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同归于尽1

(壹)

上海临海指挥船的指挥塔处,俞城市公安局那两架直升机并排停在平台,两名技工一个提着油桶,一个拿着喷枪,正训练有素地给油箱加油。

苗佳佳焦急不堪地直跺双脚道:“怎么加个油这么磨叽啊?”

“已经加完了!”那个拿着喷枪的技工与同事起身,面冲苗佳佳颔首离开。

“我们赶紧返回游轮。”

“好!”

苗佳佳与领队一行正要登上直升机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响强势破空的爆炸声,其眼角余波好似被火光撕裂,那一瞬间感觉半边视线失明。

与此同时,随着冲击波爆炸源的狂势冲击力,对面的星梦奇缘号游轮正火光冲天,可见剧烈的冲击波将上海警方的直升机推去数米之遥,险些要将那架玩具似的飞机撕裂,所幸飞行员的判断力果敢且老道,驾驶方向随那撕扯的力道朝外一推,便避开了爆炸源的中心及火光烛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肯定会机毁人亡。

苗佳佳等人恢复了半边视线的清明,正好看到上海飞机逃离撕裂的陷阱,被冲天的火光贪婪地舔舐了一下尾翼,便逆着热浪逃出了爆炸范围,差点就被爆炸源给吞没掉了。

苗佳佳惊得张大了嘴巴,其身边的领队也是一脸错愕,好半天才哆嗦出话音道:“苗——苗姐,游轮被炸了!”

“靠!”这样,苗佳佳才回过神来:“老局长、队长,还有上海方面的干警都在那船上,我们赶紧过去!”

苗佳佳当腿跨进了直升机,其他人也都纷纷登上飞机,便起飞返往爆炸源的位置。

此时此刻,星梦奇缘号游轮顶层的火光滚浪滔天,游轮各层的各个角落好似连珠炮狂啸,串成了一鞭“噼里啪啦”环震天宇的麻雷子,冒出楼层及窗口的火焰好似鬼怪狰狞,将整艘游轮架在火上烤,将空气煮沸得有如开水,正发出恐怖连连的震天咆哮——

轰——轰——轰——轰——轰——

火光烛天的包围圈内,陆横生正高举着手机,这一连串的爆炸指令正是由其话机遥控发出,爆炸声在其身边连珠炮般火光冲天,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地狱恶犬,竟是没有半点遭遇火焰的殃及沾身,而是越加衬出其阴狠的恶毒。

“哈哈!”陆横生发出狂笑道:“我那么几年的中学物理老师当是白干的呀?”显然,这些混合**炸药都是他的杰作。

邵洪涛和孟严被迎面窒息而来的巨大气浪掀翻,郎雄和莫中汉等警察也被热浪推撞到附近船墙,几个人的脑袋不是撞在柱子就是砸到栏杆,一个个当头晕厥了过去。

当刻,游轮便被怒焰冲天的火光吞噬,不管是船员还是绑匪的那些小喽啰,像是燃烧着火焰的滚滚列车开来,鬼哭狼嚎地尖叫跳入进了冰冷的海水。

陆横生正面无表情地环视向四周,对于自己造成此般人间地狱的惨境,他没有任何同理心的表示,而是冷血得像是一条毒蛇,进而看向女儿先是一副呆愣的茫然,便一把搂抱住还没失去体温的母亲。

强氏兄弟俩穿过爆燃着的火焰,他们被热浪拍到了背后的火堆,看得出来二人多半是被撞晕了过去,但立马便燃烧成了两团熊熊焚烧着的火球。

陆横生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头,便递过去一个眼色,小舅子明白了什么,面朝郎雄晕厥的方向走去。

“甜甜,我们该走了!”陆横生去拉女儿。

“不!我不走!”陆甜甜搂紧母亲,将脸依偎着死者,痛声大叫:“我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在这儿!”

“你母亲已经死了!”陆横生冲女儿的耳朵狂啸:“她已经死了!”

“我要把母亲带走,我要把她带走!”终于,陆甜甜失声痛哭,其抑制不住满心的悲恸和绝望,正紧紧地抓抱着死者不肯撒手:“我要把母亲带走,我不能把她留在这儿,我不能让这些无情的火焰把母亲吞噬掉,将她焚化成灰烬!”

与此同时,大头拖着晕厥过去的郎雄回到了陆横生的身边,俯瞰地望向外甥女正抱着姐姐的尸体悲恸欲绝,他的嘴角一抽,特别是眼见姐姐的太阳穴被打爆的那个枪孔,他闭上眼睛,这个街头霸王似的男人居然于眼角沁溢出了一颗泪水,便慢慢地滑落至嘴角。

但在睁开双目的一刹那,大头恢复往日里的凶光,面冲外甥女道:“甜甜,我们走,必须马上走!”

“不!”陆甜甜依偎地抱紧母亲的尸身:“我要带母亲一起走!”

大头正要说什么,恰见姐夫越过自己,横身一把抱住女儿,陆甜甜发出尖叫:“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放开我,快放开我!”

陆横生不理会女儿的尖叫及乱拳,则是望向小舅子,语态极尽平淡道:“救生艇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那我们走!”

陆横生抱住女儿便转身离开,大头的面色一愣,看了眼地上的郎雄,便捞麻袋似地将老局长扛在肩头,跟随姐夫一起离开。

一时间,豪华游轮宛如人间地狱的修罗场,让人感觉心脏在沸油里来回翻滚,口鼻因为灼烈的热浪而喘不过气来,就好似将烈焰吞入进了肚子,五脏六腑瞬间便被气化掏空。

这就是邵洪涛此时此刻的感觉,气浪正焚烧似地灼心,面部像是被烤化了般,容貌五官也被糊成了一团,热燎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得暂时屏住了呼吸。

终于,顶着热浪艰难地气喘了半分来钟,这位禁毒队长正控制气息的节奏,疼痛地张开了眼皮,眼珠仿佛蜡球那样快被烘熟,漾出浑浊磨砂似的透视效果,一时看不清面前的发生。

邵洪涛通过“熟透”的眼球,先是察觉到烈焰的光感,随而那光感的效果聚合成了具体的人形,是那些看不清相貌的小喽啰们浑身着火,正慌不择路地鬼哭狼嚎跃入进了大海,由此可以感知整艘星梦奇缘号游轮已然变成了人间惨境的油锅炼狱。

当即,邵洪涛意识到其听觉系统也伴随着爆炸的轰鸣,约莫失聪了一分来钟,便跟随晃动着的人潮,恢复了乱糟糟的视听感受,眼前的惨状实在令他不忍直视,身体也是感觉疲惫不堪,便靠在一旁的椅子,正呼呼地闷头喘气,是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大,你没事吧?”孟严像是一只被烤熟了的虾米,又好似一只着了火的地狱男爵,他拍了拍身上的火星,便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队长的身边,其衣服被强烈的冲击波撕成碎片,满是衣不遮体的狼狈,但是好在精神还不错。

“老局长呢?”邵洪涛顾不得身体疼痛,咬牙起身的同时,环视周围的情景,眼见被火光吞噬的游轮,其越发焦急的面色:“怎么不见老局长?还有——还有莫中汉呢?”

不仅是郎雄与莫中汉,包括陆横生、大头、陆甜甜也都不见了踪迹,唯独陆母的尸体正死不瞑目地侧脸望向自己,周围是浑身着火的小喽啰们好像皮影戏般在光火里流窜,一个个惨叫连连地坠入进了大海。

之后,这位刑警队长与孟严便眼睁睁地看着火人似的强氏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蹿出大火,他们犹若地狱鬼火那般跳入进了大海,以摆脱火焰裹身的炙烤,这也算是一种肉体炼狱的彻底解脱吧!直看得两人心惊肉跳,张大嘴巴地目瞪口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当下,周围的火人惨叫声不绝,邢波和蒋快却是相互实打紧攻,相对于大头的动作笨拙而蛮悍,邢波的招式显得轻快灵巧多了,蒋快应付得相对比较吃力,但好在这小子的反应灵活机敏,堪堪躲开了敌人手上的格斗刀,也算有惊无险,数次化险为夷。

两人无视周围的惨绝人寰,特别是来回冲撞的那些火人,他们只顾彼此之间硬碰硬的较量,已经完全沉浸在克敌制胜的专注当中。邢波的动作快准狠,逐渐占据上风,蒋快左支右绌,便从地上抄起了一支钢筋。

但那钢筋明显有些烫手,蒋快听到“滋滋”的皮肉声,于手心冒出了缕缕白烟,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丢掉了武器,但听闻挥舞砍来的刀锋,蒋快便本能地抬起钢筋,“当”地一声,架住了对方的硬攻。

邢波砍下的手势未停,他仗着身材较为高大,便双手握刀,临头朝蒋快压了下去,一脸邪笑的忘乎所以。

蒋快扛不住对方的力气与威势,便急忙翻腕抬臂,用双手撑住钢筋,显然左手受不住皮肉的烧焦,手心蓬出了缕缕的白烟,因而松手一失力,那格斗刀惊险地从他的耳侧削下,滑落的钢筋正好杵到敌人的手臂,同样一阵升起的白烟,以及皮肉焦臭的味道。

“啊!——”邢波疼得一声惨叫,便快速闪到了一边,正虎视眈眈地仇怒向对方。

对啊!蒋快即刻反应道:这钢筋我拿着烫手,对方自然也扛不住,这便是克敌制胜的最佳武器。

当即,蒋快便防御性地将钢筋放进身侧的火焰堆里,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了精瘦的身材,也算小露一层薄薄的肌肉,尽管他那板条式的小身板没什么看头,但运动起来的筋筋道道,上身肋骨也算板条有致,还是多少能瞧出其内体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蒋快抬眼提防邢波的攻势,就将衬衫拧成了一股麻绳,并且用双手挑衅地绷了绷那股绳子,但其皮开肉绽的右手掌心贴到外物难免一阵钻心的疼痛,这傻小子的表情自是疼得一紧,便张开嘴巴倒吸出了一口凉气。

但蒋快顾不上肉体的痛感,便将衬衫层层裹紧了武器的一端,双手抽出火焰时,钢筋已经被烧得通红,那若隐若黑的热度好似狞恶的邪笑,就像邢波之前的忘乎所以,这让敌人的嘴角轻轻一咧,表明自己的形势已然落败了下风。

由于蒋快瞧出了对方的心悸动摇,其双手便愈加握紧利剑似的钢筋,并且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强击,双方之间的空气蓦地升温,表明他必然不会心慈手软,是要让邢波尝尝他的厉害。

“你主子带着人质跑了,你还当他们的走狗,挡着我们干嘛?”说话的同时,蒋快扇页般挥舞着手中热杀腾腾的武器:“你还不赶紧逃命?!”

“哼!”邢波闷出了冷哼,其手上的格斗刀烈烈生光,带出金属的寒意:“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邢波一招凛冽的反手回刀,便出其不意地斜刺了过来,所幸蒋快全身防备,反应够快,一个绕身,就躲开了对方的攻击。

同时,蒋快顺势将钢筋横入,烧红的烙铁直贯敌人的胸膛,邢波便本能地捂护住了心口,滚烫的钢筋被其抓握在手中,疼得他浑身**地大骂一声:“操!——”便橡皮筋般收回了手臂,“滋啦啦——”的肉皮焦声回**,于掌心冒出了缕缕白烟。

“操!——”邢波再次暗骂一声,看了下掌心的烫伤,犹若烫熟的牛排还透出了血丝,这让他于暴怒中带出了狂躁,涨青的面色如同一只炸药桶,被炸燃了似地狂啸而出,其挥舞着格斗刀笔挺地向蒋快飙射撞来,完全是一副疯狗似地不要命的打法。

不怕恶人出乱拳,就怕疯狗不要命!

蒋快明白刚才那一下戳爆火药桶了,他急忙抬起钢筋迎战,“咣当”一响,电光火石,格斗刀像是砍竹子般,剁在了钢筋的螺旋纹,“哗啦啦——”推出了一道炸目的火光,逼得蒋快连连后退。

邢波顺着螺旋纹将格斗刀的力度朝前猛推,一股无形的力量沿着蒋快震麻的手臂电击,他先是感觉后背一热,是被怼到了一处火焰;蒋快距离那火苗不过半寸,炙热的浓焰直冲脑门,将他灼烤得昏昏沉沉,险些便逼出了其胸口处的那股热血。

蒋快立马刹停脚后跟,他正忍耐着后背炙烤的难受,便闭上嘴巴含住喷出的热血,继而闭上眼睛,使出一股蛮力,拼尽全力地面朝敌人反推了回去,“咯啦啦——”是双鞋在甲板摩擦的声响。

刚推出两米,邢波便抗力反震了回去,两人的鞋底在甲板上拉拉扯扯,双方至少纠缠了十几个回合。

蒋快感觉体力不支,钢筋也逐渐冷却了下来,很明显已经不占据优势,眼看自己被再次逼向火堆,后背灼燃的热辣将他挺得身体一紧,蒋快便干脆来了个撤身,将着力点轻轻一歪,就让开了上述纠缠。

邢波随着惯性冲向火焰,但他依着蒋快的撤身回腕一砍,便打掉了蒋快防御而来的钢筋。

蒋快没料到对方反应这么快,正低身去拣落在地上的武器,但察觉斜脸劈来的锋锐,蒋快侧身躲开攻击,则是来不及站稳时,邢波第二刀劈砍势如破竹,正直捣向自己的心口。

蒋快横移退身,脚下连带一绊,邢波的攻击蓦地朝上一挑,便由胸膛转向了咽喉处,眼看就要割开蒋快的喉结。

蒋快慌忙急速挪步后退,突觉其身体被硬物一挡,是抵在了船墙的一侧栏杆,当即退无可退,刀锋迎面削来,距离脖子不过半寸,蒋快感觉侧脸一凉,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就要死了吗?我就这样死了吗?难道,我如此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这儿?……

蒋快感觉脖口一捅,是汩汩的鲜血朝外喷溅,但并无任何疼痛的寒意,反而是格斗刀临面袭来的风声戛然而止;他听到锋利的声响迎脸破空的动静,但不是戳刺进自己的身体,而是扎入进了面前的空气,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蒋快虚开眼缝,他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见正面扑来了一道黑影,吓得他将脊柱一耸,便瞄见黑影的背后站着邵洪涛和孟严,队长的手中拿了把钢筋,半截直入黑影的后背心,这正是他之前对抗邢波的那根武器。

这样,蒋快也才看清楚是邢波扑到了自己身上,凶匪握着的格斗刀“咣当”砸地,吓得其心脏也是跳漏了一拍,随而明白是队长于千钧一发之机救了自己的性命。

“队长!”蒋快推开邢波的尸身,面带感激地走近对方。

“行啊!”孟严拍了一下这位小师弟:“没想到——你小子佯装孬种,是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蒋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尽管左手疼得厉害,但至少还能忍耐,在他正要说话时,莫中汉的声音自丛丛火焰的背后直捣而来。

“你们的老局长不见了!”这位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瘸着腿走到三人面前,可见他被冲击的力道撞得不轻,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毁了大半。他努力站定身子,环视面前的情景,特别是倒地的邢波,这才回视向邵洪涛:“我已经用卫星电话通知了上海的公安、消防及海事局等相关机构前来增援。”

“好的!”邵洪涛轻轻颔首:“那我们现在追剿陆横生等嫌犯吧!”

眼见船头稍稍弱下的火势,降下了俞城市公安局的两架直升机,他们四个人便立马狂速地奔了过去。

(贰)

密湖山庄的1010号房间,由于窗帘被拉上,房间里亮着灯光,这让屋内的气氛涂抹了一层清辉的幽静。

戚木森见葛容走进房间,就坐在自己的身边,正面目深情地凝视着自己,这让他的心脏“突突”一跳,宛似少年人的不好意思。

戚木森竟是脸红地埋下了脑袋,这让葛容显得大胆而热情,一把抓住心爱男人的双手,如同历经了千辛万苦般得到了对方,因而正满面**漾着幸福甜美的红光,好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

终于,戚木森再次抬头,望向女人的眼睛:“你是容容?”显然,容容是葛容的小名,他感觉嗓眼处一干,就像是回到遥远的过去,他跟对方唯一合影时的青春与年少。

“对!我是容容。”葛容的嘴角愈加漾出了一抹恬静的淡笑。

“但我已经这么老了!”曾经的邻家女孩芳华如故,并且很像年轻时候的吕霞,这让戚木森的嗓子有些发干,声音发出砂纸似的干裂艰涩。

这个邻家女孩看起来如此年轻,让戚木森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虽然爱妻的去世让他无时无刻不体会到老态的存在,以及记忆力的逐渐消散、模糊及褪去所带来生命颓败了的种种迹象,就像吕霞的自杀将他身为丈夫的心也一并带走了,所以是否刻骨铭心那些过去的回忆又有什么意义?毕竟,斯人已逝!

但直至此时此刻,戚木森才感受到因衰老带来的恐慌和焦虑,他就像是要努力抓握住过去的青春,跟葛容在一起时的那些年少的日子,那些一去不返的少年时光。

“木森哥还很年轻,至少——在我心目中仍是相片中少年郎的样子。”说话的同时,葛容侧朝儿子站着的方位抬了抬手势,戚剀立马回过神来,从衣服的外兜掏出了一张相片,女人接过去,欣赏了一番,这才面现微笑地望向对方:“木森哥是否还记得我们唯一的这张合影?”

“当然记得!”戚木森接过相片打量地点头:“那时候,父亲正式将我带入他的中医馆,你说为了表示庆祝,非要跟我一起合影。”

“是啊!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合影。”葛容颔首地怀念道:“那时候,七十年代初,照一张相片很不容易,由于物资紧缺,没几个家里拥有私人相机,通常都是有什么重要亦或纪念的事情,一家老小到照相馆去合影留念。哪像现在,人手一部手机,随便什么地方,随意任何的时候,都可以自拍或是留念。倘若不满意,还可以删了重拍。……那时候——拍照真是一件天大、奢侈且幸福的事情啊!”

难怪,合影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想必——这正是她最幸福美好的此生瞬间吧!

戚木森也是满腹感慨地回答:“所以现在拍照——反而没有以前的仪式感和幸福感了,由于太便捷、太随意、太自由……甚至可以不计容量与成本地一股脑连拍。”

“是啊!”葛容掐进对方停顿的茬口:“因而——也往往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价值和意义了。”

戚剀从厨房的冰箱拿来了一瓶准备好的香槟,摇晃着瓶身开心道:“既然父母大人相谈甚欢,这也是我们一家三口正式团圆的日子,我们应该喝点儿小酒来庆祝吧!”

“好啊!”葛容应和儿子的主意,便站起身开心地问道:“厨房有什么食材?我来做几样小菜,小剀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

“妈,我来帮您!”戚剀兴高采烈地跟进了厨房,是对一家三口的团圆感到很高兴,同时也感到了无比的幸福与满足,这正是他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着的家庭的完整和温馨。

葛容的后背明显一愣,但她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而是由儿子跟随自己走进了厨房。戚木森呆呆地望着上述发生,是没想到两人相处得那么和谐自在,这也恰恰是吕霞自杀身亡后,他再次感受到了家庭的融洽。

同一时间,唐仕桪和助手返回未名路,这位刑警队长亲自开车,逢慈正坐在副驾驶室内,按照队长的要求,给老人福利院打去了电话。

“老大,”逢慈放下手机汇报:“我打电话跟老人福利院那边联系,院方回复戚剀的父亲——戚木森昨天晚上就失踪了,院方那边找了整整一宿,都快急疯了。”

唐仕桪偏头问道:“那他们通知戚剀了吗?”

“嗯!”逢慈颔首:“他们今天上午七点钟左右通知了戚剀。”

“戚剀怎么回答?”

逢慈如实汇报:“戚剀声称有病人需要照顾,所以挂断了蔡主任的电话。”

“挂断了电话?”唐仕桪立马反应道:“这么说来,他对老父亲的失踪一点都不着急?”

“对!”逢慈点头:“多半是他自己或派人把父亲偷偷接走,所以自然也就不必担心戚木森失踪一事。”

“如此说来——”唐仕桪明了似地颔首:“他们一家三口多半已经相互团聚了。”

逢慈面现担忧:“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先回未名路。”唐仕桪右脚着力,正是加大了油门:“看能不能通过葛容这条线索,钓出戚剀绑架小鸢藏身的具体位置。”

两人返回未名路的车祸现场,楚慎见自己的警车停回路边,便一溜小跑快步地迎了过来。

“老唐,我们在那辆宝美AutoⅡ发现了改装的自动装置,因而可以初步判断——那车是在设定好的指令与程序下,由4店无人驾驶,撞击了你们押送嫌犯的这辆囚车。”

逢慈吃惊道:“也就是说——戚剀用这种方式救走了他的亲生母亲——葛容。”

“对!”楚慎点头赞同。

唐仕桪追问:“那还有什么新情况吗?”

“还有就是——”楚慎回答:“我按照你打来的电话安排人手进行GPS定位监控,但戚剀和宋鸢的手机关机,所以暂时还不清楚他们两人的下落。”

唐仕桪态度强硬道:“那就深挖葛容的路线,看能不能钓出戚剀。”

“我已经安排视频组一个监控一个监控地仔细排查。”楚慎面露难色:“但你也知道这需要时间。”其言下之意:宋鸢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命的危险。

“靠!”唐仕桪恼怒地踢了一脚路边的垃圾桶:“那个混账王八蛋太可恶了,既然他冲我来,干嘛绑架小鸢?”

“宋鸢可并非无缘无故吧!”楚慎理性地分析道:“且不说,她当年目睹了戚剀的养母吕霞跟其他男人在戚剀父亲的木森牙科诊所**;更何况,她还是你的现任女友。”

“操!”唐仕桪差点便喷出了国骂:“她是一个女孩,绑架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他作为一个男人好意思、要脸吗?”

楚慎满是一脸哭笑不得的理智:“你问一个不择手段的绑匪是否好意思或是要不要脸,但戚剀在乎你说的这些道义和规矩吗?”

对!戚剀完全不在乎,为了达到自己复仇与泄愤的目的,这个男人可以不择手段,所以杀了那么多外围的涉案人员,甚至包括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冯保罗,那可是他的养母吕霞的亲生骨肉——也是其唯一的亲生骨肉啊!

“老大,你别心急!”逢慈安慰队长:“既然戚剀绑架小鸢作为要挟我们的筹码,那他肯定有什么深意,因而小鸢必然暂时安全。”

“我不要小鸢的暂时安全!”唐仕桪甫现痛苦的自责和忏悔:“我不会让小鸢出现柳桢那样的意外。”

“我们都不希望小鸢出现柳桢那样的意外,”楚慎保持其一贯的冷静道:“但正是由于嫌犯很可能知晓柳桢当年所发生的事故,因而清楚这是你的一个软肋及爆点,所以老唐——你一定要沉住气。”

“你让我怎么沉住气?”唐仕桪抓住胸口的衣服,一想到当年的事故,特别是柳桢倒在绑匪的屠刀下,脖子是止不住的鲜血喷涌,他就感觉到懊恼不已,肢体疼痛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将自己的性命换给曾经的未婚妻。

“老大,你要冷静!”逢慈连忙搀扶住队长:“你先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一起想解救宋鸢的办法。”

一直忙到下午两点过,戚剀一家三口的团圆饭做好了,葛容做了六菜一汤,分别是鱼香肉丝、宫保鸡丁、水煮肉片、酸辣鲫鱼、麻婆豆腐、什锦炒菜心及番茄莲藕汤等。

“木森哥,这都是你喜欢的家常菜。”葛容将汤盆放在对方的面前。

戚木森呆呆地望着满桌子的美味家常,其恍若在梦中,有些无法相信:“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当然!”葛容露出恬淡的笑意,便坐在了男人的对面:“木森哥的口味就是我的口味,我怎么会不记得?!”

戚木森越发一副惆怅若失的伤感:“吕霞就从来记不住我喜欢吃什么。”

戚剀用开瓶器拧开香槟,并且拿来三只郁金香杯,走到餐桌前,将斟好的酒杯放在双亲的面前。

“那父亲就多品尝一下母亲的手艺吧!”

戚剀左一个妈妈又一个母亲,难免听得葛容心花怒放,她不停地给戚木森夹菜:“木森,你多吃点儿。”

因意识到跟对方的相处及情感更近了一步,女人便省去了“哥”字的称呼,以体现两人的关系亲密无间,更没有这几十年的相别分离,亦或是夹着一个“第三者”的吕霞。

戚木森吃了两三口热菜,看似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他见儿子站起身,正要给自己斟酒,便抬手盖住了杯口,环视向面前的母子,感觉双方蓄谋已久,只有自己被蒙在了鼓里,包括自己被那个不知名的高大男子——屠术从老人福利院带来到此处,这都让他察觉儿子和葛容多半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们母子俩什么时候相认的?”戚木森放下筷子,其横目端详二人,阴沉着喉音道:“又是为何变得如此亲密?”

戚剀跟葛容的面状均是一愣,显是没有料到父亲有此疑问,便试图岔开话题:“爸,您这是怎么了?”

知子莫若父!戚木森对儿子了如指掌,他清楚戚剀的心机深沉,便望向葛容问道:“你跟小剀是什么时候相认的?”

“我们——”葛容偷瞄了一下儿子,由于深爱面前的男人,她不想撒谎欺骗对方,便吞吐着语气:“我们——在七年前——”

“七年前?”戚木森明白了什么似地微微颔首:“那就是吕霞去世没多久了?”

“爸!”戚剀打断道:“您就别追究这么多了,我们一家三口——此时此刻,像是这样安安稳稳地吃顿团圆饭,这不好吗?”他故意将话题的焦点引向葛容:“这是母亲这么多年来的夙愿,您就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是啊!”果然,生母配合地捣蒜般点头:“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好好地吃顿团圆饭,还是不要说这些不相干的话题了。”说话的同时,女人给戚木森夹了一筷子的水煮肉片。

戚木森没有接受对方的好意,而是目光凛冽地盯视向葛容:“你们到底是怎么变得如此亲密的?”

“爸——”戚剀也给父亲猛夹菜:“您尝尝这鱼香肉丝,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给我闭嘴!”戚木森指向卧室道:“之前,我以为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看来——是我想多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母子俩到底犯了什么事?亦或是在计划着什么?”

因被父亲戳到了要害,特别是戚木森望来的眼神,戚剀的心头不免“咯噔”一惊;葛容早前不仅混迹于毛刺、剿龙、秃鹫、冯保罗等棋子之间游刃有余,并将巴成训化为计划的关键环节所用,更是在警方面前毫无怯意地讯问自如,但唯独面对自己的爱人,女人心虚地别开了眼睛,因而客厅内的气氛立马便跌入至冰点。

戚木森越发笃定的口吻:“你们母子俩是在计划跟警方作对?!”

“木森,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葛容露出亲和善良的笑容道:“孩子就是想你了,想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吃顿团圆饭。”

“是啊!爸——”戚剀也在极力撒谎:“接您来这儿的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就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团聚。”

“我不相信——”戚木森震声地指向卧室道:“那你们就先说清楚——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鸢浑身的麻醉还没有完全消退,她艰难地趴行来到了卧室的门口,便伸长手臂握住了门把手。由于肢体不听使唤,她好不容易拧开了房门,“咔嗒”一响,卧室门开,这引得戚木森一家三口震悚地望向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

宋鸢瞅见望来的眼神,其麻痹的肢体失去控制,便拧着身子倒了下去。

(叁)

星梦奇缘号游轮甲板的船头,俞城市公安局的直升机放下钢缆软梯,苗佳佳正紧张地望冲邵洪涛等一行人,虽然大家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好歹也都保住了性命,女人搭手将众人拉上了飞机。

“老局长呢?”苗佳佳紧张地望向队长。

邵洪涛的脸色很难看:“先回指挥船再说!”

莫中汉便作为此次抓捕行动的指挥官,指挥三架直升机返回指挥船的停机坪,并径直带队前往指挥塔的控制室。

可见控制室内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雷达系统的电脑屏幕前正坐着五六个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的制服上则是印有“上海海事局”的字样。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莫中汉走到一位负责人的面前。

“莫局,发现了!”这位负责人大概四十来岁,表现出一脸开心的亢奋道:“目标距离我们约一海里左右,正在前往西南方向——也就是进入福建省的海域,他们应该是想停靠在福建省的某处小渔村。”

果然,雷达屏幕上显示绿色的回波丛中,一个微弱的回波明显跳动了一下,这就像是人类的眼皮眨了眨,一旦稍有不慎便可将其看漏,这也越加透露出嫌犯的行踪诡秘,很明显是想躲开警方的追捕视线。

邵洪涛、孟严和苗佳佳一行跟随在莫中汉的身后,眼见屏幕所显示的情况,众人的额头皆冷汗直冒,便听闻这位指挥官道:“全速前进,追上目标!”

在莫中汉的指挥下,指挥船的船身一纵,便射箭般朝向目标直捣而去。

此时恰是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整个海面泛着蓝色的波光涟漪,一艘橙红色的全封闭救生艇于蓝天碧海间显得尤为耀目乍眼,驾驶舱坐着陆横生,大头正押着郎雄,便由陆横生掌舵,陆甜甜因为母亲的离逝,独自坐在船尾神色呆滞,正擦抹着眼泪悲伤饮泣。

“甜甜,”尽管大头也为姐姐的意外身亡感到难过,但眼下还没完全脱离警方的监控及追捕,便强打起精神安慰外甥女道:“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姐姐也不想看到你为她如此难过的样子。”

陆甜甜抬起血红的眼睛,其好似凶神恶煞的女鬼,面冲父亲和舅舅怒目而视,犹若喷涌出鲜血般的恨意:“就是你们这伙刽子手害死了母亲,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大头越加面现苦涩:“我们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

“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哪要发展成怎样?”陆甜甜满含恨意,蹭地站起身,冲向驾驶舱,但由于被舅舅拦住,便大声跳脚地质询:“我问你陆横生——你为什么要重操旧业?为什么要贩毒?为什么要惹恼警察?……就是因为你的狂妄自大和一意孤行,让母亲成为了你们跟警方对弈的牺牲品,她成为了牺牲品!”

“我还不是想给你和你母亲更好的生活!”陆横生满是一副痛心的难过:“当年,你母亲怀上了你,而你舅舅大头也才十三四岁,我每个月当教师,就那几十块的死工资,我还不是想给你和你母亲的娘家更好的物质回报。”

“但舅舅成才了吗?”陆甜甜大声地反诘:“不仅一事无成,整天街头霸王,这下可好了,您名正言顺地将他收编,成为了您的打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最可怜的是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掺和,就是一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家庭妇女,却是成为了你们和警方的牺牲品,你们这群毒贩迟早会遭到天谴,更是被天打五雷轰!”

“甜甜——”大头维护姐夫道:“是强富荣打死了你母亲——也就是我姐姐,你要讨债也应该找强氏兄弟俩讨!”

原本,陆横生正在驾驶舱内操作航向,其尽量保持平心静气的持稳,当听闻陆甜甜厉鬼似的痛责,虽然耳朵微微一动,但他没有驳斥女儿,而是愈加沉稳平静且呼吸悠长地吐了口气,显是无言以对。

这样,陆横生也才难得露出了失去妻子的惋叹,但当着警察的面儿不想表现得过于感性,继而丧失了判断当前局势的能力,便试图用语态带出克制的随意道:“由她去吧!”

大头站在船舱观察四周的环境,周围皆是汪洋的海水,根本辨别不清楚方向,但好在驾驶舱安装有罗经——即发光指南针,所以至少不会在这儿茫茫大海上迷路。

“怎么了?”陆横生察觉小舅子的状态有些异样。

“姐夫,前方的海面似乎有黑影。”但大头没说完的是那黑影好似鬼魅,正形似海豹般面朝他们快速地游来。

“黑影?”陆横生抓过望远镜,环视舷窗外的情形,阳光反射海面的水光,正白花花地直杀眼睛,稍盯一会儿就会感觉到头晕眼花,出现类似于雪盲症的状况。

陆横生连忙放下望眼镜,双手撑住操作台的台面,随而感觉眼角余光有水波之外的某种晃动,其心存疑惑的同时,便再次拿起望眼镜张望了一下,脸色陡然惊变。

“姐夫,你怎么了?”

陆横生放下望远镜,目射凶狠的阴鸷道:“是上海警方的指挥船!”

“上海警方?”大头的神色先是一愣,便夺过望眼镜,看清楚了形势:果然,上海海事局的指挥船开足最大马力,正乘风破浪般面朝他们急速地开来。

“靠!”大头发出咒骂的气恼:“他妈的!——这群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毕竟——”陆横生望向郎雄坐着的方位,老局长依然闭目养神,并不关心其身外之事:“我们可是逮到了警方的一条大鱼!”

大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该是郎局为我们当挡箭牌的时候了!是不是啊?——”陆横生望向人质道:“郎雄,现在该是你为我们保驾护航了!”

郎雄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球都没转动一下,他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亦或是懒得搭理面前这对绑匪的一唱一和。

“不回答没关系!”陆横生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他从操作台前站起身,便拍了拍衣服的褶皱,转冲小舅子微微颔首,摆出开门迎敌的架势道:“准备迎客吧!——”