音,她正站在走廊的尽头,魔音回**少女的娇羞,女人便将身体轻盈地一漾,犹若抓住一只无形的秋千,于紊乱散跳的光影中柔似一个飘忽的鬼影,其浪**的笑声就消失在右侧走廊的拐角处,走廊的灯光散如流星,将众人罩进黑暗之中。

唐仕桪的表情稍稍一顿,便展露出队长的机敏道:“追!赶紧追上去!”

“啊!”逢慈反应过来,跟在队长身后,其他人也都乌泱泱地跟上,一群人来到到了走廊右侧拐角的电梯口。

可见并排着两架电梯,其中一架门关,电梯门额的显示屏表明正在下行;另一部电梯大门敞开,亮着灯光,是在召唤唐仕桪等一行赶紧追剿嫌犯。

这位刑警队长来不及多想,便领队走入进电梯,包括邵洪涛在内一行十人,孟严和蒋快位于电梯门口,两人眼见门关,蒋快望向孟严:“孟哥,我们去几楼?”

不想,孟严还不及回答,电梯门“咣当”闭合,好似铁笼沉湖,电梯急速下降,就像是失重般坠落向地面。

“队长,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快本能地抓住了邵洪涛,其两手由于被烙铁似的钢筋烫伤,早在上海海事局的指挥船便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双手缠裹着绷带,当下触及伤口,面色难免一疼。

与此同时,孟严也瞪大眼睛,震悚地望向队长,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邵洪涛惶恐地大叫:“这肯定是戚剀的阴谋!”

“那老大——我们该怎么办?”孟严的惊叫夹杂着失重似的耳鸣。

“队长,我们这是要死了吗?”不光是蒋快,电梯里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困在了如来佛的五指山——即戚剀像是掐死一群蚂蚁般,当刻就可以要了他们的性命。

度宽和廖长如出一辙地满目惶恐,逢慈也是惊惧地望向唐仕桪,这位刑警队长面露些许震恐,不自觉地贴抵身后的金属墙,以掌控身体的外在平衡,不至于表现出失态之举,进而坠了刑警总队的脸面。

随而,电梯内的灯光恍惚一闪,就像是恶魔闭上了眼睛,将众人吞噬进了他的血盆大口之中。

失重、下坠、震动、失魂;暗无天日、心跳狂飙、血压升高、胆裂魂飞……好似坠入进了地狱的世界末日,所有人皆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但好在大家都是警察,亲身经历的危险不少,到底没有人惊叫出声,众人听到相互之间剧烈的心跳,以及肢体生生发涩地呼吸急促,额头也是下雨似地飙出了满脑门的汗水,但没有人尖叫出声。

当面对如此危机,不会没有人害怕,但即使在黑暗之中,也相互较量着不要失态,保持身为警察的尊严与沉稳。

所幸——这样的惊悸没持续多久,大概十秒钟左右的坠速,“咯噔”一卡,电梯震动地一停,听似玩具的发条般被卡住不动了,也不清楚这电梯具体停在了几层。

电梯内一片黑暗,尽管环境过于封闭,但好在金属的墙壁焕然反光,这使得狭促的空间影影绰绰,由此也愈加显得拥挤不堪。

当下,大家也都适应了这种金属的微茫,面面相觑着脸上彼此的油光,几个年轻人的额头冷汗直冒,蒋快腿脚一软,贴靠着电梯门,便“噗通”一响坐在了地上。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时,电梯内的呼叫器传来“擦啦擦——”的杂音,随而是魔音般的狂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这过山车似的下坠让大家感到很刺激啊!”

“操你妈!”当即,邵洪涛拉长了脖子操爹骂娘,倘若此时此刻葛容在他面前,他一定将这个女人撕成了碎片:“葛老太婆,有本事真刀真枪跟小爷我干仗,不要净玩这些阴谋诡计!”

又是一阵杂音之后,呼叫器掐进戚剀慢悠悠的声音道:“但你们警方人多势众,还带来了特警,如此相比——我方力量悬殊,也就只能玩玩这些小伎俩、小手段了!”

唐仕桪还算稳重,挺胸立直了身子,他望向呼叫器的方位:“你们就三个人吗?就你们一家三口?宋鸢是不是在你手中?”

“是啊!”戚剀倒也坦坦****地毫不否认:“所以唐队——这游戏你可要玩好了!”

唐仕桪淡然一乐:“我刚才还跟老局长说——恭喜你们一家三口团圆啊!”

“好说,好说!”戚剀也是配合默契地揶揄:“这还要感谢唐队今天一早亲自将我的生母送到了未名路。”

提起上午的那场车祸,逢慈就忍不住火大道:“你这混账王八蛋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就是!”度宽与廖长也都纷纷咒骂:“我们可不想给你老母陪葬!”显然,这老母恰是指戚剀的亲生母亲——葛容。

“这不是没要各位的性命嘛!”戚剀越发张狂道:“刚才,各位乘坐这电梯——不过也是虚惊一场嘛!”

“你——”

逢慈试图继续声讨,但被队长抬臂按下,唐仕桪依然保持其惯常的冷峻:“我能听听我女朋友的声音吗?”

“哈哈!”戚剀也用其惯常的冷峻回复:“唐队,若能闯过下面这一关,你自然就能看到你心爱的女友了。”

唐仕桪尝试着讨价还价:“那如果——我放弃不闯呢?”

“哈哈!可以啊!”戚剀收住狂妄自大的笑声:“但你们被关在电梯里还有得选吗?”

“的确!”唐仕桪颔首承认:“是没得选,那游戏继续吧!”

岂料,这位刑警队长的话音方才落定,电梯被卡住的发条正“哧溜”一松,众人的神色面面相望,隐约看到对方导来同款的惶恐及惊讶,电梯震动地一晃,这是下坠的预告,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电梯便再次急速自由落体。

“啊!——”这是蒋快的大叫出声,他因为坐在地上,便干脆抱住邵洪涛的大腿,将脸捂在了队长的裤裆,也顾不得要不要面子了,明显这样才能发泄出其心中的恐惧。

邵洪涛也顾不上害怕,急忙拉住裤子的腰身:“哎!我说你抱大腿就抱大腿,干嘛把我的裤子都快扯掉了!”

“队——队长,我害怕,我怕啊!”如果之前在星梦奇缘号游轮装怂,是为了救出队长一行的权宜之计,那么当时当刻——蒋快就真心是恐惧到极限的正常表露了。

邵洪涛只得狼狈地提着裤子的腰身,流露出一副绝望到世界末日的幻灭,蒋快也算是有功在先,他不能打骂这个下属,只得尴尬地别着身子,以免这熊孩子顶到了裤裆的私处。

好在这次坠落经历了上述的小插曲,大家心里憋着笑,对抗心中的恐惧,再次听闻“咯噔”一卡,电梯便震动地一停,宛如停在半空中的磁浮列车,唐仕桪意识到总算是靠岸了,心底悄悄地喘了口气,其直起后背站稳身姿。

“老大,现在是什么情况?”逢慈不安地凑到了队长身边耳语。

我怎么知道啊?!唐仕桪暴怒地想尖叫,但他还未及赶得上回话时,在大家惊魂未定的眼神间,电梯门“咯啦啦——”地轻响,可见一泻强光流淌了进来,利若刀光剑影的杀气腾腾,由此预示着将有新的游戏环节粉墨登场。

“这里是地下赌场!”虽然唐仕桪站在电梯的最里内,但他认出门外的情况,瞧清楚是赌场的走廊,面朝电梯的背景墙两侧——可见摆放着那两只落地的青花大瓷瓶,它们好似衙门口正站立着的王朝马汉,威武生势,好不气派!

这位刑警队长拨开面前的下属,也不管邵洪涛目现惊诧的眼神,便率先朝往赌场大厅走去。

大厅内各类赌桌、赌具、赌筹款等一应俱全,但由于蒙满了灰尘,表明这里萧条已久,全然没有他们上个月暗访调查时的繁荣和热闹。唐仕桪一行走过所搅起的阵阵灰尘,就如同剿龙与秃鹫的亡灵阴魂不散,眷恋这里的一切似地不肯离去。

之前参赌的小强总和他哥哥都化为了焦炭,而前来追债的大头也被强富荣杀入进大海,穿喉而过的鲜血被蔚蓝色的海水洗净,跟他姐夫一道被同归于尽化为了水鬼,最终消失在了茫茫东海的无边尽头。

面前星罗棋布的赌桌,肖似一场巨大的赌局,戚剀便遥控操盘着这场棋局,而在这棋盘上的所有棋子:曾徒、毛刺、秃鹫、剿龙、陆横生、大头、强氏兄弟……甚至与其毫不相干的南京五三零**杀人案的凶犯——巴成,包括养母吕霞的独子冯保罗,吕霞的初恋窦满舟,以及其亲生父母——戚木森和葛容也都统统被拉入进了这场迷局当中,就是为了满足其表面报复,实则发泄私欲的杀戮之心。

现如今,戚剀作为这一系列连环命案幕后推手的身份暴露,而这里也已是物是人非,他选择此处作为跟警方的决战之处,唐仕桪心里明白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肆)

唐仕桪走进大厅,抬眼环视了一圈,便踱步到里内的吧台前,眼见台面上放有一只十四英寸液晶复古的小电视,很明显是为自己预留的,因而走过去摁亮了屏幕。

画面雪花般闪屏一亮,便显现出戚剀的影像,那个男人应该是坐在1010号房间卧室的茶座前,保持白天监视未名路车祸现场的端视姿态,只是其身后的卧**已经没有宋鸢的身影,可见被子整整齐齐地平铺在了床面。

戚剀抬手悠闲地面冲警方打招呼:“唐队,我们终于见面了!”

唐仕桪环顾周围的环境,他是在看向大家的反应,最终将目光停留在电视屏幕,双臂抱胸地波澜不惊:“你这是要跟我对赌吗?”

“抱歉!唐队,又要让您失望了!”戚剀微笑地摇了摇头:“还不到我出面的时候。”

戚剀露出阴邪的笑容:“看来,唐队很上道嘛!”

逢慈则是沉不住气道:“你要跟我们玩什么?”

“哈哈!别着急嘛!”隔着屏幕,戚剀瞧似将目光扫视向唐仕桪身后的禁毒队长:“邵队,回到俞城了?看来,上海临海那边的案件应该了结了!”

“是啊!”郎雄不声不响地来到地下赌场,他按住正要回答的邵洪涛,游步走到唐仕桪的身边道:“一船人——包括那些无辜的船员全死了,就只剩下了陆甜甜,戚剀——你这招可真够狠毒!”

“哈哈!”戚剀不客气地回答:“他们都是毒贩,这也算是罪有应得!”

“毒贩?你称陆横生和他的那些打手们是毒贩也就算了!”邵洪涛一脸恼怒地愤恨:“但星梦奇缘号游轮那些无辜的船员呢?”

“那满船**混合炸药是陆横生的决定,又不是我的建议。”戚剀冷漠道:“干嘛算在我头上?”

郎雄的面色一愣:“你知道——陆横生使用混合**炸药?”

“是啊!”戚剀面露冷淡道:“他曾经可是中学物理老师啊!”

“所以——你就利用了他这一点?!”唐仕桪的话音刚落,山庄突然响彻零点的钟声,“当当当——”足足敲了十二下,众人的表情蓦地一惊。

随着钟声逐渐远去,心跳也恢复了平静,唐仕桪将目光转回电视画面:“现在已经零点过了,今天是五月二十九日,是你养母吕霞的忌日,你应该为她说点儿什么吧?”

戚剀笑道:“唐队真是劳心,这都帮我记着!”

“哼!”邵洪涛愤怒得眼睛喷血:“你把我们警方耍得团团转,不就是为了给你养母吕霞报仇吗?”

“是啊!”戚剀面露伤感,眼圈竟是微红:“七年前,我养母自杀身亡,但那个男人窦满舟却是逍遥快活,我气不过,所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但你这不是报仇!”唐仕桪的目光寒彻如冰道:“你这根本就是杀屠,你以报仇为名,则是杀了这么多不相干,甚至是无辜之人!”

“哈哈!我就杀屠了怎么了?哈哈!总之——此时此刻,我觉得好畅快、好开心啊!”戚剀面现决绝的冷血,他盯视着唐仕桪一行:“你们知道我将窦满舟固定在秃鹫那辆宝美Auto的副驾驶,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吗?”

一个星期前——即五月二十二日晚,冯保罗打扮成渔夫帽男子的形象,佯装成秃鹫前往市人民医院,由于在此之前不到半个小时,戚剀在病房提及其养母吕霞怀上了她跟窦满舟的孩子,所以冯保罗出现在病房顺理成章,这也让窦满舟感到兴奋不已。

屠术冒充出租车司机,按照早前的计划安排,出租车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兜兜转转,好像是冯保罗带着父亲一起欣赏城市夜景;终于,当天夜里的十一点过,屠术将冯保罗和窦满舟带到了俞江港口五号码头。

“孩子,你把我带到这儿干嘛?”窦满舟跟随冯保罗惊讶地走下出租车,他环视向周围码头颓败了的迹象,其好似匍匐于夜色里的一头怪兽,它正眯缝着眼睛看向这对父子俩,这也让窦满舟愈加面露不解地望向儿子。

“这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三口在此团聚啊!”戚剀应付完窦娟的报案——警方那边调查窦满舟失踪的相关情况,便第一时间由人民医院赶来到了码头。

他见出租车正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屠术透过挡风玻璃冲其微微颔首,戚剀也是一脸淡笑地点头,表明这一切皆按计划执行。

“对对对!”窦满舟见戚剀走了过来,便面带微笑地慈爱颔首:“你们两个都是霞霞的孩子。”

这个男人自然不清楚,吕霞生下他们的儿子冯保罗,就已经丧失了生育功能,他还以为戚剀是初恋跟其丈夫的孩子——也就是冯保罗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霞霞?”戚剀倒也并不戳破,其嘴角似笑非笑道:“您叫我母亲还真是够亲热啊!”

“啊!”窦满舟面露尴尬:“习——习惯了!”

“我们到那边的车上坐坐吧!”戚剀则是好脾气地指了指不远处的那辆宝美Auto。

三人走到跑车前,戚剀和冯保罗分别打开了后车座与驾驶室的车门,窦满舟望向两人,明显犹豫了一下,便坐进了副驾驶。

窦满舟将目光朝后一瞟,恰好看到后车座躺着的秃鹫,戚剀正将其腿耷拉在座位外,好让自己坐下来。其实那时候,秃鹫就已经被灌下了含有酒石酸唑吡坦的安眠药。

窦满舟的面色一愕:“秃鹫怎么在这儿?”

“啊!”戚剀风轻云淡地回答:“秃鹫跟我是朋友,这车还是我找他借的,他最近有些疲惫,所以就在车上小睡会儿。”

“什么?秃鹫跟你是朋友?”窦满舟甫现怀疑地望向对方,那意思是奇怪地询问:好歹——你也是一名精英骨干的医生,怎么会有这种打手似的朋友?

“是啊!”戚剀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淡然:“您的地下女婿——剿龙跟我也算是朋友。”

窦满舟瞧似懒得追究道:“这里躺着第四个人,那我们之间说话,恐怕不太方便吧?”显然,其提及的这第四个人正是指秃鹫本人。

“是吗?”窦满舟低头喃喃自语:“我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习惯。”

“您老还没吃晚饭吧?”戚剀将准备好的矿泉水和面包递给对方:“您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窦满舟也确实有些口渴,他拧开瓶盖便一口灌下,用手背摸了摸嘴巴,一脸幸福地望向两人:“倘若你们的母亲看到你们兄弟俩相认,一定感到很高兴。”

“是啊!”戚剀面现邪恶的笑容:“她如果看到我们三人此时此刻的相认,也一定感到很高兴。”

“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冯保罗流露遗憾:“除了那些已经作古了的相片,我都没机会亲眼看看——自己的母亲长啥样!”

“你们的母亲——”窦满舟听出了亲生儿子的怨恨,他正要张嘴说什么,然而眼前一片模糊,大脑也是不受控制地昏昏沉沉:“我——我怎么感觉好想睡觉?”

“是啊!”戚剀保持邪恶的笑容:“您睡一觉——就能见到我们的母亲吕霞了!”

什么?你们的母亲吕霞?窦满舟似乎预感到了大事不妙,他一把抓住驾驶室的亲生儿子:“保罗,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睡一觉就能见到你们的母亲了?”

“这意思是说——”冯保罗甩开对方的拉扯,面露阴险凶狠的恶毒道:“我恨你——我恨你当年抛弃了我和母亲吕霞,母亲因为无力独自抚养我,便将我抛弃在县政府大门,你知道——我这三十多年来是怎么长大的吗?你知道我的养父母有多可恶吗?你知道他们夫妻关系情感不合,就拿我泄愤吗?……所以——我在他们私车上做了手脚,让他们葬身火海,永世不得翻身!”

这个男人撩起衣服,可见其身上被虐待的不同程度的疤痕,纵横交错,沟沟壑壑,十分骇人,吓得窦满舟身体一哆嗦,他挣扎着想要打开车门,但根本抬不起胳膊,像是被梦魇般捆绑着无法动弹。

“好了!”戚剀面冲冯保罗道:“该干活了!”

说话的同时,他们二人走下了车门,一起合力将秃鹫抬进了驾驶室,两人清理干净车上留下的痕迹,并且将秃鹫与窦满舟头靠头地凑在了一起,这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好兄弟。

尽管窦满舟看不惯这么个像黑社会打手似的保镖,因而便奋力想要摆开脑袋,但他如何努力都毫无效果,自是无法摆脱秃鹫的贴靠。

“等等!”戚剀见冯保罗摆好两人的靠姿,正要关闭副驾驶的车门,他便抬手高声地阻拦道:“我还有句话要跟窦满舟说。”

冯保罗先是一愣,但也没怀疑什么,便闪躲到了一边。

戚剀走过去,警戒地看了一眼冯保罗,眼见对方相隔有五六米,便用其听不到的声音冲窦满舟耳语:“最后,我想对您说的话是——您就不应该出现在我养母吕霞的生命里,还跟她生了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窦满舟正挣扎着眼神看向冯保罗,他们父子俩相认不过才四个小时,不仅即将面临生死相别,而他这个与吕霞的亲生子也有可能面临被报复的危险,但所有的后悔、挣扎和告诫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抬眼望向挡风玻璃外的亲生儿子,张嘴是想嘶吼什么,但平静的空气如常,证明他无法控制嘴巴及喉头共振等一系列发音肌肉的情况,而是沉默得犹若五号码头漆静且幽深的那片水域。

冯保罗瞧出亲生父亲的眼神有些异样,如同熄灭的烛火试图重塑微光,很明显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他恰好见戚剀“嘭”地关响车门,便凑到对方的跟前:“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戚剀的嘴角淡淡一笑,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对方的反应,这才卖关子地回答:“就由你这个亲生儿子对他执行死亡裁决如何?”

难怪,窦满舟的眼神会露出异样的不甘心。冯保罗心道:那肯定是恐惧的表现,更何况——是接受亲生儿子的死亡裁决!

“那好啊!是应该由我来对他亲自惩戒,”冯保罗走向驾驶室的车门:“毕竟——是他造成了我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戚剀保持微笑地站着没动:“以及——我们共同的母亲吕霞的不幸亡故!”

后面的情景可想而知:冯保罗发动了驾驶室引擎,并将秃鹫的右脚放在油门,其倾斜着腿脚踩踏油门帮其助力,便关闭了车门。

那辆加足了马力的宝美Auto,“砰——”地一响冲出荒废了的江堤,于浓墨的夜色划出一道玫瑰红的漂亮弧线,便“吧唧——”栽入进了粼粼波动的江水,溅起的水花宛如一朵巨型莲花,反噬着向车身劈头盖脸地淹没。

……

(伍)

此时此刻,电视画面的戚剀发出决绝悲伤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戚剀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便恢复其恶狼般凶狠的目光:“这就是我对窦满舟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不仅不应该出现在我养母吕霞的生命里,更不应该跟她生了一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亲哥哥’!哈哈!这话说得好畅快、好开心啊!哈哈哈哈!——就像我考上医科大学,第一次走到解剖台前,解剖第一具尸体时的畅快淋漓,以及那种释放自我的痛快!”

逢慈一副涨紫的恼怒:“戚剀,你就是一个变态的杀人恶魔!”

“哈哈!对!”戚剀完全不在乎道:“那你们警方可是要小心了!”

唐仕桪则是明白地轻轻颔首:“所以——你知道我们警方在秃鹫的宝美Auto安装有跟踪器,因而故意将当时的情景通过跟踪软件,便直播给了我们警方?”

当下,邵洪涛还惦记着星梦奇缘号游轮上的爆炸惨状,故而上前一步,其咄咄逼问道:“但如果窦满舟并非由于下乡落户到你养母吕霞的家乡,她也就不会因为追随初恋来到俞城,这样——也就不会遇到你父亲戚木森,这一切都是有因才有果,你何至于此这么痛恨那个男人,还附带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但遇到又能如何?”戚剀惨露苦笑:“只是徒增彼此的痛苦与孽缘罢了!”

郎雄低调道:“但你父亲爱你母亲,不也自觉很幸福?”

“但这种虚假的幸福有意思吗?”戚剀握拳捶桌震怒:“不过是镜花水月,昙花一现罢了!他在福利院过得有多苦,难道我会不知道?我们一个痛苦于吕霞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痛苦于这个女人始终都不曾爱过自己,那个看似曾经和睦的一家三口多可笑、多无聊,以及多自欺欺人啊!哈哈!哈哈哈哈!——演了这么多年的戏!现在回头想想,我的养母应该活得很累吧?我们大家活得都很累啊!”

“好了!”郎雄将眼前的情景拉回到现实:“戚剀,那就说说你现在想让我们警方干什么吧?”

戚剀叹了口气,收敛悲伤,嘴咧邪笑:“我们来玩一个小小的游戏吧!”

郎雄沉声:“什么游戏?”

“你们警察不是最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戚剀恢复游刃自若的笑意:“那我们就来一场寻猫大战吧!”

“寻猫大战?”孟严站在队长身边,差点便喷出血来:“不应该是寻老鼠大战吗?”

戚剀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的老父亲怎么会是老鼠,他可是我生命里的老猫,特别是在我小时候不怒自威,你可以说——他是我成长道路上的一盏明灯,也可以说——他是我年少时代最敬畏的人。”

唐仕桪讥讽:“那你就是老鼠了?”

“哈哈!耍这种嘴皮子,还不如赶紧游戏吧!”戚剀也没有生气,而是高声提点道:“唐队你可别忘了,你女朋友还在我手中。”

“你!——”由于被戳到痛处,女友的性命攸关,唐仕桪的嘴角生生一抽,就死死咬住了下嘴唇,胸口导来缺氧的窒息,这令他感觉到心脏疼痛地一拧,便吐出一口迎战似地长长呼吸。

“哈哈!哈哈哈哈!——”戚剀瞧出对方的心痛:“希望你们能享受游戏!”

这个男人狂笑的同时,电视画面一闪,一阵雪花摩擦般“沙沙”作响,戚剀的影像便消失不见了,屏幕浮现出大字“Game Start!”(游戏开始!)的字样,随而那字迹像是沁出了鲜血,双眼流血般染红了整个屏幕,整个画面皆是血流成河的惨烈,继而便透露出一股灵异的骇人。

唐仕桪察觉手臂被人拉了拉,他动了动脖子正要回头,耳边便传来助手的声音:“老大,我们怎么办?”

赌场的灯光再次亮起,唐仕桪正好回脸望向助手,逢慈的面状略现紧张,度宽和廖长也都齐刷刷地望向自己,使得这位刑警队长的目色有些恍惚。

“啊!”唐仕桪想起了什么:“逢慈,你和孟严赶紧去1010号房间。”

孟严的表情一愣,没想到会遭遇唐仕桪的指使,便急忙望向自己的队长。

“为什么这么安排?”邵洪涛面露不满。

唐仕桪理所当然道:“虽然很可能他们赶去,1010号房间已经人去楼空,但按照工作流程,还是应该去仔细搜查一下。”

“不!”邵洪涛完全是受到侮辱、恼羞成怒的愤慨:“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我的人要受你的指使?”

“因为当下是非常时期,抓捕嫌犯要紧。”郎雄挺胸到唐仕桪的身前,有意维护这名部下的决策:“快执行吧!”说话的同时,老局长将目光正好扫视过逢慈,定在了孟严的身上。

孟严看了一眼邵洪涛,瞧见逢慈正前往电梯,自然不甘落于人后;更何况,这摆明了是唐仕桪以助手作为代表,跟禁毒总队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可千万不能给队长丢脸,便急忙拉步跟了上去。

郎雄见平息了争端,横目望向两位队长,他用查探且商量的口吻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如何打算?”

由于被唐仕桪抢了风光,邵洪涛努力挣表现,其语态粗暴地回复:“嫌犯戚剀的意思不就是让我们找出他父亲吗?我不相信将这山庄翻个底朝天,还找不到戚木森!”

“翻个底朝天?”唐仕桪冷嘲热讽地淡笑:“等邵大队长您翻个底朝天,戚剀带着他的老爹老母,已经像耗子似地钻到地下了。”

邵洪涛的脸色一灭,但碍于老局长在场,便昂脸挑衅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唐仕桪故意用发号施令的傲慢:“你带着下属搜这赌厅,任何一处细节都不能放过,其余人跟我来!”

话音未落,这位刑警队长便朝里内的走廊迈步。

邵洪涛本是想将难题丢给对方,但没料到唐仕桪居然自说自话,根本就没将他放进眼里。两人本来平级,却是遭其使唤,又是当着下属的面儿,自是脸面全无,正要兀自发怒,但见老局长的脸色,只得生压下了火气。

郎雄颜展一脸责怪对方自讨苦吃的平淡道:“那你就带队把这赌厅好好地搜一搜吧!”

尽管这是邵洪涛预料的偏袒,但面状还是阴郁地沉潭而下,肖似寒霜里的冻湖,他没说话,转身走向最近的赌桌——那正是唐仕桪带队初访此地,小强总之前跟化名为容莎莎的葛容,对赌到只剩下裤头的那张赌桌。

郎雄清浅一笑,知道邵洪涛说给自己听,便保持身担局长的稳重:“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你禁毒队长也干了这么久,也还好意思叫我监督,自己该干嘛干嘛!”

交代的同时,老局长已经跟上了唐仕桪,两人飞步行至里内的包厢——这也正是剿龙与大强总玩牌时的那个房间。

包厢大概五六十平方米,一轮顶光由莲花座罩下,可见房间的正中央摆有一张大理石的白色方桌,方桌的两侧摆放两张软包的真皮沙发,深棕色的沙发跟白色的桌面相得益彰,特别是白色的大理石桌面倒映着顶灯的莲花座影,柔光宛如湖水的涟漪般**漾开来,保持其之前始终如一的陈列摆设。

之前,剿龙被贵阳警方乱枪击毙,唐仕桪带队搜查龙星皮鞋厂,邵洪涛带队搜查密湖山庄,所以当下是这位刑警队长第一次走进这个包厢。

“老大,”度宽跟在其身边,警觉地环视四周:“我记得毛刺去曾徒的住处拿走的那个U盘,以及您和逢慈暗访地下赌场那晚,屠术留给我们的那个U盘,盘里记录偷拍的那两段视频,应该显示的就是这儿。你看——”他指向大理石的白色方桌:“我记得当时剿龙的位子没变,而秃鹫和强富荣就坐在他对面。”

度宽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还原视频画面的情况,便佯装坐在了秃鹫和强富荣曾经坐过的方位。

“看来——”唐仕桪点头:“那两段视频就是在这里偷拍的。”

“对!”度宽颔首,指向吊灯:“应该是从这个角度俯拍。”

唐仕桪点头,便继续观察包厢内的情况,可见面冲房门的内墙供奉着一尊佛龛,紫檀木材质的佛龛摆姿着关公的雕像,其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形象威风凛凛,泛出油润如赤的淡光。龛座前的香炉没有点香,但那香炉似有被擦拭过的痕迹,因而炉身呈现紫铜萤澄的锃亮,跟地下赌场此般浮沉缈缈的氛围显得甚为格格不入。

这自是吸引唐仕桪走了过去,他从口袋掏出了一双白手套,一边观察的同时,一边戴上了手套,稍稍动了动香炉,这香炉跟佛龛的底座相连,他听闻“咔嗒”一声轻响,似乎打开了某个机阔,这位刑警队长的目色一亮,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咔嗒咔嗒——”越发沉重的响动,就像是拧动着的齿轮旋开,佛龛背后的白墙有如一道门般自动打开,一股寒气直扑唐仕桪的面门,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度宽和廖长正在查看四周的情况,听到队长这边的动静,两人便快步走了过来,郎雄也急步走来。

“也好!”郎雄颔首:“你们务必要小心!”

“好!”唐仕桪从腰口掏出了手枪,度宽与廖长也都戒备紧张,一起从腰口掏摸出了枪械。

三人正小心翼翼地背抵背走下了台阶,来到了一间约莫二十平方米的地下室——这里恰是戚剀绑架宋鸢,呆了一晚的那间地下室。

地下室越深,光线也就越加暗淡,可见墙面的反光,但看不清具体的家什。

突然,天花板的顶灯从天罩下,可知这里正由戚剀掌控,那亮晃晃的灯光杀得众人的眼睛一疼,不自觉用手挡了挡面前的光线。

唐仕桪感觉眼角一花,电脑桌上晃动着反光,他急忙走过去,拿起那条铂金的项链,与戒指挂坠凑成了完整的首饰,这正是他送给女友的定情信物。

“我靠!”唐仕桪满肚子狂躁地暗骂一声,显然这是戚剀的一再恶意提醒:自己的女友就在那个混账的嫌犯手中。

其他二人也都看到队长手中的饰品,度宽正要说话,传来一阵铃声,是唐仕桪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唐仕桪掏出话机,看了一眼屏幕,面现欣喜和紧张,赶忙接听了来电:“怎么样?发现戚剀了吗?”

“没有!”虽然电话那头逢慈老实地摇头,但立马便心急气喘地兴奋回复:“老大,但我们发现戚剀的父亲——戚木森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什么?”唐仕桪面露失望时,察觉心脏剧烈一拍,便着急忙慌道:“你们控制住戚木森,我们马上赶上去!”

“老大,怎么了?”度宽紧张地望向队长。

唐仕桪正要挂断电话,进而想起什么,也顾不得回答,便继续拿起了话机:“对了!你们是乘坐电梯到的1010号房间?”

“没有!”逢慈答道:“我们怕戚剀使坏,发生刚才那样的电梯事故,所以走的是楼梯。”这也就解释了逢慈和孟严赶去客房,为什么相隔二十来分钟,才吁吁打来了这个电话。

“那我们也走楼梯!”唐仕桪挂断电话,也不管度宽与廖长的惊诧,就好似箭刺般跳出了地下室,急切地冲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